○立 冬
有些事,再不做就晚了
○立冬
2016年7月11日下午,沃爾沃汽車中國銷售公司首席運營官柳燕辭職。柳燕的離開,遠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在業(yè)界,她一直是路標一樣的存在。她寫的那封告別信《有些事,再不做就晚了》,除了讓大家看到了她浩蕩的才情,更讓無數(shù)人在習以為常的日子里,驀然抬起頭來,去張望生命的無盡可能——
柳燕生命中有二十八年是跟汽車有關的。1988年,她在一汽集團長春汽車研究所開始了汽車行業(yè)職業(yè)生涯。其間,她曾以產品組成員和德語翻譯雙重身份參與到“一汽與德國大眾合資生產轎車項目可行性報告”重大項目中,該報告為一汽-大眾的成立奠定了基礎。1999年,奧迪在華實現(xiàn)本地化生產,柳燕來到剛剛成立的奧迪品牌部,擔任第一任市場部部長。之后的十三年,柳燕歷任奧迪銷售部部長、奧迪銷售事業(yè)部副總經(jīng)理等職務。2012年7月,柳燕從一汽-大眾奧迪銷售事業(yè)部離職,并于同年9月,出任沃爾沃中國銷售公司銷售與市場執(zhí)行副總裁。2014年9月,柳燕升任沃爾沃汽車中國銷售公司首席運營官。
掌管一個豪華品牌在華營銷工作的柳燕,是活在汽車行業(yè)的當代花木蘭。她為人低調,但經(jīng)常給媒體寫一些與汽車有關的評論,知性與感性兼而有之的才情驚艷了許多圈內外的讀者。
事實上,柳燕的世界很單純,只有工作,辛苦、勤勉、忘我,用她自己的話說:“在非常投入的時候,貌似也陶醉于被稱為‘工作狂’?!倍?,當家庭計劃與工作日程有沖突時,把工作需要放在第一位總是理所當然。
幾年前,一次意外的傷病,險些令柳燕告別她的“沃爾沃之路”。手術后醫(yī)生說:“以后要多休息,不能太勞累?!绷嗫嘈Φ溃骸斑@基本就是告訴我,不能再做這個工作了?!倍鲈汉?,柳燕又忙得像個陀螺。這樣的選擇,符合她對自己的期望——要做職場里那個閃閃發(fā)亮的小強。
2014年下半年,柳燕晉升為沃爾沃汽車集團首席運營官。按照公司的流程,沃爾沃瑞典集團總部的HR要對她進行邏輯思維、壓力及人格等方面的多項高階測評。
測評完畢,HR還問了柳燕幾個關于業(yè)余時間和家庭生活方面的問題。然后她摘下眼鏡,握住了柳燕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我不希望看到公司多了一個優(yōu)秀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而你的家庭失去了應該有的樣子?!边@是因為,在那個多維復雜的測評報告里,柳燕分數(shù)最低的是“事業(yè)和家庭生活的平衡”。
這次談話對柳燕觸動很大。她開始觀察自己的生活。周末,從工作所在地上海回到東北的家,家里的一切幾乎都還是她上次離開的樣子,洗晾的衣服還掛在陽臺上,綠植常因為澆水不及時而枯敗,冰箱里的食物多已過期……她的先生是同樣忙碌的合資車企研發(fā)高管,而她更像臨時住店的客人,來去匆匆。柳燕每到周末跟雙方的老人通電話,他們只要聽到她在東北家里,就很開心。而得知她還在上海,言語間就不那么輕松,隔著話筒都能感受到各種惦記。
2015年夏天,兒子放暑假兩個月,是出國留學以來最長的假期。盡管精心策劃,可一家三口的家庭聚餐仍沒超過五次。因而每一次,每一分鐘柳燕都覺得過得太快,萬分珍惜。一次,計劃了好久的一家三口去看電影終于成行,她坐在同樣高高大大的老公和兒子中間,感覺如做夢一樣不真實,開場不到五分鐘,就幸福地睡著了。
今年父親節(jié),她打電話給86歲的的父親。父親耳朵有些背,講電話一直很大聲,他說:“閨女啊,你還是一個人在上海嗎?什么時候回家???我想你了。”堅強的柳燕淚流滿面,她仿佛第一次知道父親需要的不是她電話里深情的表白,也不是快遞去的貴重禮物,而是女兒哪怕一天最傾情的陪伴。
那次測評中的私聊像一腳剎車,讓一直匆匆向前的柳燕慢了下來,關注一些與工作無關,與家庭與自己內心有關的事情。這一關注,令她吃驚:我怎么活得像自己人生里的客人?
這時,柳燕遇到了讀研時的教授蔣昌建。柳燕在同濟大學讀研究生的最后一年,著名的獅城論戰(zhàn)——第一屆國際大專辯論賽正風靡全球高校??倹Q賽在央視黃金時段直播,柳燕看得癡迷,并對當年奪冠的復旦代表隊的“最佳辯手”“我方四辯”蔣昌建頂禮膜拜。若干年后,因工作關系,她與蔣昌建認識并成為朋友時,當年的偶像已早生華發(fā)。一次聊天中,柳燕終于忍不住心中那“致我們終將失去的青春”的悵然,問他:“意氣風發(fā)、技壓群雄的‘全場最佳辯手’,怎么就變成了娛樂節(jié)目主持人呢?”
蔣昌建爽朗地說:“工作之余,從事這些我擅長和有興趣的事,不是負擔,是樂趣。帶著樂趣工作,是享受?!痹谑Y昌建的臉上,柳燕看見偶像曾經(jīng)的意氣風發(fā),那種精氣神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平和篤定。她一驚:我的興趣和我的工作在一起嗎?
2016年新年伊始,柳燕的文章《顛覆年代,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傳遍了汽車人的朋友圈,文中描寫了汽車銷售人跨年時的堅守崗位,分析了汽車行業(yè)和這個時代的社會現(xiàn)狀。在文章的最后,柳燕寫道:“在這個顛覆年代,愿我們每個人都能擁有那片屬于自己的森林?!碑敃r,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堅定地認為:在沃爾沃的執(zhí)著便是柳燕的森林。
2016年5月初,工作狂柳燕開了個小差,進行了為期三天的辟谷,算是人生第一次閉關悟道。跟隨道家領修師放下雜念,與身體和心靈進行對話。在辟谷的第三天,清晨醒來,于閉關所在地蘇州啟園,在難得的放空心境下,她獨倚幽窗,憑欄眺望煙雨江南。短暫的閉關,不能算修行,也談不上開悟。但在那個煙雨朦朦的清晨,與心靈對話中,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人生苦短,有些事,再不做就晚了。這些事,包括與家人相守陪伴,讓工作和興趣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揣上夢想,再出發(fā)一次。
2016年歐洲杯期間,沃爾沃汽車最新發(fā)布了一條電視廣告。在片中,最后一次代表瑞典國家足球隊出戰(zhàn)的伊布拉西莫維奇,結束了歐洲杯之旅,摘下隊長袖標,向看臺上的球迷們揮手告別。在這個夢想開始的地方,伊布默默地把國家隊10號球衣掛在場邊。在傷感而悲壯的音樂中,伊布最后環(huán)視并告別了這個他為之揮灑汗水與淚水的球場,與家人一起驅車,開往馬爾默,駛向一段新征途。之后的故事,全世界球迷都看到了:伊布宣布簽約曼聯(lián)。心懷夢想再出發(fā),英雄永不遲暮。
這一個觸動情感的廣告片,片尾的那一句英文字幕,深深地打動了柳燕:Where one story ends, another begins(一個故事的結束,意味著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柳燕用這個廣告片作別了沃爾沃,并在告別信中這樣寫道:“在這個‘唯變不變’的時代,作為職業(yè)經(jīng)理人,經(jīng)常會被巨變的洪流裹挾到選擇的路口。有選擇就有取舍,有取舍就有得失。我將在全面考慮事業(yè)與家庭的平衡、個人的行業(yè)經(jīng)驗與興趣、對未來的夢想和設想取舍之后,做出最適合我的選擇。未必要被祝賀,但希望能被祝福?!?/p>
柳燕對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里那一段經(jīng)典語句念念不忘:“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我們從來不曾走過,但它一直在那里,總會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倍?,她正帶著完全放松的微笑,朝著自己的那片森林走去。
(編輯張秀格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