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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里快開槍

        2016-11-01 22:50:30光盤
        啄木鳥 2016年11期
        關(guān)鍵詞:長林天意手槍

        光盤

        玫瑰花三月初如期盛開,玫瑰河兩岸聚滿采摘野玫瑰花的人;風吹落河里的玫瑰花瓣鋪在水面,隨水流遠去。每年都如此,玫瑰花期到來時,玫瑰河就成為花河,玫瑰鎮(zhèn)也香得不要不要的。玫瑰鎮(zhèn)因玫瑰品種多樣質(zhì)量一流而得名,更因盛產(chǎn)玫瑰香水而聞名。鎮(zhèn)里家家戶戶都種植玫瑰,傳統(tǒng)的以及新培植的品種散落在玫瑰鎮(zhèn)大大小小的園地里。玫瑰花開季節(jié),鎮(zhèn)上人首先去采摘野生玫瑰。奇怪的是,野生玫瑰花開得比人工種植的都要早。從玫瑰河邊到第九座山,哪里有野玫瑰哪里就有鎮(zhèn)上人的身影。人們采完了野生的才去采摘自家園地里種植的,兩不誤。鎮(zhèn)上大多數(shù)人將采摘來的玫瑰賣給本地香精廠,玫瑰花不愁賣,好的年份因為價格好,能獲一大筆收入。近來,玫瑰香水系列產(chǎn)品因市場波動大,但玫瑰花的銷售不受任何影響。玫瑰花不僅可用來提煉香精,還可以制作玫瑰花茶、玫瑰香包、玫瑰餅等,用途廣泛。

        這天,黃源在自家玫瑰園里采摘玫瑰花,他的大屁股老婆刺玫瑰正在拾掇掉落在地上的花瓣。玫瑰鎮(zhèn)人珍惜玫瑰花瓣就像稻農(nóng)珍惜每一粒稻谷一樣。刺玫瑰本名叫周月桂,現(xiàn)在鎮(zhèn)上許多人一時都記不起她的本名了,刺玫瑰這個外號鎮(zhèn)上人已叫了許多年。她得到鎮(zhèn)上人給她取的這個外號時,剛開始很生氣,但生氣幾天就認了。刺玫瑰怎么了?我就要當刺玫瑰,刺死你們。她這么理直氣壯地接受人們私下的命名,到最后,黃源也都叫她刺玫瑰了。

        幾個便衣警察走近黃源家的玫瑰園。“別進來!”黃源呵斥說,“我家不賣玫瑰花,快離開!”黃源家開著小型玫瑰香精廠,其實算不上廠,只能說是小作坊。他自家種的玫瑰用來制作香精還不夠,每年還得大量收購。警察一邊靠近一邊笑著說:“我們不是來收購玫瑰花,我們是……”“你們有玫瑰花出售?”刺玫瑰直起腰說,“如果太貴,我們是不會要的。你們?nèi)ゴ蚵牬蚵?,?zhèn)上人賣給我家的都是全國最低價?!?/p>

        警察靠近黃源后閃電似的將黃源擒拿,并亮明身份。

        “你們要干什么?”黃源叫嚷幾聲就不叫了。他知道,怎么叫喊都是徒勞,他已經(jīng)敗露。站在一旁的刺玫瑰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兒了,她也知道從警察手上搶人是雞蛋碰石頭,便待在原地。黃源咬著牙對刺玫瑰擠出幾個字:“是天意,天意告發(fā)了我?!?/p>

        國家的電纜線擱在玫瑰鎮(zhèn)一個臨時倉庫里,丟失不少,損失很大。公安人員反復(fù)尋找破案線索,就是找不到。其實鎮(zhèn)上知道黃源偷竊電纜線的人不少,他們都裝作不知道。舉報是得罪人的事,鎮(zhèn)子就這么點兒大,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關(guān)系搞壞了不好,更何況是黃源偷的。公安人員和政府里的人都清楚鎮(zhèn)里人這個壞毛病,但是人們不配合也是沒辦法的事。就在毫無希望時公安人員意外地得到了天意的揭發(fā)。公安人員經(jīng)過仔細調(diào)查,確認黃源就是盜竊嫌疑犯,接著不露聲色地抓住機會將黃源抓捕。警察押著黃源經(jīng)過東街時,黃源用力掙扎停下腳步。天意的家就在這條狹窄的街上。黃源朝天意家大喊:“天意,老子要殺了你!只要不死在監(jiān)獄,出來后老子殺你全家!”

        黃源這一喊,鎮(zhèn)上看熱鬧的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但天意出來舉報,人們都不相信,因為天意長得瘦小,性格又懦弱??牲S源相信。黃源撬開倉庫偷過電纜線好幾次,就是有那么巧,天意碰上了三次。黃源被抓,第一個想到的告密者就是天意。黃源偷竊電纜線巧遇天意,第一次有點兒小擔心,第二次他便心靜如水,第三次碰上,他還得意洋洋。天意躲開,黃源追上去有意暴露自己的行為。黃源說:“你去告呀,諒你沒那個膽!”

        “快走!”警察用力推走黃源。

        警車離開,看熱鬧的人沒有離開,他們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對于天意舉報,鎮(zhèn)上人半信半疑。抓走黃源是好事,可同時又給鎮(zhèn)子帶來了潛在的不安全因素。黃源是什么人呢?他是一個成天喊打喊殺的人。警察不抓他,也許他就只是一個稱霸的人,不會真的殺人,法院判了他,他出來后就可能會報復(fù)殺人,會瘋狂地稱霸。鎮(zhèn)里沒有舉報的風氣,往時鎮(zhèn)上發(fā)生類似案子的事,大家都避而不談。天意站出來舉報,是鎮(zhèn)上第一人。舉報一事,也就成了新聞。

        “這下天意一家攤上大事了?!甭牭饺藗兊淖h論,親友們避開人群,來到天意家,脾氣急躁的親友指責天意說:“好好的,你逞什么能呢?”

        天意勾頭,啞口無言。天意其實無意逞能,那天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警察的第三次調(diào)查時,他十分緊張害怕,一緊張腦子一發(fā)燒,就突然沒把住嘴。有親友出主意,讓天意一家對外辯解天意不是舉報人,洗清與惡霸黃源的干系,解除黃源一家的仇恨。海秀聽了建議,走到鎮(zhèn)上告訴行走的人們。人們點頭或者搖頭,匆匆應(yīng)付海秀的解釋。海秀帶上雞蛋和一掛臘肉登黃源家門,刺玫瑰搶過海秀手頭的禮品甩到地上,雞蛋碎了,堅硬的臘肉也滾在地上?!皾L,快去修墳?zāi)梗S源的刀子就要抹到你們?nèi)胰说牟弊由狭?!?/p>

        即使申辯無效也不能停止申辯,海秀仍然走街串巷申辯:“舉報人不是天意,鎮(zhèn)上沒人舉報,是警察自己破的案。你們都相信了嗎?”

        人們沒有表態(tài)。人們同情天意,覺得懦弱的天意不該出風頭行舉報之事,一邊舉報一邊又后悔害怕得要命,何苦來著?長林都沒舉報,天意逞什么能呢!長林在菜市場賣豬肉,身邊總是有幾把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菜刀,真要干起來他可以跟黃源打個平手。菜市場與香水街緊密相連,其實是一個商業(yè)區(qū),共同組成一個“回”字。長林看上去英雄豪氣,但他還是怕黃源三分。黃源不怕死,不怕死的人誰都害怕。偏偏長林是黃源的鄰居,比鎮(zhèn)上其他人承受了更大的壓力。有時候黃源在家摔菜刀發(fā)脾氣,長林一家心都收得緊緊的。但是,長林心里也有盤算,要是真到了黃源欺人太甚,他也會跟黃源拼命。兔子急了會咬人,他總比兔子強吧。鎮(zhèn)里人也的確希望長林收拾黃源,而長林的表現(xiàn)最終令鎮(zhèn)上人失望。

        這幾天天意躲在家里不敢出門,他羞愧難堪,又特別害怕:第一,他成為鎮(zhèn)上舉報第一人,是叛徒;第二,得罪黃源就是死路一條。黃源被抓走的第三天深夜,刺玫瑰在街上喊道:“黃源回來啦,黃源回來啦!”玫瑰鎮(zhèn)的夜晚安靜,聲音能傳到很遠的地方。刺玫瑰是在天意家門前喊的,天意聽到喊聲后嚇得從床上滾下來,急忙往床底鉆。海秀跟隨滾下床,她動作不夠麻利,也可能是嚇得沒了方向,鉆了好幾下也沒鉆進床底。家外鐵門撞擊聲伴著刺玫瑰的叫喊聲,一陣緊過一陣。天意嚇出尿,尿液從內(nèi)褲里溢出來,流到地板上。十幾分鐘后,街上終于平靜了。海秀判斷刺玫瑰已經(jīng)離開,便從床底爬出來后悄悄去檢查大門,大門完好無損。這鐵門的質(zhì)量不錯,黃源、刺玫瑰輕易不能弄開。

        “出來吧。”

        “惡霸走了嗎?”

        海秀用力拉天意出來,他們不敢開燈,天意摸到濕褲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尿了。“黃源剛出來,他從我們家門前經(jīng)過,他回家拿斧頭去了。”天意說。

        好在他們的孩子熟睡,沒有被驚醒。想到另一間房里的孩子,天意就更怕了。

        黃源是怎么回來的?第二天清早鎮(zhèn)上人碰面時低聲猜測。黃源是逃出來的嗎?他是怎么逃出來的?如果是逃出來的,警察怎么沒追上來?那么,黃源是無罪釋放嗎?

        鎮(zhèn)子的早晨很安靜,氣氛卻很緊張。鎮(zhèn)子就要發(fā)生大事,外出采玫瑰花的人心里總是砰砰亂跳。時間挨到中午,沒見警察追來,也不見黃源出現(xiàn)在街上,鎮(zhèn)子什么也沒發(fā)生,人們的緊張情緒才有所緩解。心一松弛,從各香精廠飄出的香精味他們又能聞到了,也能感覺到眼前玫瑰花的艷麗。天意一家仍然躲在家里,大門不敢開,大氣不敢出。送液化氣的人來拍門,天意觀察清楚才敢把門打開。

        “估計黃源沒有回來。”送液化氣的人說。

        人們判斷黃源根本沒回來,是刺玫瑰在制造緊張氣氛。天意的一個親戚裝著若無其事地去黃源家探聽情報。刺玫瑰在曬玫瑰花。刺玫瑰家院子大,東西兩邊都是生產(chǎn)香精的機械和工具。她家產(chǎn)品多樣,無論是食用的玫瑰香油,還是男女外用的香水,都在鎮(zhèn)上家庭作坊里堪稱一流。黃源家祖上開過玫瑰香精廠,后因為家里錢太多,便吸大煙逛妓院,家財折騰殆盡,家道最終敗落。技藝倒沒有完全讓祖上帶走,一代代留傳下來。到黃源這輩,在鎮(zhèn)上技藝仍然占據(jù)優(yōu)勢。黃源利用祖?zhèn)鞯南憔谱髅丶?,生產(chǎn)出鎮(zhèn)上民間最好的香精,光是香水也有好幾個香型品種。院子里設(shè)有一個售貨點,香水街也有一個鋪面。黃源、刺玫瑰一個生產(chǎn),一個銷售。她家的玫瑰香精系列產(chǎn)品做得純正地道,價格比鎮(zhèn)上正規(guī)的香精廠便宜,顧客比較喜歡。她家賣得最好的是食用香精,是這一帶人們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調(diào)味品。擁有這么好手藝的人家,卻沒有做到和氣生財,要是黃源和氣些低調(diào)些,生意會做得更大。他家收入本來不錯,卻偏偏貪財,三番五次偷竊國家電纜線想一夜暴富。

        黃源家的玫瑰香味比一般家庭濃,天意的這個親戚平時難得進來一次,他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呼吸好聞的空氣。刺玫瑰臉色難看,干活兒的動作遲緩,像大病初愈。天意的親戚壯著膽子朝前走了幾步。刺玫瑰發(fā)現(xiàn)了他,迅速露出兇惡的目光,并朝屋里喊:“黃源,黃源!”天意的親戚后退一步,穩(wěn)穩(wěn)心說:“太好了,黃源回來了,我們就說過黃源根本沒偷電纜線……我不是來找茬,是來祝賀黃源歸家?!贝堂倒逭f:“少來這一套,等黃源回來,他會揍你,信不信?”“我與黃源無冤無仇,他不會揍我的。我來買瓶香精,家里香精沒了,今天燉豬頭,就差你家香精提鮮?!闭f話時,黃源家孩子走出來,他說:“爸爸回來了嗎?我想爸爸?!贝堂倒鍩o聲地摟過兒子,一只手撫摸他的臉。

        買上一小瓶香精,天意的親戚就回去了,他分析判斷得出結(jié)論:黃源并沒有回來。昨晚刺玫瑰只是嚇唬人,給自己出氣壯膽。

        緊張氣氛暫時解除,天意一家終于敢出門去打理生意。天意一家在香水街上賣玫瑰干花、玫瑰香包及玫瑰香水香油,還有來自于沱巴山區(qū)的山貨。香水街說是街,其實就是一個市場,其中還分區(qū)混雜著別的貨物,比如相連的東邊的菜市場。香水街不大,說話大聲的話,兩個對角都能相互聽見。天意家的玫瑰干花制作得很有特色,這是黃源家不能比的。但天意家不生產(chǎn)香精,他不會。制作香精除了工藝設(shè)備技術(shù),還得有收購玫瑰花的實力,從玫瑰花里提取的香精十分有限,嚴重制約了玫瑰鎮(zhèn)普通家庭作坊的產(chǎn)量。天意家賣的香水香油香精,都是從別人家進的貨,其中也有黃源家的,幾乎包攬了鎮(zhèn)上所有小作坊的產(chǎn)品。香水街上,誰家店鋪都必須賣黃源家的產(chǎn)品,價格完全統(tǒng)一,賣高了賣低了,黃源發(fā)現(xiàn)后會很生氣,后果自然很嚴重。黃源雖是惡霸,產(chǎn)品還是受歡迎的。只是,他家的貨根本不能滿足香水街。玫瑰香精原料有限,產(chǎn)品數(shù)量有限,賣不了多久,就會斷貨,就得以別家的產(chǎn)品為主打,當然,天意家的另一個主打產(chǎn)品是玫瑰干花和玫瑰香包。鎮(zhèn)里大部分人會做玫瑰干花,但以天意家的最好,這也是祖?zhèn)鞯?。?zhèn)上大部分人不懂做香水,做香水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大多會做玫瑰干花、玫瑰餅和香包。

        鎮(zhèn)子小,一天賣不了多少貨,只有周末生意才好一些。周末或者黃金周,大城市的人去沱巴山區(qū)玩,經(jīng)過玫瑰鎮(zhèn)時不少人要停下逛逛,買香水,買玫瑰干花。鎮(zhèn)上有一家香精廠產(chǎn)品不怎么樣,工業(yè)旅游做得倒不錯。他們讓游客自己體驗制作玫瑰香水或者食用香精。制作工藝不復(fù)雜,流程卻復(fù)雜,體驗的旅客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只能完成兩三道工序,離真正生產(chǎn)出產(chǎn)品還有點兒遠,余下的工序交由廠家完成。旅客便交上一筆錢,留下地址,廠家將旅客親手制作過的產(chǎn)品寄上。當然,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留下來,自己完成所有的工序。天意曾經(jīng)試過讓旅客體驗制作玫瑰干花,但響應(yīng)的極少,創(chuàng)意失敗。普通旅客到了玫瑰鎮(zhèn)必定會參觀幾個有名的香精廠,在香精廠特設(shè)的香水專賣店轉(zhuǎn)轉(zhuǎn),但大部分不會買,因為太貴。這些香精廠老板也不生氣,他們是做高端生意的,不在乎平民百姓嫌貴。普通游客參觀完香精廠后就會去逛香水街。在香水街他們能淘到物美價廉的香水,即使送人,也可以拿得出手。

        天意的店鋪與刺玫瑰的店鋪相距相對較遠,出售的貨物也不完全相同----黃源家只賣自家的產(chǎn)品,別家可以斷貨,他家不能,他必須首先保證自家的貨源,理論上說兩家井水不犯河水。這天刺玫瑰卻端著一盆水走過來,潑到天意的腳下,臟水濺了天意一身,他往后退了退,沒有聲張?!包S源不會放過你的!”刺玫瑰扭著大屁股走了。海秀比天意晚到香水街,她聽說刺玫瑰潑水后去向刺玫瑰道歉,海秀本想說“對不起,讓你誤會了,黃源真不是被天意舉報的”,可海秀還沒到刺玫瑰跟前,刺玫瑰的另一盆水便潑了過來。海秀比天意慘,滿滿一盆水潑在她身上,仍然是一盆臟水。海秀嗆得連聲咳嗽,她的肚子里也吃進了兩大口臟水。

        天意一家便不再敢接近刺玫瑰。刺玫瑰還是那么不講理,老公被抓走了仍然不收斂,相反她感覺鎮(zhèn)上人欠她的更多了。天意的另一個親戚進縣城打聽到黃源被關(guān)押在看守所,公安人員已審理過多次,而且也在積極追繳贓物。審理黃源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死不認賬,公安人員花了很大精力找他銷贓的地點,又審了兩次他才供出偷竊銷贓的全過程。據(jù)消息透露和律師分析,黃源至少要被判三年。

        “三年太少,最好能判個十年八年,判個無期。等他出獄后就走不動了,想砍人,刀舉不動,就算舉得動刀,也沒力氣殺人?!焙P阏f。

        “我不應(yīng)該舉報,等他再偷幾回,由別人舉報,或者警察親自在偷竊現(xiàn)場逮住他。偷的次數(shù)越多,就容易被警察當場抓住,判得也就越重。我真不該頭腦發(fā)熱,多此一舉,應(yīng)該讓天收他?!碧煲庹f。

        “得了吧你,光后悔有什么用,當初干什么去了?”海秀聽不得天意重復(fù)嘮叨。海秀說完就摟著孩子哭,孩子也跟著哭,母子倆摟成一團。

        公安機關(guān)將案子移交給法院,法院很快判決下來。黃源被判五年徒刑,比原來大家猜想的判得重,但還是不盡天意一家的意。刺玫瑰去聽庭審,當庭判決時,刺玫瑰沒站穩(wěn)跌坐在地上。回到玫瑰鎮(zhèn),她身子骨又硬朗了:“五年算什么,五年后,黃源又是一條好漢,你們誰也別想得意?!毕闼稚先谴堂倒宓穆曇?,人們只聽著,不敢搭腔,不知道說什么樣的話才是對的,索性都不說話。誰都清楚,說錯話,那是要付出代價的。人們明知刺玫瑰虛張聲勢,可還是怕她幾分。

        黃源被送到狗頭山監(jiān)獄,刺玫瑰去探監(jiān),回來后她站在天意家門口,對天意說:“黃源報仇之心不變,五年后就是你們一家的死期。黃源幫你們家墓地都已選好,他說第九座山風帆石那里風水不錯,他叫你盡快去掘好自家墳?zāi)?。?/p>

        夕陽被羊腸一樣的巷子切開,映照在刺玫瑰的大屁股上。天意把鐵門關(guān)上,阻擋住她寬大的身影。

        有一個名叫阿里的人時常出現(xiàn)在天意的夢里。阿里個子瘦小,形象特別,他頭裹著黑色圍巾,著灰色套裝,皮膚棕色,胡子雜亂,不穿鞋。阿里驚恐地朝前跑著,因為他正被人追殺。同時有一個急促的聲音隨阿里奔跑 :阿里快開槍!阿里快開槍!天意不見阿里有槍,至少沒掛在腰間或持在手上。阿里跑得快,像泥鰍一樣順滑。但是阿里跑得再快,也能被追上。槍就響了,砰砰幾下,最后誰倒下了天意不清楚,一到這個時候,他就被驚醒了。阿里老是跟天意過不去,天意一閉眼,阿里就出現(xiàn)在他眼前。與夢中一樣,眼前幻覺中的阿里甩動雙手,慌不擇路地奮力向前逃跑。入睡,昨晚做的夢帶著新夢一同進入天意的大腦。天意被驚醒后是恐怖的黑夜,身子正向無底的深淵墜落。

        這天晚上,天意推推海秀:“醒醒。”

        海秀說:“我醒著呢,早就被你的叫喊聲吵醒了?!?/p>

        “我做噩夢了。”

        “我知道你做噩夢,你已經(jīng)做了好長一段時間。你的噩夢還傳染,我也時不時做噩夢?!?/p>

        “你夢見了阿里嗎?”

        “沒有,我夢見程天元,他殺人如麻?!?/p>

        “程天元是那個爛電視劇里的惡霸,本來就殺人,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他到我們玫瑰鎮(zhèn)殺人?!?/p>

        “程天元變成你夢里的真人了?!?/p>

        “阿里是什么人?”

        “一個可憐人,他沒有一次不被追殺?!?/p>

        “阿里為什么被追殺?”

        “不知道,他一到我夢里就被人追殺?!?/p>

        “下次你問問阿里原因?!?/p>

        “有機會我會問的,可是哪有機會,阿里逃命都顧不上呢?!?/p>

        阿里常來,天意卻一次沒有問。場面太緊張了,追殺阿里的那群人殺聲震天,人人高舉手槍大刀棍棒。天意揪著心隨阿里逃命,別的什么也顧不上。

        別人做噩夢一次跟一次不同,天意的噩夢卻大部分重復(fù),不重復(fù)的時候也有阿里在場。不管什么樣的場景,阿里始終是一個受難者。有一次他們終于沒開槍,而是活捉阿里。他們分頭包抄阿里,把阿里撲倒在地逮住。他們用粗繩將阿里五花大綁,吊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樹上,用日本鬼子一樣的刺刀猛刺。那刺刀快接近阿里的肉體時,立即變寬變大。天意嚇得不敢看,迅速閉上雙眼。醒了。再度進入夢境時,阿里被捆在一根大樹干下,四周擱著高高的柴火,阿里和大樹被干柴團團圍住,他們往干柴上潑灑汽油,此刻柴火散發(fā)出濃烈的汽油味。

        阿里快開槍!

        聲音剛落,站在柴火四周的人就打燃火機,丟到柴火上,大火立即熊熊燃燒。

        那個提醒阿里開槍的聲音是男聲,清脆而急迫,天意弄不明白的是,那人為什么只叫喊而不來助阿里一臂之力呢?而且明知阿里被綁了手腳,哪有機會掏槍?

        “你真是死腦筋,能幫助阿里他會不出面嗎?”海秀提示說。

        “說得對,那人一定被控制了,無能為力,除了嘴巴?!?/p>

        噩夢不斷,一位親戚建議天意去寶林寺討教慧能大師,問問天意常做同樣的噩夢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辦法能化解。慧能熱情地接待天意。慧能分析說:“你最近得罪了某個鬼怪,受到鬼怪的威脅恐嚇,那個阿里其實就是拯救你的菩薩。”天意回想后說:“我每天都走跟平常一樣的路,沒去野墳,也沒去廟宇,應(yīng)該沒碰上鬼怪。”慧能不這么看,他說:“你不撞鬼怪鬼怪也會撞你,與你行走路線沒關(guān)系?!被勰転樘煲猱嫹钪湔Z。按慧能要求,天意給那尊指定的菩薩燒香,請求驅(qū)趕那個鬼怪。從寶林寺接受法事回來,有兩夜阿里沒再在天意夢中出現(xiàn)。直到那天碰上刺玫瑰,到了晚上,阿里又出現(xiàn)在天意夢里了。阿里不恐怖,恐怖的是那個夢境,是那些持槍追殺阿里的人。

        “他們追殺阿里,又不是追殺你,你怕什么?”親友安慰天意。天意按這個思路想過試過,但沒用。

        同一晚,海秀也做噩夢了,她給天意講述昨晚那個夢:她是一名軍人,她在朝鮮戰(zhàn)場上跟美國鬼子拼殺。她的部隊打埋伏,準備伏擊敵人。剛藏好身,鬼子突然出現(xiàn),她和戰(zhàn)友被包了餃子。

        天意想起來,這樣的夢他也做過幾次,也是在戰(zhàn)場上,不是跟國民黨部隊打仗就是跟日本鬼子,或者跟美國鬼子。沒有一次不是失去對抗能力,被敵人射擊或者準備射擊。那個“阿里快開槍”的叫喊聲同樣出現(xiàn)在這樣的夢境里,盡管阿里人沒出現(xiàn),可是天意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有的時候,出現(xiàn)畫中畫面,阿里和追殺者從他的“戰(zhàn)場”情境中掠過。

        “敵人很強大?!碧煲庹f,“敵人的武器太好,我軍炮彈還沒打出去,敵人的炮火就以十倍的火力壓過來?!碧煲庹J為做這樣的噩夢,看戰(zhàn)爭題材影視只是外殼,核心另有原因和指向。無論阿里還是我軍,都是弱小的,都是處于劣勢,處境萬分危險。

        “我的夢都是被你傳染的?!焙P愎肿镎f。

        “這不能怪我,我也是受害者?!碧煲庑睦镎f。

        “我應(yīng)該送給阿里一把槍?!碧煲庥糜布垰ぷ鍪謽?。少年時代,他看伙伴們造過紙槍、木頭槍。紙槍是用竹子做骨架,包上白紙,墨水染黑。天意從小懦弱,從不敢摸槍,不參與小伙伴們的戰(zhàn)斗,他只在一旁觀看。兒子見他在做手槍,就參與進來。天意雖然沒做過槍,但還是在兒子的參與幫助下,沒花多少時間就用硬紙殼做好了一把槍。硬紙殼被涂成黑色,因為厚,糨糊粘不了,他用針線縫。槍長得不好看,粗糙,但好壞是一把槍。要是在少年時代,他能做成這樣的槍,小伙伴們一定羨慕得要死。晚上睡覺他把槍握在手上,熄燈后,阿里如期而至?!皝恚⒗?,給你槍?!彼吹桨⒗镄老驳亟舆^去。

        阿里來到他夢里。阿里今天換了件衣服:長袍,長袍拖地,連他栗色的赤腳都罩住了。阿里穿錯了衣服,他們追殺他時他跑不快,跌跌撞撞地要摔倒在地。

        阿里快開槍!

        阿里把槍舉起來,阿里沒有扣動扳機,卻把手槍丟在地上。追殺的人趕上來拾起阿里的槍,“是一把紙槍,哈哈!”他們毫不客氣地朝阿里放槍,砰砰幾聲槍響,天意驚回到現(xiàn)實。

        我得去買把能射擊的仿真玩具槍。天意轉(zhuǎn)遍玫瑰鎮(zhèn)大小商鋪,沒見到能射擊的玩具槍,去縣城,也沒有。他最后買下一把不能射擊但扣動扳機會發(fā)出聲音的仿真玩具手槍。入夜時,他把堅硬的玩具槍送給阿里。阿里很高興地接了過去。

        同樣的夢境再度出現(xiàn)。阿里快開槍啊!阿里停下腳步,當他扣動只出聲不出子彈的手槍時,追殺者的刀棒揮過來,子彈飛過來。阿里手中的槍沒有發(fā)揮作用。槍響了,天意沒敢看。阿里一定又一次倒在對方的槍口之下。天意已經(jīng)無力幫助阿里,他成天唉聲嘆氣。

        天意的仿真手槍擱在褲袋里,在走向香水街時他與刺玫瑰狹路相逢,刺玫瑰對他瞪眼,鼻子哼哼作響。刺玫瑰嘴巴大張,像要吃人。情急中,天意一摸口袋,掏出仿真手槍。刺玫瑰嚇呆了。

        “小心你的腦袋!”天意說。

        香水街沒有多少嘈雜聲,此時生意還沒開始。大家擺好攤位或者打開店鋪門后就靜靜坐著,生意不好,大家都懶得說話。天意進入香水街,他很興奮,大聲地說話,還把鄰攤那塊占位的石頭搬開丟得很遠。鄰攤問天意這是干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天意說:“老子就這么做,怎么著?沒有為什么!你給老子讓開點兒,你一半的攤位都是我的!”

        “你今天吃錯藥了?”

        “對,我就吃錯藥了。你惹急了我,我槍斃你!”

        別的人看著天意發(fā)飆,低聲議論說他今天怎么回事?天意像打了雞血一樣,不停地大聲說話,他還走到刺玫瑰的店鋪前說:“你給我出來!”天意的聲音很大,他的手槍也同時對準刺玫瑰。刺玫瑰乖乖地走出來。

        “朝前走,莫回頭!”

        刺玫瑰按天意指定的路線向前走,不敢回頭,一直走出市場。天意回到店鋪,擴大門前的攤位,占領(lǐng)鄰居的地盤,把別人的顧客拉過來。海秀提醒說:“不要惹事,你干不過人家?!碧煲獠宦牐翎叴蟊娬f:“誰要跟我對著干,我就跟他拼到底!”

        刺玫瑰在街上待了好一陣兒,這才邊觀察邊回到店鋪里。她警覺地朝天意的店鋪張望,心不在焉地做著生意。

        白天天意獲得了極大的心理勝利,但畢竟心虛,夜晚又做噩夢。追殺阿里的人又追過來。

        阿里快開槍!

        那個急促的提示聲在恰到好處時出現(xiàn)。阿里回望著逃跑。天意再次認為那個出聲的人是個笨蛋,明知阿里沒有槍還亂叫,倒是提醒了追殺的人。天意輕聲阻止那人說:“住嘴,別叫喊?!碧煲庾龅氖菬o用功,夢中的人依然故我,逃跑或者追殺。

        從噩夢中驚醒的天意全身濕透,褲襠里的汗水不亞于嚇尿。他的手觸碰到仿真手槍,這才略為安定下來。睡在另一間房里的兒子也做噩夢了,天意過去安慰兒子:“不怕,給你槍,有了槍你就誰也不怕?!眱鹤訐ё尠卜€(wěn)地睡去。

        黑夜過去,天空放亮,看到街上一切真實的景物天意舒了一口氣。他走出大門,清晨的街頭有少量人在走動,大多是正在工作的清潔工。天意手里握著手槍,不注意看發(fā)現(xiàn)不了。清潔工只顧清掃地面,他的掃帚無意碰到天意急匆匆的腳步。

        “瞎眼了嗎?”

        清潔工不跟天意計較,挪開掃帚繼續(xù)清掃垃圾。

        “你瞎眼了嗎?耳聾了嗎?”

        清潔工白天意一眼,說:“快走,不要妨礙我的工作?!?/p>

        清潔工個子不太高,卻和黃源差不多強壯,當然黃源除了強壯,還有高大的身軀,刺玫瑰也是。刺玫瑰不像南方女人,倒像歐洲大媽。天意感覺到清潔工有一股威武之氣沖過來,天意抵擋不了。天意抬起手槍對準清潔工。

        “拿開那破玩意兒,再指我,我奪過來掰成兩截。”清潔工伸手來奪,天意急忙躲開。

        “這種破玩意兒,我侄孫子有兩三把。”清潔工說,“你嚇唬不了我,最多能嚇嚇老娘兒們。”

        天意心里說:“我就是想嚇嚇刺玫瑰這個老娘兒們,能嚇住她就夠了?!碧煲獬白?,他的手槍藏在口袋里,他不想再跟路上的人啰唆。刺玫瑰家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刺玫瑰在搬大壇子,這大壇子是制作香水的一個工具,比人大兩倍,刺玫瑰竟然能抱動它。行行有高手行行有絕招,刺玫瑰和黃源制作的香水香精就是比別家的好,他們兩口子再怎么稱霸人們還是認他家的產(chǎn)品。天意無比感嘆。

        “站著別動,舉起手來!”天意掏出手槍。

        刺玫瑰蹲身搬動大壇子,她的馬步相當穩(wěn)健。聽到聲音,她僵住,待慢慢回身一看是天意,又繼續(xù)搬大壇子。

        “舉起手來,聽到?jīng)]有?”

        刺玫瑰不慌不忙地挪好大壇子,一大跨步竄到天意身邊,奪過他的手槍。刺玫瑰把手槍在膝蓋上一磕,手槍斷成兩截。 “你給我滾。我保證不砍你,我要把這個機會留給黃源。他是我丈夫,我得對他好點兒?!?

        天意沮喪了一天,這一天他都躲在家里不出門。他痛恨自己無能,連個娘兒們都治不了,更不用說治黃源了。鎮(zhèn)子里也不只是黃源欺負他,別的男人都不同程度地欺負過他。平時因為都記在黃源頭上,對別人的欺負就沒細想沒計較。弱小總是受欺的,就是自家兄弟也如此。海秀晚上回來時,帶著一身水。天沒下雨,哪來的水?海秀說是被刺玫瑰潑的,她正在收攤兒,刺玫瑰端著一大盆水走過來。好多人看到了,他們都不敢做聲。

        “我讓你家天意舉報,我讓你家天意舉報!”刺玫瑰用水盆潑了三下。第三次時,盆里已經(jīng)沒有水了。刺玫瑰以潑空盆來表示憤怒。海秀不躲閃不反擊,很有誠意地承受著刺玫瑰的報復(fù)。

        “不是天意舉報的,黃源誤會了,你們?nèi)艺`會了。”

        “哼,哼。天意還敢拿玩具槍來耍弄老娘,他好大的膽子!”刺玫瑰冷笑。

        海秀脫掉濕衣服,進衛(wèi)生間洗澡,換上干凈衣服。天意在那把坐了一天的椅子上坐著,一動不動。

        “我必須有槍,有一把真槍!我終于徹底明白,阿里就是我,呼喊‘阿里快開槍的人也是我?!碧煲鈳缀跻俺雎晛?。

        天意向別人打聽槍,被打聽的人不知道哪里能夠搞到槍。有一個開著豪車去沱巴山區(qū)游玩的人在玫瑰鎮(zhèn)停下,這個人一臉兇相,像黑社會的人。天意壯著膽子接近他,向他打聽哪里有槍。這人說:“叫我奔爺。你想搞槍嗎?看樣子你是真的想搞槍。國家造的槍搞不到,民間做的高仿可以搞到?;鹆Σ荒芨?guī)槍比,但殺傷力沒問題?!碧煲獯笙策^望,要付奔爺一筆信息費,奔爺不要,不僅不要還狠狠地批評了天意一通。要下搞槍地址,天意立馬前往鄰省某鎮(zhèn)。對于天意搞槍,海秀不支持也不反對。天意從家里拿走一大筆錢,海秀也沒說什么,她甚至覺得家里真得有一把槍,有了槍,刺玫瑰還敢潑臟水?黃源還敢揚言報復(fù)?

        搞槍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奔爺?shù)闹更c,天意找到了白大哈?!拔沂潜紶斀榻B來的?!碧煲庹f明來意?!罢l是奔爺,你要干什么?”白大哈笑著問天意?!拔乙銟專话咽謽?。”天意說。

        白大哈告訴天意他不知道哪里有槍,也從來沒聽說過哪里可以搞到槍。搞槍是違法犯罪行為,他勸天意立即收手。天意說:“我必須有槍。當黃源砍我的時候,我立即開槍?!卑状蠊u頭離開。

        奔爺介紹的這個人并不可靠,但是奔爺為什么知道白大哈呢。天意在這個發(fā)達的鎮(zhèn)上瞎逛,天黑時專門鉆去偏僻黑暗的地方。那些廢棄的廠房或者民房,通常是違法犯罪的場所,容易看到槍支。天意在這個鎮(zhèn)上逛了兩天兩夜,沒發(fā)現(xiàn)搞槍的線索,面對這個發(fā)達干凈的鎮(zhèn)子,你都不應(yīng)該相信這里有地下槍支工廠或者交易窩點。天意失望了,他決定明天換個地方打聽。他從一個渡口過河,想去黑牛鎮(zhèn)碰運氣。他坐上船,有一個人上來搭訕:“兄弟,去哪里?”天意告訴對方他去黑牛鎮(zhèn)搞槍。

        那人嘿嘿一笑,說:“你公開搞槍,膽子好大?!?/p>

        “我必須搞槍,我不搞槍全家就會被人砍死?!?/p>

        過了河,那人說:“你真想搞槍?”天意說:“真的。”那人把天意帶上,上了另一條船,順河行走兩三公里來到一戶莊園。天意被交到另外三個人手上,按行規(guī),天意支付帶路那人一筆錢。這三個人給天意蒙上眼,繼續(xù)坐上小船前行。小船行駛幾分鐘,對方提出要捆綁天意,天意沒反抗,因為他的頭被槍頂著。天意的錢包銀行卡被搶走。

        “我們不是槍販子,我們是打家劫舍的英雄。”天意被迫報出銀行卡密碼。持卡的人取到錢后,船上的人才放天意逃走。天意隨小船飄到下游,有一個“好心人”將他的船拉到岸邊,為他松綁,取開蒙布。

        天意身無分文,乞討著回到玫瑰鎮(zhèn)。槍沒搞到,反倒損失一大筆錢財。天意不死心。槍雖然沒搞到,卻鍛煉了他的膽子,摸到了一點兒黑社會的套路,花一大筆錢交學(xué)費,沒什么可惜的。

        第二次第三次搞槍的過程,在這里不用再啰唆,反正數(shù)個月后天意搞到了一把手槍和數(shù)十發(fā)子彈。說起來還是奔爺幫的忙。奔爺?shù)诙蔚矫倒彐?zhèn)的時候,直接上門找天意。奔爺以前搞槍也是通過別人再到白大哈那里打開口子的,至于白大哈為什么不帶天意去搞槍,可以有多種推測,這些已不重要。奔爺搞槍多年,他路子相對多些。奔爺在一個礦山開礦,那里黑社會組織眾多,白吃黑黑吃黑,沒有槍,心不狠手不辣無法立足。奔爺調(diào)查天意很久了,天意的確需要一把槍,天意不是公安的眼線。奔爺給天意帶來一把槍,仿九二式手槍,造得像模像樣。傍晚的時候天意引著奔爺?shù)矫倒搴右粭l支流邊上放槍。這里偏僻,槍聲大作都沒關(guān)系。奔爺示范著打響第一槍。天意接著開槍,子彈擊打在石頭上濺起火花,打在樹枝上,子彈能鉆進去,鉆出一股樹干的清香。天意試著往河里放槍,水花濺得很高,還震昏了幾條小魚。

        “槍是好槍,跟部隊首長攜帶的一樣?!碧煲夂軡M意。

        “你見過真的手槍嗎?你怎么知道部隊首長用的是這種手槍?”奔爺問。

        天意回答不上來,什么是五四式手槍,什么是六四式手槍他不知道,他偶爾還聽說過現(xiàn)在有的警察用九二式手槍。天意是槍盲。兩人算了一下,一共打掉了十二發(fā)子彈。這都得算在天意頭上,天意買單。天意同意,奔爺是個爽快人。奔爺說了,子彈他還可以供應(yīng),不過也勸天意省著點兒打,不要動不動拿來河里打魚,上山打鳥。

        支流河邊的槍響,玫瑰鎮(zhèn)上有人聽到了。他們懷疑這里發(fā)生了槍戰(zhàn),當有關(guān)方面前來調(diào)查時,他們又堅決否認那是槍聲。

        真槍就是真槍,威懾力完全不一樣。重要的是,阿里也有了真槍。當晚阿里被人追殺,聽到“阿里快開槍”的提示時,阿里掏出槍轉(zhuǎn)身射擊,一共開了十二槍,全部命中追殺者。接下來的晚上,只要阿里進入夢中,必掏槍射擊無疑。有時是有追殺者出現(xiàn)阿里才開槍,有時候是阿里先開槍制止了追殺者出現(xiàn)。阿里成為夢中的主宰,他想什么時候掏槍就什么時候掏槍,想對誰射擊就對誰射擊。天意不再驚醒,要醒也是笑醒。他能一覺睡到天亮,不再冒冷汗嚇尿。海秀也不做噩夢了,她的“部隊”已經(jīng)很強大,所有敵人都敗在她手下,死在她槍口之下。

        天意并不掩飾自己有槍。有天清早他逮住那個清潔工,說:“我這是破玩意兒嗎?”清潔工說:“是?!碧煲獬炜辗帕艘粯尅G鍧嵐ど碜佣镀饋?,說:“是真,真,真家伙?!?

        他持槍走向香水街,一路上不時把玩。路過的人都看到了他手上的槍?!笆钦鏄寙幔俊薄爱斎?,要不你把腦袋伸過來試試?”“你放一槍給我們看看吧?!?/p>

        天意朝天空放了一槍,路人默默離開。天意進入香水街,他叫喊一聲,吸引大家的目光,然后走進刺玫瑰家店鋪,一槍擊碎她的貨架玻璃,嘩啦,玻璃散落一地,香水香精香油隨貨架散架而紛紛掉落。刺玫瑰不只是嚇傻了,還嚇癱在地。天意得意地吹吹槍口,多次瞄準刺玫瑰家店鋪的物品和刺玫瑰的腦袋。

        玫瑰鎮(zhèn)上的居民都知道天意有槍,他們盡量躲開天意。天意大搖大擺地走路,大聲呼吸。他握著槍來到殺豬佬長林攤位前說: “給我兩斤精瘦肉,不能帶一點兒肥的。”長林點頭哈腰地說:“遵命?!薄八臀伊??!碧煲庵钢鴦e的肉攤兒說:“按順序來,明天該你孝敬爺爺我!”

        鎮(zhèn)上人恨天意,又不敢舉報說天意有槍,心里都特別煩躁。那天王毛家的狗擋了天意的路,天意掏槍就把狗干掉,天意不僅干掉了王毛家的狗,還拖回去開膛破肚做了黃燜狗肉。王毛不敢說二話。警方對天意擁有槍支有所耳聞,便下來調(diào)查,天意矢口否認,周圍群眾躲不開的也否認見過天意持槍。鎮(zhèn)上人不習(xí)慣舉報,除天意上回舉報黃源,還沒出現(xiàn)過其他的舉報人。玫瑰鎮(zhèn)上的人都固執(zhí)地保持這種傳統(tǒng)。

        風聲緊,天意有所收斂,他把手槍和子彈藏起來。阿里進入夢中的時候稀了,偶有出現(xiàn),也是背著槍支,帶著足夠的彈藥。阿里像一艘航母,自由航行在大海,沒人敢靠近敢觸碰。

        想起天意,長林就感覺是在做夢,心也疼痛。跟從前比,天意判若兩人,令人感慨。鎮(zhèn)上人不怕天意,但怕天意的槍,因為他動不動就掏槍,反過來還是最怕天意這個人。人們對天意的害怕甚至超過了從前怕黃源,黃源對人揮刀使棒,但畢竟有躲開的機會,而槍,子彈太快,沒人躲得了。人們盡量躲著天意,可是,躲得開他的身,卻難以躲避自己害怕的心。長林似乎跟他們不太一樣,他敢接近天意。長林時常提著好肉送到天意家,有時候帶上好酒與天意喝。天意身上仍然有許多弱點,攻破他也許不是難事。幾杯酒下去,天意便會本性畢露,骨子里那種懦弱也會顯現(xiàn)出來。因為兩人走得近,長林憑知覺,天意并不會威脅到他。你說長林討好天意他會同意,但他不僅僅是去討好天意,他還希望通過接近天意加強關(guān)系,從而勸說天意放棄槍支,徹底解除玫瑰鎮(zhèn)上的“警報”。

        天意擊碎店鋪玻璃貨架的槍聲深深印在刺玫瑰的腦海里。她的鼻子時常涌出天意放槍時恐怖的硝煙味。近來,她幾乎天天晚上做噩夢,夢見天意在她家四周架滿機槍,并且瘋狂掃射。在夢中,她被天意的手槍擊中多回,屋子也被夷為平地。刺玫瑰嚇醒后,除了恐慌,就是痛哭。她把夢境想象成現(xiàn)實。夜晚不開燈,害怕,開燈,又擔心天意的手槍準確尋到她的腦袋。兒子聽到刺玫瑰的哭聲,也悄悄地哭,不敢出聲。痛哭能壯膽,待她膽量恢復(fù)到一定程度,就睜開眼,她能感覺到窗外的光亮,定睛一看,是對街鄰居長林家的燈光。這條小街寬不過五米。長林家廳堂的燈亮著,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長林在屋檐下安裝了路燈。有了對街的燈光,刺玫瑰心里就踏實多了。長林是屠夫,他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去屠宰場殺豬,然后拉到市場出售。他出門時帶著手電筒,還會學(xué)著老電影叫喊:平安無事嘍——

        長林弄出的動靜能夠緩解刺玫瑰的部分壓力,驅(qū)除一些恐懼,但畢竟長林是外人,是她眼中的敵人——鎮(zhèn)上所有人,都是她家的敵人?!拔冶仨氂幸话褬尅!庇幸惶焱砩洗堂倒逵砍鲞@樣的念頭。第二天傍晚,刺玫瑰剛做好飯,便聽到門外的聲音。

        來者竟然是長林。刺玫瑰警覺地大聲說:“別進來,我有槍!”長林停下腳步,說:“你沒有槍,但你一定想有一把槍?!?/p>

        “你想干什么?就算我沒槍,我還有木棒菜刀?!?/p>

        長林舉起雙手,轉(zhuǎn)動身子說:“我什么也沒帶,因為我不是來尋事的。”長林向前跨了一步,然后說,“你出院子來,咱倆說幾句話。”

        “我觀察你家好多天了,你常做噩夢。受你的影響,你兒子也做噩夢。你兒子太小了,不能讓他有這種害怕,出現(xiàn)童年陰影?!遍L林說。

        “我害怕什么?玫瑰鎮(zhèn)上我和黃源怕過誰?”刺玫瑰說。

        “你們兩口子的確沒怕過誰,但是,現(xiàn)在你怕天意,他有槍?,F(xiàn)在的天意,就是從前的你和黃源。你們別的不同,但有一樣相同,那就是稱霸?!?/p>

        “槍算什么,我也會搞到。等黃源出獄,他會搞到武裝一個連的槍?!?/p>

        長林擺擺手說:“你家和天意家都搞武器,將是強強對決。仇恨和對決,永遠沒有贏家。以前我和天意以及鎮(zhèn)上其他人是弱者,你家是強者;現(xiàn)在翻轉(zhuǎn),天意因為有槍成為強者,你和我及鎮(zhèn)上其他人又成了弱者。我這些天終于悟到,世界上面臨最大危險的其實是強者。玫瑰鎮(zhèn)上不需要強者,也不需要弱者。人不能自私,你不為自己考慮,也應(yīng)該為你兒子考慮。孩子不能生活在陰影中?!?/p>

        刺玫瑰的兒子出現(xiàn)在院子里,他對長林說:“叔叔,到家里來坐吧?!?/p>

        長林撫摸她兒子的頭說:“你不要怕,沒人敢欺負你。你常到我家去玩吧,我家田田熱烈歡迎你?!?/p>

        她兒子說:“好啊,我現(xiàn)在就去跟田田玩!”

        長林的老婆端著飯碗走到刺玫瑰的面前,說:“我們要做好鄰居,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以前,我們誰都不敢踏進你家半步?!?/p>

        沒過幾天,奔爺來到刺玫瑰家。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槍?”刺玫瑰說。

        “因為天意有槍,你們兩家是仇人?!?/p>

        “好吧,我要。”

        “說定了,我盡快給你帶來?!?/p>

        刺玫瑰滿腦子的槍槍槍。當晚在夢里她有了槍,她碰上了仇人天意,她出手比天意快,天意還沒舉槍,她就將槍口對準天意??墒?,她正準備扣動扳機時,側(cè)面飛過來的子彈將她擊倒。她死了,但還能聽到兒子的呼喊。她從夢中被嚇醒,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她睜開雙眼,長林家的路燈映照著她家,她舒了一口氣。玫瑰鎮(zhèn)上只有一條主街裝著路燈,別的狹小的次街道上沒有。安裝路燈要集資,街上人不愿多花這筆錢。她起身來到窗戶邊,看到長林家的路燈和廳里的燈光,她的眼睛濕潤了。凌晨四點,殺豬佬長林按時起床,從容地出現(xiàn)在街上。

        平安無事嘍——長林含意深刻的聲音在清晨的街頭回響,刺玫瑰情不自禁地向他點頭致意。

        “長林?!贝堂倒迦滩蛔⊥崎_窗戶往外喊。

        長林跑過來,說:“又做噩夢了?”

        “你怎么知道?”

        “天意的槍時常在你面前揮舞,在你腦子里晃動,你能不做噩夢嗎?”

        “你說的很對。不過,剛才我做的夢是我向他開槍?!贝堂倒逭f,“奔爺要賣給我槍,我要嗎?”

        “不能要,千萬不能要!持槍違法不說,也很危險啊。上回我跟你講的道理你沒聽進去嗎?只要你沒有武器,不去招惹天意,你家就很安全,否則,鎮(zhèn)上第一個死在他槍口下的就是你刺玫瑰?!?/p>

        “媽媽,我們不要槍,不要!”兒子竟然醒著,聽到了大人的對話。

        幾天之后,奔爺開著他那輛豪車來到玫瑰鎮(zhèn),他如約帶來手槍和許多子彈。奔爺跨進刺玫瑰的院子后說:“你家的玫瑰香水并不比我用的法國香水差嘛,你聞聞,多好聞。”刺玫瑰正在制作香水,她的技藝與黃源不相上下,繼承了黃家祖?zhèn)鞯募妓?。刺玫瑰放下手中的活兒,走出“車間”。

        奔爺說:“他們都叫你刺玫瑰,真有意思,很形象,你真是一支帶刺的玫瑰。槍,我?guī)砹恕!?/p>

        刺玫瑰給奔爺?shù)股厦倒寤ú瑁f:“槍,我不要了?!北紶攲⑺偷阶爝叺牟璞崎_,說:“為什么?”

        “我一個女流之輩,玩槍干什么!”

        “錯!玩槍不分男女,有槍你就有威望有膽量,說話就有分量。我要是沒槍,在那個偏遠的礦山,我早就被他們活埋,生意早被搶光了?!?/p>

        “你們礦上是不是時常發(fā)生命案?”

        “時不時發(fā)生,有的案子根本沒人報。黑吃黑,見怪不怪,誰也沒興趣報案?!?/p>

        “這都是因為槍帶來的禍害?!?/p>

        “這跟槍沒關(guān)系?!北紶敽攘藥卓诓枵f,“沒有槍,命案會更多。”

        兩人觀點相反,就不再爭論。

        “感謝你說話算話。槍,你帶回去吧。我希望你不要把槍賣給任何人。”刺玫瑰說。

        “你誤會了,我不是槍販子,不靠賣槍支發(fā)財,我開礦有錢。但我為什么要賣給你槍呢?因為你害怕天意,怕得不得了,害怕得成天做噩夢。當初我積極為天意出主意買槍,也是為了讓他不害怕。被人欺負的處境我深有體會,我同情弱者?!北紶斪尨堂倒謇m(xù)上水,又說,“民間擁有槍,就像國家的核武器,起一種威懾作用?!?/p>

        刺玫瑰說:“兩樣?xùn)|西不能相比。好了,我們不爭論了。你辛辛苦苦為我搞到槍并且冒著風險帶來,我很感謝你,我給你補償。槍,你還是帶走,我堅決不會要?!?/p>

        “我不會要你的補償,只是為你感到可惜。我還是奉勸你將槍買下,為自己壯膽,過上安心的生活。”

        門口有個影子晃動。刺玫瑰說:“長林來了。奔爺你不要緊張,他是我的鄰居。你知道,我們玫瑰鎮(zhèn)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不告密,鎮(zhèn)上人都認為告密可恥。當然,日本鬼子侵占玫瑰鎮(zhèn)時,鎮(zhèn)上人向共產(chǎn)黨告過密。”

        “不對,應(yīng)該叫向共產(chǎn)黨報告。”長林接過話,“總的來說,玫瑰鎮(zhèn)人還是有底線的?!?/p>

        奔爺打量著長林說:“你是賣肉的,我見過你。你不考慮買一把槍嗎?”

        “不考慮,奔爺請回吧。刺玫瑰不會買你的槍,鎮(zhèn)上誰也不會買你的槍?!?/p>

        “我可以賣給天意。我好不容易又搞到一把槍,我不能帶著它回去。”

        “你辦不到,我代表全鎮(zhèn)人反對。你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悄悄離開?!?/p>

        奔爺不舍地離開。臨行前,刺玫瑰送給他一瓶香水、一瓶食用香油和一包玫瑰花茶。奔爺對刺玫瑰說:“想通了,你給我打電話,槍我為你留一段時間?!?/p>

        刺玫瑰也要送一瓶香水給長林,長林說:“我一個殺豬佬噴那香水干什么?玫瑰鎮(zhèn)空氣這么香,我用不著灑香水?!贝堂倒逭f:“不是送你的,送你老婆。感謝你一家對我家的寬容和照料?!遍L林沒接,說:“要送你直接送我老婆吧?!?/p>

        之后,長林對刺玫瑰豎起大拇指說:“只要你持槍,只要你稱王稱霸,劫難就會永遠伴隨你左右,災(zāi)難今天不發(fā)生就在明天,明天不發(fā)生,就在后天?!?/p>

        刺玫瑰深深點頭,說:“我終于明白了,真心謝謝啊?!?/p>

        長林回家提了一個豬頭去往天意家。鎮(zhèn)上人誰都知道,用刺玫瑰家的玫瑰香油當調(diào)料做出的豬頭肉最好吃。長林親自下廚,天意在一邊聞著豬頭肉的香味,一邊擦拭心愛的手槍。

        “今天奔爺?shù)芥?zhèn)上來了?!遍L林說。

        “是嗎?”天意有些心不在焉。

        “他給刺玫瑰帶來手槍和許多子彈。”

        “什么?”天意臉色大變,手槍從他手上跌落在桌上。

        “也許,奔爺帶的手槍比你的更好。”

        “這個騷娘兒們,敢跟我對抗,老子現(xiàn)在就去收拾她。”

        “她也有槍,你怎么收拾她?”

        天意泄了氣,惶恐不安。

        “你們同樣有槍,但你沒刺玫瑰勇猛,更別說黃源。你又將處于劣勢?!?/p>

        “那我怎么辦?”

        “你最好的辦法是把槍秘密處理掉,最好找個地方把槍熔化?!?/p>

        “這不可能!騷娘兒們都有槍了,我更不能沒有槍。”

        “這豬頭肉真香?!遍L林揭開鍋蓋,輕輕攪動里面的肉。天意跟在他身后,長林繼續(xù)說,“其實,刺玫瑰沒有買槍?!?/p>

        “真的?”

        “真的,我一直在場。以前刺玫瑰是打算買的,但奔爺帶槍來之前,她就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刺玫瑰是對的。從這里面你也能看出刺玫瑰的態(tài)度,她無意與你對抗,所以,你也不應(yīng)該持槍?!?/p>

        “辦不到,我必須有槍。奔爺人呢,我還想跟他買子彈呢,最好能買下他帶來的那把槍?!?/p>

        “奔爺已經(jīng)離開,他不會賣給你的,包括子彈?!?/p>

        香水街因為清潔工鬧情緒,已經(jīng)兩天沒有打掃,垃圾遍地。商戶們很有意見,但這天早上他們發(fā)現(xiàn)街道又變干凈了。開始他們沒注意,以為清潔工的工作已被有關(guān)人員做通,回到了崗位。一直到第三天,開市前半小時商戶謝新寧來到香水街時才發(fā)現(xiàn)掃地人的身影,她是刺玫瑰,她已連續(xù)清掃好幾天了。香水街連著菜市場,不算小,刺玫瑰每天都是在開市前清掃完畢,得起多早啊。謝新寧還發(fā)現(xiàn),在另一個角落有個孩子也在清掃垃圾,那是刺玫瑰家的孩子。謝新寧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了香水街的商戶們,他們聽了既吃驚又感動。

        又一度玫瑰花盛開時,黃源坐牢快過去三年了。采摘完玫瑰園里的玫瑰花,刺玫瑰帶著兒子去探監(jiān)。她是第一次帶兒子去探望黃源。黃源快三年未見兒子,見面后泣不成聲?!鞍职?,我不恨你?!眱鹤诱f,“你出去后就不再是一個壞爸爸?!?/p>

        黃源說:“兒子真懂事,你比爸爸強。”

        “這些話是巧靈阿姨告訴我的,巧靈阿姨說得對。巧靈阿姨和田田對我可好啦?!眱鹤诱f。巧靈就是長林的老婆。

        “我們家多虧巧靈一家的幫助照料?!贝堂倒褰舆^話。

        “我們兩口子從前太混蛋,對不住鎮(zhèn)上人,特別對不起好鄰居長林一家?!?/p>

        “以后,我們要用實際行動對鎮(zhèn)上人好,不稱王稱霸?!?/p>

        黃源點點頭。他仔細看了看刺玫瑰,心疼地說:“老婆你身子小了,受累了。我真不該貪財去偷電纜線?!?/p>

        “你在監(jiān)獄吃的苦不比我少。你坐牢我也有責任,偷竊電纜線主意還是我拿的。你沒供出我,一個人承擔,是我的好老公。你好好改造,爭取再立功,再減刑,早日回到玫瑰鎮(zhèn),向鎮(zhèn)里人贖罪,多做有利于他們的事?!?/p>

        “我會好好改造的。玫瑰鎮(zhèn)情況怎么樣?”

        “很好的,玫瑰鎮(zhèn)人都是善良的?!?/p>

        “天意呢?他怎么樣?我要感謝他舉報我,及時地阻止我向深淵墜落?!?/p>

        “他……很好?!?/p>

        “太好了。我在想,其實生意上我們跟天意兩家是可以合作的,可以把生意做強大。天意能種出優(yōu)質(zhì)玫瑰花,我們家又能生產(chǎn)優(yōu)質(zhì)香水,優(yōu)勢互補,強強聯(lián)合。”

        黃源很興奮,他想知道更多天意的情況,刺玫瑰借口打岔。天意的槍還在手上,他仍然動不動叫囂向人開槍,天意是埋在玫瑰鎮(zhèn)的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玫瑰鎮(zhèn)的緊張氣氛因為天意的行為而存在,有受不了的人想舉報,但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想到這些,刺玫瑰的心就一點點縮緊,她不愿談及天意,以及天意給鎮(zhèn)里制造出的恐怖氣氛。從前她跟黃源給鎮(zhèn)里制造恐怖氣氛,感覺不到恐怖的可怕,現(xiàn)在,她體會到了。她借口轉(zhuǎn)過背去嘆氣。

        探監(jiān)回來,刺玫瑰心情沉重,因為黃源提到天意,深深觸動了刺玫瑰。平時她也跟長林一家談起天意,但與黃源談及帶來的壓抑感大不相同。當晚她又做噩夢了,天意自然是以兇惡面目出現(xiàn)。天意不僅在她家四周架了機槍,還埋上炸彈。她看到長林被天意綁在街頭的大樟樹上。長林的腳下是一片怒放的玫瑰花,這花兒卻怎么也吸引不了人們的注意。長林在呼喊,卻因嘴里塞著毛巾而不知道他在喊什么。刺玫瑰似乎明白,長林是在叫她快跑。她雙腳被捆住,一步也動不得。她救不了自己,長林也救不了她。

        噩夢驚醒后,她開始害怕,害怕天意這顆炸彈將來突然有一天爆炸。

        天亮后,刺玫瑰來到天意家,天意聞訊掏出手槍對著她。真正面對手槍,刺玫瑰卻不害怕,她甚至想受傷或者失去自己的生命?!澳汩_槍吧,只要你槍一響,我家就安全了,玫瑰鎮(zhèn)就安全了?!彼睦镞@么想。天意命令她說:“舉起手來!繳槍不殺!”

        刺玫瑰舉起手說:“我沒有槍,我沒買奔爺?shù)臉?。有心買槍,我早就跟你對抗了。”

        “別跟我?;ㄕ校 碧煲馐疽夂P闳ッ堂倒宓纳碜?。海秀摸了個遍后說:“沒發(fā)現(xiàn)槍以及別的兇器?!?/p>

        “你來干什么?就不怕吃我的槍子兒嗎?”

        “我昨天剛?cè)ヌ奖O(jiān)回來。”刺玫瑰輕輕地說,“黃源早已不恨你們,他還感謝你們。出來后他想跟你家合作,用實際行動來感謝天意讓他懸崖勒馬?!?/p>

        天意冷笑,晃晃手槍說:“這是真家伙。別?;ㄕ?,別動歪腦子,否則子彈不認人?!?/p>

        “奔爺把槍送上門來我都沒要。我家無意與你家對著干,只想與你們和好,化解一切矛盾和誤解。我們是真心的。希望你放下槍,銷毀槍,做回從前的你?!?/p>

        “你想讓我回到受你家欺負的日子?別做夢了!毀槍?長林的話我都不聽,何況你是我的仇敵!”

        黃源在監(jiān)獄里表現(xiàn)出色,又獲一次減刑,黃源用四年時間完成五年的改造。獲得出獄消息那天他在獄警面前長跪不起,喜極而泣。監(jiān)獄立即抓住這個典型,組織一場報告會,由黃源上臺現(xiàn)身說法。黃源不講大道理,從生活家庭出發(fā),事例生動接地氣,句句撥動服刑人員的心弦。這次報告會效果特別好。黃源想回去后組織成立一個幫扶機構(gòu),為服刑人員服務(wù),為服刑家屬服務(wù)。他的想法得到了監(jiān)獄領(lǐng)導(dǎo)的贊同和支持。

        刺玫瑰來接黃源。幾個獄警送他,雙方交談甚歡,一走就走出一兩公里。分手時,黃源與獄警一一擁抱。刺玫瑰是租車來接黃源的。上車后刺玫瑰為他噴灑香水,這是新品男士專用香水,刺玫瑰最近研制出來的,比家里從前的產(chǎn)品提升了一個檔次。黃源貪婪地吸了幾口,說:“終于能聞到家里的香水了,太幸福啦!”刺玫瑰半開玩笑地說:“那就多噴點兒!”她一遍遍往他身上噴灑香水,空氣里的香氣濃濃的,黃源嗆得忍不住咳嗽。刺玫瑰哈哈大笑,笑出眼淚。

        刺玫瑰租來的車開得平穩(wěn)緩慢,與黃源歸家心切形成反差。而且黃源沒想到,出租車在離玫瑰鎮(zhèn)還有十幾公里時突然岔道,偏離玫瑰鎮(zhèn)。

        “為什么?”

        “天意他……我沒跟你說實話。四年前警察帶走你時,你在天意家門前叫囂要殺他全家,他記住了。他不僅記住了,還在心里猛烈發(fā)酵。天意為了反報復(fù),買了槍,成為鎮(zhèn)上新的惡霸。誰也勸不住他,長林把我說服了,卻沒能說服他?!贝堂倒逭f。

        “我真混蛋,當年居然喊出那樣的話。當然,這也是我當時的真實想法,這種想法到了監(jiān)獄還持續(xù)了差不多大半年。既然是這樣我更應(yīng)該回鎮(zhèn)子,我不能躲,我要迎上去制止他,拯救他?!秉S源說。

        刺玫瑰不讓司機停車,按原計劃行事,安全地安頓黃源?!八弥鴺?,他很沖動,他會打死你。還是我出面吧,我再去做他的工作。你先躲一陣兒,等我把他的工作做通了你再回來?!贝堂倒鍎顸S源。

        黃源出獄的消息已經(jīng)在玫瑰鎮(zhèn)傳遍,玫瑰鎮(zhèn)有些小騷動。刺玫瑰說黃源徹底改造好了,鎮(zhèn)上大部分人相信,因為從刺玫瑰身上就能看到。他們想盡快見到黃源,看看這個被改造好的曾經(jīng)的惡霸是個什么樣子,想用眼睛證實心里的猜測。他們?nèi)宄扇旱鼐墼谝黄鹫務(wù)?,之后又心生憂傷:舊惡霸變好了,新的惡霸又產(chǎn)生了,而且新惡霸比舊惡霸更可怕,動不動就掏槍。香水街上的人也在談?wù)?,他們集中來到刺玫瑰家的店鋪前,有個別人擔心說狗改不了吃屎,黃源真的徹底變好了嗎?不過這樣的聲音很弱小,很快被正面的聲音壓了下去?!澳憧纯创堂倒?,她現(xiàn)在甚至比我們做得還好。有其妻必有其夫,黃源能不變好嗎?”等達成一致意見后,他們就不由自主地張望天意家的店鋪。天意家的店鋪大門關(guān)著,和刺玫瑰家的一樣。

        “天意一家干什么去了呢?”

        “還能干什么?天意持槍迎接黃源去了呀!”

        “壞了,可能要出人命……”

        香水街的人緊張起來,但又無可奈何?!皯?yīng)該有人去公安局舉報,繳獲天意的槍!”人群中發(fā)出一個聲音。現(xiàn)場靜止了幾秒鐘,大家相互看看,然后散開了。舉報,是好事,也是當下迫切之事,但他們都希望別人去舉報,不想背負“可恥”的罪名,不想成為惡霸的仇敵。各自回到店鋪或者攤位,他們心神不寧,無法預(yù)料今天鎮(zhèn)上的大事將會怎么發(fā)生,能發(fā)生到什么程度。

        天意比鎮(zhèn)上任何人都關(guān)心黃源出獄,一年前,當他聽說黃源表現(xiàn)很好獲減刑時,就為黃源出獄這一天做準備了?!包S源是假積極,目的是借立功減刑盡快出來殺人!”天意對海秀說,海秀同意。天意的親友多次勸說過天意不要稱王稱霸,天意不聽,還有一兩次對親友掏槍。親友揪心且憤恨,雙方已不來往。天意對鎮(zhèn)上人說黃源是假積極,鎮(zhèn)上人大都不表態(tài)。狗頭山監(jiān)獄離玫瑰鎮(zhèn)比較遠,為了接黃源回來,刺玫瑰昨天就出發(fā)了。天意見到了刺玫瑰出發(fā)的身影。這些天天意密切關(guān)注著刺玫瑰的一舉一動,他很敏銳地捕捉到黃源出獄的消息。后來鎮(zhèn)上人的議論更證實了他判斷的準確性。

        昨天天意因準備即將到來的反報復(fù),沒去香水街,海秀正常地開門做生意,別人沒注意到天意。有的時候店鋪里也只有海秀或者天意一個人。天意在家擦槍,他心潮翻滾,身子戰(zhàn)栗,握槍的手抖個不停。后來他不得不以叫喊來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以喝白酒來壯自己的膽?!懊鎸Ω叽笸涞狞S源,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天意昨晚問海秀。海秀緊張得有些癡呆。天意回答自己說:“先下手為強,不能給黃源出手的機會?!弊蛲硭灰箾]有睡踏實,迷迷糊糊的,一會兒醒著一會兒在夢里。

        “阿里快開槍!”他分不清是自己在夢中呼喊,還是在醒著時大叫。

        是啊,阿里不怕,阿里有槍!

        清晨,微風帶著玫瑰花淡淡的香味在鎮(zhèn)上飄過,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這一天不同于別的一天,這一天黃源出獄。這一天,天意充分做好了反報復(fù)的準備。天意送走了海秀和兒子,他將大門反鎖,藏在二樓觀察街上的動靜。他明知道埋伏太早,但還是埋伏下來。這條街是黃源回家的最便捷路線,按常理推測,黃源會經(jīng)過。

        從二樓射擊比較理想,距離短又隱蔽,還能最大限度地發(fā)現(xiàn)目標。只要黃源出現(xiàn)并有進攻傾向,天意就開槍,一槍不行就兩槍,兩槍不行就三槍,總有一槍能射中黃源。

        太陽升起,慢慢爬上高空。街上動靜如初。久等不見黃源身影,天意煩躁不安。他后來想,如果碰上,他必須像猛虎一樣撲過去,即使不開槍射擊,也要給黃源一個下馬威。天意從二樓下來,埋伏了三四個小時,他感到很累。在院子里活動了一會兒,他打開大門啊啊啊地大叫,他不是制造緊張氣氛,而是為自己壯膽。效果不錯。再這樣守株待兔他受不了,他決定離開家,到鎮(zhèn)口去堵截黃源。他帶著手槍和所有的子彈步行到玫瑰鎮(zhèn)的北入口處。這是打北邊進入鎮(zhèn)子的唯一道路,一邊是河流,一邊是高山石壁,很久以前進入鎮(zhèn)子是河邊一條小路,后來政府劈山開路才有這條公路,但現(xiàn)在仍是一條險道。他站在一個暗處,眼睛掃視著每一個行人和車輛。他看得眼花繚亂,疲憊不堪。過了一陣兒,他批評自己心太急,到鎮(zhèn)口來堵截是一個愚蠢的舉動。但是既然來了,就要堅持下去。

        刺玫瑰把黃源安頓在一個親戚家。從前兩家關(guān)系惡化不來往,這兩年,隨著刺玫瑰的變好,并且主動上門認錯,關(guān)系得到改善。親戚支持刺玫瑰的做法,黃源的確不能現(xiàn)在就回玫瑰鎮(zhèn),太危險。

        刺玫瑰坐出租車返回玫瑰鎮(zhèn)。在鎮(zhèn)北口,刺玫瑰一眼就看到了天意立在那里,還看到了他手中隱隱約約的手槍。刺玫瑰憂心忡忡,她伏下身子,隨車滑過去了。車還沒到家,刺玫瑰就要求下車,這里離香水街近。刺玫瑰進入香水街后提高嗓門兒說:“黃源終于刑滿釋放回家,多虧大家四年的教育幫助,我萬分感謝!”

        人們聞聲看過來,然后聚集到一起。

        “回來了好啊。”

        刺玫瑰給大伙兒鞠躬,說:“還請大家以后繼續(xù)關(guān)照我們,以前我家欠大家的,一定慢慢償還?!?/p>

        有一個人鼓掌,別的人受感染,跟著鼓起來。

        “咦,黃源人呢?”

        刺玫瑰嘆了口氣說:“黃源倒是出獄了,可是他不敢回家啊!”

        他們也嘆氣,附和說:“先躲一陣兒好,等安全了再回不遲。”

        “什么是安全?什么時候才是安全的盡頭?”有人說。

        “躲藏,只是暫時的辦法。不能永遠這樣躲下去啊?!?/p>

        “海秀呢?她家的店鋪關(guān)著?!贝堂倒鍐?。

        “她今天沒來?!庇腥嘶卮稹?/p>

        正說海秀沒來,她卻出現(xiàn)了。刺玫瑰走近海秀說:“天意在鎮(zhèn)子入口迎接黃源,但他拿著手槍。黃源已經(jīng)徹底改造好了,他收回了那年說要報復(fù)殺人的話。他不僅收回了,還想跟天意做好朋友?!?/p>

        “別來這一套,狗改不了吃屎。你想讓我們放松警惕,趁我們不備將我們殺掉。”

        “請相信我們,不僅黃源改造好了,我也改造好了,這兩年我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完全能證明。”

        “你也是裝的,你用的是苦肉計?!焙P阏f,“天意持槍迎接黃源做得好,我支持?!?/p>

        一些人圍過來,他們勸海秀說:“快讓天意收起手槍離開那里,警察一旦發(fā)現(xiàn)不得了,要坐牢的。再說,我們相信黃源已經(jīng)改造成為好人。刺玫瑰能改造好,黃源也一樣能?!?/p>

        刺玫瑰將黃源安置好離開后,黃源坐立不安。他心想出獄的目的是回家,而不是躲藏,既然要躲藏何苦出獄。四年來,他十分渴望回到美麗的玫瑰鎮(zhèn),想念他的玫瑰園、生產(chǎn)機械和產(chǎn)品,更想念鎮(zhèn)上的人。他想向鎮(zhèn)上每一個人道一聲歉,想為鎮(zhèn)上每一個人做一件實事,即使做不到,也要帶給每一個人微笑。思家心切,他找了個借口甩掉親戚的看管,悄悄趕回玫瑰鎮(zhèn)。在公路上他攔住一輛途經(jīng)玫瑰鎮(zhèn)的班車。刺玫瑰往他身上灑了很多香水,到現(xiàn)在他身上的香水味兒還很濃,一上車就把整個車廂香透了。有人指著黃源笑說:“這個人好香,這香水像玫瑰鎮(zhèn)生產(chǎn)的?!?

        “我也聞到了,真好聞。而且我還判斷出這是黃源家的香水?!?/p>

        “聽說黃源犯盜竊罪判刑了。不過,又聽說他表現(xiàn)好,要提前釋放。”

        “刺玫瑰是黃源的老婆,聽一位去她那里進貨的朋友說,她現(xiàn)在為人很不錯呢!”

        “下回我也要去買黃源家的香水,聽說價錢比大產(chǎn)家的便宜許多,性價比很高?!?/p>

        想不到在一輛陌生的車輛上,能聽到這樣一番議論,黃源百感交集,忍不住大哭。這些非玫瑰鎮(zhèn)上的乘客并不明白黃源為什么大哭不止,他們善意地笑著調(diào)侃著。

        回到玫瑰鎮(zhèn),天已經(jīng)大黑。黃源在鎮(zhèn)北口下車,他站在原地呼吸家鄉(xiāng)富含玫瑰花香的空氣,輕聲說:“玫瑰鎮(zhèn),我回來了。我不再是從前的我了,我會用實際行動讓您滿意?!碧焯冢床坏芥?zhèn)上這四年的變化,但他能看到有一樣沒有變化,這就是路燈。玫瑰鎮(zhèn)大部分街道仍然沒安路燈。他借著各家各戶燈光的映照緩緩走回家。當他經(jīng)過天意家時,停下腳步站在黑暗中想了一下:去不去天意家呢?最后他還是覺得不妥,現(xiàn)在需要穩(wěn)穩(wěn)心,需要觀察一下天意的動靜。街上幾乎沒人行走,黃源誰也沒碰上。從安全方面考慮,他不希望碰上任何人。于是,他加快行走速度,并且用一只手遮住臉。

        在離家十幾米的地方,黃源看到了對門鄰居長林家的路燈,他的眼睛立刻濕潤了。長林家的路燈是為黃源一家安的呀。這幾年,因為有長林家路燈的照耀,刺玫瑰才能走出陰影,心中才充滿光亮。黃源忍不住朝長林家鞠躬致敬。

        家里的大門半掩著,黃源輕輕推開進入。黃源出現(xiàn)在院子里,刺玫瑰驚得差點兒叫出聲來。“你這樣回家,太危險了?!贝堂倒逭f,“即便你回了家,也要藏起來,不要輕易露面?!?/p>

        長林一家也在觀察黃源一家的動靜,黃源出現(xiàn)在門口時,長林發(fā)現(xiàn)了。他家跟刺玫瑰的觀點是一樣的,黃源這個時候回玫瑰鎮(zhèn)很危險,因為天意還處在極度“興奮”之中。長林立即過街來敲開黃源家門。

        “先上我家躲幾天。”長林拉著黃源說,“客套話先不說,把身子藏起來為上策。”黃源被長林和刺玫瑰推著藏到長林家。后來事實證明長林的處理是正確的。

        天意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見黃源身影。車來車往,他估計已經(jīng)錯過了。這一天蹲守下來他已經(jīng)疲憊不堪?;氐郊?,他的意志也因疲憊而薄弱了許多。

        “今天刺玫瑰去香水街了,她宣布了黃源回家的消息?!?/p>

        “她回了?那么,黃源就應(yīng)該回了?!?/p>

        “你不是守在鎮(zhèn)口嗎?怎么一個都沒守住?”

        “鎮(zhèn)口那么大,人流車流那么多,神仙也守不到黃源。”

        “按我說,你這種守株待兔的辦法就是個愚蠢的行為?!?/p>

        天意不服,草草吃了幾口飯,提著槍來到黃源家。

        “黃源,你給我出來!我來了,快出來砍我啊,是男人就快點兒出來?!碧煲庠陂T外叫喊。

        刺玫瑰穩(wěn)穩(wěn)心,然后打開大門,平靜地說:“黃源沒有回來,他怕你的槍,已經(jīng)躲到別處去了。只要你不使用槍,他就回來向你道歉?!?/p>

        “沒有槍,我干不過黃源,我不上你們的當?!?/p>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了。黃源報復(fù)心已死,你不需要反報復(fù)。你回家去吧,哪天我去接黃源回來?!?/p>

        天意不信,提著槍進入她家到每個房間搜尋,當他看到存貨室那些漂亮的香水時,立即產(chǎn)生了開槍射擊的沖動,好在一猶豫,念頭過去了。

        “黃源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傆幸惶欤乖谖业臉尶谙?。你明天去為他挖墳,去第九座山風帆石那里挖,那里是他最理想的葬身之地!”天意對刺玫瑰說,然后帶著勝利的喜悅離開。

        黃源在長林家躲了幾天,天意相信黃源是因為害怕不敢回鎮(zhèn)子。天意的警惕性放松了很多,槍便不是每天都帶在身上。槍是貴重物品,不小心丟失就損失大了,最主要的是怕警察發(fā)現(xiàn)。黃源覺得不能老在長林家待著,他得出去。清晨他隨長林去殺豬,然后去幫長林賣肉。長林則提著雙邊腸、豬肝等上等菜去天意家,跟天意喝早酒。天意很滿意,自從自己當了霸王,就過上了老爺一般的日子。

        “你必須把槍丟掉。必須!”喝了兩杯,長林直奔主題。

        “別的話好說,此話免談?!碧煲馑に榫票?。

        黃源出現(xiàn)在市場,人們既意外又不意外。黃源向大伙兒鞠躬道歉,給男人們散發(fā)香煙?!拔腋兄x監(jiān)獄,”黃源說,“是它讓我做回了好人。我還感謝天意,是他以舉報的方式救了我?!?/p>

        對于賣豬肉,黃源是外行,因為不懂割肉,因此長林的豬肉賣出去很少。這點,長林早預(yù)料到了,他不在乎。

        長林跟天意鬧得不愉快,天意便借酒勁兒威脅說:“以后你再提槍的事,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朋友也不認!”

        雙方草草結(jié)束酒席。長林來到市場,他對黃源說:“天意無藥可救了,遲早得出事。我勸你還是繼續(xù)在我家躲一段時間?!?/p>

        第二天上午,黃源不聽勸,非要來香水街自家店鋪。

        此時天意也來到香水街,這對“仇人”四年后首次相見,但他們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見到黃源,天意下意識掏槍,槍不在身上,他轉(zhuǎn)身往家跑。

        黃源說,他得跟過去。大家勸他不要去,太危險,平時天意的槍隨時都指著不聽他話的人、稍有怠慢他的人,何況黃源天意間有仇。黃源說:“問題必須解決,不能回避,回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p>

        兩人在路上相遇。此時天意已經(jīng)取到手槍,他的槍口對準黃源。黃源很冷靜地說:“我們本來不是仇人,也不應(yīng)該成為仇人。我不恨你舉報我,我很感謝你,是你救了我?!?/p>

        “少廢話,把手舉起來!”

        黃源說:“好吧,我舉手,但我并沒有投降?!?/p>

        “你當我的槍是木頭是廢鐵,是不是?”天意晃晃槍,保險已經(jīng)打開。天意很激動,他忍不住扣動扳機。

        槍響了,子彈朝天空飛去。

        “是真槍,很好的真槍?!秉S源說,“我希望你把槍處理掉,現(xiàn)在還來得及。”

        從另一條街經(jīng)過的兩個警察聽到槍聲后,朝這條街趕過來。黃源耳朵靈,叫天意快跑。警察趕到后天意已經(jīng)不見人影。

        “誰在放槍?”警察說。

        黃源搖頭說:“我沒聽到槍聲,沒見到放槍的人。”

        “剛才是什么響?應(yīng)該是槍聲,但不是標準的槍聲?!本煲彩前胄虐胍?。那槍質(zhì)量不太好,幾十發(fā)子彈打過之后,質(zhì)量問題開始顯現(xiàn),因此說它不像槍聲完全說得過去。警察調(diào)查附近的人,人們都說沒聽到槍聲,倒是聽到一個什么聲音,但那不是槍聲。見到天意放槍的人不少,他們都不是想惹事的人,因此都不愿意出來作證。

        黃源親眼見到天意放槍,之前的將信將疑變成了深信不疑。天意不能有槍,玫瑰鎮(zhèn)任何人都不能有槍。黃源的這個愿望很強烈。傍晚,黃源孤身去天意家勸說。天意的槍握在手里,槍保險開著。黃源給他講道理,講法治,天意說:“你讓我處理槍,白日做夢,有槍才安全,才不會被人欺負。”黃源說:“你錯了,你跟我當年一樣,以為稱王稱霸以攻為守是最安全的,其實大錯。最安全的是什么你知道嗎?是……”

        天意打斷黃源的話說:“少給我講大道理!”他一激動手指扣動扳機,子彈打爛了家里的電視柜。

        上午八點,天意出現(xiàn)在一條偏僻的街上。這是幾天后的事。警察得到黃源的舉報,好幾個人對天意實施秘密抓捕。警察是縣局調(diào)來的,是玫瑰鎮(zhèn)人眼里的陌生面孔。他們身著便衣,暗地里盯著天意的一舉一動。天意回頭時見到便衣警察,以為是到沱巴旅游途經(jīng)玫瑰鎮(zhèn)的游客,因此沒在意,而且只要不是黃源,他的警惕性就不會立即被提起來。

        警察閃電一般制服天意。今天天意沒帶槍。另一路警察沖進天意家搜查,天意的手槍和子彈藏在臥室基石邊一個地洞里,很隱蔽,但警察還是找到了。

        鎮(zhèn)上人過來看熱鬧,黃源站在隊伍的中間。

        “黃源,老子要殺了你!只要老子不死在監(jiān)獄,出來后老子殺你全家!”天意看到了人群中的黃源,他肯定是黃源舉報了他。

        黃源咧開嘴笑,然后從人群中撤離。他身后傳來叫喚聲,回頭一看,是長林和香水街的幾位小老板,他們對黃源豎起了大拇指。

        責任編輯/季 偉

        文字編輯/李 敏

        繪圖/芥 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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