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浩
我習(xí)慣在工作日午飯高峰過去的時候,來到四爺?shù)牡?,點上一鍋黃燜雞煲米飯。四爺?shù)牡觊T上,貼著兩張碩大的廣告“我們是來自廣東清遠(yuǎn)的美味雞煲”。給我上餐的小妹,長得很俊,年輕的面龐上寫著倆字:青春。此時的四爺會坐在靠窗的座位,認(rèn)真地洗著他那一套并不精致的茶具,身旁的電熱水壺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櫥窗里的陶瓷招財貓依舊在不停地向我招手。四爺不喝茶,只喝速溶咖啡,他拿著長條袋裝的咖啡,捏著一頭,使勁一甩,打開之后泡上了,抿一口,起身,背著手,巡視著店里的一切。那勁兒,那范兒,足得很。
四爺?shù)拿纸小皣?,這是我在給他支付寶轉(zhuǎn)賬時知道的,同時我也知道了他還有個英文名字叫“Beyond”,我揣測四爺是個廣東人,于是便問他。四爺扶了扶眼鏡,點了點頭回問我:“你呢?哦,江蘇人?!彼臓敽攘丝诳Х?,說了句:“那咱倆算是半個老鄉(xiāng)?!蔽乙簧装韬秒u湯的米飯含在嘴里,思忖著,這也算是老鄉(xiāng)?“四爺,那你喜歡恒大隊嗎?”“足球?我從1997年夢碎大連金州之后就不再看中國足球了,真是失望糟糕透了?!蔽抑牢姨仆涣?,就好像碰到一個來自曼徹斯特的人,我就自然地認(rèn)為他一定是曼聯(lián)的球迷。四爺接著又問我:“你是干啥的?”我搖了搖胸前的工牌?!芭?,做留學(xué)的,你在塔幾?哦,三塔。這讓我想起了那遙遠(yuǎn)的三塔寺,它們在大理啊?!?/p>
四爺沉默了一會兒,他戴著圓鏡框的眼鏡,我覺得他有點像末代皇帝溥儀。他抬頭看著店里的電視節(jié)目說:“你看看,這些人為了錢,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敢干,真是糟糕透了……”我感覺四爺有點憤怒了,故意打了個岔:“四爺,您家這雞是廣東清遠(yuǎn)的嗎?”四爺?shù)难劬簳r離開了電視畫面,也暫停了對這個世界滿滿的憎惡,瞄了眼我面前的煲:“哦,你這個不是,清遠(yuǎn)的雞晚上才供應(yīng),你這個是大興的雞?!睂υ捲俅蜗萑肓私┚?,沉默……俊俏的小妹走向了后廚……
四爺突然再次發(fā)問:“你們留學(xué)好做嗎?把人忽悠到國外去?你覺得這留學(xué)把人家老外那些好的東西都學(xué)會了嗎?”我隱約感覺四爺可能是個憤青,也隱約感到對話可能無法繼續(xù),我努力岔開話題:“四爺,您這店生意還行嗎?”說到這兒,四爺嘿嘿地笑了起來,說了句:“湊合吧,現(xiàn)在啊也就搞搞餐飲業(yè)還行了,除了累點兒。哎,小紅,把這個月的考勤表拿來給我?!蔽掖蛉さ溃骸班耄摪l(fā)工資了?!彼臓斶种煨χ_了員工的考勤表。我和四爺?shù)膶υ捲谖页酝觎依锏淖詈笠粔K雞肉時結(jié)束了。我走出店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坐在那兒、戴著眼鏡、一臉嚴(yán)肅、拿著計算器對著考勤表一通狂摁的四爺,想起了布克哈特說的一段話:“我對自由和國家都沒有什么感覺,國家并不是由我這樣的人構(gòu)成的。我會對人友善而有同情心,我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個體,一個有感情的人,一個精力充沛的人,我對這一切的發(fā)展還有些天分,我們肩上有著更沉重的責(zé)任:撫養(yǎng)自己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