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工

春節(jié)從一列火車開始

檢票口探出的剪刀，把異鄉(xiāng)和我的關(guān)聯(lián)

一刀兩斷。鄉(xiāng)愁是被修剪掉的衰草

凌亂的枝蔓纏住鐵軌，攀向綠色的車皮

想親近莊稼的顏色，給飛馳的火車加力

春節(jié)從一列火車開始。汗餿味充斥的車廂

扎堆的兄弟姐妹，吹牛打屁講葷笑話

用家鄉(xiāng)的土語罵臟話，肆無忌憚地哭笑

溫習(xí)走調(diào)的方言

春節(jié)從一列火車開始，把汗的咸淚的澀甩給城市

用心虛的冷汗，激活一路開春返城時

偷偷藏在倒春寒里的密碼

貼春聯(lián)

天寒地凍，母親打的漿糊冒著熱氣

父親踮著腳，顫巍巍的大手輕撫對聯(lián)的頭

我抱著女兒，她嬌嫩的小手搔癢對聯(lián)的尾

春聯(lián)“咯咯”地笑著，連同歡快的時光

工工整整地倚住門框，低眉順眼

闔家歡樂。貼上橫批

我看見父親灰白的鬢角，由發(fā)根開始

溢出油亮的黑色。他噓一口長氣

那張被歲月的車輪，碾壓得溝壑縱橫的老臉

被女兒的手捧著，揉捏得舒舒坦坦

泛著潮紅

除夕夜

十點半的時候煙花累了，搟餃子皮兒的合奏

讓紅火的春晚感到壓抑。演小品的男演員拎著行李

一頭撞開虛掩的門。紅燈籠搖晃著

尋找突圍的角度

我捏著餃子打了個盹，仿佛又坐上春運的列車

把涌動的春潮，運送到春天尚未既定的版圖

還沒來得及卸車，女兒就扒開我的眼皮說

你給餃子多捏了一個褶

我突然有點怨恨春天

初一早上我抄起掃帚，準備打掃滿院的炮仗皮

父親說今天不能掃，留著喜興

春天真的來了！在我一愣神兒的剎那

開始由煙花向野花過渡

女兒在滿地落紅上蹦跳，攪動翩翩的想象

今天的風(fēng)明顯多了一絲暖意。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點啞炮的姿勢

擠開春天的入口，定格成花兒最初的形象

引來一只剛剛潛入的蝴蝶

我突然有點怨恨春天。過了正月十五

我必須趕上春運的列車，把故鄉(xiāng)的春潮

運抵絹花妝點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