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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詩的華麗美

        2016-10-25 07:04:12彭月星
        名作欣賞·評論版 2016年9期
        關鍵詞:美學詩歌

        摘 要:華麗,司空圖謂之“綺麗”,和平淡相對,指詩歌語言的華貴,也指藝術風格的俊秀明麗。平淡若徐徐晨風,華麗若燦燦朝霞;平淡若皎皎明月,華麗若灼灼驕陽。日月經(jīng)天,方有白天黑夜,方有宇宙運轉(zhuǎn)。因此,杜甫說:“清詞麗句必為鄰?!比A麗,是華而有質(zhì),麗而有骨,是表里如一,故美。

        關鍵詞:詩歌 美學 華麗美

        華麗,司空圖謂之“綺麗”,和平淡相對,指語言的華貴,也指藝術風格的俊秀明麗。平淡若徐徐晨風,華麗若燦燦朝霞;平淡若皎皎明月,華麗若灼灼驕陽。日月經(jīng)天,方有白天黑夜,方有宇宙運轉(zhuǎn)。因此,杜甫說:“清詞麗句必為鄰。”(《戲為六絕句》)因此謝榛說:“作詩貴古淡,而富麗不可無。譬如松篁之于桃李,布帛之于錦繡也?!雹伲ā端匿樵娫挕罚?/p>

        唐人皎然在《詩式》中打過一個比方:“詩不假修飾,任其丑外,但風韻正,天真全,即名上等。子曰:不然。無鹽闕容而有德,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②無鹽,是春秋時齊國有名的丑婦,但她賢而有德。太姒,是周文王的夫人,她不單有德也漂亮。皎然認為,詩不應像無鹽,內(nèi)容好而形式劣;而應像太姒,內(nèi)容和形式俱佳。皎然所論,是有見地的。讀過李白《蜀道難》的,大概不會忘記作者那恢弘的氣勢、雄放的格調(diào)、奇麗的文筆。且看詩中描寫蜀道之難的一節(jié):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峰去天不盈尺,

        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

        砰崖轉(zhuǎn)石萬壑雷。

        這是用華美而奇特的文筆,繪就的一幅華美而奇特的圖畫,寫出了蜀道水石激蕩、山谷轟鳴的驚險場面。這好像是一串電影鏡頭:開始是山巒起伏、連峰接天的遠景畫面;然后平穩(wěn)推成枯松倒掛、絕壁兀立的特寫;特寫搖過,跟蹤而來的是一組快鏡頭——急流、瀑布、懸崖、轉(zhuǎn)石,配之以萬壑雷鳴的印象,倏然而過,使人驚心動魄,目不暇接,造成一種排山倒海之勢,把“蜀道之難”的描寫推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奇麗的文字,奇麗的圖畫,令人嘆為觀止。

        陸機云:“詩緣情而綺靡?!雹墼姷恼Z言的華麗,不唯是技巧問題,它攸關詩人的品性、精神以及詩的內(nèi)容諸因素。沒有雄放不羈的李白,也不會有雄偉奇麗的李詩,也推不出雄偉奇麗的“蜀道”。是為相輔相成,相得益彰?,F(xiàn)有人反對華麗,就像見到誰穿得艷一點,就皺眉;聞到誰身上香一點,就掩鼻一樣。究其原因,歷史的,是因為齊梁宮體詩及其形式主義詩風,破壞了華麗美的聲譽。故李白批評說:“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保ā豆棚L》)李白的批評是對的,但不能因噎廢食,從詩苑里抹去華麗一花??峙吕畎滓矝]有這個意思。現(xiàn)實的呢,是有人把華美與堆砌辭藻,華而不實的靡麗、浮麗混為一談了。這顯然是糊涂。

        華麗,是華而有質(zhì),麗而有骨,是表里如一,故美。浮麗,是賣弄辭藻,內(nèi)質(zhì)空虛,是徒有其表,故不美。“文采可也,浮艷不可也;樸實可也,鄙陋不可也:差以毫厘,謬以千里矣?!眥4}文采華麗,不等于浮艷;語言樸實,不等于鄙陋。這應該是很清楚的。

        當代詩人郭小川曾旗幟鮮明地表示:“千萬不要上當,怕美,怕華麗,不可啊。辭藻的表面的‘花花哨哨而空無一物,與真正的華麗和美(其實,美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華麗),與用以表現(xiàn)美好思想的華麗(要表現(xiàn)美好思想總是要一定的華麗的外表的)等同起來。”(《談詩》)郭小川的許多詩作是寫得絢麗華美的。來讀讀他的《青紗帳——甘蔗林》吧: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

        你為什么這樣香甜,又為什么那樣嚴峻?

        北方的青紗帳呵,北方的青紗帳!

        你為什么那樣遙遠,又為什么這樣靠近?

        我們的青紗帳喲,跟甘蔗林一樣的布滿濃蔭,

        那隨風搖動的長葉呵,也一樣地鳴奏嘹亮的琴音;

        我們的青紗帳喲,跟甘蔗林一樣的脈脈情深,

        那載著陽光的露珠呵,也一樣地照亮大地的清晨。

        這是詩的前兩節(jié)。文筆的流光溢彩、語言的抑揚頓挫、情緒的圓潤明亮,猛烈地撞擊著讀者的心弦。這是美的力量,是形式美與內(nèi)質(zhì)美的完美統(tǒng)一。

        談詩的華麗美,不可不提曾經(jīng)風靡詩壇的紀宇的《風流歌》。這首長詩,之所以在青年中不脛而走,廣為傳頌,就是因為它美。美是無需做廣告的。

        風流喲,風流,什么是風流?

        我心中的情絲像三春的綠柳。

        風流喲,風流,誰不愛風流?

        我思索的果實像仲秋的石榴。

        這是開頭幾句,什么是風流呢?作者說:

        清晨——我詢問朝陽,

        夜晚——我凝視北斗......

        遐想時,我變成一只彩蝶:

        “呵,風流莫非指在春光里嬉游?”

        朦朧中,我化為一只蜜蜂:

        “呵,風流好似在花叢中奔走!”

        我飄忽的思潮匯成大海,

        大海說:“風流是浪上的一只白鷗,”

        我幻想的羽翼飛向明月,

        明月說:“風流是花中一壺美酒。”

        美的辭藻、美的形象、美的情韻、美的思辨,讀來蕩氣回腸,余味無窮。這是美的豐收。

        這樣的華麗,內(nèi)蘊陽剛之氣。此為平淡之美莫及。

        天下松柏,黃山奇松以怪美著稱。但百株奇松,也是怪態(tài)各異的啊。

        所以,同屬華麗美,古之李白雄麗,杜甫典麗,李賀俏麗,蘇東坡流麗……所以,同屬華麗美,今之賀敬之壯麗,郭小川瑰麗,章德益奇麗,舒婷婉麗……

        這些,從他們詩的語言、風格及其慣用的意象群中,皆可見出。

        末了,還有一個問題需特別提出來。即人們總習慣于把華麗和雕琢聯(lián)系起來。好像是華麗的東西,再美也有雕琢之嫌。又好像平樸的美,就端的不需要雕琢。

        因此,他們反對雕琢,每每一古腦兒把華麗一塊趕走了。就像潑臟水連同把洗澡的小孩一起潑掉一樣。這實在不是先天的偏見,也是后天的誤會。雕琢是少不了的。問題是怎樣雕琢,雕琢到什么程度。

        人,不能什么也不干,只追求穿著打扮。

        解放初期有一首民歌:“頭發(fā)梳得光,臉上擦的香。只因不勞動,人人說他臟。”這種生活方式自然不足取。

        正常條件下,一個人打扮得漂亮一點,有什么不好?樸素也需要打扮呀,打扮得樸素一點。同樣,詩的平淡美需要雕琢,雕琢得平淡一些。詩的華麗美亦需要雕琢,要把握好雕飾的審美原則。雕琢得華美一些。

        這里的關鍵是怎樣雕琢。

        “上自齊梁諸公,下至劉夢得輩,往往以綺麗風光累其正氣,其過在于理不勝而聲有余也。”(《草堂詩話》)

        齊梁諸公之過,在于以綺美的辭藻損害了內(nèi)容,在于思想貧乏而空有辭藻。

        清吳雷發(fā)云:“詩須饞入,尤貴自然。但講饞入而不求自然,恐雕琢易于傷氣。但講自然而不求饞入,恐流于枵腹者流。宜先從事饞入,然后求自然,則得矣。”

        饞入,刺入,即雕琢。吳雷發(fā)的意思很清楚:詩是需要雕琢的,要以雕琢到自然的程度為上。

        宋葛從立甚至說:“作詩貴雕琢,又畏有斧鑿痕。”{5}這是高見。雕琢,不能太過,“斫削之甚,反傷正氣?!保懹巍逗尉贡怼罚白辆錈捵?,雖貴新奇,亦須新而妥?!保ɡ顫O《窺詩管見》)“氣太重,意太深,聲太宏,色太厲,佳而不佳,反以此病?!眥6}這是說雕琢,不能“太”。一“太”就過分了。

        李白有詩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兩句詩形象地說明了華麗與雕琢的關系。

        芙蓉,指蓮花。蓮花色彩鮮艷,為華麗。但這色彩是天然生就的。因此,它是又艷麗,又自然。故美。

        關于人工的雕琢美,梁啟超還有一段高論:“人類的好美性決不能以天然的自然滿足。對于自然美加上些人工,又是另一種的風味。譬如美的璞玉,經(jīng)琢磨雕飾而更美;美的花卉,經(jīng)栽植布置而更美。原樣的璞玉花卉,無論美到什么樣,總是單調(diào)的,沒有多少變化發(fā)展;人工的琢磨雕飾、栽植布置可以各式各樣,月異而歲不同?!眥7}

        對了,詩的華麗之美也需要雕琢的。

        ——只是應該雕琢到自然天成。

        ——只是應該雕琢到不假雕琢。

        ——只是應該雕琢到無斧鑿之跡。

        ——只是應該雕琢到像沒有雕琢一樣。

        ① 《歷代詩話選編》下,中華書局1983年8月第1版,第1139頁。

        ②{5} 《歷代詩話》上,中華書局1981年1月第1版,第31頁,第504頁。

        ③ 周偉民、蕭華:《〈文賦〉〈詩品〉注譯》,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1月第1版,第20頁。

        {4} 《白雨齋詞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10月第1版,第220頁。

        {6} 陸時雍:《詩鏡總論》,見《歷代詩話選編》下,中華書局1983年8月第1版,第1412頁。

        {7} 《中國美學史參考資料選編》下,中華書局1984年4月第1版,第409頁。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詩趣理論及詩趣形態(tài)研究》(13BZW015)

        作 者:彭月星,碩士,鄭州工業(yè)應用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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