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稱呼學”

“逢長必叫，叫大不叫小”

對于基層的許多官員來說，“逢長必叫，叫大不叫小”是相互稱呼時的慣例。官場小說《滄浪之水》的作者閻真說，“在縣里，一個科級干部就很大了。一個局長其實是科級，但是我要叫他局長?！?/p>

“叫大不叫小”的慣例不僅僅是基層的專利。一位資深媒體人介紹，“在一些部委，如果黨組書記和部長不是同一個人，有時下屬們也會叫黨組書記‘部長’。正部級機構(gòu)的領(lǐng)導叫主任或者局長的，他們的下屬會習慣于叫部長。”這不是為了追求虛榮，而是害怕與低級別的職務混淆。“部長級別高，而辦公廳主任也是主任?！?/p>

除去上述最基本的稱呼規(guī)則外，官員之間的稱呼還有許多微妙之處。

在官員中間，流行著種種特殊情況下的稱呼辦法。例如，對于姓付的書記，往往不能稱付書記，而要用名字稱“××書記”；當兩個書記同姓時，也要叫名+書記……

任中南大學文學院副院長的閻真發(fā)現(xiàn)，高校中的干部并沒有免俗于官場“稱呼學”。閻真說：“我認識的一個某學校年輕老師，新提了副院長，相當于副處級。他一天到晚說我們‘處干’（處級干部）如何如何”，“別人不說（叫）就不高興”。

“老大”與“老板”

除了大庭廣眾下的繁多稱呼，一些官員在酒酣耳熱、竊竊私語時的叫法也各不相同。

上述那位媒體人曾在縣鄉(xiāng)一級基層政府的飯局上見識過，一名干部起身敬酒，朗聲說道“我們老大……”。當面叫一聲“老大”，除了幾分親昵，更展現(xiàn)出明確的權(quán)力排序。與之相對的，所謂“老二”不僅不用做面稱，甚至不能公開排出來。

然而到了市級干部，這種江湖氣的“老大”、“老二”便有時被透著商業(yè)氣息的“老板”所取代。

一位官員告訴說：稱“老大”在基層會比較多，更江湖氣一些。一般稱“老板”的，至少是市長、市委書記這個級別的。如果稱一個縣委書記為“老板”，會顯得特別可笑，因為縣委書記就是個處級官員，所以往往會稱“老大”；如果稱呼一個鄉(xiāng)長“老板”也不行，因為級別同樣不夠。江蘇省委辦公廳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現(xiàn)在縣里也常常稱省城去的領(lǐng)導為“首長”，不分級別?！爸?，只有中央來視察的領(lǐng)導，不方便提前透露姓名或者不適合直呼其名的，我們才在制作席卡和稱呼時稱‘首長’。當面這樣稱呼時，級別差距至少要有3級。但現(xiàn)在，稱‘首長’已經(jīng)沒有這么嚴格了?！?/p>

“同志”不夠親切？

在華東師范大學的胡范鑄教授看來，“稱呼學”的流行和稱呼的變化，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社會風氣“變壞”了，更反映著社會心理的變化。

改革開放前獨步天下的“同志”，起初是有著共同理想與信仰的政黨成員之間的共勉。毛澤東早在1959年就要求互稱同志。

然而在社會秩序混亂的“文革”時期，即使同志這個稱呼也顯得不合時宜。胡范鑄說：“那時同志都不能隨便叫，叫什么都覺得不對，說錯了就會闖禍。”

盡管如此，出于表明立場、提防異己的原因，“同志”在民間成為了最保險的尊稱。在上世紀末的一些港臺劇中，劇中人物一旦踏上大陸土地，逢人即稱“同志”。在他們看來，“同志”似乎成了大陸文化的符號，否則就會被視作另類而引起麻煩。

時間進入21世紀，“同志”有了更豐富的含義，使用起來也顯得很突兀。2003年，全國各地黨委都曾專門制定、下發(fā)《關(guān)于進一步繼承和發(fā)揚黨內(nèi)互稱同志優(yōu)良傳統(tǒng)的通知》，要求“對擔任黨內(nèi)職務的所有人員一律稱同志，不稱職務”。

但種種跡象表明，重視并未使互稱同志重回流行。在一位官員看來，現(xiàn)在如果見面還稱“同志”，不僅顯得怪異，還意味著拒人于千里之外，“下面的事都無法進行了”。

現(xiàn)在在一些地方，某些介于正式和非正式之間的稱呼如某局、某廳等，很流行。在一位觀察者看來，新世紀以來，官員群體的社會評價有所降低，經(jīng)濟、社會地位、個人成就感、榮譽感都不可同日而語。張局、李局這種稱謂，一方面保有官場認同，同時也可以避免因為過于強調(diào)身份而引起他人反感。

（轉(zhuǎn)載自4月24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