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華
【摘 要】本文以林放在新民晚報上的《未晚談》專欄雜文為研究對象,在分析作品和認真爬梳的基礎上,比較確切地概括了《未晚談》的選題取向,基本上反映了林放在這個時期的關注重點和創(chuàng)作實踐,即對“文革”余毒、封建思想諸類問題的深刻反思,以及把握時代風云,緊扣改革開放社會現(xiàn)實等。
【關鍵詞】林放 雜文式評論 《未晚談》 選題取向 深刻反思 緊扣現(xiàn)實
林放(1910—1992),原名趙超構,是我國杰出的新聞工作者、雜文專欄作家和著名的社會活動家。他在長達近60年的新聞生涯中,堅韌持久地在他所開辟的《未晚談》、《今日論語》、《時事隨筆》、《隨筆》等專欄上,不斷發(fā)表小言論和雜文。這些專欄文章,講時效,切時弊,語短意新,獨創(chuàng)一格,形成新聞性很強的隨筆式雜文,被稱為“林放式雜文”。
選題是選擇專欄雜文所要論述的事物或問題,它規(guī)定專欄雜文的論及對象和論述范圍,他主要從整體上回答“寫什么”的問題。面對形形色色的事物或問題,如何確定雜談對象和相應的論述范圍,可看出作者在某個時期關注社會的側重及程度。選題是否恰當,直接關系到雜文所產(chǎn)生社會作用的大小。合理的選題取向,需要關注“熱點”社會問題,與時代相呼應?!半s文的作者也是時代的候蟲鳥?!薄段赐碚劇返倪x題取向,基本上反映了林放在這個時期的關注重點和創(chuàng)作實踐,一方面深刻反思“文革”余毒、封建思想諸類問題,另一方面把握時代風云,緊扣改革開放社會現(xiàn)實。正因為這些專欄雜文切合時代脈搏,努力替群眾發(fā)聲,才在讀者中產(chǎn)生相當廣泛的影響。
一、深刻反思 發(fā)人所未見
林放“文革”期間雖飽受磨難,仍雄風不減當年。盡管深知寫雜文是要擔當一定風險的,但他還是在古稀之年舉起了自己那支不同凡響的筆。
正如真正的雜文家應當是思想家一樣,真正的雜文也應當具有很強的思想性。隨波逐流、人云亦云的人是做不了雜文家的。因此,獨立思考、求異思維是雜文家必備的素質。同許多善良的知識分子一樣,在經(jīng)歷了十年“文革”的噩夢之后,林放睜開了眼睛,重新開始獨立思考,深刻反思,寫出了許多有獨到見解的雜文。
“文革”給許多人留下精神創(chuàng)傷,特別是那些久未落實政策的人。但是有人卻指責這些人“揪住‘文革不放”。林放借巴金的話“并非我揪住‘文革不放,正相反,是‘文革揪住我不放”給予駁斥。在《噩夢》中談到朱光潛先生去世前曾經(jīng)精神恍惚地說“他們在準備開我的批斗會了”,從而指出,這位學問家所表露出來的恐怖感正是那一代人的噩夢。當看到《人民日報》登載某市一個區(qū)統(tǒng)一印發(fā)的“幼兒園招生登記表”中,在“父母情況”一欄下赫然印著一個項目“有無重大歷史問題,結論否”時,林放敏銳地感覺到“文革”雖然過去好些年了,但是“左”的陰魂不散。他在《臨表涕泣》中尖銳指出,這是一張“左”氣騰騰的登記表,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十年動亂中那種罪及妻孥的手法。
中華民族是非常重視歷史經(jīng)驗的民族,雖然這不免帶來因襲過重的弊病,但也賦予我們民族一種深沉的歷史感。在林放新時期雜文中,充分體現(xiàn)了這種歷史感。比如前面論及的新時期對“文革”的反思。而新時期反思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則是對幾千年封建余毒的反思。
在《小仙姑不必臉紅》、《“靈姑破案”及其他》等文中,不僅反對其中的封建迷信,更關注的是在小仙姑和靈姑背后的昏聵干部和不正社會風氣。在《“父子軍”與“夫妻店”》中批評那種把家屬子女安插在自己所在單位工作的“父子軍”、“夫妻店”現(xiàn)象,實質上是“封妻蔭子”“封建時代的老規(guī)矩”。面對許多人津津樂道包公、伯樂和“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的芝麻官時,他敏感地嗅到其中的封建氣息。他在《“為民做主”還是“以民做主”》中說:“崇拜清官,只不過是為了做穩(wěn)了奴隸,豈有他哉!”
他在《結拜兄弟》中形象地用梅毒比喻封建思想。在《再說“漫畫與民主”》中指出為我國政界名人畫漫畫被視為禁區(qū)是受到封建思想的影響。在《漫畫與民主》中,他不無幽默地建議“英雄、勞模、文壇名人、著名演員……可以優(yōu)先入畫。慢慢的大家看慣了,被畫對象的修養(yǎng)也提高了,那就可以擴大范圍了?!?/p>
“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林放在新時期對封建思想的反思及其流毒的剖析,貫穿的是這種為前瞻而回顧的歷史感。這種歷史感并非時下某些雜文流行的引些歷史故事和古人經(jīng)典。它一方面是苦苦追尋內心深處、思維底層的歷史根源的自省力;另一方面是不斷探求、測定自己所處時空位置的外察力。這種歷史感絕非簡單地回顧歷史并與現(xiàn)在相比較,它更執(zhí)著地探求歷史事件背后的思想。它還帶有前瞻性質,不把自己放在歷史的終結上,而把自己看作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環(huán)。
二、緊扣現(xiàn)實 富有時代感
林放文章中充滿“文人論政”色彩。他滿腔熱情,積極參政議政,坦誠進言,以他獨有的方式為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進言獻策。他在《“老家伙”應當多說話》一文中表示:“對我們的社會主義事業(yè)多獻諍言,多出謀獻策,對官僚主義要敢于抨擊,對不公平的事情要仗義執(zhí)言,對青年子弟要多講一點新舊社會本質的區(qū)別,直到蓋棺為止?!睅资陙硭际沁@么做的,即使到了古稀之年,仍雜說不休,筆耕不輟。
改革開放是中國新時期發(fā)展的主流。有關改革開放的議論在林放新時期雜文中占有很重的分量。談到改革,他主張改革應該允許試驗(《允許試驗》);追究“紅眼病”的根源,認為仍然是“左”,是改革中的障礙(《紅眼三病》)。在談到改革人才,他贊揚那些敢于創(chuàng)新的改革者是不墨守清規(guī)戒律卻能得成正果的魯智深(《吃狗肉的和尚》),而不是謹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吾日三省吾身”的曾參(《參也魯》)。
他鮮明地堅持對外開放的立場。當有人提出“洋化會帶來奴化”時,他的《“洋”未必“奴”》舉了一個日常生活中的事例加以駁斥:“我們每天使用的鋼筆,這本來是洋貨,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普及到小學生了。能說使用鋼筆也跟奴化有關嗎?”但是他詛咒那些“我們在悉索敝賤,絞盡腦汁,動用那么可憐的家當搞四化,他卻在那里徙倚華洋之間,乘機撈一票”的西崽(《西崽相》)。當他再次見到報上披露出賣國家利益的西崽時,他又拍案而起,“我還要詛咒”(《我還要詛咒》)。他在《“海外關系”是個好東西》中為“海外關系”正名,使千千萬萬因海外關系受到迫害的人感到溫暖。
改革開放的新時期,各種新思潮、新觀念必定紛至沓來,卻也難免夾帶著許多有害于社會主義社會肌體健康的病菌、病毒。他敏銳地提醒人們:“不該撈到籃子里就是菜”(《也談拿來》)。他鄙薄那種“鈔票面前人人平等”的所謂“新觀念”,認為以金錢為基礎和以權勢為基礎的人際關系同樣是扭曲人性的,一針見血地指出“錢與權是可以互相轉化的”(《這也是“新觀念”》)。當閉關自守的政策為改革開放所代替時,有些人突然從夜郎自大而變?yōu)槌缪竺耐?。他以銳利的筆鋒,分析抨擊了諸如此類的現(xiàn)象:“誰有港幣,誰就是他的重生父母”(《有券便是娘》);“一個人、一件事、一本書、一篇論文一經(jīng)洋人品題,就好象一登龍門,身價十倍似的”(《說捧場》)。
思想的敏銳、觀察的深刻,使他能夠對社會上種種不正之風作獨到的分析并給予無情的鞭笞。當別人還在因高干子弟在深圳吃不開而歡呼封建門第觀念倒塌時,他敏銳地指出高干子弟也能利用他們老子的權力開公司搞外匯,照樣可以在任何洋化生活中吃得開了?!耙拦贇夂脱髿馐强梢院狭鞯??!保ā豆贇馀錾涎髿狻罚T诳吹健度嗣袢請蟆钒l(fā)表的《剎一剎保護不正之風的不正之風》之后,他深刻剖析了不正之風的根源,“有大貓以至老虎撐腰保護,于是小貓的屁股也摸不得了”。(《小貓的屁股可以摸一摸了》)
他始終保持著對社會問題的關心,眼光銳利深邃,往往能從一件小事生發(fā)出一番切實而又發(fā)人深思的議論來,表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特色。從上海的食品市場供應不夠豐富,一到夏令就是冷面,一到秋令就是月餅……一定要吃得人發(fā)膩而后止。他尖銳指出這是“官商”作風,是體制弊?。ā丁肮偕獭币焕罚?。當聽到一個公社文書,將紅頭文件當作廢紙出售,換酒吃掉,他覺得“雖然荒唐可笑,也頗可同情的?!币驗樗粌H看到了文書“吃文件”是玩忽職守,還看到“文件和資料發(fā)的太濫了?!保ā冻晕募罚?/p>
隨著時代的不同,連騙子也花樣翻新。他簡要總結了新中國成立近四十年來騙子的演變。解放初期是扮做共產(chǎn)黨員,“文革”后是冒充高干子弟,而最近是公司、中心的經(jīng)理,再向前看土經(jīng)理又不如扮港商、華僑、洋老板?!皬倪@些騙術上也可以反映社會角落的一些問題?!?(《騙子的演變》)。當那些被騙的人大呼“受騙上當”時,林放戳穿“他們其實是騙子的共犯”,“他們跟騙子進行了一場‘權與‘錢的交易”(《愿者上鉤》)。
《未晚談》在思想內容上多論時事,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和新聞性,題材十之八九不離報端,針對社會生活中群眾所關心的問題發(fā)表見解,所以他說他的專欄性質“主要是社會批評”,是以“多研究社會問題,宣傳好社會主義”為主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