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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梅(外一篇)

        2016-09-20 01:01:18◎馬衛(wèi)
        短篇小說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桐子營業(yè)員桃花

        ◎馬 衛(w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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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梅(外一篇)

        ◎馬衛(wèi)

        苦梅又叫烏梅,個小,肉少,汁酸。如果不是沒有吃的,孩子們是不會去吃苦梅的。

        偏偏取了這個名兒,也難怪,山區(qū)農(nóng)村生活苦嘛。所以苦梅一出生,就和饑餓結(jié)伴。要不是后來包產(chǎn)到戶,苦梅一家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苦梅二十歲的時候,成了新媳婦兒。

        新媳婦兒

        憨憨人兒

        不說話兒

        給糖走人兒

        兒歌嘛,是小孩子嘴甜,誑糖吃。到了夜深人靜,客人們離開,苦梅才發(fā)現(xiàn),進(jìn)新房的怎么不是先前相親的那位男人呢?

        新郎一臉的木訥,呆呆地站著,半天才囁嚅出來:以前相親的,是他表弟。自己丑,所以找表弟代替。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何況,男人家出了錢,給家里砌了磚房,讓哥娶上了嫂子。拿媽的話說就是——長得帥,能當(dāng)飯吃?

        男人沒有啥手藝,除了干地里的活,干不了其它??墒羌Z食價格低,除去農(nóng)藥、化肥、種子,賺不到啥錢。就這樣過了七八年,孩子也讀小學(xué)了,家仍然一貧如洗。

        苦梅對老公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輩子也致不了富。

        男人卻安于現(xiàn)狀,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不缺吃不缺穿,還要求啥呢?這女人,心高呢??墒墙?jīng)不住苦梅天天的糾纏,最后男人讓步了,苦梅和她的表姐進(jìn)城,一個去給人幫廚,就是當(dāng)洗碗妹,一個當(dāng)超市營業(yè)員。

        苦梅在超市,極認(rèn)真。別人還忙里偷閑,玩手機,她沒有。別人喜歡上班小喇叭廣播,講奇聞怪事,苦梅不知道。所以,苦梅就像個機器人,腳下陀螺似的轉(zhuǎn),特別熱心給人介紹購物,幫老人家選商品。

        苦梅的勤奮和本分,換來了一個領(lǐng)班的崗位。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當(dāng)上了領(lǐng)班,工資竟然是營業(yè)員的倍數(shù),而且輕松多了。所以,苦梅工作更加認(rèn)真。

        畢竟是青春少婦,晚上住在出租屋,就想孩子,有時也想男人。

        偶爾感冒了,或是來了例假,很想躺在男人懷里,哪怕男人長得丑。

        男人來得少,鄉(xiāng)下的事,天天有忙的。

        苦梅出事,是在一個周末。

        那天,她在商場巡視,發(fā)現(xiàn)有一位叫巧芋的營業(yè)員,偷吃話梅。如果偷吃幾個,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商品有一定的損耗率,但是規(guī)定是死的,營業(yè)員絕不能吃和拿商場的商品。一旦發(fā)現(xiàn),輕則扣工資補損失,重則開除或送派出所。

        苦梅沒有當(dāng)場揭露巧芋,女人家誰不愛面子呢?

        把巧芋叫到辦公室,給她倒上水,才說了自己看到的事。沒想到,巧芋一百二十個不承認(rèn)。她說:捉奸捉雙,拿賊拿臟。你既然看到了我偷吃話梅,為啥不當(dāng)場拿???現(xiàn)在,你是污蔑我!我和你沒完。

        苦梅沒想到,好心沒有好報,氣得粗氣紅臉,心潮如浪。

        這次就算了,如果我再拿住了你,你走人吧!

        苦梅只能這樣說。她知道,這些營業(yè)員,差不多全是鄉(xiāng)下來的,拿著低薪,還要養(yǎng)家活口,難呢。只要巧芋改了,這事就算了。

        苦梅和表姐合住的出租屋,表姐回來一般要一點左右。那晚,苦梅值晚班。回家時快十一點了,還在夜攤上吃了碗米粉。就在苦梅開門的時候,突然躥出一位蒙面男人,把她踹倒在地,給她幾拳,幾腳,嘴上說:臭婆娘,懂事點,不要管得太寬。這次放過你,要是你再多嘴,把你臉劃了,把你陰毛拔了,讓你成白虎星!

        苦梅雖然來自農(nóng)村,有一把力氣,可是相對男人,那是蚍浮撼樹。

        蒙面人走了,半天苦梅才起來,回到屋內(nèi),見腿上身上的瘀血,忍不住哭了起來。不用想,這事肯定是巧芋干的,聽說,她一人在城里,常和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所以,巧芋特別好打扮,身上也不差錢,上班極不認(rèn)真。

        表姐回來的時候,見苦梅這副樣子,問了半天,苦梅才嘟囔出來。

        苦梅并不怕巧芋,是怕巧芋勾搭上的野男人。為了安全,苦梅辭職了,經(jīng)理挽留她,她堅決回家。

        孩子見她回來,高興得溜到她懷里,就不離開。老公見她回來,嘿嘿直樂。老婆不在家,別人笑話他吊直臘肉吃白飯呢,這樣的生活終于結(jié)束了。

        傷不重,養(yǎng)了一周,就復(fù)了原。

        苦梅是個閑不住的人,經(jīng)過三年的打工生活,她明白一個道理:要得富,開店鋪。

        苦梅開了村里第一家超市,當(dāng)然不能和城里的比,不過兩間屋大,主賣副食和生活用品。不用請人,自己和老公親自干。貨自己去進(jìn),晚上做臺賬。

        鄉(xiāng)里人雖然計較價錢,但絕不會偷東西。

        一個月下來,掙的比她在城里打工還多一倍。

        苦梅家漸漸富了,有了彩電,有了冰箱,還給老公買了摩托,進(jìn)貨也方便。至于田和地,只種谷子,蔬菜,剩的種樹。

        她家沒有種其它樹,只種苦梅。人們不太理解,苦梅也不解釋。鄉(xiāng)下人都知道,苦梅味酸、澀、平,斂肺、潤腸、生津、安蛔、解酒,良藥呢。

        村里人常來討用,苦梅一概白送,尤其那些愛喝醉酒的男人們。

        嘴上還要占便宜:苦梅,吃你呢!

        苦梅的臉上,全是笑。嘴上說:吃我?酸死你!

        遲桃花

        她家在海拔1000多米的氈帽山,季節(jié)緩些。她出生時,溝邊的桃花還未謝盡,于是父親就給她取名遲桃花。

        遲桃花就遲桃花,在山村,女人生來命賤,誰在乎名兒呢?

        18歲的遲桃花,在城里做家政,和很多鄉(xiāng)村女子一樣,找個輕閑的活。

        叫家政是美化了工作名稱,遲桃花干的,是陪一位60多,身患疾病的老男人。姓劉,人們叫他劉局,啥局的?不知道,因為遲桃花來時,劉局退休了,她也不方便問。

        劉局的兒子移民美國。

        劉局的妻子早離婚,有很多種傳說。其中的一種是假離婚,把財產(chǎn)轉(zhuǎn)移出國,現(xiàn)在劉局的前妻就在兒子那里。還說是劉局包了二奶,發(fā)妻主動讓位。

        劉局成了孤寡老人。他有嚴(yán)重的心臟病,還有高血壓,不知何故,他不愿出國,于是只好請人來服侍。

        遲桃花來的時候,劉局熱情歡迎。

        模樣好,青春年少,充滿活力。深山出美女呵。

        劉局說,氈帽山他去過,1970年代,他曾帶工作組去抓“批林批孔”??上нt桃花太年輕,不知道啥叫“批林批孔”。

        林就是林彪,孔就是孔老二、孔子。

        這兩個人是親戚嗎?

        劉局哭笑不得。也難怪,遲桃花僅讀了小學(xué)6年級,山里的女孩子,極少有人能讀到初中畢業(yè)。拿她媽的話說:讀書再多,還不是要嫁人!暗合了城里人的話——讀得好不如嫁得好!

        遲桃花的任務(wù)是煮飯、洗衣、收拾屋子、給老人家熬藥。

        劉局只吃中藥,他相信中醫(yī),這也是他不出國的原因之一。

        包吃包住,工錢另算。不多,和超市當(dāng)?shù)陠T相當(dāng)。上半天忙,下午有點空閑,但不能外出,只能在家看電視或玩電腦。

        就遲桃花這個文化,電腦差不多用不上,只好守著電視機,看賺女人眼淚的韓劇或是發(fā)泡的宮廷戲。

        劉局呢?別看他一身病,生活安排得緊湊:早上起來,轉(zhuǎn)一圈公園,上午看報,練會兒書法,午飯后小睡一陣,就和幾個老朋友喝茶、打牌。

        再回家吃晚飯。

        遲桃花很滿意她的工作,不太累,也不需要太高的文化。

        劉局住的一棟別墅,有200多個平方米。三層,還有間地下室。有一天下午,劉局走了,遲桃花一人在,挺無聊的,于是想起了本村來城里打工的桐子。

        桐子在城里當(dāng)扁擔(dān),也是因為沒有文化。在村里時,遲桃花和桐子,有些情意,盡管沒有挑明,是因為桐子自卑,不敢說出來。

        桐子,你忙嗎?

        不忙,今天就干了一單活,給人挑裝修的磁磚。

        不忙也不來看我?

        桐子欣喜若狂,飛奔而來。

        嘖嘖嘖,你住這么好的房呵?

        桐子看得眼睛放光。

        還有地下室?我能看看嗎?

        遲桃花猶豫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其實劉家的地下室她也沒有去過。劉局說,那地方陰森,不要去。

        有門,鐵柵欄的,可能是很久沒有用,已銹蝕了,一推就開。一股濃烈的霉味沖來,兩人捂緊鼻子。

        不下去了吧。遲桃花有些怕。

        桐子剛20歲,好奇心重。怕啥?又不是墳?zāi)埂?/p>

        地下室沒有燈,只好用手機屏幕。不知不覺中,遲桃花被桐子摟著。地下室很潮,沒有通風(fēng)口,氣味難聞。結(jié)果啥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發(fā)現(xiàn)了幾只大缸。

        桐子心想:劉局在學(xué)外國人窖酒?

        他上前,揭開缸口,結(jié)果不是酒,而是泥巴。奇了怪了,還有藏泥巴的嗎?

        用手刨泥,不幾下,就發(fā)現(xiàn)泥里有東西。

        扯出一看,我的天,是用塑料袋裝著的人民幣,全是新的,百元券。

        二人驚呆了,說不出話來,趕緊退出。

        遲桃花原打算和桐子纏綿的,她內(nèi)心明白,自己這個山里女孩,只有做山里人婆娘的命。可是出了地下室,二人哪還有心思呵,都被那缸錢嚇倒了。

        遲桃花家,一年的收入不到5000呢。如果不是自己出來打工,家里更是窮得叮當(dāng)響。

        桐子一天當(dāng)扁擔(dān),生意好時上百,不好時幾十塊錢,得交房租,吃飯,所剩無幾。

        這么多錢呵,這劉局咋這么多錢呵。

        桐子離開時,心里憤憤不平:自己的家鄉(xiāng),一個人苦做苦磨,一年掙不到幾千元,這些人憑啥弄來這么多錢呢?

        于是他想:如果把這錢弄點來用用,也沒啥錯呵。

        桐子回到扁擔(dān)中間,和一個叫高茫茫的,一個叫昊前途的,悄悄喝酒,說出了他心中的秘密:去搶劉局地下室的錢!

        你那相好的咋辦?

        把她綁了呵。我們蒙面,她也不知道是我干的。

        搶劫順利,如果不是劉局突然回家。那天下午,他約的牌友一人突然發(fā)病,送醫(yī)院急救,他提前回家了,發(fā)現(xiàn)遲桃花被床單撕成的布條粽子一樣捆在客廳的茶幾腿上,茶幾是大理石的,特沉,幾百斤呢。

        解下遲桃花,她馬上報了警。

        劉局沒來得及攔住她。

        公安這次來得快,三個搶劫犯剛出地下室就被擒獲。扯掉黑面罩,竟然是桐子他們。遲桃花一下傻了。

        桐子是主犯,判了7年。

        劉局呢?則是被挖出的巨貪,現(xiàn)金就有幾百萬,還不算轉(zhuǎn)移出國的財產(chǎn)。

        遲桃花搞不明白,劉局要那么多錢干啥?也不明白,桐子為啥生了搶劫的念頭,在氈帽山老家,桐子可是膽小的男生呵。

        遲桃花不想打工了,不為啥,就為這城里好多事情她搞不明白。

        桃花年年開,只是遲桃花變了,那雙本來明澈的眼睛,變得憂郁起來。

        責(zé)任編輯/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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