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智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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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小鎮(zhèn)最高分，全縣第六名的成績被市里一所很有名氣的高中錄取。告別父母，獨赴百里之外的城市上學，心里充滿了雀躍的欣喜。坐在汽車上，瞇逢眼睛時，就開始種種希翼，伴隨一路顛簸卻也還有莫名的心悸。

我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然而，當我踏進校門的那刻，我找到了答案。在一群時尚、活潑的同學中，我仿佛是一只錯入枝頭的鳥兒。在教室里，他們喜笑顏開，高聲闊談；回到宿舍，女孩們交流喜歡的明星、最流行的化妝品，而坐在角落的我，卻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我在小鎮(zhèn)讀中學時，因為成績好，人緣好，沒有人會在意我那平凡的長相，或許本鄉(xiāng)本土吧，家境都差不太遠，我和大家相處時，從沒有距離感。城里的學生完全不一樣，青春張揚的她們，個性十足，舉手投足間都有范兒。很多以前我并不在意的事，我也漸漸留意起來，只是我還是找不到融入集體的路徑。

高中生活很緊張，軍訓過后，就步入了如常的學習節(jié)奏。我以為我終于可以發(fā)光發(fā)亮了，畢竟學習是我最熱衷的事。以前的我喜歡考試，每一次公布成績的時刻，我都能感到無限的榮光?？墒窃诟咧?，一切都改變了。學校里高手云集，而來自小鎮(zhèn)的我，再也無法出類拔萃被所有同學刮目相看。

幾次考試后，平平常常的成績讓我湮沒在眾同學中，原本就比較內斂的性格讓我再也不愛開口說話。雖然身邊的同學都算和氣，從來沒有人會為難我，但我卻自己把自己孤立起來，緊閉心扉，像一只孤單的鳥兒，獨自盤旋。我沒有了學習的動力，感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很難重現過去“獨占鰲頭”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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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的同學，三三兩兩都結成了伴。男生在背地里評選“班花”，女生們也在宿舍“臥談會”時，點評了所有男生。我對她們的點評不感興趣，覺得她們太過于直白了。

幾個星期過去后，我依舊沒有和班上的同學熟悉起來，更不曾和班上的男生搭過話。住校生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他們要么一塊兒打球，要么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還常常結伴去散步。走讀生每天來去匆匆，在教室時，大家都忙著寫作業(yè)，一放學，各自就散了、走了。

偌大的校園里，我覺得自己特別孤獨，非常想家。周末時，家在市周邊的同學都回去了，空蕩蕩的宿舍里只剩下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不太圓的月亮，腦海里就會浮現在小鎮(zhèn)生活的情景，淚水悄然滑落。

沒有人喜歡我，我的成績也大不如前，我覺得自己在這兒讀書是個錯誤的選擇，早知道這樣，當初我該報考縣一中的，這樣還會有熟悉的同學，可這是市里，競爭更為激烈。我每天都過得很不開心，包裹著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面對每一個人，生怕自己做錯什么惹人討厭?？墒羌词惯@樣，我還是沒有一個朋友。

我以為我可能會這樣暗無天日地度過三年的高中生活，我不擅長主動與人交流，更不擅長如何與人相處，因為自卑吧，更多的時候，我是寧愿自己一個人呆著，也不會去湊熱鬧。畢竟熱鬧的是別人，孤單的是我。

中等的成績更是讓人輕易就忽略了，成績好的，每次都會被老師一遍遍表揚，成績倒數的，名字也常被老師掛在嘴邊鞭策。中間的絕大多數，平平穩(wěn)穩(wěn)，不醒目不招搖，兀自生長。我就是居中的，容易被人遺忘的絕大多數。

可是有一天，我注意到前邊靠右第二排的男生在上課時頻頻回頭朝我的位置張望。有一次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居然朝我笑了。那笑容溫暖而燦爛，仿佛是一束光，瞬間點亮了我黯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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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喜歡我嗎？要不他怎么會頻頻回頭朝我的位置張望？我們沒有說過話呀，可能他也是害羞吧，怕被人發(fā)現，所以就在上課時回頭看我……那些天，我總在心里自我對話，腦海里滿滿的都是他回頭張望時的樣子，還有他陽光一般明媚的微笑。

他叫董棋，是個長相普通的男孩，成績中上。相較于成績優(yōu)異的“班草”帥哥，他實在是太平凡了，可是我也只是個很普通的女生，我憑什么要求他不平凡呢？而且我觀察過了，他笑起來的樣子是所有男生中最帥氣迷人的。而最最重要的是，唯有他在關注我。別人可能都沒發(fā)現，但我知道，他每一次回頭都在朝我張望，看我注意到他時，就撓著頭笑。

董棋臉上有三粒青春痘，一粒長在額頭，一粒在臉頰，還有一粒長在下巴。那三粒青春痘可能帶給他挺多煩惱吧，我看到他時不時就用手去揉，但在我看來，那三粒青春痘卻給他平常的臉龐增添了許多精彩，顯得可愛極了。

董棋是走讀生，每天來去匆匆。我們一直沒有說話，但我的心卻漸漸地不再患得患失了，因為我知道有人在關注我，我想那關注的目光里，一定包含著關心和欣賞。

我學著宿舍的女生，開始偷偷地收拾自己。我悄悄地留起了長發(fā)，我開始去操場鍛煉。大把的閑暇時光，我看書，寫作業(yè)，也關注一些時尚走向。和所有女生一樣，我也愛美，當我知道有個男生隨時會回頭張望我后，我不再放任自己不管，時刻會提醒自己要保持良好的形象。

我開始更努力地學習，我想所有男生都不會喜歡成績太差的女孩吧！已經過了最初那一段恐慌的日子，我想家的念頭也不再那么強烈，慢慢地適應了住校生活，也適應了老師的授課方式。雖然還是無法達到“所向披靡”，但后來的考試，我的成績都在穩(wěn)中有進，甚至后來都超越了董棋，超越了第一名的“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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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建立起了自信，我不再緊閉心扉，不再躲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我試著讓自己走出自我包裹起來的狹小世界，試著與人交流，才發(fā)現身邊的同學其實也是很有趣的。我的住校生涯，終于不再形單影只了。

女孩們喜歡一起散步聊天，喜歡分享自己的美容心得，當然也少不了一起探討課業(yè)。我的友善和真誠，我相信她們都能感受到，當然，她們也這樣對我。只是沒有人能夠想到，我的改變只是因為一個男孩，他叫董棋，他的頻頻回頭張望，他的關注，讓我惴惴不安毫無自信的心變得踏實篤定，因為我知道，被欣賞是最好的贊美。

只是整整三年，董棋都不曾向我表白。我不知道他是怕說出口后，被我拒絕？還是因為我變得更優(yōu)秀、更漂亮后，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勇氣？董棋和最初的我一樣，依舊平凡，成績居中，臉龐上的青春痘卻漸漸愈長愈多，有十幾粒了。

班上的同學都說我脫胎換骨了，我明白他們的意思。最初的我，剛從小鎮(zhèn)到市里，仿佛錯落枝頭的鳥兒，不自信，更不敢敞開心扉，每天陰郁著臉，躲在角落里，不希望被人注意，而三年后的蛻變，我已經從“丑小鴨”變成了可以展翅飛翔的“白天鵝”。

高考一結束，我就收到了十幾封表白信，這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只是這十幾封的信中，卻沒有發(fā)現董棋的。

畢業(yè)晚宴時，董棋坐在另外一桌，我的目光穿過人群一直在尋找他，他都沒有注意到，他正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聊得口沫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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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向往已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后，我第一次撥通了董棋的手機號碼。這個號碼已經存在我手機里有三年的時間了，曾經一次次拿起手機，想撥出這個號碼，卻猶豫著，在撥到一半時，頹然放棄。

那時的我那么不自信，可是現在，我覺得我是該了卻心愿了。曾經那么多次，他在課上回頭對我張望，他眼中含著笑，一臉燦爛；那么多次，他經過我的桌子時，總會有意無意地碰到我的手臂，雖沒說話，但眼神卻是探究的……他一定一直都在喜歡我吧。

“董棋……”手機彩鈴《死了都要愛》唱到一半時，董棋終于接起了我的電話，我緊張地叫了聲他的名字后，卻一時陷入沉默。我在猶豫著，接下來我該說些什么，該如何表達我的想法。

“你好！杜萍，有事嗎？我正在玩游戲，為了高考停了好久，現在終于可以暢快地玩?！彪娫捴?，董棋的聲音有點陌生，可能經過電波，聲音會有所改變吧。

“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問問……”我實在說不出口“你喜歡過我嗎？”這樣的話。他是男生，我主動打電話給他，他該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吧？面對其他男生的表白，我都是委婉拒絕，畢竟是董棋讓我找到自信的，我想對他表白。

“謝謝你的喜歡！我也喜歡……”鼓足勇氣，我閉上眼，急急地把心里話掏出來。我知道，再猶豫就永遠都說不出口了，我得為他曾經對我的喜歡勇敢一次。

“你”字還沒說出口，董棋已經說了：“你喜歡我呀？很榮幸，不過，我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他接下去的話，我沒聽清。我已經沒有心思聽了，他說他喜歡其他女生，而沒有喜歡過我，那么之前的那么多次回頭張望，他是什么意思呢？

“你的位置不是靠后門的窗口嗎？我回頭看是想看看老師會不會站在那……我當時一直都在偷看小說，但又怕被老師逮到，所以……”

“那你下課還常到我位置附近，時不時碰我的手臂……”我實在說不下去了，我曾以為他一直都在喜歡我，居然會是一場誤會？

“我那幾個哥們不是坐你附近呀……班上那么多帥哥喜歡你，我哪競爭得過他們呀，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好了，我知道了。謝謝你！”我沒等他說完，徑自掛了電話。

淚，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以為的欣賞居然是我的一廂情愿。他從來都沒有關注過我，更不曾有過喜歡，我怎么這樣傻呢？他根本就沒有向我表白過。

在熒亮的燈下坐了很久，淚水流盡后，我拭去臉上的淚痕，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回憶了一遍，董棋并沒有錯，是我會錯意了。不過，這一廂情意的“愛慕”卻改變了我，讓我找到了自信，找到了一直努力向前的動力，無論如何，我都得謝謝他，謝謝他成就了我豆蔻年華中最美好的一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