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步調

把愛當做種子，深植在土壤里，讓自己的愛和自己一起成長。喜歡的第七天，未來會是你想要的模樣。如果它不是，也要慶幸，至少已經長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周一

2008年，我高一。同桌是個戴著深色黑框眼鏡的姑娘。不愛說話，做錯數學題的時候，突然加大握筆的力度，總會在桌子上壓下一道深痕。有一天她突然問我說：你知道周一嗎？那是我第一次聽說周一的名字，我還沒來得及對同桌感嘆周一媽媽取名字的省時省力。同桌就已經別過頭去，繼續(xù)做數學題了。

高一剛開學，我的鄰居兼初中校友就看上了一個白衣少年。每次放學她都像催命一樣飛奔跑到我的班級，砸著窗子喊我趕緊收拾書包趕緊回家。因為白衣少年總是會在學校下坡的第一個路口拐角的街邊店里買奶茶，我們如果早去就可以早早守候在路口其它店里假裝買東西，然后順便偷偷看他幾眼。就那裝模作樣的幾眼，我的鄰居每次都是半個身子躲在我背后，兩手使勁掐著我的胳膊。我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她僵硬身體里傳來的緊張興奮和這兩種情緒復雜的交織。白衣少年騎車走后，秋天剛開學那會兒的風剛開始變涼，回頭看到鄰居一臉羞紅的蠢樣子，恍恍惚惚有那么一刻會覺得，也好想找個人可以去這么喜歡一下呀。

可是，想歸想。好不容易頭懸梁錐刺股拼命努力，犧牲掉無數睡眠和休息，喝掉無數袋裝咖啡，才拼命擠進了市一中的實驗班，旁邊都是臥虎藏龍如同桌般學霸的大神，身上也都是做不完的習題，預習不完的新功課，怎么可以這么的“不務正業(yè)”。

周二

時光如水，歲月碾過。期中考試來了，前一天下午我提前去看考場，看到我的位置是在最外側，感嘆這下可以跑得很快，不會被人拉住問題目做得怎么樣了。我發(fā)誓，我絕對是非常無意地去看隔一個位置的靠墻位置的名字的。但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內心還是忍不住地興奮了起來。因為旁邊位置上漿糊貼著的紅色準考證上的名字寫著：周一。

周一從第一次月考結束就已經從同桌口中莫名其妙的名字成了學校人盡皆知的明星。他總成績年級排名第一，數學考了滿分。在張榜的各科成績第一名那一欄，他的數學物理化學都是差點接近滿分的第一名。據說他英語不太好，據說他常常不上晚自習，據說他不怎么愛說話，據說他籃球打得很好，據說他在初中就是個傳奇。女生們按捺不住的竊竊私語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據說他長得很高很好看。而我作為一個理科成績一直拖后腿的人，本能地對數理化成績好的人，有著仰望般的崇拜?？墒瞧婀值氖?，盡管我們的班級在同一幢樓的樓上樓下，盡管傳說中的周一在人群中是閃閃發(fā)光的，可是開學兩個多月了，我都沒有遇見過他。

也不是一次都沒有“遇見”。我雖然理科成績拖后腿，但還有拿得出手的英語成績。語文成績屬于大家都差不多的無法掌控型，數英各一邊，成績一中和的作用，我的總體成績總不至于太難看。常常感覺總是會看到，英語吃力又殘喘地拉著我的名字往成績單上爬的樣子。月考的時候，我的英語扣了4分，得了第一名。單科張榜的時候，我的名字跟周一排在了一起。

真美呀。

周三

期中考試的那天，我早早地去到考場，手里握著筆記本，像個小學生一樣，背部直挺板正地坐在座位上，腳絆在凳子腿里輕微地抖啊抖地緩釋著緊張情緒，像是干涸的田地，張著干裂的地表，焦急地等待一場夏日午后久違的暴雨。周一是從后門過來的，我一直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正門的位置，突然感覺到肩膀被輕輕一拍，然后一個聲音以俯視的傳送方式，隨意但溫柔地傳來說：同學，我進去坐一下。我轉頭看到一個眼神明亮，高高瘦瘦，背著雙肩包，穿著套頭衫的男生，腦袋頓時卡機。站起來的時候，太過緊張，忘記了腳還絆在凳子里，一起立整個身體突然前傾。腳從凳子里抽得再快，也沒辦法阻擋我整個身體往桌子上趴倒的窘境。周一恰是時候地用雙手從后面半抱住了我，然后又手忙腳亂地去按住桌子。等我站定安穩(wěn)后，周一沒有問我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卻是大男生般害羞地撓撓頭，雙手拽了下雙肩包的背帶，一字一頓地問我，你還好吧？

這一切，幾秒的定格，足以讓我整個考試都在反復倒帶。這就是傳說中的周一嗎？這就是大家都很喜歡很崇拜的那個周一嗎？好像也沒有特別帥，好像也沒有特別的特別?？墒牵涍^時候一閃而過的清香氣息，伸手拉我時候，呼嘯襲來的陽光味道，卻久久不散，時刻在提醒著他的到來于我意義的不同。

那次的期中考試，鈴聲一響，周一交上卷子溜走的速度比我還快。我試圖找些話題和理由去跟周一繼續(xù)搭話，可是，看到他一臉漠然的樣子，總是提不起來勇氣。最后一門結束時，周一臨走時突然問我，你是三班的嗎？某天下課，周一突然來到了我們班級，他看向我在的方位找同學幫忙叫人的時候，我緊張得差一點又要摔倒在桌子上。可是，周一要找的是我的同桌，不是我。

原來，聰明得不可一世的周一，喜歡同桌那樣聰明的女孩子呀。

周四

我的同桌是個學霸，她安靜又乖巧，不愛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認真讀書。黑框的眼鏡和不常有表情的臉，總是給人一種距離感?？墒?，有時她會講冷笑話給我聽，有時候會拉著我的手說同桌學習好累呀，也會在我分給她自己喜歡吃的零食，而她也恰巧非常喜歡吃的時候，笑得像個孩子。她跟周一才是同一類人吧，把自己包裹得安全，只把適度的溫暖，給予在乎喜歡的世人。

同桌說她跟周一是初中的校友，不在一個班級?，F在兩個人都是學校前十名的座上客，便開始時常見面，討論學習的事情。而我，也開始幫忙樓上樓下跑著給兩個人換筆記，也為避嫌，同桌要跟周一一起吃飯的時候，喜歡拉著我。同桌跟周一都不太愛說話，我就自發(fā)成了兩個人之間的話癆。當我舉著筷子意氣風發(fā)講好不容易選出來的段子的時候，同桌和周一給我最多的反應是默默吃飯的前腦勺。偶爾講冷笑話講到冷場的時候，周一也會抬頭看著我，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忍讓地看著我笑。就這一個忍耐又疼惜的表情，就夠我每次把到處汲取的新鮮故事，樂此不疲地拿到飯桌上講啊講。

周一不愛吃肉，會把青菜里的姜絲一根一根地挑出來，最愛喝綠豆和白米粥。同桌也因為吃了一口姜，一整頓飯都再也吃不下去?？墒俏页銎娴貝鄄死锶菁{了百味的配菜，不僅奇葩地對綠豆過敏，還最愛吃肉。每次我把我聽到的傳奇故事都跟周一一一核實對應，周一和同桌總是會給我非常一致的反應。比如我問聽說你籃球打很好，周一和同桌相視一笑，同桌說：他整個初中，周一接著話說：一個三分球都沒！有！進！過！“沒有進過”四個字他們是異口同聲說的。那種互搭互配，坐在旁邊的我，一直思考到底用舉案齊眉還是夫妻雙雙把家還哪個來形容，比較合適。

而當他們討論起數學題的時候，那種合拍的氛圍就更對了。看著他們一起皺眉的那一刻，我成了內心孤僻的小丑，自卑感不可抑制地高漲起來。我跟兩個學霸在一起，我的成績，怎么可以這么不爭氣。

年少的心呀，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揚不起驕傲的臉?？墒俏乙彩窃浻⒄Z考過第一的人呢，我曾經也是個成績不錯的學生呀。怎么在周一面前這么的卑微，在同桌面前這么的黯然失色，這么的自甘退后呢。

于是，在文理分科的時候，我毅然決然地去學了文科。因為只有在那里，我好像才有可能得到平行時空里與他們并肩的機會。

周五

分科之后，數學還是常常不爭氣，總是在扯著后腿，阻擋著我與周一在成績單上靠近的機會。在同桌跟周一商量北大比較好還是廈大比較美的時候，我拿著剛剛及格的數學成績，憋著眼淚低頭不說話。同桌因為事情先走了之后，周一突然溫柔地問我，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我抬頭看著周一，終于忍不住，哇哇哭了起來。我語無倫次地說，我真的好努力，我真的每天都在用心學習去追你，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就是不行，就是追不上你。面前手足無措地著急掏各個挎包找紙巾遞過來的周一，摸了摸我的頭，突然冷幽默地說：我不用追，就在你身邊呀。

我一下破涕為笑，學著小女生撒嬌說：你走開?；蠲撁摰南褚粚Τ臣荇[別扭的小情侶，這種想象，讓數學成績帶來的悲傷，剎那煙消云散。

整個高中的學習，就是跟數學的一場拉力賽。歡喜悲哀，慶幸的是旁邊一直有助威吶喊的周一和同桌。他們會給我他們辛苦整理的筆記，會給我講題，會幫我買資料。當然也拿筆敲我頭罵我傻，不理解我為什么就是不明白指數函數和橢圓曲線。

無數個黃昏，每次我目視兩個人輔導完我課程，一起回理科樓的時候，我總是悲傷地覺得有一天我也會這樣目視他們幸福地牽手進教堂的吧。想象這畫面，內心還是會隱隱地痛。

周六

高考結束，畢業(yè)聚會那天，我搶到了周一校服的第二粒紐扣，代價是摔傷打石膏的左胳膊。倒不是周一有太多人搶，而是我太迫不及待地想用個紐扣來畫上我高中的句點。因為我覺得高考好像發(fā)揮失常了，我數學最后一題沒有做，文綜也剛好時間內完成。我發(fā)現沒有辦法去跟保送北大的周一再有更多未來交集的時候，居然覺得也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因為我一路都在這么努力地去靠近他，去喜歡他。我成了想要成為的自己，也喜歡那個那么喜歡他的自己。她那么努力，那么用心。

那天，看到周一站在禮堂跟人聊天，我條件反射地猛沖上去，可是沒料到光滑大理石地面上積存的水，讓我一個趔趄，實落落地摔在了周一面前。我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忍著笑著，一字一字地強調說，你的第二粒紐扣，要給我。周一哭笑不得地趕過來，把我背起來就要送到醫(yī)務室。我趴在他的肩膀上，聞到了初識他時那陣青春的香氣。

你看，人生就是個輪回呢，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摔倒了，繞了一圈又摔倒見到他。以后，生活就再也不會有他了。是嗎？

他突然問我，你怎么這么傻，你喜歡誰呀？

我覺得我整個呼吸斷掉了五秒鐘。然后我調皮地說，你呀。

接著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周一僵硬起來的神經。于是，我打渾說，我……我……開玩笑的。

星期天

2015年，我大四，在北京。學校距離北大的距離是一趟公交車的六站地，一次自行車的三十分鐘。當然，兩個人一起的時候，騎車要一個小時。兩個人，是我和周一。我們在一起四年了。

一是星期一，二是星期二，一到六都是這樣，可為什么七是星期天呢？好多事情，是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正如暗戀，正如相愛，正如周一和我的大結局。

我費勁筆墨渲染我們的第一次遇見，周一說那不是第一次。因為在他打不進三分球的籃球場，我曾經橫沖直撞地闖入，穿著人字拖悠閑地路過，結果出糗走掉了鞋還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穿上接著走了。周一說，覺得那個女孩子好漂亮。我抿著嘴笑說，算你識相，姐姐我一直都不缺人追，只是對你情有獨鐘罷了。而他做的努力，是會去找你的同班同學打聽你，會幫你，會和你一起在最合適的季節(jié)成長。

把愛當做種子，深植在土壤里，讓自己的愛和自己一起成長。喜歡的第七天，未來會是你想要的模樣。如果它不是，也要慶幸，至少已經長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