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永清
我是在圖書館展覽廳看到這幅畫的。確切地說,是一個石頭畫。
在一個長約三十公分的鵝卵石上,畫著挨挨擠擠的荷葉,碧綠的荷葉叢中,一枝枝荷花亭亭玉立,含苞欲放,像嬌羞的少女,滿臉緋紅,微微含笑,下方用草書書寫著《荷韻》。
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望無際的荷花湖中,一個個紅衣少女在我身旁翩翩起舞,微風拂過,清香撲鼻,沁人心脾,別有一番韻味蕩漾心頭,產(chǎn)生了強烈地想見作者的念頭,這個署名為“石頭仔”的作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忘了說,我癡愛蓮?;蛟S因為我的名字中,有一個“蓮”;又抑或是《愛蓮說》中,“予”對蓮的獨愛深深地感染了我,對蓮,我有濃得化不開的感情。
在江濱公園旁的士多店里,我找到了“石頭仔”,矮胖,皮膚黑,四十歲左右。他端坐在柜臺旁,認真地繪石頭畫,腳旁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在玩水和泥沙?!笆^仔”抬頭望了我一眼,我的心剎時“怦怦”地跳,這是一種怎樣的目光啊,就像是一眼深井,深井中有一股魔力,把我牢牢地吸附住了,使我動彈不得。
“石頭仔”咧嘴一笑,指著桌上的一堆石頭畫說,喜歡哪個挑哪個,聲音溫和,帶著磁性。
我臉上火辣辣的,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是來買畫的,我……我……
“石頭仔”又咧嘴一笑說,哦,你是來看畫的吧。
我如獲大赦似的點著頭,走近他,看他畫畫。他又在畫《荷韻》,他在鵝卵石上,先涂一層白色顏料,后用鉛筆布局、描繪線條,最后上色。每一步,都一絲不茍,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靜物,而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大半天后,他才畫好《荷韻》。我“嘖嘖”地贊嘆,他“嘿嘿”地笑,腳旁玩耍的女兒丟下塑料沙鏟,站起來奪去看。
“啪”的一聲,女兒手一滑,《荷韻》掉到滿是水和泥沙的地板上,面目全非?!笆^仔”立刻火冒三丈,拎起女兒就“啪啪啪”地在她的屁股上狠甩巴掌,邊甩邊氣洶洶地罵,誰叫你搞臟我的畫……
晚上,我回到家。母親又開始嘮叨,這幾年來,她都是這樣。我一天沒嫁出去,她就一天嘮叨個不停,不就是大齡剩女嘛,有頭發(fā)的人,誰也不想做瘌痢頭,遇到我愛的男人,我自然就會托付身心。
母親的嘮叨,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滿腦子都是“石頭仔”,都是他深邃的目光、帶磁性的嗓音、畫畫時專注的神情和他的《荷韻》,還有《荷韻》被他女兒弄臟時痛恨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第二天、第三天,一連好些天,我都去找他。他對我的到來,表示歡迎。
我愛上了他。母親強烈反對,氣得差點進醫(yī)院,她捶胸頓足地喊,老天,我究竟造了什么孽?我唯一的女兒,竟說要當后媽。
愛情的力量,就像毒癮,難以抗拒。以前,我鄙視為了愛情,敢與父母斷絕關系的人??涩F(xiàn)在,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那天傍晚,雨后初晴,我和“石頭仔”,還有他的女兒嬌嬌,一起去江濱公園散步。江濱公園中央,有一個大大的荷花池。在一邊玩耍的嬌嬌,突然哭鬧著說要荷花?!笆^仔”嘿嘿一笑,好,爸摘給你。他撿起身旁的一根木棍,挑撥不遠處的一枝綻放的荷花。
我忙制止他。他頭也沒抬地說,怕啥?然后探出身體,伸長手臂,用力折斷,遞給嬌嬌。
嬌嬌頓時破涕為笑,指著池中的荷花說,還要。
“石頭仔”又折了一枝。
嬌嬌一手抓兩枝荷花,一手拿木棍去打池中的荷葉和荷花。
“石頭仔”沒有阻止,站在那里邊看邊笑,一只手不知不覺地攬住了我的腰。
望著難得開心的父女倆,我的心猛地絞痛起來,立刻閃身,躲開了“石頭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