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伏擊貪官的1000個潛伏日夜

13年前，黑龍江省東寧縣財政局原企業(yè)股股長周建功挪用、貪污公款200余萬元后潛逃，當?shù)貦z察機關雖立刻展開偵查，但犯罪嫌疑人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近日，該名逃犯被成功緝拿歸案。記者趕赴當?shù)貦z察機關，探尋該案背后不為人知的故事。

潛伏偵查，1000多個日夜的煎熬

2011年11月，周建功一案再次被納入東寧縣檢察院視線，成立了由反貪局局長李曉林為專案組組長、曉光等為組員的專案組。專案組重新梳理出周建功的親人關系網(wǎng)，包括他父母、哥哥姐姐、妻子等共計13人。隨即，專案組奔葫蘆島、赴大連、去本溪，展開排查，但都一無所獲。2012年1月，因其他專案需要，專案組成員陸續(xù)被調走，組員只剩下曉光一人。和專案組組長李曉林分析案情后，兩人決定，對周建功親人關系網(wǎng)中的關系人逐一進行潛伏偵查。

周建功的妻子韓晶很快被排除。這時，距離2012年春節(jié)已經(jīng)很近了，曉光趕到周建功的老家遼寧莊河偵查。周建功的父母、大哥以及兩個姐姐都住在那一帶。曉光覺得，如果周建功和家人有聯(lián)系，那么在春節(jié)這個萬家團聚的節(jié)日進行的概率是最大的。

周建功的父母和大哥家住在距離莊河十幾公里遠的一個小村莊中，父子兩家隔著一條主街斜對門住著。為了不引起注意，曉光化裝成走鄉(xiāng)串村賣年貨的小販。為了盡可能地像個小販，曉光把一個小販的行頭買了下來：半舊的狗皮帽子、滿是油漬的軍大衣、快破的棉手悶子、翻毛羊皮靴……甚至連臉上都抹了一些灰。白天他就在周建功父母和大哥家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賣貨；天黑后，他“撤攤”返回十幾公里外的莊河，匆忙吃一口飯就再次返回那個小村……彼時正是數(shù)九寒冬，最初他那輛用來偵查的面包車在來的路上積攢下的熱乎氣還能抵消著車外的寒氣，但兩三個小時后，熱氣漸散，車里就冷得跟車外幾乎一樣了。等他凌晨時分返回莊河時，整個人幾乎都被凍僵了。

大年三十，曉光蹲守了整整一夜。聽著村里家家戶戶爆竹聲響起，年夜飯的飯香若隱若現(xiàn)地飄來，他取出傍晚出發(fā)時買來的餃子，盡管他把裝餃子的飯盒用毛毯包了又包，可是餃子仍舊被凍得冰涼，咬一口就好像咬在冰坨子上。這時，妻子打來電話，問他吃餃子沒，他笑著回答正吃著。電話掛斷時，他鼻子一酸，淚水險些掉下來……

曉光一直潛伏到正月十六都沒有發(fā)現(xiàn)周建功的蹤跡。在對剩下的線索進行梳理時，一個人進入他的視線——那是周建功的二哥。根據(jù)偵查結果得知，周建功二哥于2008年突然搬家去了葫蘆島。這是不是為了照應周建功？曉光立刻趕到葫蘆島。然而經(jīng)過一番辛苦，這個嫌疑點也被排除。

周建功

偵查工作又陷入僵局。就在曉光和李曉林商討下一步偵查方向時，周建功曾經(jīng)使用過的一個手機號碼突然被周建功在本溪的一個遠房親屬使用。案情緊迫，剛剛回到家4天的曉光又匆匆趕往本溪……

曉光1981年出生于黑龍江省穆棱縣，黑龍江大學法律專業(yè)畢業(yè)后，進入東寧縣檢察院工作。2008年，他和在當?shù)卣块T工作的小敏結婚，次年女兒出生。因曉光特殊的工作性質，很多時候他仿佛就是家中的客人。還好，妻子小敏都能理解。但這一次曉光剛到本溪，小敏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原來，曉光還有一個妹妹，她馬上要結婚了。曉光的母親希望曉光能夠參加婚禮。小敏和曉光商量：“你在妹妹結婚那天趕回來一下就行了?！睍怨鈪s無奈地拒絕道：“這條線索十分關鍵，我回不去，你替我跟媽解釋一下吧?！遍L久以來的不滿和怨氣終于讓小敏爆發(fā)：“這個家你顧不上，我認了?？赡憔瓦@么一個妹妹，她就你這一個哥哥，妹妹結婚，你不參加婚禮，說得過去嗎？我話撂在這兒，要么，你回來參加妹妹的婚禮！要么，就永遠別回來了！”小敏的“最后通牒”，也沒能讓曉光回去參加妹妹的婚禮。

這一次偵查又是一場空。原來，周建功的那個電話號碼因為停機超期，被移動公司重新激活出售。巧合的是，這個號碼被周建功在本溪的一個遠房親屬購買使用，此人跟周建功并沒有聯(lián)系。偵查工作再次走入死胡同。

偵查再難，也難不住心懷信仰

曉光和李曉林對案情進行了重新梳理，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重要的關系人一直被忽略——周建功的叔叔周寶庫。周建功在案發(fā)前有幾次被高利貸債主上門討債，都是周寶庫趕到東寧幫助處理的，叔侄倆的關系非同一般。

2013年10月，曉光趕到周寶庫所在的吉林省白山市。初步偵查后了解到，周寶庫以做房地產生意為主，在當?shù)仡H有聲望，他心思縝密、處事精明。曉光意識到，偵查工作上稍有疏忽都可能打草驚蛇。

怎樣才能接近周寶庫呢？就在曉光苦思冥想了10多天毫無頭緒時，周寶庫的公司招聘司機。曉光帶著事先準備好的“身份證”，操著小時在山東長大練成的一口山東口音前去應聘?！按髮W畢業(yè)，當兵轉業(yè)，車技好”等條件，讓曉光順利通過應聘。曉光的主要工作是接送項目經(jīng)理往返各個工地，除此之外還負責拉送工具等活，很難接觸到周寶庫。

曉光耐心地等待著機會，他隔三差五就請一些頭頭吃飯，曉光被調去做周寶庫的司機，并意外得知周寶庫有兩張身份證。12月的一天，周寶庫著急外出辦事，下樓走到一半時，想起辦公室的門沒關，便對曉光說：“你去把我辦公室門關上，我去車上等你。”曉光跑到周寶庫的辦公室門口，見四下無人，他便走進辦公室，快速地將室內掃視一圈，發(fā)現(xiàn)屋內保險柜的門也開著，立刻對保險柜內的東西進行查看，終于見到了周寶庫的第二張身份證……5天后，正值2013年年末，曉光辭了職。他相信，自己所掌握的第二張身份證一定是追捕周建功的關鍵線索。

曉光堅信，自己的判斷沒錯。的確，他的判斷非常準確——2006年，由于心中想見親友的念頭變得越來越強烈，周建功決定鋌而走險，悄悄趕到吉林省白山市，偷偷地和在那里做建筑生意的叔叔周寶庫見了面。周寶庫將他一頓臭罵后，給他指出兩條路：一是投案自首，二是繼續(xù)逃亡。想到投案自首將要面對的懲處，周建功再次選擇了逃亡。

再次逃亡的周建功沒有回內蒙古，而是在叔叔的推薦下去了山東的一家建筑公司。此后，他從不主動跟任何親友熟人聯(lián)系，只是埋頭苦干著。漸漸地，他有了新的朋友圈，并通過關系為自己辦理了一張名叫“張民”的身份證。有了新身份后，為了割斷和周寶庫的關聯(lián)，周建功辭掉了原來公司的工作，去了和周寶庫沒有任何業(yè)務往來的山東聊城，依靠做小生意謀生。

2015年年初，“獵狐行動”開啟，黑龍江省檢察院要求對網(wǎng)上逃犯統(tǒng)一清網(wǎng)，又恰逢黑龍江省紀委聯(lián)合公安、檢察等部門共同打擊經(jīng)濟犯罪，東寧縣檢察院對B級逃犯周建功成立了以曉光為組長的7人專案組。曉光決定改變策略，變潛伏偵查為主動出擊。

7月，莊河警方以網(wǎng)絡逃犯普查的名義到周建功父母家做工作。敲山震虎后，專案組兵分兩路展開行動，一組在莊河緊盯被“驚動”的周建功父母，另一組則24小時監(jiān)控周寶庫的行蹤。終于，狐貍露出了尾巴，11月10日，在確定了“張民”就是周建功后，專案組對“張民”的追蹤也迅速啟動。12日，“張民”在山東聊城一家賓館登記入住。曉光等人立刻趕往聊城。14日深夜，當曉光等人趕到聊城該賓館時，“張民”已退房。曉光決定守株待兔，在聊城原地等待“張民”再次出現(xiàn)。16日，“張民”再次入住該賓館。專案組立即制訂了抓捕計劃。通過詢問賓館工作人員，曉光等人獲知“張民”入住的是該賓館204房間，便立刻進入204房間，但房間內沒有人。想到周建功的狡猾，曉光等人順著房間號繼續(xù)盤查。203室有人，上了鎖。202室房門虛掩著，一個男人正躺在床上擺弄手機，曉光和其目光對視的一瞬間就發(fā)現(xiàn)，男人臉上幾顆痣的位置、顏色、大小和周建功別無二致，他佯裝走錯房間退了出來。退回到走廊后，他用手勢招來其他干警一起沖入202房間……最初，“張民”還高喊著“你們抓錯人了”，但很快就承認了自己就是周建功。

目前，該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曉光也因工作需要調到當?shù)丶o委工作。談到多年的潛伏追逃，他感嘆：“犯罪分子的狡猾會增加我們偵查工作的難度，但只要我們心懷信仰，再狡猾的狐貍也逃脫不了！”

（水云間薦自《家庭》2016年第15期8月上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