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 杕
小偷日記
★文/田杕
我干“鉗工”也快半年了,零七碎八的也有一些收獲,不過總收入寥寥。今天,決定到火車上試試運氣。
我買的是去西安的硬座車票。人很多。我對面是一個老太太,七十多歲,頭發(fā)花白,慈眉善目的,動作有些遲緩,帶了一個黑色的帆布包,放在身邊。她皮膚白皙,應(yīng)當是個退休知識分子,很有可能是位教師,沒有同伴,應(yīng)當是獨自一人。我腦袋不動,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就把車上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斷定車廂里沒有“雷子”,認定老太太正是最佳目標。
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我一聲不吭,還時常趴在擱板上裝睡,靜待下手時機。
“咦,小伙子,你凍瘡?fù)柡Π??!迸烤昧耍悬c累,我剛抬起頭來,老太太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眼光里充滿關(guān)切。
我沒吭聲,把手抽了回來。
“小伙子,哪里人呀?”她略微有點尷尬。
“山東人?!蔽矣X得再不回答就很不禮貌了。
“山東哪里人呀?”沒想到老太太似乎是受了鼓舞,更來勁了。我有些后悔接她的話茬。
“菏澤的?!?/p>
“聽口音不太像啊?!?/p>
“出門在外時間長了,混了。”
“你的凍瘡?fù)柡?,得治。每天用溫水浸泡半個小時,然后抹上藥,不出十天,準好。”
“哪有錢買藥啊,窮得叮當響?!蔽也幌敫龁履敲炊啵瑳]好氣地說。
老太太沒再接茬。她拉開那個帆布包,從里面掏出一個小圓塑料盒,打開蓋,一股濃烈的中藥味飄了出來,然后一把拽過我的手,就開始抹藥,抹完這只,抹那只,還邊抹邊嘟囔,這個藥能治很多皮膚病,也治凍瘡,挺管用。沒想到,老太太看上去挺瘦小,手勁居然挺大。
抹完藥,她把藥盒放到我手里,說:“這盒藥你拿著吧,小伙子,我家里還有?!?/p>
我不想要,再三推辭,但她執(zhí)意要送給我,硬往我手里塞,沒辦法,只好收下了。
快到洛陽的時候,她去了衛(wèi)生間。我一看,周圍的人正在打瞌睡,于是動作非常隱蔽、迅速地拉開那個帆布包的拉鏈,將那盒藥膏放了進去,但手卻不受控制地在里面轉(zhuǎn)了一圈,碰到了一個令人心跳的東西——錢包,猶疑了一下,然后將已拿在手的錢包放下,將手迅速抽回,前后用了不到十秒鐘,我有數(shù)。
渭南到了,老太太站起來,準備下車。我直起身子,沖她點點頭說:“阿姨,再見?!彼矝_我點點頭,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再見,濰坊老鄉(xiāng)”。濰坊老鄉(xiāng)?我愣了一下,因為我的確是濰坊的。
之后的時間,再沒找到合適目標。很快就到西安了,心想,西安是個大都市,正好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
我找了個小旅館準備住下。在往外掏錢包辦理住宿手續(xù)的時候,多掏出了一樣東西,是一個紙團,展開紙團,里面是一個小藥盒,定睛一看,嚇了我一大跳,正是那個小藥盒。接著,又嚇了一大跳——紙上居然寫著字:“小伙子,你可以撒謊,但你的眼睛和手絕不會撒謊。告訴你吧,那個錢包是我故意放在帆布包里試探你的。藥送給你了,希望能徹底治好你的病?!?/p>
她居然什么都知道!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是什么時候?qū)⑦@些東西放到我口袋里的?似乎只有一個機會,就是她臨下車拍我肩膀的時候。但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呢?要知道,那可是“內(nèi)三樓”啊,外套拉著拉鏈,里面的口袋也拉著拉鏈。要知道,我孬好也算是業(yè)內(nèi)人士啊。
晚上,我失眠了。
補記:這是我寫于十年前的一篇日記。本來,我是不怎么寫日記的,尤其是在做了“鉗工”以后,但那天發(fā)生的事實在離奇,對我的震撼實在強烈,晚上失眠的時候,就把事情的經(jīng)過記了下來。那年,我18歲。它成為我浪子回頭的見證。從西安回來后,我又坐到了課桌前,經(jīng)過一番苦讀,考上了省警察學院,畢業(yè)后成為了一名鐵路警察,主要從事反扒工作。我也用老太太挽救我的方法,挽救了不少一時失足的年輕人。但那位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呢?一直都是個謎。
(摘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