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千里

在貴陽市郊花溪公園西北，有一座巨石嶙峋、古木參天的山峰，名麟山。麟山是花溪公園最高的山峰，登峰俯瞰，蜿蜒的花溪河、曲折的壩上橋、民族風情濃郁的跳蹬，還有花溪的街道、周邊的村寨、貴大的校園等等，都一一盡收眼底。

在麟山山麓南側有一座摩崖石刻，被稱為“抗戰(zhàn)摩崖”。摩崖呈豎長方形，高約1.5米、寬約0.8米，距山腳的地面約4米。摩崖上款為行書陰刻的“縣長劉公劍魂去思”8個字，摩崖中間是行書陰刻的“生聚教訓”4個大字，每字約0.8平方米；左下落款為行書陰刻的“中華民國念柒年八月貴陽縣第五區(qū)公□□□□”。

這里先解釋一下摩崖中的“念”和“去思”?！澳睢笔恰柏ァ钡淖x音，在過去也作“廿”的大寫，即二十?！懊駠钇吣臧嗽隆奔础懊駠吣臧嗽隆?，即1938年8月?！叭ニ肌钡涑觥稘h書·何武傳》：“其所居亦無赫赫名，去后常見思?！焙蠖嘁灾该癖妼τ械抡墓賳T離任后的感念。

“生聚教訓”源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典出《左傳·哀公元年》：“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生聚教訓”的意思就是指積聚力量，發(fā)憤圖強，以雪恥辱?；ㄏ珗@這塊摩崖石刻在內(nèi)容上的所指，應該是十分清楚的。

關于該摩崖內(nèi)容的題寫有三個說法：

一，抗戰(zhàn)期間何應欽為貴陽遭日機轟炸而題寫。然而，日機轟炸貴陽主要是“二四轟炸”，這是日機首次轟炸貴陽，也是貴陽遭受的最慘烈的轟炸，時間是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2月4日。而此摩崖石刻的落款時間是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僅從時間上言此說就明顯不對。

二，曾任貴筑縣縣長的劉劍魂所題寫。劉劍魂，布依族，貴州平越（今福泉）人。1936年出任貴陽縣長，1938年初離任。此期間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華戰(zhàn)爭由此開始，中華民族全面抗戰(zhàn)也由此開始。劉劍魂此時寫下“生聚教訓”4字，傾吐的無疑是抗擊日寇入侵的心聲，而花溪民眾在劉劍魂離職后把這4個字刻于山崖之上，一是強烈表達了全民族不懼犧牲，不畏苦難，抗戰(zhàn)到底的決心；二是因為劉劍魂在貴筑縣長任內(nèi)將放鶴洲一段辟為風景區(qū)，并改“花仡佬”之名為“花溪”并題撰“花溪”石碑于花溪橋頭，由摩崖上款“去思”二字就表達了民眾對劉劍魂政績的感念。2007年出版的《花溪區(qū)志》也明確記載：“‘生聚教訓摩崖，為劉劍魂先生1938年題撰。”

三，同樣認為“生聚教訓”為劉劍魂所書，是在全面抗戰(zhàn)的大時代背景下題寫的。但同時認為，劉劍魂題寫此4字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動因，即貴州人阮則文在南京玄武湖的尸諫義舉。長期研究花溪抗戰(zhàn)遺存的該區(qū)黨史辦原主任李祖蔭先生，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之際提出了這一觀點。

阮則文系貴州息烽縣人，曾就讀于貴陽達德學校、通省公立中學堂（貴陽一中前身），1915至1919年在北京中國大學求學，期間參加了“五四運動”。北伐戰(zhàn)爭時期棄商從軍，任貴州東南路清鄉(xiāng)司令部秘書、援滇前敵總指揮部秘書、黔軍第一師師部秘書長等職。1935年其赴北京治病，目睹了日本侵略者對華北大地的狼子野心。1937年3月，阮氏赴南京上書國民政府和蔣介石，呼吁動員舉國抗日，然而上書石沉大海。他決定以尸諫的形式呼吁舉國奮起抗戰(zhàn)，在寫下《告國人書》后，于當年5月4日在南京玄武湖投湖自盡。阮氏義舉震動全國，《大公報》、《新民報》、《南京日報》等眾多報紙紛紛報道，《告國人書》內(nèi)容也全文披露。阮氏在《告國人書》中引用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一語，慨然表示：“唯憑此犧牲之決心，并向國人作尸諫耳！”在給家人的遺書中，阮氏特囑所留下的480元存款，除安葬費外其余捐作國防經(jīng)費，以助抗戰(zhàn)（參見《貴陽文史》2014年第五期“名人堂”）。劉劍魂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寫下了“生聚教訓”4字。

花溪公園的這處抗戰(zhàn)摩崖，歷經(jīng)了數(shù)十年風風雨雨，至今保存基本完好，十分難得。今天，它不僅是公園的一處景點，更與相距不遠的中國遠征軍戴安瀾將軍墓、防空亭組成了一組彌足珍貴的抗戰(zhàn)遺存。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