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飛

因為偶然原因，我正巧看過《余罪》這部網絡小說。說實話，挺好看的，我很喜歡。

后來，有公司投資將它拍攝成網絡劇，第一季播出之后，迅速成為熱點，得到了廣大網友的交口稱贊。但在第二季播出時，口碑消失了，網友幾乎全部粉轉黑，對劇情中各種不合理的改編進行了毫不客氣的批評。

網友們的這種批評是沒有問題的，尤其是針對具體情節(jié)和細節(jié)的吐槽都沒有問題。但后來小說原作者在新媒體《毒藥》上發(fā)表了題為《小說牛逼、編劇二逼、劇情傻逼》的訪談，這就有點過分了。

警匪題材被限制的問題由來已久，本文無意對此項政策是否合理進行議論。只能說，在當前警匪題材并未全面開禁的形勢下，《余罪》這種劇能利用網絡平臺播出，本身就是一次極大的冒險。

我認為原作者罵編劇和制片方沒什么必要，大家都心知肚明為什么要這么改。好作品動一發(fā)牽全身，有些非回避不可的元素肯定無法保留，比如臥底進販毒集團內部并參與其具體運作的各種情節(jié)和細節(jié)的舍棄，必然導致成片天法滿足小說的還原度。

有人指出其中某個細節(jié)本來可以做得更好、更合理，但編劇沒有做到，不能把這種問題推給審查制度。這一點是勿庸置疑的，任何戲出現常識性問題都不能把責任全推給審查制度；無論什么戲，無論在什么制度之下，常識性錯誤還是可以避免的吧？

是的，這一點沒錯。如果真的出了這樣的問題，我只能說，一旦編劇要對融為一體的原著內容某一部分進行大的修改，又要保持原著的獨特氣質和人物性格，這種兩難之下，極容易導致編劇崩潰，最終做出兩邊不討好的方案。

其實，目前每年播出的幾百部劇里面，真正能讓人心服口服的非常非常少，百分之一都不到。但《余罪》這種前一半被狂贊，后一半被狂踩的現象還是非常少見的，因為編劇都是同一撥人，你不能既肯定他又否定他，只能說他因為某種原因被弄得水平失常了。

具體創(chuàng)作問題咱們不必再談了，還是來說這種網絡時代出現的新型行業(yè)現象：小說作者罵改編編劇。

原作者罵改編編劇，可能會讓本來替你打工替你揚名替你催生IP價值背著黑鍋干活的編劇因此不干了，或者要求大幅度加錢求解心理陰影面積。

大部分職業(yè)編劇對改編IP本來就持相當消極的態(tài)度，罵人“喜訊”傳來，會更堅定大家原創(chuàng)的決心。從這個角度看，讓編劇回到劇本原創(chuàng)，讓作家也回到小說原創(chuàng)，這可能是好事兒。不過，要是全部的原創(chuàng)編劇都不再參與小說改編，小說作者自己改編的難度還是很大的，畢竟是兩個行當，不可能一上手就會。如果真的沒有成熟編劇參與改編，小說的開發(fā)價值其實是會受影響的：如果所有要改編成影視作品的小說最后都被外行或新人編劇或小說作者自己作低水平的改編，必然就會導致影視行業(yè)放棄這樣的資源開發(fā)。

說白了，如果真那樣，就沒人買小說版權了。

其實，有些事大家還有誤解，導致對自己或他人的價值估算錯誤，在這里有必要再講一下IP。

不排除有很好的IP，《余罪》就是其中之一。而大部分常規(guī)IP的賣點正是無法通過影視審查的元素（姑且稱之為廣告元素），除此之外別無他好?！队嘧铩芬灿羞@種元素，比如大量展現犯罪手段和犯罪過程——這在改編時肯定要回避；但它也有很多其他動人元素，包括人物設置、事件選擇、結構布局，以及文字營造的高度真實感，也就是俗稱的“接地氣”——這是它與一般IP不同的地方。

一般情況下，因為廣告元素使整個文本成為熱點IP賣出大價錢，再請職業(yè)編劇來改編時，為適應影視劇過審要求，第一步工作就是拿掉那些“賣點”，剩下能用的其實是個空殼，誰改誰挨罵。《余罪》改編第一季與第二季不同的口碑，其實某種程度上間接印證了這一點。

這樣罵的結果，必然導致原創(chuàng)小說與改編編劇合作關系趨向崩潰。

有人會說，誰稀罕編劇改？他自己改。

你自己改，你就成了我們編劇的一員，新編劇，新規(guī)矩，要做好挨罵的準備。

還有人說，他上位了要給編劇洗牌，換成適合我們的規(guī)矩。這是可以的，只不過要先問問資本愿不愿意？要知道，影視行業(yè)是離不開資本的，目前的行業(yè)規(guī)矩很多都是資本直接制定的，想要顛覆談何容易？而且，顛覆也并不科學，因為現有的模式也是參考了國外先進的經驗再本土化而來的，并不是一拍腦袋就規(guī)定的。

還有人說，他請韓國美國編劇改，比你們改得好多了。那也沒問題，先簽600頁的編劇合同，再解決翻譯的歧義問題。另外我很好奇，如果洋編劇去了紅燈區(qū)或者抽了兩口大麻，你怎么給主管部門交待？

即使最后事兒做成了，全國一片美韓劇，你得到的不過是兩個字：叛徒。

所以，互諒互讓，齊心協(xié)力改善大環(huán)境才是正道，傷感情的話少說為妙。

還有一個奇怪的問題，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誰是網絡作家？

傳統(tǒng)作家現在也上網，也在網上發(fā)表東西，他們和網絡作家有什么區(qū)別？網絡作家是不需要身份認證的，任何人在網上發(fā)表東西都可以稱為網絡寫手或網絡作家，這里面既包括傳統(tǒng)作家，也包括編劇，甚至包括任何一個愿意上網寫作的普通人。也就是說，網絡作家不應該是一個狹窄的定義，而是一個非常廣義的定義：任何想在網絡上發(fā)表文學作品的人都可以算是網絡作家。

同樣道理，編劇這個職業(yè)，目前也并無權威的認證標準，任何想投身影視劇本創(chuàng)作的人，都可以自稱是編劇。我曾見過那種昨天還在路邊賣煎餅今天就過來說自己是編劇的人，誰能說他不是呢？他想寫一部《煎餅俠》那樣的電影，難道你能說他不是編劇嗎？

另外，現在自稱編劇并在接活兒的人中，不是絕大部分都是沒有播出作品的嗎？這些人如果一直沒有播出作品，甚至在某一階段接不到活兒，不是也大量地去寫網絡小說嗎？據我所知，有些成熟編劇因為某種原因接不到活兒，或者不想接活兒，也會去網上寫小說先打造自己的IP，這不也是很正常的現象嗎？而且，這種編劇的跨界行為，與那種網絡小說寫多了或寫出名了，轉而封筆投身影視開發(fā)的情況，不是完全一樣的情況嗎？

分什么彼此？

當你由網絡作家進入影視開發(fā)之后，你也是編劇或文學策劃的一部分，對影視內容提供獨到的資源，并成為影視開發(fā)鏈上的一環(huán)；當你由編劇轉行或兼顧網絡小說創(chuàng)作之后，你也是IP提供者或所謂的IP架構師，你也成了IP產業(yè)的一分子。

分得清嗎？

如果一定要完全分開，那也并非不可以。原創(chuàng)編劇就直接做自己的原創(chuàng)劇本，網絡作家就直接賣自己的IP。但結果就是資本不滿意，因為資本看到有價值的IP想改編成好劇本做成好劇，但沒有成熟的編劇來改編，資本會很生氣，會逼著大家改變這種狀態(tài)。

如果實在改變不了這種狀態(tài)，那就會出現兩種情況：第一，逼著原著作者自己改劇本，或者培訓出新的編劇來改。這樣時間一長，可能原著作者或新編劇就練成老手了，替代了過去的成熟編劇。不過，這跟過去的情況有什么區(qū)別嗎？只是換了人，但編劇這個行業(yè)仍然存在呀。第二，逼著成熟編劇將原創(chuàng)劇本進行運作，比如說改成小說先在網絡上推，等到它成了大熱的IP之后，直接將劇本拍攝即可。這樣時間一長，可能成熟編劇就成為IP運作的一環(huán)了，替代了過去的網絡作家。不過，這跟過去有什么區(qū)別嗎？只是換了人，但網絡作家這個行業(yè)仍然存在呀。

有必要嗎？

影視劇創(chuàng)作從來就分原創(chuàng)和改編兩種情況，它們一直和諧友好地并存著。現在硬造出IP這樣的詞兒，無非是資本想用它講故事，更多地牟利，與真正的創(chuàng)作沒半點關系。

所有創(chuàng)作者，無論傳統(tǒng)作家、網絡作家、編劇，還是其他一切愛好創(chuàng)作的人們，大家都應該團結起來，共同創(chuàng)作美好的作品，而不是搞小圈子，互相罵來罵去。到最后大家會看到，只要你罵了，最后罵的都是你自己。

因為影視創(chuàng)作是合作行為，誰也離不開誰，大家都是一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