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卡車司機,每到出車的那一天,父親總是起得很早。父親收拾準備好出車所需的東西,然后為母親和我做好早點,再看著我們吃完,并叮囑著我照顧好生病的母親,最后才放心出門。
父親做著這一切的同時,我總是一言不發(fā)地跟在父親身邊,直到用目光送走父親的背影。我等待著父親出車回家,掙了錢,給我和母親帶回來禮物。年復一年,我漸漸長大,那時,父親帶給我的是深切的幸福感。
母親去世后,我從老家把一直獨居的父親接到城里生活,但陪父親的時間總是很少。我工作很忙,下班回家還要輔導女兒的作業(yè),空閑時間喜歡看電視或者上網(wǎng)打游戲。有時,想要陪父親看看電視,父親卻只愛看那些戲曲類的節(jié)目。我和妻子對此卻不感興趣,就鉆進書房上網(wǎng)去了,所以大多數(shù)時間客廳里都只剩下父親一人在看電視。
不過,自從電視機交給父親后,他反而時不時朝我們書房逛過來,問我們圍著個電腦干什么。我們說上網(wǎng),他不明所以,瞅一眼就又去看電視??戳艘粫河止涞轿覀儠?,父親看見我們對著電腦屏幕打字發(fā)笑,就問我們在笑什么?我告訴父親我在和老同學聊天。父親一聽就有興趣了:“真的?。孔诩依镆材芨渌肆奶?,這電腦真是太神奇了?!?/p>
客廳電視里已經(jīng)傳來父親愛看的戲曲節(jié)目的聲音,可是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眼睛依舊盯著電腦,好像有什么話要說。我趕緊問道:“爸,你還有什么事嗎?”
“我也想和大家聊聊天!”父親有些害羞地說道??墒歉赣H不會打字,又沒有網(wǎng)友,如何聊呢?這時,妻子在一旁說:“這個簡單啊,去聊天室啊,老年人聊天室,還可以視頻,看看能給爸找兩個好友不!”就這樣,我們進了老年人聊天室,那里老年人不少,聊天的話題多是一些老年人退休之后的生活狀態(tài),如逗鳥、跳廣場舞、打太極之類。父親來了興趣,戲曲也不聽了,坐在旁邊,叫我代他打字,就這樣和網(wǎng)友聊開了。
聊到電視里的戲曲節(jié)目都播完了,父親還興趣不減,睡覺之前,他拉著我的手高興地說:“人多就是好,有人聊天就是好,讓我一個人看電視,那可真無聊?!?/p>
晚上睡覺的時候,妻子說:“你沒有發(fā)現(xiàn)爸其實很喜歡和我們在一起聊天嗎?你每天去上班后,他總站在窗邊看著你離開的身影!”
妻子的提醒,突然讓我想起小時候,目送著父親出去工作,父親每次用他辛苦出車掙的錢來給我幸福的生活。如今,我長大了,父親內(nèi)心期盼的真正幸福生活是怎樣的,我可又曾體會過?整日忙碌,卻連陪他聊聊天的時間也沒有!現(xiàn)在他讓我們用電腦找老年網(wǎng)友聊天,也只是湊個熱鬧,這其實是我們對他的關心不夠。
小時候,在我目送父親外出的目光中,父親帶給我滿足的幸福;如今,父親已經(jīng)老了,他看著我的目光,我又能帶給他真正的幸福嗎?忽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于是我們一家人商量好了,以后,家里的客廳至少有一個人陪著父親看電視,周末女兒也加入陪爺爺?shù)男辛?。當我們把商量好的這個決定告訴父親時,父親笑了,雖然嘴上還在說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可是,父親的笑容里突然就溢出了晶瑩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