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旭

一些所謂的“女會員”實際上是借助婚戀APP平臺移動互聯(lián)的便利性，有的變相進行商業(yè)網(wǎng)絡(luò)營銷，“有的則做起了盡毀三觀的勾當(dāng)?！?/p>

夏東說，回頭想想，一怒之下砸掉了自己的iPhone 6S，“此舉的確有點二。”

迫于家長的壓力，2016年春節(jié)期間，已過而立之年的夏東在堂妹夏楠的幫助下，下載了一款由某知名婚戀網(wǎng)站開發(fā)的婚戀APP。

APP是英文“application”的縮寫，專指手機上的應(yīng)用軟件，或稱手機客戶端。據(jù)某行業(yè)市場分析機構(gòu)的年度報告稱，自某國內(nèi)網(wǎng)絡(luò)婚戀企業(yè)于2011年推出首款婚戀APP后，婚戀型社交APP正式加入移動社交平臺的行列。

報告指出，婚戀APP為線上相親交流提供了一個便利及個性化的平臺，單身人士可以通過使用婚戀APP及時獲取相親資訊，并且可以自由地與異性進行即時的溝通與交流。因為眾多單身人士的青睞，眾多婚戀網(wǎng)站也陸續(xù)開發(fā)了自己的APP產(chǎn)品。

夏東說，他所下載的這款A(yù)PP在“2015年度婚戀交友APP排名”榜上有名且排名靠前?！睹裆芸酚浾卟樵儼l(fā)現(xiàn)，該榜單排名前四位的APP依次為“世紀(jì)佳緣”“有緣網(wǎng)”“百合婚戀”“珍愛網(wǎng)”。

“倒不是說我用的這款A(yù)PP不好，只是有些‘女會員借助這個平臺做了一些讓人不可理解的事情?！毕臇|說，在這些“女會員”中，不乏賣服裝、賣保險、賣低價游產(chǎn)品的；也有賣性保健品、賣黃色小視頻的；還有騙吃騙喝、騙話費、騙唱KTV的……

“更有甚者，”他強調(diào)說，“不僅公開地發(fā)布招嫖信息，還提供一對一色情服務(wù)！”

丟在地鐵里的愛情

夏東1985年出生在黑龍江雞西，從夏東記事起，他就以父親是火車司機為榮，直至中考前，他還幻想著有一天能接父親的班。

理想的“攪局者”是自己的做小學(xué)班主任的母親。高中三年，夏東始終處在母親的“盯防”下，最終他被黑龍江省一所一類本科院校錄取，所學(xué)專業(yè)是中文。大二時，夏東遇見了自己的初戀、外語系的“她”。大四時，兩人商定一畢業(yè)就去北京奮斗。

2007年夏天，剛下火車的夏東拉著“她”和他們的行李箱，跟著大批追夢者涌進了地鐵北京站。“這地鐵可比不上我爸開的火車?！逼缴谝淮未畛说罔F的夏東沒有太過亢奮，相反，一旁的“她”則說了一句不太順耳的話：“你爸要是能在北京開上地鐵也算咱倆贏了，畢竟地鐵司機都有北京戶口。”

夏東說，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有去驗證北京地鐵司機是否均為“北京土著”，但當(dāng)時他和“她”在北京第一年的房租和生活費，是開火車的父親寄來的。

一年之后的2008年，夏東已經(jīng)是北京某教育輔導(dǎo)機構(gòu)學(xué)院路辦學(xué)點的資深作文教師。而“她”在換過三份工作后，于奧運會開始前被一家外企留用在前臺工作。

在經(jīng)濟上有了結(jié)余后，夏東說他就不再接受家里的資助了，這讓“她”很不滿。

“她認為我是在逞能。她說自己雖然在外企工作，但連一個國際品牌的背包都沒有，同事們都瞧不起她。”夏東說，那次他們吵得很兇，從那晚開始，“她”就沒回過他們在北京租的“家”，手機也一直拒接。

為了留住這段情緣，半個月后，夏東從銀行卡里取出了下半年的“房租”，買了一個他從未奢望、“她”卻迷戀已久的意大利某品牌挎包，滿心歡喜地送至“她”的單位，但被告知“她”已離職。又過了半個月，“她”給他發(fā)來一條短信，約他在地鐵西直門站見面。

“我要離開北京了！”“她”說，“我想我還是回老家吧，在那里我會活得很輕松，但在北京，我們沒錢、沒有戶口、沒有房子，只有壓力。別怨我一個人逃。祝你幸福！”

“那天，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開往北京站的地鐵什么時候來的、她怎么走的我全然不知。我想我真的是被這趟愛情地鐵落下了?！?/p>

父親的“最后通牒”

2010年春節(jié)之前，夏東名義上已從失戀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這讓他的母親很開心。

臘月二十八那天，母親在買年貨的路上巧遇自己當(dāng)年在師專的女同學(xué)。一番寒暄后，兩位母親將話題轉(zhuǎn)移到各自的孩子身上。

“我靜姨（指母親的同學(xué)）的女兒在北京市順義區(qū)的一所私立幼兒園做幼教，和我一樣，單身一人。兩位家長一商量，過完年讓我倆一起回北京。”

一路同行，女孩對夏東的評價很高。在雙方家長看來，良好的印象預(yù)示著一段美好的感情將要開始。雖然迫于母親“回京后要經(jīng)常與女孩見面”的要求，可是夏東清楚，這個女孩并非自己喜歡的類型。

這一年的5月19日是夏東25歲生日。那天，女孩帶著禮物、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他工作的學(xué)校。在一間教室里，夏東告訴女孩，其實他們并不合適，女孩追問為什么，他想了好久才想出一個恩斷義絕的理由：“我還沒做好忘記她的準(zhǔn)備?！薄澳呛冒?，祝你幸福?！彪m已哽咽，但女孩還是堅強地離開了。

隨后的幾天，夏東的母親用史上最嚴(yán)厲的語言批評他，甚至連夏東的伯父、舅舅和小姨也組團加入到這場批斗中來?！拔覇紊砦铱鞓罚瑦壅φΦ?！”夏東倔強地回應(yīng)著。

賭氣歸賭氣，2011年起，他還是在學(xué)生家長和同事的幫助下，前后認識并試著交往過兩個女朋友。其中一個他還帶回了東北老家，以求讓父母親朋安心。然而，正如夏東在自己的QQ簽名中所寫：“當(dāng)愛情遇到了北京，一切就會變得撲朔迷離?！?/p>

夏東告訴記者，這兩個女孩，其中一個是北京人，大自己一歲，但女方家長以“不是事業(yè)編制的老師，工作不穩(wěn)定，未來生活無法保障”為由，剪斷了兩個人的感情線。

另一個女孩的老家在內(nèi)蒙古赤峰市，是夏東所在教育輔導(dǎo)機構(gòu)旗下另一個辦學(xué)點的教務(wù)。在見過夏東家長后，女孩也傳回了自己父母的意見?！八謰尩囊馑际遣环磳ξ覀兘煌Y(jié)婚，就必須在北京買房，而且要全款?！毕臇|說，2015年的圣誕節(jié)，兩個人正式分手。分開時，“赤峰女孩”祝他幸?！?/p>

2016年元旦，夏東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父親的話雖不多，卻句句直戳心底：“過了年你就31歲了，再給你半年時間，如果還找不到合適的人結(jié)婚，就卷起你的鋪蓋回老家！”

夏東覺得父親的“最后通牒”來得太突然。于是打電話給母親，打探父親的“底牌”。母親遲疑了片刻才告訴他：“你爸年前去做了一次體檢，醫(yī)生說他肺部有個陰影。”

盡毀三觀的高顏值“女會員”

今年春節(jié)前，夏東買機票直飛雞西。這是他時隔6年之后第一次陪父母在家過年。

大年初四，夏東的堂妹夏楠帶著孩子來他家里拜年。盡管久未謀面，但兩人還像兒時一樣無話不聊。他向夏楠倒盡了自己的愛情往事，同時也表現(xiàn)出對父親身體狀況的擔(dān)心。

“她分析說我的人脈圈太小了，鼓勵我擴大自己交友范圍?！毕拈^夏東的手機，在“手機助手”中，夏楠輸入了“婚戀”，一款款與之相關(guān)的APP盡收夏東眼底。

“就選這款吧，我在一個電視臺的相親欄目里聽說過這家網(wǎng)站?！毕臇|告訴夏楠。

下載、注冊、填寫信息、上傳夏東的頭像照及生活照、等待審核，夏楠助其一氣呵成。

準(zhǔn)備返京的前一晚，夏東來到父親床前，拿出手機并向父親保證：“半年之內(nèi)，我一定找到一個讓全家人都滿意的媳婦回來。”

節(jié)后上班的第一天午休時，夏東拿出手機，打開了這款婚戀交友APP。眼前的一幕讓他多少有點小興奮：“我收到了40多封‘女會員的來信?！?/p>

但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溝通與交流過程中累積的經(jīng)驗，夏東發(fā)現(xiàn)，一些所謂的“女會員”實際上是借助婚戀APP平臺移動互聯(lián)的便利性，有的變相進行商業(yè)網(wǎng)絡(luò)營銷，“有的則做起了盡毀三觀的勾當(dāng)?！?/p>

夏東透露，一些顏值特別高的“女會員”以寫信的方式與其禮貌地搭訕后，往往會主動地留下自己所用的即時聊天工具賬號。

“我曾加過一個女會員的微信號做‘微友，對方迅速通過，并主動發(fā)來一款理財產(chǎn)品的推薦廣告?！倍ㄟ^同樣的方式，夏東說他還收到過某保險公司的財險廣告信息，以及一些熱點旅游線路的低價游信息。

夏東發(fā)現(xiàn)，即便是留下QQ號的“女會員”，彼此成為“Q友”之后，對方在留言框里留下一個微信號，再用比較神秘或蠱惑性的語言讓“Q友”關(guān)注這個微信號的“朋友圈”。而一些男會員實際上就這樣成了這類“朋友圈”的潛在客戶資源。“賣衣服、賣仿真槍、賣管制刀具、賣成人玩具和性保健品，總之，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彼f。

夏東還發(fā)現(xiàn)，還有一類“女會員”顏值雖高，但并不樂于與男會員主動搭訕，而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夏東坦言，他曾給一名叫“北極之光”的女會員發(fā)過一封載有問候的電子書信，一天后，對方回信稱其不經(jīng)常使用這款婚戀APP，為了方便日后溝通，希望夏東能留下自己的微信號或者手機號。夏東按要求照做。

翌日，“北極之光”申請?zhí)砑酉臇|為“微友”。還算正常的幾句寒暄之后，“北極之光”話鋒一轉(zhuǎn)，稱手里有自拍的性愛視頻，50元三部，并發(fā)來一張不堪入目的視頻截圖。夏東迅速將其舉報并拉黑。

值得一提的是，或因之前給對方留下過自己手機號碼，沒過多久，一條條招嫖、招賭的垃圾短信，開始每天飛進夏東的手機。

最讓夏東難以理解的是，“一些‘女會員還通過上述手段，以SPA、足療、洗浴等名義向男會員提供一對一的色情服務(wù)?！?/p>

再后來，夏東總結(jié)了一條經(jīng)驗，但凡顏值特別高的“女會員”無論主動還是非主動的交往訴求，“99%有詐。”

“尋常女子”的不同尋常

正因如此，此后夏東在“女會員”的選擇上，“只關(guān)注尋常女子?！?/p>

然而，就像搭錯了一趟愛情地鐵，方向雖正確，但目的地并不相同。

今年清明小長假期間，夏東結(jié)識了一個叫“一個人也精彩”的會員，對方稱自己剛剛失戀，想找個陌生人傾訴一下。夏東見女孩頭像的相貌一般，個人資料里寫的又是家鄉(xiāng)人，心一軟，就按照其提供的地點前去赴會。

“沒想到的是，我抵達事前約好的地點后，見到的并不是照片里的‘一個人也精彩，而是穿著前衛(wèi)、香氣撲鼻且操南方口音的漂亮女孩。”夏東說，對方提出想去附近的KTV唱歌，而他則擔(dān)心女孩是一個“托”，于是便借故有事離開了?！斑€未等我走遠，我就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身后多了兩個黑衣男子，相互之間在交流著什么。”夏東說自己逃過一劫。

盡管夏東百般提防著沒有“誠意”的會員靠近自己，但仍舊防不勝防。

“我和‘心靜如雪足足交流了一個月，才開始約會的，而且一見面她還主動給我看了她的身份證，之后很長時間里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有任何異常舉動。”夏東說，有過清明節(jié)教訓(xùn)后，他變得越發(fā)謹慎。結(jié)識“心靜如雪”之后，他們一共見過四次面、吃過兩次飯，其中一次還是女方付的錢。他認為“心靜如雪”就是讓自己與單身說再見的那個心儀女子。

“5月18日那天，她很抱歉地告訴我，她人現(xiàn)在江蘇南京，19日她姐姐的美容院開業(yè)，不能回來給我過生日了。她還說她姐姐看過我的照片非常滿意。她希望我能訂個花籃給她姐姐。隨后又發(fā)來了一微信號，讓我直接通過微信號交款。”

夏東說，起初他也猶豫了一下，但“心靜如雪”讓他把訂花交款的消息記錄盡快發(fā)給她，她好給她的姐姐一個驚喜，于是便放松了最后的警惕?！百u花籃的給我打了八折后，讓我支付了1999元。然后我又把支付成功的消息截圖發(fā)給了‘心靜如雪?！?/p>

“謝謝帥哥，祝你幸福！嘻嘻。”這是“心靜如雪”留給夏東的最后消息，夏東再回復(fù)，發(fā)現(xiàn)對方已將自己拉黑。電話亦同。

“每個人都祝我幸福，可我的幸福到底在哪兒呢？”那一天，為了能把壓抑已久的壞情緒一次性宣泄出來，夏東說，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想不出比砸手機更好的方式了。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夏東、夏楠已做省略姓氏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