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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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的思念
蔡靜
花開四月,滿園春色。大清早起床,就有一股甜絲、香醇的味道飄滿房間。我打開房門抬頭望。哎喲,原來是我家的梧桐樹開花了。在我家大門口左側(cè)有一棵兩懷抱粗的梧桐樹,一年四季在她的枝杈下都會臥著一條長凳,油光锃亮,如一衛(wèi)士般守護(hù)著這棵花香飄溢的大樹。
說起這棵梧桐樹,不得不說我的爺爺奶奶。在我的記憶里,這棵梧桐樹比爺爺奶奶還要老,因為在我看到爺爺奶奶時,這棵梧桐樹已經(jīng)是參天大樹,已經(jīng)在我家門口為我家站崗了。
每到春暖花開的四月天,這棵梧桐樹就會散發(fā)出甜蜜誘人的清香,滿樹枝頭懸掛著,大團大團微帶有紫紅色花盤底座的黃白色花朵,讓一群一群的蜜蜂和蝴蝶,蜂擁而至。同時她也吸引了我們家大大小小幾十口人的目光,尤其是我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兒們,在她的下面用石子、瓦片、土塊,亦或者直接就用一根長棍,對著一團一團的花朵抽打,一朵朵、一片片輕盈的花片兒四散飛揚,有的直接連帶著紫紅色的花盤底座一起掉落,有的則是一朵完整的花筒飄落在眼前。其實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吮吸花筒里的甘甜汁水以及吃花筒上的那一小節(jié)脆骨。
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農(nóng)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缺吃少穿,為了讓家人吃飽肚子,人們到處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菜根、草皮、樹花、樹皮,一應(yīng)納入人們果腹的范圍,梧桐樹花那自然也不例外了。好得是這棵梧桐樹是屬于我家的,在我家門前,估計是我家的老祖宗栽植的,別人不好意思前來采摘。所以,我們家這些孩子也算是慶幸的,能夠在她的庇護(hù)下享受這美味??晌覀兂赃@美味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在我們這個大家庭里,最具權(quán)威的就是爺爺了。
每到桐樹花盛開的時節(jié),爺爺就會給我們十多個小家伙開會?!澳銈兌际呛煤⒆樱纪缘?。咱家門口的花,不準(zhǔn)胡亂打胡亂摘,等花期盛了,你們四爸五爸自然會給你們弄下來,讓你奶奶做成麥飯給你們吃的?,F(xiàn)在花剛開,你們就去打,全是浪費了這些花,也害了你們的嘴?!蔽覀兛刹宦犓@一套,還是會偷偷摸摸聚集上四五個或者七八個,在爺爺奶奶午睡時,爸爸媽媽大大娘娘們出工干活時,干上一次,讓自己的小嘴甜蜜一回。有幾次,我卻遭到了蜜蜂的攻擊,其結(jié)果是頭上臉上嘴上都拱起了大包,還吃了爺爺幾個滾燙煙袋鍋鍋的敲打。
現(xiàn)在想起這些來,除了快樂還真是有點害羞呢,可那時管不了這么多,只是為了自己的嘴快活。
再說梧桐樹下的那條長凳子。它的油光锃亮,除了我們兄弟姐妹們的滾爬、蹭坐外,還有爺爺?shù)墓谀亍?jù)我爸爸講,那條長凳子是爺爺在我家的崖頭上挖的一個棗樹做成的。
起初那里總放上幾個爺爺用苞谷葉子做成的蒲團,春夏秋三季,梧桐樹下就會熱鬧異常。二爺爺拿著他的沙盤儀,坐在一個蒲團上,周圍就會有一些喜愛熱鬧的人圍觀,有病有災(zāi)的人就會提出一些問題讓二爺爺給他破解。二爺爺常常是眼睛瞇縫著,嘴里念念有詞,手底下的那個羅盤小針在沙盤上轉(zhuǎn)圈,不一會兒,各種曲里拐彎的曲線就會出現(xiàn)。這時,二爺爺就會給詢問他的人說一些只有他們才會明白的語言。有些時候,二爺爺和提問的人都會發(fā)笑,但有些時候,他們也會閉口不語,有時二爺爺也會讓提問的人大哭不止。
三婆婆總是拿著針線活和我奶奶、二婆婆、瞎子長林爺爺、萬殷琪爺爺、井蛙舅爺爺坐在蒲團上,說笑話、拉家常,我爺爺則坐在一邊的蒲團上抽煙、看書、看我二爺爺玩沙盤儀。有時爺爺也會參與到奶奶他們的說笑中去,但總是只有幾句話說。說完了,就又開始了他的抽煙或看書??傊?,沒有完全融入任何一個團體里面。
冬天來了,風(fēng)雪交加,那幾個苞谷葉子做的蒲團經(jīng)受不住二三場大雪寒風(fēng)的捶打,就四散了,每年都要讓我爺爺換新的蒲團。后來有一年冬天,我爺爺發(fā)現(xiàn)自家崖頭上有一棵棗樹,可以鋸斷做個好的條凳,便讓我爸爸和四大去給他砍了拉回來,爺爺自己用家里的工具做了這個凳子。爸爸說爺爺整整做了七八天,完成后還好好打磨、上了一層桐油,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還是那樣的光滑、锃亮、結(jié)實。
梧桐樹下來得最多的人就是瞎子長林爺爺。爺爺和瞎子長林爺爺總是有許多話要說,他們坐在锃亮的長條凳子上,邊說話邊抽煙,奶奶和三婆婆二婆婆她們則坐在一邊的蒲團上,聽他們說。我們姊妹五六個雖說聽不懂他們的說話,但是卻喜愛和長林爺爺坐在一起,摸摸他的拐棍、動動他頭上的小辮子。尤其是長林爺爺有個做哨子的絕技。他手拿一塊薄薄的小鐵皮,用一根小木棍棍在鐵皮上那么一卷一折,再用手那么一擰,一個小巧玲瓏的哨子就做成了,放在嘴里一吹,就會發(fā)出美妙的音樂來。他吹奏的歌曲《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南泥灣》、《團結(jié)就是力量》、《咱們工人有力量》等等,都是我們愛聽的。每到天快黑,或者是長林爺爺有別的事情要回家時,我們幾個總是爭著搶著要拉長林爺爺?shù)墓展魉退丶?,因為那樣就可以得到一只長林爺爺送的哨子了。有了這只哨子,在村子里的小伙伴們面前就可以顯擺顯擺了。我有好幾次都榮幸得到了鐵哨子,只是自己的吹功不好,總在伙伴們面前丟人。最后,只好送給了我的幾個好朋友。
再見梧桐樹,再聞桐花香,我的思緒再一次發(fā)散??粗媲坝凸怙恋臈l凳,爺爺奶奶、二爺二奶、三婆婆、瞎子長林爺爺、萬殷琪爺爺?shù)?,他們坐在一起閑聊的畫面,直撲我的眼前,讓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