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妮

1

沈靜快氣炸了。

和穆濤赴飯局，一群很久沒見面的朋友在飯桌上激情昂然，穆濤更是激動得喝紅了臉。不知誰喊了一句：誰最有錢?。看蠡飪浩鸷逭f濤哥！那今天誰買單??？“濤哥！濤哥！”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沈靜大驚，在桌下使勁踢穆濤，但是穆濤依舊樂顛顛地接過賬單。銀行卡刷下去的那一刻，沈靜感覺自己的心被抓起來擰了一把。

說好的AA制，現(xiàn)在穆濤充大頭鬼一個人獨自承受了。四千多元的賬單，穆濤一個月的工資還沒有四千，沈靜能不氣嗎？

回家的路上，沈靜嘮叨了一路。穆濤嬉皮笑臉地說，吃虧是福啊。沈靜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福你的頭，每次都裝闊氣，也沒見你落著什么福。

穆濤沉默了一會兒，我很快就要升職了，漲了工資，這點飯錢還是付得起的。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沈靜就更氣了。穆濤總是說上司很看得起他，很快就會升他為經(jīng)理。剛開始的時候，沈靜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樂滋滋的，昂首挺胸地告訴那一幫八卦的姐妹，她家的穆濤是未來的經(jīng)理。但是過了那么久，穆濤依然只是一個打雜的無名小卒，還美其名曰領(lǐng)導(dǎo)讓他在基層多鍛煉，以后好挑大梁。

在小區(qū)樓下，穆濤接了一個電話，寒暄了幾句便豪爽地甩出一句，重慶你找地兒，我買單。沈靜一聽這話立刻就明白，穆濤又要去做“請客小弟”了。她沒好氣地提醒他過幾周就是他母親的七十大壽，別花光了錢禮物都買不起。

穆濤撇了一下嘴，然后露出一副“我買單我自豪”的表情。沈靜懶得再說他，索性走快幾步。

穆濤為了面子經(jīng)常請客，在沈靜的面前也挺愛裝的。這好面子愛虛榮的模樣，沈靜越看越不順眼。

2

周末，沈靜在家找文件的時候，翻出了房產(chǎn)證。一看才知道，他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根本就不是穆濤的，而是登記在他姐夫和姐姐的名下。沈靜滿臉怒氣地把房產(chǎn)證扔在穆濤的面前，質(zhì)問房子到底是誰的。穆濤支支吾吾了好久，終于承認他根本就沒有房子，這是定居美國的姐姐留給他住的。

沈靜扯大了嗓門，穆濤啊穆濤，你這人怎么那么虛偽，當(dāng)時還說這房子是你做生意賺來的，難怪我媽叫你在房產(chǎn)證上加個名字，你老是找借口推脫。

穆濤的面子上掛不住了，陰沉地說，我姐的不就是我的嗎？

沈靜哼了一下，你姐的就是你的嗎？要是你的，為什么房產(chǎn)證不改名字？哪天她從美國回來了，我們就去睡天橋底下吧。你根本就是無能加虛偽！

穆濤“嗖”地跳了起來，你不虛偽嗎？吃飯那天買了上千來塊的衣服，吊牌都沒有撕掉，第二天衣服就不見了，是送回商場了吧？

沈靜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這句話戳中了她的要害。她的確是為了炫耀而去商場“借”了一件衣服回來。但是她覺得自己沒有錯，這樣做不但省下了一大筆錢，還賺足了面子。那天，一群女伴圍著夸贊沈靜穿衣服有品位的時候，她的心真是甜蜜極了，而且穆濤的臉上也大放光彩啊。

穆濤沒有注意到沈靜的臉已經(jīng)刮起了陰風(fēng)，他繼續(xù)翻舊賬，我們剛剛談戀愛的時候，你戴著勞力士的表，去我家吃飯還落在水池邊，那么貴的表誰會那么不小心，是故意向我炫耀你有多有錢吧？我上網(wǎng)查過那型號，要四萬九千五百元。你說你一個普通的上班族，買那么貴的表戴來炫耀，不也是虛榮嗎？

“啪”的一下，沈靜把手中的房產(chǎn)證扔在桌面上，轉(zhuǎn)身進了房間。

3

穆濤一邊敲門，一邊說著不著調(diào)的冷言冷語，沈靜覺得心煩，把耳塞戴上，心里還是堵得慌。

沈靜也真是虛榮啊，就在幾個月前，她對穆濤一見鐘情。穆濤在朋友圈炫耀照片，iPad，iPhone，各地風(fēng)景圖，還有在寶馬里的耍酷圖。沈靜的自卑心便作怪了，覺得自己的家境不好，人也長得不漂亮，配不上穆濤。鬼使神差下，她偽裝成很有錢的樣子，給穆濤送了名貴的衣服、香水、珍藏版的球鞋。她總是說這些東西只要她動動手指就能買來了，其實這些禮物都是沈靜在下班后去發(fā)傳單、飯店打工掙回來的。

后來雖然知道穆濤也是裝的，他不過是個落難的王子，iPad是朋友的，風(fēng)景圖是從網(wǎng)上扒拉來的，寶馬是人家4s店的，但是沈靜沒有怪穆濤虛榮，反而松了一口氣。愛情原本就是一個平衡的木馬，如果一個人被翹得老高，另一個人就會自卑到塵埃里去。坐在蹺蹺板的同一高度上，沈靜覺得更能牢牢地掌控婚姻。是誰說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場合作，只有資源相當(dāng)?shù)膬蓚€人才能達到雙贏的效果。

于是在荷爾蒙的高度膨脹下，沈靜和穆濤閃婚跑上了紅地毯。

但是云上的愛情一旦跌進柴米油鹽里就完全變了模樣。沈靜開始看不慣穆濤，甚至有了厭倦之心。也許一個虛榮的人更討厭另外一個虛榮的人，因為只有她才清楚光鮮的外表下藏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第二天，沈靜打開房門，看見穆濤窩在沙發(fā)里抱成一團，心里突然有了愧疚。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呀，當(dāng)初他也是一個富二代，父母生意失敗，家境一落千丈，身邊的朋友紛紛離去，就連初戀女友也棄他而去。正是這一段特殊的經(jīng)歷才讓穆濤的自尊心變得異常敏感，他總想在所有人面前證明自己是個多有能耐的人。

中午，倆人沉默地吃飯，穆濤往沈靜的碗里夾了幾塊肉。這個小動作落在沈靜的心里，泛起了絲絲的波瀾。穆濤這點就是好，就算倆人在冷戰(zhàn)，他也會用動作告訴你，他很在意你！

沈靜說，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穆濤喜出望外，把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

4

穆濤母親生日那天，沈靜剛好來大姨媽不太舒服，吃完飯后便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穆濤突然朝著她大吼，還不去收拾碗筷，白吃飯啊你？

原先鬧騰的屋子突然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沈靜。那一刻沈靜尷尬極了，她瞪了一眼穆濤，緩緩地走進了廚房。

回家的路上，穆濤討好般拉沈靜的手，沈靜冷冷地甩開了。穆濤擠出一張笑臉，媳婦兒，別生氣，我這不是要裝點面子給老家的人看嗎，讓他們知道我的媳婦有多聽我的話。

沈靜陰著臉，裝裝裝！你不累嗎？在自己爸媽面前也要面子，跟你在一起生活，真的好累啊，我們離婚吧。

話一說出來，沈靜就后悔了，其實她舍不得穆濤。

穆濤沉默地看著沈靜，好一會兒才說，不如我們先試離婚，大家分居一段時間冷靜下來好好反思這段婚姻。

試離婚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不急于從法律上履行離婚手續(xù)，雙方在遠離婚姻生活的環(huán)境下品嘗沒有另一半的滋味。

穆濤從家里搬出去沒幾天，沈靜就覺得很不習(xí)慣了，心里空空的。早上沒人叫她起床，晚上沒人和她搶被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喜歡穆濤，就像無法描述水是什么味道，但是她知道她需要穆濤，就像需要水一樣。

晚上，沈靜抱著穆濤的枕頭，握著冰冷的手機，好幾次都想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但是一想起穆濤那天在他母親面前對著她大喊大叫的樣子，沈靜的心就蔫下去了。

心煩的沈靜去閨密小青家住了幾天，恰逢小青的丈夫周末要去參加一個名氣挺高的節(jié)目。夜里，夫妻倆湊在燈下商量如何利用有限的錢財為丈夫添置一些行頭。倆人時而低聲細語，時而發(fā)出陣陣笑聲，這溫馨甜蜜的一幕令沈靜羨慕極了。

沈靜突然意識到其實每個人在外人面前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虛榮心，但是在你愛的那個人面前，你一定會卸下所有偽裝的面具，以一顆坦誠的心相對。

沈靜立刻撥通了穆濤的電話，激動地說，我不要和你分開了，我們卸下面具再好好相愛吧。

5

回家后，沈靜立即給穆濤洗腦，那個，樹靠皮人靠臉，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對外我們可以有不一樣的姿態(tài)，但是在最親愛的人面前，不是應(yīng)該放下那虛榮的面具嗎？整天戴著那么笨重的面具，真的很累呢。

穆濤露出驚異的神色，但隨即點頭表示贊成沈靜的意見。

本著這樣的原則，生活果然輕松了很多。穆濤在家里的狀態(tài)越來越放松，經(jīng)常和沈靜說起自己的難處，尋求她的意見。當(dāng)然，當(dāng)穆濤需要她在朋友面前演演戲的時候，沈靜總會鼎力相助。這讓他們有一種共患難的感覺。

但是有一點令穆濤很不滿，就是沈靜沒收了家里的財政大權(quán)。和朋友外出吃飯，他再也不能豪爽地請客了。由原來的大方先生變成了現(xiàn)在的吝嗇鬼，穆濤沒少受朋友的奚落。

后來，朋友圈中有個朋友得了重病，需要大家的捐款籌錢醫(yī)病。那些月月光的朋友這個時候只能拿出一百、幾百。沈靜二話不說，以穆濤的名義贊助了五千元。這下，大家都對穆濤刮目相看。穆濤攢足了面子，回家一把抱住沈靜，連連說了好幾個多謝。

晚上，穆濤朋友的妻子私信沈靜，稱贊她持家有道。沈靜對著屏幕傻笑，看來穆濤是在他朋友面前說了不少她的好話。原來，給足丈夫面子，總有一天他也會知恩圖報。

現(xiàn)在沈靜在穆濤面前能毫無顧忌、隨心所欲地露出“廬山真面目”，這種感覺真令人踏實安心。他們終于明白，有時候為了處世，人人都會全副武裝，但是像他們這樣緊密連在一起的夫妻，就無需穿戴鎧甲了。

責(zé)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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