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臨近中考，趙小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考到全縣最好的思源中學(xué)去讀高中。為了更好地投入到備考中，趙小山選擇了住校。到了晚上，媽媽的電話就會準(zhǔn)時響起，問他吃得怎么樣，學(xué)習(xí)累不累。

趙小山到了叛逆的年齡，對媽媽在電話里的嘮叨很不耐煩，每次都借口要做考題，匆匆掛掉了電話。

小山媽是個瘸子，關(guān)鍵也沒啥本事，一年四季只會包粽子，然后推著小車走街串巷地叫賣。她知道兒子這是嫌棄她這個丑娘呀。

這天，趙小山和同學(xué)們在食堂里吃飯。他們一邊吃，一邊談?wù)摻衲甑闹锌?。不知誰說著說著就說到父母對自己的付出來了。

班里體育委員的父親是個暴發(fā)戶，家里很有錢。于是，他揚(yáng)了揚(yáng)脖子上戴的純金觀音墜，神秘地說：“我爸說了，男戴觀音女戴佛。這個純金觀音吊墜可是我老爸專門跑到山上找大師開過光的，光香油錢就扔下了五千塊。大師說這件觀音可靈了，會保佑我考個好成績的！”

說到這里，一個身材瘦小的男生把一部蘋果手機(jī)掏了出來，用手指瀟灑地一劃，對大家說：“你們看看這手機(jī)里的照片，‘五一我爸把手頭上的生意都推了，帶著我去山東曲阜文廟玩了一圈，專門讓我拜了孔子，我爸說孔圣人會在考試中助我一臂之力的?！?/p>

旁邊一個戴著眼鏡、外號“許四眼”的同學(xué)也不甘示弱，掏出一張購物卡說：“這是我媽昨天給我的購物卡，我媽說了，現(xiàn)在是沖刺階段，要注意營養(yǎng)，讓我買點營養(yǎng)品吃。唉，昨天又給我宿舍的床底下塞滿了吃的，還給我買購物卡，真煩哪！”

而平時不怎么說話的班長忍不住冷笑了兩聲，大家問他笑什么。班長昂著頭說：“我會告訴你們我已經(jīng)拿到省科技發(fā)明一等獎的事嗎？那可是在中考中要加分的?！?/p>

“還是班頭威武，還沒考試呢，十分已經(jīng)到手了！”旁邊的一個男生禁不住拍起了馬屁。

“那有啥，班長的爸爸聽說是縣科協(xié)主席。我咋沒聽說班長有啥發(fā)明??！”趙小山平時最看不起班長這樣的人了，仗著家里人有點權(quán)，平時一副花花公子的派頭。

“喲，我看小山同學(xué)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班頭有啥發(fā)明還會告訴你這個土包子！”班長的鐵桿粉絲錢鄉(xiāng)長的公子在旁邊嘲笑著，“趙小山，你說說你爸媽送給你啥了？哈哈，不會是山藥蛋蛋吧！”

大家哄笑了起來。趙小山一下子從臉紅到了耳根，他在大家瘋狂的笑聲中，飛也似的逃走了。他心情壞到了極點，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宿舍走去。他低著頭，眼里含著淚，心想別人家的經(jīng)濟(jì)條件怎么都那么優(yōu)越，對自己的孩子都那么大方，自己怎么這么不幸，竟然生到了這樣的一個貧困家庭中！

趙小山剛走到宿舍門口，就聽見有人呼喚自己：“小山……”趙小山聽著聲音很熟悉，轉(zhuǎn)頭一看，竟然是媽媽。只見媽媽穿著一身破衣爛衫，正推著木板車，車上的竹筐還冒著熱氣，不用說那是媽媽昨晚包好的、已經(jīng)蒸好的粽子。

趙小山心里正埋怨著父母呢，媽媽卻找上門來了。他沒好氣地小聲說：“你怎么來了？”

小山媽好像做錯事的孩子，粗糙的手不住地搓著衣角：“我太想你了，所以今天到集市上賣粽子，順便拐到學(xué)校來看看你！”

小山覺得旁邊走過的學(xué)生不住地對他指指點點，于是更把氣一股腦地撒在母親身上：“知道我為啥不想回家嗎？那個窮家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今天你讓我丟死人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說完，趙小山剛想走，忽聽后面有人喊道：“趙小山，她是你什么人？”

趙小山一看，原來是班主任馮老師，囁嚅道：“這是我媽媽?！?/p>

馮老師“哦”了一聲，轉(zhuǎn)頭問：“這粽子多少錢一個？”

小山媽趕緊從竹筐里拿出來兩個熱乎乎的粽子，恭敬地遞給馮老師說：“不要錢，不要錢?！?/p>

馮老師掏出五塊錢，放到小山媽手里，跨上自行車走了。

馮老師走后，小山狠狠地瞪了母親一眼：“丟人都丟到老師那里去了！”說完，他快步跑開了。

小山媽看著兒子的背影，突然大喊道：“我不會讓你丟人的！”

回到宿舍，小山躺在床上，淚水一下子溢出眼眶，課也沒去上。

課間時，學(xué)習(xí)委員跑到宿舍喊他，說班主任讓他快點去教室上課！

趙小山這才不得不來到了教室。他剛進(jìn)教室，就見大家人手一個粽子，正吃得異常開心。

“小山，你媽媽這吉祥粽子真好吃！”同桌對他豎起大拇指。

“我真羨慕你有這么好手藝的媽媽，包粽送給你，包粽就是包中，包你在中考中金榜題名，這寓意真是太棒了，這樣的祝福比其他同學(xué)的家長給孩子的祝愿都要別出心裁！”長相甜美的文藝委員說。

“趙小山，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不知什么時候，馮老師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到了辦公室，馮老師板著臉說，“我見你第一節(jié)課沒來，一打聽，才知道你早上吃飯時和別的同學(xué)鬧別扭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調(diào)查清楚了。還有，你跟你媽媽的爭吵，我當(dāng)時也聽了個大概。你這樣做，真是太傷她的心了！”

趙小山低著頭，不說話。

馮老師又說道：“今天上課鈴還沒響時，你媽媽就來到教室，說給你和同學(xué)們都包了吉祥粽，專門送來，她說包粽就是包中！同學(xué)們聽后，好多人都說你媽媽好有愛，雖然你媽媽說什么也不要錢，可是同學(xué)們還是紛紛掏錢遞給了她?！?/p>

趙小山眼里浸著淚水說：“我媽還挺聰明的！”

馮老師笑了：“這下你不會嫌在同學(xué)中丟人了吧？”說完，又緩緩地講道，“我記得我那年中考時，我從考場出來，別的同學(xué)家長都拿著水果、熟肉等好吃的等在校門外，可我父親那時剛從街市上賣完斗笠回來，根本沒顧得上給我買啥東西，只是不住地給我擦汗。同學(xué)們和其他家長都笑話我父親，說我父親對孩子真摳。我父親聽了，抓起賣剩下的斗笠，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我當(dāng)時想父親可能是去給我買東西了，誰知轉(zhuǎn)眼他又回來了，把剛才那個斗笠往我頭上一扣，就聽見我頭上一聲蟬叫！你猜旁邊的同學(xué)都什么反應(yīng)？”

趙小山說：“他們肯定都覺得是惡作劇，笑了唄！”

馮老師點了點頭：“沒錯，同學(xué)們笑得前仰后合。可他當(dāng)時只說了一句話，大家都安靜了。他說：‘我沒來得及給孩子買吃的，我給兒子送個頭鳴，他肯定能考頭名，中個狀元！至今，我還佩服我父親當(dāng)時的智慧，他不但勤勞，還用自己的智慧給兒子解了圍，贏得了所有家長的尊重。”

趙小山站起身來，向馮老師鞠了一躬：“今天晚上我就回家，我要當(dāng)面給媽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