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善杰
目前,崇明島是上海唯一的縣。這些年來,我多次去過那兒,但都不是去做社會調(diào)查。這一次,在同事的策劃下,我們十來個人,分成三個小組,來到三山村,做入戶調(diào)查。
該村位于崇明島中部。全村有700多戶人家,1600余人,分布在10個村民小組。近年來,該村被列為縣級生態(tài)旅游村,市級村莊改造試點村。
東面一條大河,把該村與另一個村劃開。村里溝渠密布,穿梭在稻田、果園和水產(chǎn)養(yǎng)殖場之間。旅游業(yè)處于發(fā)展初期,全村有6家農(nóng)家樂,其中有一家是有營業(yè)執(zhí)照的。
我所在的調(diào)查小組,一行5人,先來到一戶姓舍的人家。家中有兩個人:一個是老人,53歲,看上去有60多的樣子,其妻正在市里照顧5歲的孫女;另一個是更老的人,85歲,是他的母親。
開出租,開出租
我同事關(guān)心的是村里的故事,而我的興趣則是村里在上海市區(qū)開出租車的人的情況。因為,2002年剛到上海,我就聽人說,上海的出租車司機大多都是崇明人,比例超過80%。令我驚奇的是,在上海,一種主流的說法是:崇明/崇明人和上海/上海人。這樣,給我這個初來乍到的人的認知就是:崇明和上海是兩個地方,崇明人和上海人是兩種人。直到后來,我才知道,自己被誤導了。但從那時起,我就對在上海開出租車的崇明人很關(guān)注。
這次,終于有機會進到崇明的村子,訪談出租車司機關(guān)于開出租的那些事,也就格外令我珍惜了。
戶主叫舍有德,性格開朗,聲如洪鐘,熱情健談,對人生持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達觀態(tài)度。如不是在第二次訪談時,他對我們熟悉了,主動說出他已患膀胱癌12年了,我們從外表和行動上還真看不出來他是這種狀況。
他說,1998年該村進城開出租蔚然成風,幾乎所有中青年人,在一夜之間,先后加入進城開出租的大軍之中。油漆工、瓦匠工、木工、種田的人等,紛紛放下、丟棄手里的工具,操起了方向盤。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不再繼續(xù)種田和搞水產(chǎn)養(yǎng)殖了,也成了一名司機。只是他先開大集裝箱車,主要拉貨,跑杭州、紹興和寧波等地。一開就是3年。有兩次,他開著打起了瞌睡,嚴重的一次,差點昏睡,他硬是靠著毅力和反復抽打自己耳光,才堅持開到高速路加油站。
但在他的記憶里,那時的高速路,還沒有服務(wù)區(qū)。于是,他加完油,本想停車睡幾分鐘,緩解一下不可克制的生理需求,結(jié)果引來了警察的不斷轟趕,不得不開走了。不顧生死地邊開邊睡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說,好在當時前后左右都沒有其他車輛,否則就完了。這讓他感到了后怕,后來他決定“洗手”不干了,而改開出租車。
2001年春,他成為了一名出租車司機。他記得,當時村里進城開出租的人,大概有兩三百個。而他所在的村民小組,他叫做“隊”,則有幾十人。2010年前后,他曾數(shù)過一次,少了些,是21人,年齡從20多歲到50歲不等。
他與自己的本家也是鄰居做搭班,一個叫舍有信的人,兩人24小時一換班。那時他們都年輕,30多歲,就拼著命不舍晝夜地跑。他平時不回家,只有在農(nóng)忙的時候,才匆匆回家,干完農(nóng)活,就立即返城。一年中回家也就兩三次。當時交通不便,從市區(qū)到崇明,是乘輪渡,慢的兩個多小時,快的高速船是45分鐘。
他與另外一個同村的人,在原閘北區(qū)租了一套一室戶的房子,房租每月為700元,由兩人分攤,與自己的收入比,并不感覺到貴。每月扣除生活成本,他純收入有2000多元,好時有近3000元,如那時在住處買房,月收入可買一平米左右。我問他知不知道現(xiàn)在那里的房價是多少時,他說確切數(shù)字不知道,但大致了解,肯定在5萬元以上了。
他開出租攢的錢,買不起所租住小區(qū)附近的房子,而是用來還債和供女兒上學。因在1995年,他拆了自己的老宅子,建了現(xiàn)在正住著的這棟兩層半的小樓房,花了8萬元,為此負債3萬元。他是靠著開集裝箱車還了兩萬元債務(wù),在開出租車時,一邊還剩下的1萬元,一邊供女兒讀高中和大學。
但好景不長,2004年春節(jié)后,他感覺身體不舒服,就去醫(yī)院做檢查,被醫(yī)生告知,患了膀胱癌,好在是早期,可以開刀治療。2004年清明節(jié)過后的一周,他出院了,放下已跑了三年共60多萬公里的出租車,告別市區(qū),回到了崇明。
不再子承父業(yè)
帶病歸來后,他已基本失去了從事重體力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能力,只能靠種一些簡單的作物和蔬菜,艱難維持生計。他成了村里的低保戶,享受到了低保補助。同時,他到村里開了個家庭經(jīng)濟情況證明,讓女兒帶到所就讀的大學,免了大學最后兩年的學費。
女兒畢業(yè)后,留在市區(qū)工作,接著嫁人、生子。至此,他才度過了多年來因病致貧的困頓。他無數(shù)次慶幸地告訴我們:“多虧我生的是個女兒,否則我這輩子完蛋了!”
目前,他已把自家承包的土地流轉(zhuǎn)出去了,每年每畝地有1200元的租金收益,不用再辛苦勞動了,只在自家房前屋后的宅基地空處和院子里種點蔬菜,養(yǎng)養(yǎng)雞,給女兒家“特供”一些蔬菜和雞蛋。
這些年,他相對閑下來了,就在不斷地尋找和反思自己的病因。最后,他總結(jié),開出租的這三年是生病的最主要誘因。而其中,主要的是因為晝夜不息地開車,無休止地熬夜,過著晨昏顛倒的日子,只要不睡著,就一直奔波在路上。他說自己一開始只是掉頭發(fā),掉牙,常常感覺渾身疲憊不堪,后來就腹部疼,最后小便出了問題,堅持不住了,才去醫(yī)院做檢查。在訪談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誡我們,熬夜傷神更傷身,千萬要杜絕。
像他這樣的人,并非個案,常年無休地開出租,久了的人,都有職業(yè)病,無一例外。當年與他一起開出租的崇明人,他認識的當中,至今已死了30多個,有本村的,也有鄰村的,還有另一個鎮(zhèn)的,大都是在四五十歲的年齡離世。其中,有該村的兩個,一個還是與他同一個隊的。兩人在2014年相隔一天離世,一個時年46歲,一個53歲。另外,有兩個親兄弟,是鄰 村的,早年在村里是水泥匠,后來開了出租,多年前在體檢時,就查出了病,醫(yī)生不讓開了,但他們不聽,堅持要錢不要命,去年分別患了肺癌和肝癌去世了,死時為52歲和45歲。
畢竟,在開出租中,一病致死的,是少數(shù);而像他這樣,開著開著,突然得了重病而不能再開了的,實在不在少數(shù)。他信手舉了一個例子,就是他同族的一個兄弟,叫舍有勇,現(xiàn)在本村生活,但不屬于本隊。在開出租車期間,喜歡喝飲料,又加上這個行業(yè)打水和喝水不是很方便,因此無論冬夏,都是買一瓶2.5升的某種飲料,放在車上備著,渴了隨時喝,常年不斷。
2014年,舍有勇得了嚴重的糖尿病和腎病,后來引起了并發(fā)癥,視力開始下降。今年春節(jié)過后,去醫(yī)院看病時,被醫(yī)生痛罵:“對自己不負責,也就算了;但這個視力了還開車,對乘客太不負責任了!”離開醫(yī)院后,他把車子不舍地交給了自己的搭班,告別市里,也帶病回家了,此時54歲。他的兒子,現(xiàn)已有近10年的出租車駕齡,正在子承父業(yè),只是他很擔心體重200多斤的兒子不知在哪一天可能會步自己的“后塵”。
這讓我想起不久前,我在寶山區(qū)訪談過的另一位崇明出租車司機的情況。他不是這個村的,剛到40歲,長得很結(jié)實,皮膚黝黑,一度地一到晚上,就在我工作單位大門外的空地上,把車靠一下邊,然后躺在里面睡覺。他剛進城來開出租一年兩個月,是接過了父親手里的活。父親進城開了兩三年出租,從來就沒有租過房子住,困了就在車里睡,一周回家換洗一次衣服。因為,跨海大橋開通后,回家相對方便了,而他家就靠近大橋的末端。
去年父親的脊椎出了問題,就打道回府了。后來,基本就靠躺在硬板床上生活,只有吃飯時才艱難地起來活動幾下。好在平時不需住院和吃藥,經(jīng)濟負擔不算重,這在父子倆看來,已實屬幸運。但我看來,這是非常典型的子承父業(yè)的模式。
但也有人生過得不錯的。舍有德提到了他的搭班舍有信,言語間透露著些許的羨慕和贊賞。他這個當年的“戰(zhàn)友”,在自己帶病回鄉(xiāng)后,繼續(xù)開著,目前已開了16年。他多次向舍有德說“真已開不動了”,但說完后,一切照舊。原因只有一個:現(xiàn)年54歲的他,雖小病纏身,但要緊咬牙關(guān)熬著,堅持開到60歲,就能盼著退休,有市區(qū)標準的社保可領(lǐng)取,據(jù)說每月能有幾千元。而不像舍有德,按現(xiàn)在的標準,60歲后,在崇明享受到的社保是每月700多元。
舍有信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斷,就是不讓子承父業(yè)。他兒子今年26歲,從2011年開出租,到2014年不干了,轉(zhuǎn)而做起了飲料生意。舍有德認為,自己的病對舍有信起到了重要的提醒作用,他不開以后,這個搭班每天只開到晚上十點就堅決收車,生意再好也不再堅持,更不敢開到天亮,所以才能開到現(xiàn)在而沒有生致命的大病,這是關(guān)鍵原因。
像舍有信兒子這樣的年輕人,現(xiàn)在越來越多了。因此,該村的出租車司機近些年一直在減少。對于整個村的情況,舍有德沒有仔細算過。他只數(shù)了一下本隊的,目前只有6人在開,不到鼎盛時期的1/4,且都是中老年人,不見年輕一代的身影。
長 壽
在訪談中,我問起舍有德對未來的打算。他不愿談,只說,對他這樣一個死里逃生的人來說,要過好現(xiàn)在的每一天,至于以后的事,不操心,不去管,也管不著。對于死里逃生的慶幸,不僅是因為他的大病不死,也是因為開車時的多次化險為夷。
他在提及對出租車司機這個職業(yè)的總體看法時,說了好多遍的一句話就是:拼命地踩油門,一直踩下去;但一不小心,命就被踩沒了。幸運地,他就是命還沒有被踩沒的一個。
當我問他,以后,房子呢?他說:“等我走了,房子很可能就會被扒了?!币驗?,他家的房子蓋得早,沒有任何種類的產(chǎn)權(quán)證,不能買賣,而女兒和孫女現(xiàn)都是市區(qū)戶口,不像他這樣還保有崇明的宅基地。他認為,她們肯定是不會回來了,也回不來了,無法繼承自己的這座房子?!拔沂枪饬藖?,光了走”。說完這句話,他再也不談關(guān)于未來的看法或想法。
談話間,他的母親,沒有打傘,冒著中雨從后院跑到前院,和我們打招呼。85歲的人了,滿臉皺紋,頭發(fā)烏黑,在雨中健步如飛。對此,我們都非常吃驚,我更擔心她會滑到。這時,他主動提起自己的父親,一個在淮海戰(zhàn)役期間入伍的軍人,解放后轉(zhuǎn)業(yè)在崇明的某個部門工作,負責修了不少路。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已逝的父親的轉(zhuǎn)業(yè)證,并很驕傲地拿給我們欣賞。它被裝在一個透明的文件夾里,紙上的印章已斑駁,但鋼筆字清晰完整。這時,他的話匣子開始無限地打開,談起父親的英雄事跡和與自己有關(guān)的往事。能清楚地感到,父親是他今生最大的驕傲。
不愿談未來的他,卻如此愿意談過去。在我看來,這是因為,過去留給他的要么是觸目的傷痕,要么是無上的榮耀。雖然后者的主人,不是他自己。但是,二者都已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刻骨銘心的印跡。而對未來,以他半個世紀的人生經(jīng)驗來看,是把握不了的。很可能,豁達的他,早已獨自想過,不愿再去想,更不愿再試圖去把握,也就不愿與別人分享;也許是,他早已放棄,并在心里也早已放下。
雨稍微小些時,門前來了兩位老人,都沒拿雨具。一位是90歲的老爺子,一位是83歲的老奶奶。老爺子拄著拐杖,老奶奶看上去身板比舍有德的母親還要健朗。這時候,我終于意識到,崇明的“名片”上,赫然顯現(xiàn)著的內(nèi)容是“長壽島”。
這時,我問舍有德對長壽島或長壽村的看法。他說,本村現(xiàn)有80歲以上的老人70多位。村里給這些老人每人發(fā)了一個帶衛(wèi)星定位功能的手機,以免走失,或在遇到困難,可及時得到幫助。但他認為,這些老人是一代特殊的崇明人,是過去遺留下來的。以后,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少。
因為,像他這一代人,有一多半人開過出租車,基本都有職業(yè)病,身體多少都已垮了,有的甚至已都快不行了;而沒開過出租車的人,大都生活方式不健康,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整天大魚大肉的,很多人還抽煙喝酒,沒有像老一代人那樣有過挨餓的經(jīng)歷,很珍惜食物,吃飯不浪費,也不過量。比如他母親,吃飯就很簡單,素淡也量少,他稱之為“吃貓食”,所以長壽。
他又說,這種“吃貓食”的人,最典型的還不是他母親,而是他同族的伯父母。他指的這對老人,就是我所住的農(nóng)家樂的主人的父母。
老爺子95歲,老奶奶94歲,都行動自如,生活能自理,還非常健談。在我們剛進村時,下車就在村口看到了一些展板,在上面關(guān)于“長壽村”的宣傳圖片中,就能看到這對老人的身影。
老奶奶對我們非常友好,只是不會講普通話,我一點兒都聽不懂。不下雨的話,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坐在大門口的一個木凳子上,微笑地看著一撥又一撥的過往行人,有鄰居,也有游客。
舍有德再次強調(diào),他伯母才是“吃貓食”的人,不僅現(xiàn)在是這樣,而且以前,這對夫婦與同齡人相比,吃得也算少的。
告別舍有德,往住處走,一路上,我全被“長壽島”這件事給困擾了。
天已放晴,老奶奶還是那樣安詳?shù)刈谀莻€似乎只屬于她的木凳子上,依舊和藹可親地笑看著行人來來往往,看到我們回來了,就忙著跟我們打招呼。我聽不懂她的話,只能用眼神交流,但好像彼此都能懂。
我讓她兒媳婦給我們當翻譯,對老人進行了簡單的訪談。在一兩個小時里,她反復說的只是三件事:一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島上生靈涂炭,她死里逃生,而很多鄉(xiāng)親遇難了,這在她心靈上留下的創(chuàng)傷太大了,后人無人能懂;二是新中國成立后,多年來她和鄉(xiāng)親們在村里“圍墾”,“擴建”了崇明島,這是她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事;三是現(xiàn)在,她每月享有800多元的社保生活費,是一生中最衣食無憂的日子,讓她充滿了珍惜和感激之情。也許是因此,她才可以笑看自己的一生,也能笑看一切生活。據(jù)說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看著眼前這位崇明島上的“化石級”老人,我感到了自己的稚嫩與不諳世事。從她的眼神里,我無法讀透她的一生,但能讀懂她對任何人抱有的那種善意和面對未來持有的那份從容。
我應該相信舍有德的話,他母親這一代人,也許才是崇明作為長壽島的名片上的唯一名字。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一代人,受盡了生活的苦難,經(jīng)歷了大歷史的風云,有過動蕩逃難的悲慘青少年,有過充滿理想和當家做主的精彩壯年,也有過可以從容安度的美好晚年。
只是他們的晚年,與全國其他各地農(nóng)村老人的晚年有所不同:作為大都市的農(nóng)村人,他們享有大都市的好處,每月能領(lǐng)取到七八百元的社保錢,不用為衣食而憂,不用像我在其他農(nóng)村調(diào)查時所看到和聽到的那樣,發(fā)生了那么多老年人自殺的慘劇。在三山村的入戶調(diào)查或戶外隨機訪談中,我沒有聽到一例老年人自殺的現(xiàn)象。這與我此前在湖北和山東的農(nóng)村做調(diào)查時遇到的經(jīng)驗完全不一樣。
同時,他們獨居一島,絲毫沒有受到一水之隔、近在咫尺的大都市正在流行著的拜金主義、消費主義和商品拜物教、現(xiàn)代養(yǎng)生觀等的影響。他們秉持著一生的生活習慣,如今依舊不舍得亂買東西、亂花錢,從來沒有鋪張浪費過,衣服、器物等生活用品反復地使用,不舍得丟棄也不害怕吃過夜的剩飯與剩菜等。
四代“崇明人”
在我看來,“舍有德”這一代中老年人,即使不考慮他說的開出租車把身體搞垮了這一職業(yè)病的因素,只看他們生活方式的突然被改變—作為過渡的一代人,既不像城里人那樣注重節(jié)食和養(yǎng)生,也不像老一輩人這樣無意識地做到了生活樸素和飲食清淡—就感覺其已很難有機會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長壽島”或“長壽村”的這張名片上了。
至于“舍有德”的女兒一代,也不大容易寫上。因為他們到了青少年時代,就或因讀書或因打工而進市區(qū)了,過著主流的城市式的生活方式,吃的不再全是崇明自家產(chǎn)的無污染的糧食和蔬菜了,尤為重要的是,呼吸不到崇明的新鮮空氣了。而最讓舍有德對崇明島感到驕傲、也使他反復贊美的,就是崇明的新鮮空氣了。
那么,“舍有德”的孫女一代呢?其實,他們已不屬于崇明人了,只通過“舍有德”的女兒一代的橋梁而與崇明有著一絲的聯(lián)系,但生活從一開始,就在了別處。由此,“舍有德”將成為最后一代生于崇明、長于崇明、最后也于崇明離去的崇明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與崇明有著或遠或近關(guān)系的這四代“崇明人”,只有“舍有德”及父母一代,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崇明人。
至于“舍有德”的女兒及孫女一代,完全是城里人了。但是,他們又與“大都市里的農(nóng)村人”有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從而與其他地方的一般意義上的城市移民又多少有些不一樣,也因此,在當代中國具有一定的獨特性。
在這四代人身上,折射的是農(nóng)村與大都市關(guān)系的遠近,表征著不同代際的人與當下社會中占主流地位的消費主義及其生活方式的程度上的緊密與否,以及他們與在當代社會占支配地位的文化的關(guān)聯(lián)性的多少。
只是我隱約地感到,似乎是長壽者一代所表征的那種文化更自然和健康。確實,“文化是一種整體的生活方式”。崇明之所以被稱為長壽島,除了現(xiàn)有大量的長壽老人外,還因為它不像一些上海的其他郊區(qū)及我國的其他農(nóng)村那樣,存在著嚴重的工業(yè)過度污染的問題。因此,崇明在當代中國,有著絕對的獨特性。
我一直相信,在當代社會,人的身心健康首先得益于健康的文化,而健康的文化需要在健康的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中才能生產(chǎ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