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同利

想起郵票

郵票曾經(jīng)是鴿子 滿世界飛

熱戀著的人 筆膽里

有的是酸倒牙的話語

有的是海誓山盟

郵票飛翔的時代多么美好

那個時候 期盼是有質(zhì)感的

甜蜜是有書證的

有一種距離

真的需要一筆一畫地寫在紙上

裝進(jìn)信封 交給鴿子

一個貼著四分、八分錢郵票的信封

真的需要在收信人的胸口捂上一會兒

掂量幾個來回 而后

用剪刀 用手指 一下一下拆開

父母大人 親愛的某某同志

見字如面 此致敬禮

這幾個無數(shù)次

溫暖過潮濕過我眼睛的詞匯

如今 還能從誰的屏幕讀出

沒有墨水味道的想念 好像都是假的

懷念郵差

豆綠帽子 豆綠衣裳

豆綠自行車后座馱著的兩只豆綠郵袋

懷念金星鋼筆鴕鳥墨水 懷念每一張

透過漢字精氣神的

橫格 豎格 方格 暗格的紙

漢字有命 漢字 是從巖畫里走出來的

一直用龜甲獸骨用泰山站立

用穿過水墨牡丹 穿過竹葉的風(fēng)呼吸

在竹簡 在帛 在宣紙的雪片里抒情表意

從甲骨到金文到篆到隸到楷到草到行

漢字 已經(jīng)活了3 000多年

沒死

一只懸掛在巴達(dá)格爾廟的古鐘 漸入禪境

正在

回到藏銅的內(nèi)心

我十幾年沒正兒八經(jīng)用筆在紙上寫字了

我的后代

是否知道，筆還有芯——

一塊玉石

玉碰見我碰不見我

都是玉

不會是別的

一條水路從夜里回家

燈火如影隨形

甚至還有

水滴聲響 結(jié)冰的過程

還有高貴

我的手好像握住了什么

好像什么也沒有

空即是色

玩兒石頭的人最終被石頭玩兒了

溫潤和純粹 使我越來越懷疑

自己的品質(zhì) 鄙視

骨頭的硬度

說是收藏

不如說一塊石頭 偶然

從我手里經(jīng)過

包漿和老味兒

是一塊石頭洗不掉的身世

紙糊的古代 泥塑的帝王

根本經(jīng)不住把玩兒

還有我的手

我手里的山脈

桃杏花開

西灣是娘的故鄉(xiāng)。四月，故鄉(xiāng)表妹發(fā)來一條微信：哥，想就回來，桃杏花開了。

——題記

西灣 不能回了

娘已經(jīng)不在

我怕碰見舅舅 姨姨 那些

模樣像娘的人 說起

荷葉

迎街 一塊石頭的座位進(jìn)入禪境

娘坐出的光芒 隨一場秋風(fēng)

回到石頭 回到

夜空

娘納過的鞋底都輸給腳了

我越來越迷戀流浪者漂泊著的夜晚

每一個

碰見過娘的地方

院墻上 酸棗樹針

等著在下一場雨里復(fù)活

一只無路可走的木制牛車轱轆

斜倚

院門洞的黃昏。準(zhǔn)備和光陰

同歸于盡

故鄉(xiāng)是一道傷口

天陰下雨

我的手心腳心格外刺癢

火燒火燎

鄉(xiāng)音是藥

一聲 一朵桃杏

（責(zé)任編輯 張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