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 1959,廣西梧州人,國民黨陸軍上將】
任潮(即李濟深)在湯山居住期間,每天都是下棋、讀書、寫字、做詩,生活是閑適的,但卻和外界斷絕了接觸。他這樣被軟禁了幾個月之后,吳稚暉向蔣介石建議,讓任潮回南京市內(nèi)居住?;厮秸螅纬币膊⒉蛔杂?,蔣介石派了一排兵駐在附近,名為保護,實則監(jiān)視。他在這樣的失去自由的情況下,一直過了兩年多,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才重獲自由。
李濟深為大局計決定北上入京
1928年間,我(即本文作者李達潮,李濟深之弟)還
在德國學習,那時我名義上還兼任第八路軍總指揮部軍醫(yī)處長。是年冬,我在柏林接到總部副參謀長張文的電報,催我立刻回國籌劃陸軍總醫(yī)院?;氐綇V州后,我接任潮(李濟深,字任潮)自南京來電,囑我在粵候他一同回鄉(xiāng)做先母逝世周年祭。不久,他便動身回粵。同他一道回來的,有國府文官長古應(yīng)芬。我見古應(yīng)芬時,他對我說:“蔣主席派我代表他前來致祭令堂,我理應(yīng)到貴鄉(xiāng)一行的,但年紀大了,近來身體又不大好,沿路要坐兜(上山轎子的粵稱)很不方便,因此決定不去了。現(xiàn)在我把蔣主席贈送的祭儀3千元交你代辦一切好了?!保ㄊ潞笞C明,古應(yīng)芬正是受了蔣介石之命,故意逗留廣州和陳濟棠、陳銘樞、陳策3人秘密商討倒李濟深。)古應(yīng)芬既然不去,我便陪同任潮回到廣西梧州大坡鄉(xiāng)老家,在鄉(xiāng)中辦妥家祭以后,才一同回穗(地名)。
其時,廣州已有謠言,盛傳“三陳倒李”。我回穗后,醫(yī)務(wù)界有人獲悉這一消息,告訴了我,并請我轉(zhuǎn)勸任潮切勿入京,去則恐有不測。我因出國日久,對國內(nèi)形勢認識很模糊,只覺得一入國門,又見到有發(fā)生內(nèi)戰(zhàn)跡象,心中感到惶惑。
我把消息對任潮說了,他說他對此有所聞,去京雖然可能有危險,但目前蔣介石與李宗仁、白崇禧方面關(guān)系如此緊張,自己不出面調(diào)停折衷,則蔣、桂之間可能因破裂而導致大戰(zhàn),那時豈不更糟。我聽了,心里也以為還是入京一行對大局有好處。
蔣介石“請君入甕”
那是1929年二三月間的事。其時,國民黨在南京一方面召開中央會議,另一方面又召集了國軍編遣會議。任潮對于“編遣會議”心里很不以為然,他在說話中常流露:這次會議是蔣介石用來打擊桂系和閻錫山、馮玉祥的。他還說,如果要編遣,就必須根據(jù)公平合理的原則,除了汰弱留強這一條之外,還該照顧到各方面部隊按比例平均編遣。這些主張,當然是和蔣介石的削弱異己、壯大自家的陰謀打算相矛盾的。
在任潮決定赴南京之前,據(jù)我們一班屬于任潮左右的親信人物估計,任潮主張外有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白崇禧支持,本身又有粵軍將領(lǐng)擁護,蔣介石未必敢一意孤行。從政治形勢看,任潮負責廣州政治分會,李宗仁、白崇禧控制北平、武漢兩分會,閻錫山、馮玉祥又控制了太原、開封兩分會,大家聯(lián)成一氣,加上滇、閩兩省當局也傾向于任潮,因此,諒蔣介石不敢對任潮有什么不利。
此時,陳濟棠、陳銘樞亦奉召入京開會。任潮離穗之后,將鞏固廣州后方的責任交給他的親信徐景唐所部第五軍。因此,大家便沒有什么顧慮,贊成任潮入京出席會議。任潮離穗前,把八路軍總部托付給參謀長鄧世增、副參謀長張文二人。我當時沒有陪任潮北上,事后聽說他到上海之后,就有一些友好力勸他不要入京,免被蔣介石扣留。任潮在猶豫之際,蔣介石派來了“五老”———張靜江、吳稚暉、蔡元培、李石曾、張繼。過去任潮對這幾個國民黨老頭兒是很尊重的,所以在他們的甘言誘騙下,任潮上了大當,毅然和他們一起入京見蔣。但不到幾天,便被蔣扣留了。
事后,任潮曾談過被扣前的一些情況。
任潮入京見蔣時,曾當面向蔣建議不要繼續(xù)向湖南增兵,以免與桂系部隊發(fā)生沖突,希望一切問題通過談判解決。蔣當面答允,也贊成和平解決。任潮即去電李宗仁、白崇禧告知蔣介石的態(tài)度,并勸李、白有所抑制。不料,蔣介石并不履行諾言,事實上仍繼續(xù)向湖南增兵,加緊向李、白部隊進行壓迫。李宗仁、白崇禧見蔣介石如此不顧信義,便電任潮提出詰責。任潮知道已受老蔣欺騙,也忍無可忍,忿然復電李、白,大意說:如蔣軍繼續(xù)入湘相迫,可予迎頭痛擊。不料,該電未拍出便為蔣特務(wù)截獲。蔣即指任潮蓄意勾結(jié)李、白反抗“中央”,下令扣留任潮于湯山。
營救計劃最終擱淺
任潮被扣后,蔣與桂系之間已失去一個緩沖人物,結(jié)果,蔣、桂之間爆發(fā)了戰(zhàn)爭。李宗仁、白崇禧等原在北平、武漢一帶擁兵10多萬,但也由于內(nèi)部被蔣分化收買,終于吃了一系列敗仗而退守廣西。
任潮被扣留消息傳至廣州時,第八路軍總部在參謀長鄧世增主持下曾開了一次緊急會議。那天,我也參加了。會上,多數(shù)人主張對蔣采取強硬態(tài)度,甚至不惜一戰(zhàn)。但討論結(jié)果又覺得陳濟棠在京未回,陳銘樞在香港養(yǎng)傷(陳在赴京過港時住在皇后酒店,因酒店失火,跳樓而足部受傷),還是等他們回來表態(tài)之后才好有所舉動。
不久,陳濟棠便由京回港,海軍司令陳策派了?;⑴灨案塾铀邓?。陳濟棠抵省河時并不立即登岸,只分別約八路軍總部人員到艦上見面,表示自己決定就蔣所委任的廣東編遣區(qū)主任職務(wù),并勸大家不要因任潮被扣而過于激動。盡管陳濟棠在表面上也罵蔣不對,并說了一些同情任潮的話,但他的取而代之的意圖,是大家看得出的。記得那時徐景唐最惱火,他曾當面警告陳濟棠不要開軍隊進廣州,否則沖突就不可避免。當時徐的第五軍負責鞏衛(wèi)廣州,桂系黃紹竑所部已挺進三水、肇慶。在這種情況下,廣東境內(nèi)是有爆發(fā)戰(zhàn)爭可能的。
由于三陳反李的態(tài)度已明顯,在廣州親任潮的人物都感到局勢嚴重,徐景唐雖然慷慨激昂,但參謀長鄧世增卻徘徊猶豫,舉棋不定。當時大家還指望馮祝萬自滬回來能提出一個積極的辦法,但馮祝萬回來后卻不主張打。
至此,八路軍中雖不乏同情擁護任潮之將領(lǐng),但由于群龍無首,結(jié)果在陳濟棠、陳銘樞、陳策的聯(lián)合壓迫下,很快便軟化了。陳濟棠登陸后,即宣布就任廣東編遣區(qū)主任新職。后來,蔣介石發(fā)表他兼任八路軍總指揮。我當時曾去見陳濟棠一次,陳要我仍留任八路軍軍醫(yī)處長,又要我去三水一行,勸阻黃紹竑不可東下。我退出后,即將意見告知李民欣:我不但不去三水勸阻黃紹竑,且要請準我辭去軍醫(yī)處長職去南京探視任潮,并請他轉(zhuǎn)告知陳濟棠。李民欣見陳濟棠后,陳也同意我入南京,便派溫泰華接替了我的軍醫(yī)處職務(wù)。
我到香港候船赴滬入京,過港時曾到醫(yī)院看望過陳銘樞,陳那時還躺在病床上。他對我說:“任公事情并不要緊,安全上一定沒有什么問題?!睂ξ胰刖┮脖硎举澇?。
被軟禁兩年多后重獲自由
到了南京,我便上湯山見任潮。那時,吳稚暉也陪任潮在湯山居住。據(jù)說吳在任潮被扣后,曾假惺惺地和蔣吵了一次,并向任潮表示自己很不同意蔣的做法,并說他也留在山上相陪,蔣介石不放人,他也不下山。實際上,吳稚暉當時留在湯山,顯然也是蔣布置下來的。任潮被扣留后,蔣介石的一切意見都是通過吳稚暉傳達給任潮,任潮有意見也只能托吳去轉(zhuǎn)達。
由于我初到南京,吳稚暉便殷勤地帶我去漫游京郊名勝。記得有一次,我隨吳游紫金山時,吳在聊天中說:“我們還是當蕭何好啦,讓他去做劉邦罷。”我當時聽了很不舒服,也率直地問他:“誰打算和蔣爭江山?”
任潮在湯山居住期間,每天都是下棋、讀書、寫字、做詩,生活是閑適的,但卻和外界斷絕了接觸。他這樣被軟禁了幾個月之后,吳稚暉向蔣建議,讓任潮回南京市內(nèi)居住。蔣介石同意了之后,在吳的布置下,任潮離湯山那天,首先便去見蔣介石。記得那天由吳向?qū)?,我也作陪。三人同車到了蔣介石的官邸,在客廳等了一會兒,蔣才出來相見,但態(tài)度很冷淡。任潮就過去事情謙虛地說了幾句之后,蔣介石冷淡答道:“我是為黨為國的?!碑敃r我聽到他的話語,心中非常憤怒,因為他扣留任潮,不過是企圖消除異己。
這一次見面時間不超過半刻鐘,任潮辭出后便回到鼓樓5號私宅,但當時也并不自由,蔣介石派了一排兵駐在附近,名為保護,實則監(jiān)視。
任潮在這樣的失去自由的情況下,一直過了兩年多,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寧粵雙方在滬舉行了和談,達成了協(xié)議,任潮才和胡漢民一道被恢復了自由。蔣介石那時也一度被迫下野,林森任國府主席,任潮旋被任為軍事訓練總監(jiān),仍留在南京工作……
(摘自《文史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