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趙萍
好像對于旅行這件事,我們都習慣了支支吾吾,諸多借口。常常是這樣:最后一項工作12號結束,原定的計劃幾乎是12號晚上就拖著行李大步上飛機;13號熟識的人拜托幫忙,延期到14號,又有另外的工作找來,再次延期到15號。這樣拖拖拉拉,終于把蠢蠢欲動的一顆心拖到乏味,變得懶惰,不了了之。每一座城市里的燈火和馬路組成了微妙而隱形的牽絆,把每一個疲倦而勇敢的斗士困住。
但總會有那么一個瞬間吧,大口呼吸下定決心。把所有看似不能結束其實放下一段也無妨的事情都推開,好像就那么一眨眼間,人就坐在了飛機上,這才突然明白,人生是由自己堆滿的,而走出去的勇氣,也一樣是自己給自己的。
走在路上的時候,你遇到無數(shù)的人,總是忍不住感慨每一個平凡而不同的生命以如此多樣的面目活在世界中。
一個曾去云南自助游的朋友告訴我,她有3天的行程定在香格里拉。她皺著眉頭特別夸張地說:“香格里拉的早上冷死了!東西也難吃死了!”從來對吃喝沒有什么追求的她,在那里第一次有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的沖動。可在半夜時分,高海拔的寒冷入骨下,美好的食物通通無法入口,委屈感頓時上涌,居然莫名其妙地掉起了眼淚,恨不得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家。但這一切的感覺在第二天早上見到了薄霧升起的靜湖的時候,都煙消云散了。
那時,也就是她口中太陽從薄霧里跳出來的時候,她給我發(fā)了一條消息。她說:“我在看日出,覺得生活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倍斚拢揖妥谒膶γ?,看她回憶起那時的樣子牙豁子都要笑出來了,懷念盼望之情盡露。形容完了,她甩甩頭對我揮揮手說:“你肯定理解不了,覺得我特別矯情吧?!?/p>
我看過很多風景,實在太明白這種感覺,這就像我和導演在旅行中遇到的那些村落一樣,樂趣通通都藏在轉角之后。每一道細小而曾深深敲打過你的心的風景,讓你回憶起來常常覺得有一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得到。
后來我也去了云南,也去了她給我形容的那個湖。去的時候,是傍晚,因為行程很趕,所以只能匆匆一瞥。我看到有一些紅色的霞光流入湖水中,天色暗沉。后來天黑了,同行的一個姐姐的風衣被大風吹了起來,下擺散開,像一朵云。夜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蟲鳴蛙叫都響了起來。湖面因為一片漆黑,開始散發(fā)出一種夜里特有的薄稀的亮光,頭頂上的天空掛滿了星星,不是成顆成顆的,而是一片一片的,完全不同于朋友嘴里那個透徹而明亮的晨曦。我就想,真好,它給了我獨一無二的樣子,也給了所有人獨一無二的樣子。
人在這種時候,會自然地不需要過渡地達到一種安逸而浪漫的狀態(tài),仿佛一瞬間的當下里,大家都擁有了自由的心。有種情緒,存在于每一個人的體內,不是生活所能磨滅的。
我剛到北京扎根的時候,工作室得到了一個大活兒。那時從來沒想過拍幾天照片就能賺到那么多錢。我們認真地準備、籌劃著,也就是這一次拍攝讓我學到什么叫畫蛇添足。過分的計劃和理解走偏的想法,讓拍攝并不順利。那段日子,我的情緒落入低谷,男朋友拉著我去了一趟黃山,到了安靜的宏村。那個時候,正是美院的學生去宏村寫生的季節(jié),整個村子美得像畫一樣,安靜平和。三三兩兩的人坐著小馬扎,立著畫板安安靜靜畫畫?;张傻慕ㄖ蓛衾?,清秀俊雅。早晨的村莊,遠有薄霧近有蟬鳴,讓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既沒聽什么富有哲理的心靈雞湯,也沒跟我分析什么成功學,就是特別自然地把我?guī)ヒ粋€漂亮的地方,又特別自然地把我?guī)Щ亓吮本?,我就奇跡一樣地自愈了。
也就是這一次,讓我覺得旅行實在神奇。
我發(fā)現(xiàn)能帶給我力量的人無外乎兩種:一種是發(fā)自內心溫暖美好,讓人忍不住想成為的那類人;一種是發(fā)自內心勇敢囂張,讓人忍不住想仰視的那種人。而這兩種人,在旅行中都碰得到。
我在新疆碰到過開著租車行卻一直在學薩克斯充滿音樂夢想的大哥,他背對著公司大門口,戴著耳機,不能再認真地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吹。五大三粗的背影和薩克斯文藝的音樂聲配合得充滿了幽默感。
在荷蘭認識了一個養(yǎng)郁金香的花農,長得像電影明星,失明的小女兒坐在拖拉機上一直在唱歌。放著晴的下午,金紅色的頭發(fā)襯著小雀斑跳動在一大片亮晶晶的花叢中。
在巴黎看到過走路顫顫悠悠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她涂著大紅色的口紅,拄著金色的細拐棍,穿著高跟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塞納河邊。厚呢子的過膝裙擺下露出腳踝,脖子上系著玫紅的艷麗絲巾。
在去西藏的火車上,見到了一個從西寧看完青海湖上車去拉薩的外國女孩兒。我們在沒有聲音的夜半車廂里,伴著嗒嗒嗒嗒的火車碰軌聲一直聊到快天明。我問她接下來要去哪,她說她想回家。
回想起這些片段,驚喜到我自己,原來這許多年,心里竟慢慢地攢下了這么多溫柔的時刻,不動聲色地把我的人生導入了這樣的現(xiàn)在。
也許關于旅行這件事,誰也不該賦予它太過深重的意義,更別把它當成是畢生的夢想。
也許人生的所有事情都應該這樣,應該大醉的時候別少喝,應該奔跑的時候別停著,應該漂亮的時候就打扮,應該出發(fā)的時候就啟程,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兒,成為想成為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