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勇

摘 要：“教演天臺，行歸凈土”最早是由蔣維喬居士評價諦閑法師一生的弘法特點時提出的，這一提法也是對宋以后天臺宗人弘法特點的整體概括。此提法既包含了天臺凈土二宗以誰為主的定位問題，也指出了教與行的關(guān)系問題。

關(guān)鍵詞：教演天臺;行歸凈土;內(nèi)涵;天臺宗;凈土宗

中圖分類號：B9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6）01-0074-02

天臺宗和凈土宗是漢傳佛教中的兩個宗派。天臺宗誕生于陳末隋初，創(chuàng)始人是智■，是中國第一個意義完整的中國佛教宗派。該宗思想體系完備，教理與實踐兼顧，思辨水平在所有佛教宗派中首屈一指，成為佛教中國化過程中的一座高峰。凈土宗創(chuàng)立于唐代，是以《無量壽經(jīng)》《觀無量壽佛經(jīng)》《阿彌陀經(jīng)》《往生論》等三經(jīng)一論為主要經(jīng)典，以稱名念佛為主要行持，修往生阿彌佛凈土的佛教宗派。宋代三教合流，佛教內(nèi)部有諸宗歸于凈土的趨勢，天臺宗與凈土宗的融合尤為密切，“教演天臺，行歸凈土”的局面正式形成，這一趨勢一直延續(xù)至今。

“教演天臺，行歸凈土”這八個字的字面意思就是：教理演說依據(jù)天臺宗的思想體系，而修行實踐則以凈土宗的稱名念佛為依歸。天臺宗和凈土宗結(jié)合的歷史由來已久，但“教演天臺，行歸凈土”這八個字正式以書面的形式出現(xiàn)始于何時呢？以現(xiàn)有的資料看，這八個字被明確使用是在蔣維喬居士為諦閑法師寫的像贊里。原文是。

“巍巍大師，乘愿再來。行歸凈土，教演天臺。建大法幢，作獅子吼。聲教廣被，暨于九省。作育僧材，■樸。法乳分流，自南而北?；壖缺M，安詳坐逝。臨終寫偈，以勵后嗣。式瞻遺像，相好光明。高山仰止，垂范天人！”[1]304

這里正式出現(xiàn)了“行歸凈土，教演天臺”八個字，只是為了押韻先后順序作了顛倒。文中的巍巍大師指的是諦閑法師，蔣維喬是諦閑法師的俗家弟子。諦閑法師（1858—1932）是浙江黃巖人，俗姓朱，法名古虛，字諦閑，號卓三，為天臺宗第四十三祖，近代天臺宗泰斗。一九三二年七月初二圓寂。蔣維喬居士為諦閑法師撰寫碑銘，銘文的內(nèi)容再次強調(diào)了諦閑法師“教演天臺，行歸凈土”的弘化特點，銘文曰。

“宋明以來，禪凈盛行，余宗衰弊。唯是天臺，一脈相傳，至今弗替。前有慈云，后又靈峰。我?guī)熇^起，如象如龍。說法利生，四十八年，示寂伊邇，猶講《楞嚴》。自南自北，結(jié)集法會，百數(shù)十所。若經(jīng)若論，塵說剎說，二十余部。振興大教，首重育才。弘法社啟，義學朋來。法乳流衍，光光相望。分主講席，遍于十方。教宗《法華》，行在《彌陀》。應(yīng)化事畢，離此娑婆。歲次玄弋，鶉尾之辰。安詳坐逝，高謝天人。五磊之山，密藏之居，色身如幻，果證無余。皈依四眾，十萬余人。無邊悲仰，泐此貞珉?！盵2]9

碑銘中出現(xiàn)了“教宗《法華》，行在《彌陀》”八個字?！斗ㄈA經(jīng)》是天臺宗立宗的經(jīng)典，故天臺宗又稱法華宗。凈土宗立宗的經(jīng)典有三經(jīng)，其中《無量壽經(jīng)》為凈土宗的根本經(jīng)典，此經(jīng)又稱《大阿彌陀經(jīng)》，是凈土宗的代表。所以，“教宗《法華》，行在《彌陀》”的含義，與“教演天臺，行歸凈土”的含義是一樣的。

對于諦閑法師的弘法特點，太虛大師在為諦閑大師西逝寫的挽聯(lián)中也有概括。

“解衣靈峰，上溯四明，不愧天臺稱嫡裔;

行在凈土，兼修萬善，遽悲末法失宗師。”[1]310

解，曉悟、通達;衣，遵行;靈峰，指靈峰派，明末■益大師開創(chuàng)的一個天臺宗宗派，以“教演天臺，行歸凈土”為特點。太虛大師在這里也指出了諦閑大師一生“教理依天臺、實修歸凈土”的傳法風格。

蔣維喬居士是不是“教演天臺，行歸凈土”這八個字最早提出的第一人？在中華電子佛典（2011年版）中分別輸入“教演天臺”“教崇天臺”“行歸凈土”“行在凈土”“教宗法華”“行在彌陀”等詞語進行全文檢索，結(jié)果顯示是“找不到任何資料”。中華電子佛典是臺灣地區(qū)中華電子佛典協(xié)會依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1—85卷）和《新纂大日本續(xù)藏經(jīng)》（第1—90卷）為底本，并將其漢化電子化而形成的。電子佛典軟件中還有《嘉麗藏》《房山石經(jīng)》《乾隆藏》《永樂北藏》的內(nèi)容。這些經(jīng)藏包括了佛教漢化后經(jīng)、律、論三藏的絕大部分內(nèi)容（還有藏外佛典的存在）。諦閑法師的論述也收錄在該電子佛典中。在該電子佛典中檢索不到“教演天臺，行歸凈土”的相關(guān)文字，可以說在蔣維喬居士提出這八個字之前，多部藏經(jīng)中都還沒有這樣的文字出現(xiàn)過。而且我們也可以推知，這八個字應(yīng)該不屬于經(jīng)、律、論三藏中的內(nèi)容，只能是后人對出家法師弘法特點的評價。而根據(jù)這八個字的內(nèi)容，這樣的法師只限于兼及天臺與凈土兩宗的出家人。諦閑法師承繼了■益大師所創(chuàng)立的靈峰派的特點，但直接用這八個字評價■益大師，在諦閑法師之前還沒有見過。這樣看來，“教演天臺，行歸凈土”這八個字最早出現(xiàn)正是由蔣維喬居士提出用來評價諦閑法師一生弘法特點的。這一提法也是對宋代以來所有天臺宗人弘法特點的一種高度概括和總結(jié)。

那么，如何理解“教演天臺，行歸凈土”的內(nèi)涵呢？

通過這八個字，我們可以作如下推斷。

首先，它提出了天臺與凈土兩宗以誰為主的立場定位問題。

天臺宗和凈土宗自創(chuàng)立至今各有自己的傳承，“教演天臺，行歸凈土”很明確是在談二者的結(jié)合，那么這里就有一個問題：這八個字主要是針對天臺宗人說的，還是針對凈土宗人而言的？是立足在天臺宗說修行歸到了凈土，還是站在凈土宗的立場上說教理依據(jù)天臺宗？從諦閑法師一生的實踐來看，他是天臺宗的祖師，一生是以弘揚天臺教觀為己任，蔣維喬居士在碑銘中對諦閑法師如此定位。

“唯是天臺，一脈相傳，至今弗替。前有慈云，后又靈峰。我?guī)熇^起，如象如龍?！盵2]205

其中提到的慈云，指宋代高僧慈云遵式大師，靈峰，指靈峰■益智旭大師，二人都是天臺宗的大德。從慈云大師到■益大師再到諦閑大師，天臺宗的法脈是一脈相承的，也就是說，蔣維喬居士是站在天臺宗的立場使用“教演天臺，行歸凈土”這八個字的。

諦閑大師圓寂后，當時的蘇州報恩寺住持昭三法師寫的挽聯(lián)是。

“講修多羅，宏天臺教，主世七十五年，慧光一照，四大本空應(yīng)息假;

演微妙法，續(xù)智祖燈，度人百千萬眾，恩怨雙泯，諸緣已了即歸真?！盵1]310

上聯(lián)談宏天臺教，下聯(lián)講續(xù)智祖燈。智祖，指天臺宗實際創(chuàng)始人智■大師。此挽聯(lián)也是將諦閑大師定位于天臺宗人。從諦閑大師以后天臺宗傳人弘法的特點來看，無論是弘化江淮的寶靜法師，還是弘傳天臺于北方的■虛法師，無論是傳法香港的顯明法師、覺光法師，還是創(chuàng)辦臺灣地區(qū)南天臺弘法院的斌宗法師，他們都以“教演天臺，行歸凈土”作為弘法的宗旨。

由上所述，我們可知，“教演天臺，行歸凈土”是天臺宗人的傳法宗旨，是站在天臺宗的角度提出來的。

我們再從凈土宗的角度來分析。

唐代的善導(dǎo)大師被認為是凈土宗的實際創(chuàng)始人，他為稱名念佛確立了獨立的地位，從善導(dǎo)大師開始凈土宗轉(zhuǎn)向?qū)７Q佛名，一直持續(xù)到今天。行歸凈土，指的就是修行實踐上稱名念佛。凈土宗有自己的判教理論，即二道二門說。二道就是將各種法門分為兩類，一是靠自力成就的難行道，二是信愿稱名、仰賴佛力的易行道。二門就是依自力斷惑證理、入圣得果的圣道門和稱念名號、乘佛本愿、往生凈土的凈土門。按照這一判教理論天臺宗被歸入難行道和圣道門。這一判教理論與天臺宗的判教理論差別很大。從凈土宗發(fā)展的歷史來看，其理論體系和修行實踐一直非常獨立而且穩(wěn)定，沒有出現(xiàn)歸入他宗的現(xiàn)象。到了宋代，諸宗歸凈，實際上是各宗兼修凈土，不存在凈土宗歸入他宗的問題。臺凈合流也是天臺宗修行實踐上歸入凈土宗的念佛法門。所以說，“教演天臺，行歸凈土”是站在天臺宗的立場上說的，雖然后來凈土宗的教理吸收了天臺宗的理論，但二道二門說沒有發(fā)生變化。

其次，它提出了教與行的關(guān)系問題。

教，指教理。根據(jù)《佛光大辭典》的解釋，“教理，又作教義、宗義、宗旨、宗乘。即佛陀之教示或由教示顯現(xiàn)出來之真理，經(jīng)由理論、客觀性之整理所呈現(xiàn)出之義理教說。廣義而言，包括教判、教義二者;狹義而言，唯指教義?！盵3]2688行，指修行實踐。宗教有信仰與修行雙重要求，就佛教而言，要想實現(xiàn)佛陀體驗的境界，必須借助修行，也因此形成了各種修行方法，俗稱八萬四千法門。教與行，是佛教的一體兩面。教，是眾生修行的依據(jù)，即所謂“依教起修”;行，是眾生依據(jù)教理所從事的修行實踐;證，依教奉行所得的證悟，是教與行結(jié)合的結(jié)果?！敖萄萏炫_，行歸凈土”指的就是天臺宗的教理與凈土宗持名念佛修行方法的結(jié)合。至于天臺宗的教理為何與凈土宗的行門結(jié)合在了一起，那將是另文所要探討的問題。

“教演天臺，行歸凈土”是中國佛教在發(fā)展過程中相互融合形成的一種歷史現(xiàn)象，此種融合方式既符合佛教“教行并舉”的原則，又符合“機法相應(yīng)”的原則，已成為今日天臺宗弘法利生的通行模式。

參考文獻：

[1]方祖猷.天臺宗觀宗講寺志[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

[2]方祖猷.諦閑法師年譜[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2.

[3]慈怡.佛光大辭典[M].北京：佛光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