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
大寫意花鳥畫家劉奇從北京回到湘潭,在湘江岸邊辟地織籬構筑了自己的小院,取名問荷軒。
宋理學派開山鼻祖周敦頤一篇《愛蓮說》陡使荷花于萬花叢中鶴立而出。他在《愛蓮說》中言“蓮之愛,同予者何人?!彼麘n慮自己推崇荷花品格不被世人認同。其實他的憂慮是多余的。自這篇《愛蓮說》問世,幾百年來,多少騷人墨客崇尚荷花者趨之若鶩,通過曲賦、詩詞,書畫把荷花推到了極致。劉奇便是當今愛荷之君子。
問荷軒依山傍水,綠蔭掩映。此地遠離鬧市,耳不聞城市的喧囂和躁動,卻又不是單單的謐靜,當月掛西窗,你又能感受到江水拍岸的韻律。乙未年夏至過后的一個連雨偶晴的上午,應問荷軒主人之邀,我和幾個朋友造訪了問荷軒。我問劉奇,為何取名問荷軒。他笑笑,曰:追慕古人法技,崇尚荷花品性。
問荷軒院前有一口不大的塘,那是劉奇用那拿畫筆的手握著鋤頭把,鏟除芳草,一鋤一鋤開挖出來的。如今長滿茂密的綠肥芭蕉,芭蕉葉下不時傳來蛙鳴聲。劉奇在自己的一幅畫作這樣題款:“何人閑種芭蕉樹,一窗碧翠疏雨中。”唐宋詩人常把芭蕉與孤獨憂愁特別是離情別緒相牽連。白居易、杜牧、韋石應、李商隱、韓愈、李清照等都有嘆詠芭蕉的詩句。我想劉奇先生種此芭蕉,在享受雨打芭蕉的聲韻美時,也在時刻警醒自己:大寫意中國花鳥畫是一門高端學科,在向這門高端學科攀登時,道路是險峻的,崎嶇的,極不平坦的,要有踽踽獨行的承受力,要有孤獨閑愁襲來的承載力。
問荷軒院左是用竹籬編織的柵欄,內有鵝、雞、鴨在覓食,不時有幾只八哥從樹枝上飛入群禽中,在它們中間爭搶食物。小院右有竹、菊相映。院內有一口小池塘,昨天的雨水還盆裝在片片荷葉里,像一顆顆玉石晶瑩透明。一只小烏龜不時從水下探出頭來,仰望那含苞欲放的幾朵飄逸清香的荷花,似欲爬上荷桿去親吻花苞卻又怕掉落下來。兩只毛茸茸的小黃狗和一只小花貓正在圍著池塘追逐、嬉戲、耍鬧。住在這個小院,朝聞雞鳴狗吠,夜聽蛙鼓蟲啾。晴天沐著樹葉篩落的陽光,雨天傾聽芭蕉催詩的呼喚。在這座充滿田園情趣的小院內,劉奇追尋著時光隧道深處的鄉(xiāng)愁。
劉奇祖籍祁陽,生于長沙,四歲多隨母親從長沙下放到湘鄉(xiāng)湖山。湘鄉(xiāng),產生了晚清名臣曾國藩。就是這個曾國藩,把一大撥鄉(xiāng)蠻帶到了全國各地的戰(zhàn)場。也是這一大撥鄉(xiāng)蠻把全國各地的優(yōu)秀文化、先進思想帶到了湘鄉(xiāng),厚實了湘鄉(xiāng)文化的基礎。劉奇置身于這塊沃土,浸潤著這里的文化長大。劉奇從小學到初中,至高中畢業(yè)考上大學,在湘鄉(xiāng)生活了十多年,對湘鄉(xiāng)充滿無限的深情。談起這段經歷,劉奇尤為激動。他說“湘鄉(xiāng)是我的故鄉(xiāng),湘鄉(xiāng)秀美的山水養(yǎng)育了我,湘鄉(xiāng)純樸的民風陶冶了我,湘鄉(xiāng)厚實的文化墊高了我?!比页醯较驵l(xiāng),舉目無親,四顧無友,村里鄉(xiāng)鄰伸出溫暖的手,幫他家建房屋,幫他家耕種田土,教會他們干農活,相處是那樣友善、和睦、親近。離開湘鄉(xiāng)幾十年了,劉奇每年都要陪伴父親去湘鄉(xiāng)看望鄉(xiāng)親,追尋逝去歲月,重溫故里鄉(xiāng)情。
劉奇從小學讀書開始就顯露出繪畫天賦,美術課堂作業(yè)多有在學校、學區(qū)展出,美術老師總是拿他的作業(yè)做范本。初中特招進了美術班。高中時參加了湘鄉(xiāng)文化館舉辦的美術培訓班。當時有名的畫家成詩泉、謝欣、朱訓德、唐映南等都在美術班授課。劉奇談到這來,特別提到自己的父親。父親雖是305廠的工人,卻對自己的美術愛好特別支持。他把廠里廢棄的圖紙撿回來,裁剪裝訂成圖畫本,供我胡涂亂畫。不管畫得好不好,他總是不斷地激勵我,夸獎我。
劉奇說自己是非常幸運的。在自己的藝術日臻佳境的道路上,有三個助跑點令他難以忘懷。1982年考入長沙理工大學藝術學院,當時的美術老師是李天玉、鄒傳安,王友智、李立等也在學院授課。他們都是省內外已有盛名的藝術家,他們的藝德、藝術造詣很深,對自己影響很大。幾年的大學生活為后來的藝術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1985年大學畢業(yè)被分配到湘潭紡織印染廠設計院。這個設計院人才濟濟,有很多同事是國內知名大學藝術學院畢業(yè)的。湘紡印染廠設計院設計力量在全國同行排第二。當時的廠領導和設計院的領導對設計人員都很寬容,學術氛圍濃。每周有一天戶外寫生,每年有一個月的國內寫生,去名山大川,這一時段劉奇主攻工筆畫與西方繪畫。2008年,他考入中國國家畫院,在高卉民導師工作室學習。在高導的悉心指導下,劉奇系統地、全面地學習中國繪畫理論和古人繪畫的技法,大量地臨摹石濤、徐渭、八大山人、吳昌碩、任伯年、潘天壽、齊白石、李若禪等巨匠的名作。也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劉奇由工筆畫、西畫徹底轉向大寫意花鳥畫。劉奇說,沒有高導的教導,他不可能順利轉向,且轉的這么渾然。
大寫意花鳥畫,近代的李若禪先生是北派的典型代表,作品雄渾、粗獷、厚重;潘天壽先生則是南派的典型代表,作品奇險、華滋、清新。一座座藝術高山讓人仰止。要在這門學科上取得進步,劉奇說,如何融揉南北藝術,探索一道屬于自己的路子,是自己的夢想和追求。
劉奇至今已創(chuàng)作了幾千幅大寫意花鳥畫作品。他的作品尤其是近些年來的作品,樸拙、雄厚、大氣磅礴、意態(tài)豪放,很多評論家說劉奇的畫“苦味”甚濃。但你細細品味,慢慢咀嚼,你會驚喜發(fā)現劉奇的畫又具細膩、秀潤、充滿靈氣,洋溢生活的趣味。很多行家說劉奇的作品有潘天壽南派藝術的浸潤。劉奇在走自己的路,他就是要把前人的技法,南北藝術流派的神韻,如水乳般揉到自己的筆墨線條和物象中。
劉奇主張中國畫要充滿文氣,洋溢詩意。中國畫沒有文氣,少詩意,那就不是中國畫。畫家要讓自己的作品有文氣和詩意,與平時個人學識的積蓄和性情的涵養(yǎng)分不開。劉奇的畫蓄著文氣有一種向外的張力,而那畫詩意般的題款,使那股張力又更具韌性。如“安于村壤寧康陽,登高一曲喜盈門”“殘荷無懼霜雪至,留取傲骨喚春風”“林幽蟬聲遠,荷香夢更深”“月映荷塘蛙聲遠”“蕉蔭竹影午夢長”“總憶故鄉(xiāng)那池蓮,夜夜有香入夢簾,月華初瀉如牛乳,人面荷花伴夏眠”。
朱熹有詩云:“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畫家劉奇眷戀田園,向往山野,把自己浸潤于大自然的情趣中。這就是繪畫藝術的“活水”,劉奇在這一潭“活水”里。我堅信他的筆會越來越健碩,他的大寫意花鳥畫會越來越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