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篤瑜
王立子大名叫什么,一般的人都不知道,小名叫立子,人們一直喊他王立子。他是個官迷,一心想當官,可混了大半輩子連個邊都沒有沾。老婆天天當笑料奚落他,他總是笑瞇瞇地說,急什么,時運未到,你這個官太太當定了。
這一日,王立子下了班騎著自行車急急忙忙往家趕,還沒有進大門,自行車也沒來得及停好,就大聲嚷道:“老婆,我當官了。”
老婆聽到聲音喜出望外,踉踉蹌蹌迎出來,半信半疑地問:“當什么官啦?是不是第二個范進???”
王立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回是真的。我去局長辦公室送材料,親耳聽到的,叫我當主任。”
“當什么主任?”
“當什么主任我沒有聽清楚,估計不長時間就會知道了?!闭f完,他滿臉笑容,對著老婆做了個鬼臉,剛進門,抱著老婆要親,老婆羞得向一邊躲閃,他撲了個空。
老婆覺得這事亦真亦幻,鬧不清真與假,但她寧可信其有,不愿信其無,還是強打精神,裝作高興。她在冰箱里翻了好幾遍,總算對付了兩個菜,把半塑料桶的散酒提到桌子上。
“老頭子,你和你老爸喝兩盅,慶賀慶賀!”
王立子眉開眼笑,急忙喊老爸喝酒。
酒過三巡,王立子高興得再也忍不住了,把那個好消息抖了出來。老爸連連搖頭,一萬個不相信。
老爸說:“你什么樣我還不清楚?有幾把刷子都擺在我心里,還當什么主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塊料子?!?/p>
王立子毫不在乎,他又給老爸倒了一杯酒,神采奕奕地說:“你不能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其實,我早就是后備干部了,我們辦公室三個人,兩個主任都聽我的,我是老大,我們局里的都喊我大主任?!?/p>
在一邊的老婆也附和著:“這個不假,我經(jīng)常聽人家喊他王大主任,就連當官的也這么喊?!?/p>
父親就是不信,他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王立子急了,他舉起酒杯,情緒很激動,說:“你不信?我講給你聽聽?!?/p>
他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然后就講了起來:“有一次辦公室要開會,兩個主任到了,獨有我沒有到,會沒法開。會議重要,他們急得分頭找我,直到找到我,才順順當當?shù)亻_會。缺了我這會就開不成,可見我的位置。”
他呷了一口酒,接著說:“爸爸,我不是夸海口,我們辦公室的張主任開車來向我送過魚,李主任開車來向我送過酒。這大小也算是送禮啊,他們都得討好我。”
他老婆憋不住了,打岔說:“吹牛!你和張主任釣了一天的魚,你一條不要,人家過意不去,路過咱家門口,給了你兩條。還有,你給李主任幫了兩天的忙,人家送你回家,順便提了兩瓶酒?!?/p>
老爸氣得鼻子一歪一歪的:“吹牛不花錢啊?!?/p>
王立子卻很鎮(zhèn)靜,他說老婆胡謅八扯,根本不是那回事。他把半杯酒一飲而盡,雙手放在桌子上,振振有詞地說:“是真是假,一兩天就見分曉,怎么還懷疑呢!”
這一夜,王立子借著酒勁,把自己多半輩子的奮斗史從頭到尾做了全面細致的回顧。老婆對他的歷史雖然耳熟能詳,但還是畢恭畢敬地像聽天書一樣地聽著,夫妻倆激動得整夜沒有合眼。
第二天下午,老婆早早整了幾個菜,又買了一瓶好酒,桌子擦得干干凈凈。她一切忙完了,移在門旁靜候佳音。
王立子終于回來了,老婆匆匆迎上去。
“當了個什么官?。俊?/p>
王立子吞吞吐吐地說:“當了,當了……當了原來的副科長治喪委員會的副主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