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蘇章

第十章

一

第二天一上班，宮利民就得到城管局書面通知，項目部門外可以施工了。他一臉的不解，不是說不準搞，現(xiàn)在怎么又變卦了呢？

他沒辦法，只好把通知給了柳萬鋒。

柳萬鋒裝著很驚訝的樣子，現(xiàn)在可以搞了啊，行，那就搞吧。他當天就安排廣告公司進場施工。

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不是特別復雜的工程，布置很簡單，就是辦公區(qū)和施工區(qū)費點時間，前后也就兩個多月吧，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完畢。

聽說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搞完了，錢局長、譚副局長、一公司總經(jīng)理魏明勝等人來到了紅保城項目部。

離項目部大門口還有五十米遠的地方，大家的眼睛不由一亮，好家伙，真的不錯。這天剛好是晴天，在蔚藍天空的襯托下，“沙林市建工局承建紅保城項目”這幾個字體發(fā)出金色的光澤，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更妙的是兩邊的展板，這幾年建工局精心打造的精品工程全部編排在一起，聳入云霄，異常醒目，充分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建筑的神韻，非常有創(chuàng)意。

展板前面擠滿了人，這是沙林市第一次冒出來的新玩意，行人都覺得很新鮮，很好奇，議議紛紛，嘖嘖稱奇，都在說，沙林市建工局到底是央企，搞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前面人太多，車子無法前行，于是，錢局長一行人下車，步行前往，這些議論他們都聽到了，心里很高興，但表面上平靜如水。

他們步入項目部，立刻被宏偉的場面震住了，只見迎面而來的是兩根鋼柱，上面掛有兩面旗幟，一面是國旗，一面是建工局局旗。局旗是經(jīng)過局黨委會討論通過的，現(xiàn)在看來效果非常不錯，天藍色的局旗迎著金色的陽光飄揚，一紅一藍，在暖融融的東風吹拂下，猶如兩條漂亮的絲帶在空中獵獵作響，迎風招展，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辦公區(qū)的設置更是讓人震撼。所有的辦公室和職工住房全部是草綠色的活動板房，整齊劃一，加上混凝土路面，干凈漂亮。喧鬧的人群不見了，大家似乎進入一個靜悄悄的森林，空氣清晰，環(huán)境優(yōu)雅，令人心情舒暢。

錢局長禁不住贊道：“在這地方辦公，估計我要長十年壽命?！?/p>

譚副局長深有同感：“項目部設計得的確不錯，看起來柳萬鋒搞的這個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還是成功的，至少得到了市民的認同?！?/p>

大家一起來到會議室。會議室的布置也很新穎，不僅有建工局的代表工程，而且還有本項目的效果圖，還掛上了企業(yè)精神和宗旨，這樣即使不是建工局的人看后對建工局也有一個基本了解，看得出來設計者是用了心，動了腦筋的，如果建工局一千多個工地全部采用此做法，可以想象會給業(yè)主和社會帶來多大的視覺沖擊。

在會議室的一角，靜靜坐著一個人，手上握有一部照相機。譚超雄注意到了這個人，他幾乎可以肯定不是建工局的人，他到底是誰？來這里要干什么？

他不動聲色，暗中讓保衛(wèi)部調(diào)查一下，局宣傳部的人眼尖，立刻認出了此人，他就是《沙林日報》首席記者丁高深。

原來丁記者對該項目進行報道后，社會反映強烈，有人竟質(zhì)疑是假報道，他們認為在沙林市這是根本不可能的，為此，報社指示他繼續(xù)跟進，搞連續(xù)報道。

他來到項目部門口，剛好看見一大批人朝項目部走來，他就毫不猶豫跟了進去，準備到實地去采訪。

進了項目部辦公區(qū)，他真是大開眼界，這里所有的一切都讓人感到十分新鮮好奇，所以到了會議室，他第一個高高地舉起了雙手，要求采訪。

錢局長和譚超雄已經(jīng)清楚了他的身份，對他不僅沒有阻攔，而是請他到主席前臺來，方便他提問。

宮利民作為項目經(jīng)理，自然而然接受了采訪，然而，面對丁記者的提問，他是一問三不知，他從沒有參與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的設計與建設，如何知曉？

譚超雄看他說得牛頭不對馬嘴，趕緊要柳萬鋒上前接受采訪。

柳萬鋒胸有成竹，對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的設計思路、想法及效果等方面娓娓道來，說得很形象生動，對丁記者不理解的地方，他還用了打比方的方法，讓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丁記者的采訪非常成功，最后，他亮明了身份，給設計者柳萬鋒照了一張相，說要發(fā)到報紙上去。

丁記者說到做到。三天后，《沙林日報》頭版頭條果然刊登了丁記者寫的長篇通訊《一個記者眼中的紅保城項目》，文中詳細介紹了紅保城項目推行的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高度評價了此系統(tǒng)的現(xiàn)實意義，文中下方還刊載了一張柳萬鋒笑瞇瞇的照片。

《沙林日報》的報道再次引起社會各方關注，尤其引起了沙林市建設廳的關注。這次廳長陶英沒有讓辦公室去調(diào)查了，而是直接通知沙林市建工局負責人到建設廳來匯報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的實施情況。

聽了建工局的匯報，看了一張張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陶英很高興，很振奮，這個項目很有創(chuàng)意，符合現(xiàn)代建筑工地發(fā)展的方向。

其實，陶英也曾與柳萬鋒有同樣的想法，只是沒有他那么細，那么深，那么透。她始終認為臟亂差不應該是建筑工地的代名詞，大家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工作環(huán)境，管理人員工作舒心，作業(yè)人員吃得好，住得好，作業(yè)環(huán)境干凈、衛(wèi)生、安全、有保障。作為建筑行業(yè)的主管領導，她特別希望全省的項目都能實現(xiàn)這個目標，可每次到工地，看到的情景總是讓她心里添堵，尤其曾經(jīng)的一次洋相讓她刻骨銘心。

好像是三年前的一天吧，她參加一家省級標化工地驗收。

為了接好這次驗收，施工單位下足了功夫，項目部道路兩旁擺滿了鮮花，搭設了一個漂亮的主席臺，臺上臺下鋪上了紅色的地毯，上空吊滿了各種顏色的氣球，鑼鼓隊、儀仗樂隊、迎賓小姐一個不缺，整個項目部充滿了歡樂祥和的氣氛。

驗收組的車隊駛來，項目部沸騰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掌聲雷動。當陶英下車時，一個笑盈盈的迎賓小姐上前獻上一把鮮花，引導小姐引導陶英一行人步入主席臺。大家都在主席臺就座，準備發(fā)言，接下來就是鼓掌散會了。

如果不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整個驗收工作將是天衣無縫，皆大歡喜了。

偏偏這一刻，陶英內(nèi)急了。

早晨起來時，陶英就感到肚子有點不舒服，勉強吃了一碗粉后，感覺更加不舒服了，肚子咕咕直叫，然而，她在廁所蹲了很長一段時間，始終沒有釋放出來。見時間快到了，她只好忍著上了車。

經(jīng)過一路的顛簸，她的肚子又開始叫了，沒辦法，這是車上，她只能忍著，走到主席臺，她感到無法再忍了，否則，會像國外一個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一樣，面對觀眾直噴而出。呵呵，這樣一來，親愛的陶英同志就好玩了，會羞愧得跳樓。

為了避免撞墻，她急忙忙離開了主席臺，找到一個女的，問廁所在哪兒。

女的指指前面不遠處一個用竹片圍起來的棚子，說就在那兒。

陶英十萬火急地往那兒奔，剛到門口，她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大糞臭味。大糞沒有清理的時間應該很長了，才會如此濃烈刺鼻。陶英下過鄉(xiāng)，在農(nóng)村呆了七年，深知農(nóng)村露天糞坑的厲害，陳年的糞便經(jīng)過長時間的分解醞釀，臭分子早已擠滿了周圍每一處細小的空間，經(jīng)久不散，人不小心走進去，大大小小的分子會擠過來，附在你身上，然后深入衣服里面，牢牢地貼在你的肌膚上，即使走出很遠，這種味道依然在飄散，身后會留有一道長長的臭味。

陶英現(xiàn)在聞到的就是這種味道。她知道工地上都是露天糞坑，她不介意，也習慣了。盡管有相當?shù)男睦頊蕚洌斦嬲と脒@個露天糞坑時，她的心還是不由懸了起來。

因為天剛下了雨，這個水泥做成的糞坑積滿了糞水，上面僅搭了幾塊竹夾板，陶英試踩了一下，竹夾板立刻發(fā)出吱吱的叫聲，兩邊搖晃起來。她十分害怕，擔心會掉下去，但此刻肚子完全不聽使喚了，下面漲得難以忍受。她只好咬著牙踩了上去，竹夾板叫聲更大，搖晃得更厲害了。

由于穿的是高跟鞋，加上竹夾板一直在搖晃，她腳底一滑，人倏地往糞坑里栽去，在進入糞坑口時，她的左手無意中牢牢抓住了一塊竹夾板，借助這塊竹夾板的力量，人終于艱難地翻轉過來，氣喘吁吁地躺在夾板上。通過這番折騰，下身漲得似乎要裂開了，全身都在疼痛，她再也無法控制了，只能躺在上面，脫開褲子，任其一瀉千里，水面上頓時跳起了朵朵小浪花。

一股股濃烈的惡臭直沖她的心肺，熏得陶英翻江倒海，早晨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更要命的是蒼蠅聞味而動，全部向她身上飛來，渾身上下爬滿了蒼蠅， 而這些飛來飛去的綠頭蒼蠅讓陶英真是欲哭無淚。

排空了臟物，她肚里好受了一些，慢慢爬起來，站在糞池邊清理身上的污物，幸虧邊上放有不少衛(wèi)生紙，她幾乎用光了所有的衛(wèi)生紙，才大體清除掉身上的污物，但斑斑印記仍在，強烈的味道仍在，她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她來到了主席臺，一股讓人惡心的大糞味在主席臺上彌漫開來。大家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仍若無其事坐在主席臺上，一動也不動，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然而，坐在陶英旁邊一個女的卻忍受不了，當著大家的面嘔吐起來。

陶英肺都要氣炸了，真是混賬，哪有這樣的工地啊。她一語不發(fā)，陰沉著臉，憤而起身，走下了主席臺，然后鉆進了小車，一溜煙走了。見廳長走了，大家也一哄而散，驗收會就這樣草草收場。

事后施工單位一再向陶英道歉，陶英雖然表面上原諒了他們，但心里一直不痛快。這個臉真是丟大了，很長時間她都難以釋懷。

她知道，這事不能完全怪施工單位，全省絕大多數(shù)建筑工地都是這樣，有的工地連一個像樣的露天廁所也沒有，工人們四處打游擊，隨地大小便已成習慣，這種陋習隨著社會的進步，必須要有所改變。

看到紅保城項目開始實施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陶英感覺特別好。她決定去紅保城項目部看看。

在錢局長等人的陪同下，陶英第二天來到了紅保城項目部。

來之前，陶英又把柳萬鋒設計的方案看了一遍，感到他考慮得很周到，但心里還是有點兒不放心，自從經(jīng)歷那次尷尬后，她心里一直有陰影，去工地，包里都會放上一個垃圾袋，以防萬一。這次出行，她依然準備了一個垃圾袋。

下了車，她同樣被紅保城精美的環(huán)境震到了，干凈整潔不說，這個很多項目都可以做到，讓她大感驚訝的是工地上的環(huán)境和現(xiàn)場的色調(diào)設計得非常大氣、前衛(wèi)，人在里面舒適感很強，這點她認為很重要。擁有一個舒適感非常強的工作環(huán)境，不僅容易留住人心，重要的是可以更加激發(fā)人的創(chuàng)造力和革新能力，這對企業(yè)的生存與發(fā)展至關重要，對建筑工地來說，人的管理能力必然增強，各種事故的發(fā)生幾率必然減少。

在項目部會議室和辦公室里，繼續(xù)讓陶英驚喜不已，辦公室不臟不亂，擺放有序，計劃圖表、崗位職責掛在墻上，一目了然，具有現(xiàn)代企業(yè)的大家風范。這是她在工地上見過的最好的辦公室了，這樣的辦公條件絲毫不輸正規(guī)企業(yè)！

她忽然想起了讓她難堪不已的廁所，這家?guī)绾危克肴タ纯?，她下意識往門外走去，當?shù)弥獛驮谵k公樓邊上時，她愣住了，不會吧，工地廁所都是露天茅坑，放在辦公樓上還不臭死啊。

當她真正進入廁所時，內(nèi)心只能用狂喜來形容了。它是廁所嗎？它是。但是是工地廁所嗎？顯然不是，工地廁所不是這樣。它是露天的，地上挖一個深坑，上面搭幾塊木板，墻壁上爬滿了蒼蠅和各種臭蟲，臟亂不堪，非常臭，工地廁所最大的特點就是臭，臭是必須的。

然而，這里似乎沒有啊。廁所地面鋪的是潔白的地板磚，安裝的是沖洗式大便器，遇有臟物，一按水龍頭立即會被水沖走，不留任何異味。這樣的條件只有賓館才有，想不到這家工地也有這樣的條件，陶英的心情此刻只能是驚喜，狂喜。

她真是想不到，萬萬想不到，柳萬鋒獨創(chuàng)的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是如此完美，方方面面想得很周到。她想象中的標化工地應該如此，必須如此，工地臟亂差是到了該整治的時候了，我們必須要改變觀念，必須大力改善施工人員的工作和生活條件，讓他們像在現(xiàn)代企業(yè)一樣，在舒適的環(huán)境下快樂地工作?，F(xiàn)在各行各業(yè)都在變，難道建筑工地就不能變變？

她暗想，如果全省都推廣此系統(tǒng)，必將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對推廣建筑工地現(xiàn)代化建設必定帶來強烈的示范效應。

她下定決心，紅保城必須是全省標化工地，讓大家都來看看，現(xiàn)在的標化工地是什么樣子。

她返回省廳后，立刻安排省標化工地驗收小組前去驗收。行前，陶英只說了一句話，你們親自去看看，夠不夠標準，你們說了算，我不干預。她相信評委們的眼光。

果然，驗收小組來到工地，也被紅保城的氣勢震住了。驗收不到一半，全體專家組成員就一致認定，省標化工地非紅保城莫屬！

驗收小組的結論讓錢局長喜出望外。省標化工地對建筑企業(yè)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獎項，在工程招投標中凡有此獎項的企業(yè)可加五分，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分值了，因為競標企業(yè)最終得分差距也就四五分左右，有了此項加分，幾乎可以完勝，所以很多建筑企業(yè)做夢都想拿此獎。

建工局也想得到此獎，然而，由于接的大項目不多，施工亮點不多，建工局申報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幾年都沒有獲得此獎項了，全局上下壓力山大，經(jīng)營部門每次出去總是垂頭喪氣地回來，說，不行啊，我們沒加分獎項，搞不過人家。

這次竟莫名其妙接到省廳電話，說要來標化工地驗收，問題是建工局沒有申報啊，難道這也可以？有人提出疑問。

錢局長笑了，輕松地調(diào)侃道，這有什么不可以，陶廳長說可以了就可以了，就像我說你行你就行，領導看中了你，你不行也行。領導有領導的想法，心中有數(shù)，不會亂點鴛鴦譜的，你們放心好了。

如錢局長所料，不到一個月，省廳紅頭文件下來了，紅保城被評為省標化工地。

讓錢局長大感意外的是，紅保城竟被省廳指定為觀摩學習項目，有條件的項目必須到此項目觀摩學習。

二

錢局長很快意識到其中的分量了。紅保城項目將很快成為全省標桿項目，必然會迎來一陣又一陣參觀學習狂潮，這是建工局多年來難得一遇的大好事，局里高度重視，為此，建工局成立觀摩學習領導小組，負責組織全省的觀摩學習活動。

省廳文件一出，正如錢局長所想，來紅保城參觀學習的真是一浪接著一浪，說人山人海一點也不過分。

在洶涌的人潮中，有一支隊伍特別引人注目。他們就是省電視臺記者，聽說紅保城項目很有特色，他們馬上帶上攝影機把整個項目拍了個遍，然后制成了一個五集的專題片，在省臺播出。

紅保城項目頓時出名了，很快引起了社會各方的關注。最關注的莫過于沙林市泉水廣告公司了。

公司周老板迅速看到了其中的商機。建工局在全國各地有上千家工地，加上沙林的工地，如果大家都用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投入的金額將十分驚人，他只要占其中十分之一，一年下來的利潤也是十分可觀的。

他毫不猶豫做出了一個讓人費解的決定：為紅保城制作的廣告全部免費，一分錢不收。接下來，出現(xiàn)連鎖效應，其他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制作商都表示不要錢，當然，他們有一個共同要求，就是在介紹材料上和項目部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上要注明這個項目是他們單位負責施工的。

呵呵，這個要求合理。錢局長爽快地答應了。

錢局長心情很愉快啊?？雌饋恚掷锂敵踹@個決策是無比正確的，當初擔心怕花錢，如今的結果是不僅不花錢，還為局里爭來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獎項，這是相當合算的大買賣啊。這個柳萬鋒不錯，局里一定要表示一下。

拿回標化工地獎牌后，建工局在局禮堂隆重召開了紅保城項目經(jīng)驗交流表彰會。在會上，柳萬鋒被授予局勞動模范稱號，作為先進人物代表紅保城項目作了總結發(fā)言。

柳萬鋒的發(fā)言獲得了全場的熱烈掌聲，然而，有一個人卻陰沉著臉，始終不鼓掌，他實在沒有任何理由為柳萬鋒鼓掌。他就是項目經(jīng)理宮利民。

自從柳萬鋒推廣這個所謂的ABC形象識別系統(tǒng)，他預感大事不好，柳萬鋒處處壓他一頭，參觀的人群來了，人家都是指名要柳萬鋒陪同，上臺發(fā)言，他的發(fā)言沒人聽，柳萬鋒的發(fā)言迎來的卻是暴雨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局領導來了，首先進的是柳萬鋒的辦公室，在大會小會上表揚的是柳萬鋒，登臺發(fā)言作報告的還是柳萬鋒。紅保城項目部好像是柳萬鋒的天下，還有我的位置嗎？我還算不算一把手??？這樣下去，我這個項目經(jīng)理遲早完蛋。

這是宮利民最擔心的結果。

然而，在這個項目上，宮利民已經(jīng)深陷其中，無力拔出了。他的內(nèi)弟姚建民已經(jīng)進場。

說是內(nèi)弟的公司，其實就是一家皮包公司，沒有任何人力物力，所有的人員、材料完全靠宮利民籌集。他如何籌集呢？無非是用項目部現(xiàn)在的東西，掛他內(nèi)弟公司的名，一句話就是損公肥私。

他是項目經(jīng)理，管錢管物管人，可以秘密操控，他不是項目經(jīng)理了呢？管得上嗎？

在會場上，還有一個人不愿鼓掌，她就是辦公室主任孫玲玲。自從與林梅如發(fā)生沖突后，她與柳萬鋒自動疏遠了，到柳萬鋒辦公室請示工作，一般是說完就走，不留半刻。

當然，她如此疏遠柳萬鋒也是有底氣的。

此刻的她已成了宮利民的情婦。辦公室工作好不好，憑的是對領導工作服務到不到位。開始，她想向柳萬鋒靠攏，但母老虎林梅如插了一腳，她只好放棄了。自然，她就與宮利民走得很近了，兩人經(jīng)常外出應酬，有一天，孫玲玲喝醉了，稀里糊涂跟宮利民發(fā)生了關系，成了一對不公開的情人。

成了項目經(jīng)理情人的孫玲玲自然不懼柳萬鋒，對他安排的工作能拖則拖，能躲則躲，一句話：盡量不配合。盡管柳萬鋒說了她幾次，她都無所謂。

很快，孫玲玲有點后悔了。她看出來了，柳萬鋒深得局領導的喜愛，風頭正勁，遲早是紅保城的項目經(jīng)理。如果他真成了項目經(jīng)理，她的苦日子就來臨了，柳萬鋒會放過她嗎？

擁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宮利民。一天晚上，二人來到了沙林市天注大酒店，這是家五星級大酒店，二人經(jīng)常在這里幽會。

孫玲玲訂的房間是801，這是個行政套房，價格800元一晚，費用由紅保城項目部支付，這個秘密僅限他們二人知道。孫玲玲十分擔心這個秘密會被柳萬鋒發(fā)現(xiàn)，這樣她就慘了。

想到今后的日子，孫玲玲一點欲望都沒有。尤其當看到宮利民大腹便便、雍腫的身體時，她更加索然無味。每次面對宮利民的裸體時，她總會情不自禁地轉過身去，她不愿看到眼前這個丑陋的男人。

宮利民今年五十歲，孫玲玲才二十五，宮利民完全可以做她的父親了。

自從第一次無意醉酒失身后，孫玲玲一度非常痛苦，她內(nèi)心根本無法接受一個父親一樣的男人做她的情人，她發(fā)誓再不跟他出去了，狠心拒絕過他幾次，然而，狡詐的宮利民只耍了一個小小的花招，就讓孫玲玲不得不屈服。

很簡單，一天，宮利民找到她說，鑒于辦公室工作的重要性，項目部決定對辦公室主任進行公開競聘，要她準備一個競聘方案。

孫玲玲瞬間明白了，宮利民在訛她，逼她就范。

可是她能不就范嗎，她是偏遠農(nóng)村出來的，讀完大學后，一直無法就業(yè)，后來求爺爺告奶奶，動員家族所有關系，才擠進建工局這個國企。經(jīng)過兩年多的艱辛打拼，才好不容易提升到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現(xiàn)在就這樣放棄了，能甘心嗎？她欠下的大學貸款至今沒有還清，如果丟了崗位，她到哪里去找錢還貸款。

她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面對權勢，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宮利民再次叫她，她只能委屈地跟去了。二人相擁的時刻，她心里只能默默地流淚，生活就是這樣，總是有太多的無奈，尤其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面對壓力時，她只能屈服。

好在時間長了，孫玲玲慢慢地也就習慣了，接納了宮利民，何況他在辦公用品報銷等方面給了她許多好處，讓她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她不想失去這一切。

孫玲玲坐在床邊，等待宮利民的擁抱，然而，擁抱卻沒有如期而至。

宮利民今天跟孫玲玲一樣，完全沒有心情。不僅沒有心情，可以說心情糟透了。

他現(xiàn)在面臨一個強大的對手——柳萬鋒，這個隨時會搶走他位置的敵人。必須有所行動，把他趕出項目部，否則，他將死無葬身之地。他一直在找柳萬鋒的漏洞，可找了許久一直沒有找到。

怎么辦？他跟內(nèi)弟商量了很久，終于想出了計劃，當然，這個計劃需要孫玲玲配合，所以，他把孫玲玲叫來了。

他把計劃給孫玲玲說了。孫玲玲開始很拒絕，認為不可，但轉念一想，如果扳倒柳萬鋒，她也少了一個對手，何樂而不為呢？

第二天，孫玲玲把一些煙酒放在柳萬鋒辦公室里，然后對柳萬鋒說，這是項目部分給領導的招待用品，要他在上面簽個字。

聽到是分給領導的，柳萬鋒沒有任何戒心就簽字收了下來。

幾天后，局紀委忽然接到一份檢舉信，說柳萬鋒超領奢侈品，浪費項目資產(chǎn)。

局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謝書華收到檢舉信非常驚訝，柳萬鋒的行為構不構上違法不好說，違紀是肯定的。

他安排人員悄悄進行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檢舉信情況屬實，柳萬鋒領用的煙酒等用品有兩萬元之多，有柳萬鋒領用的親筆簽名，有辦公室主任孫玲玲的證言。

她一再說這些物品是項目部招待用的，私人不準拿，但柳萬鋒硬是強行拿走了，他是項目領導，她沒有辦法制止。

局里有明文規(guī)定，項目部領導嚴禁揮霍浪費，嚴禁超標準享用煙酒等用品，違者嚴肅處理。柳萬鋒領用金額較大，屬于嚴肅處理范疇。按規(guī)定，他至少應該撤職，幸好這些東西柳萬鋒沒有用，仍鎖在辦公室里，局紀委的同志及時收繳了。

謝書華把柳萬鋒叫到局紀委接受調(diào)查，根據(jù)柳萬鋒的陳述，這些都是孫玲玲故意為之，似乎結論不成立。

謝書華作為一名老紀委，有著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憑直覺，他認為柳萬鋒的說法是靠譜的。他清楚柳萬鋒的為人，他不是一個魯莽青年，沒人誤導，他絕對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根據(jù)謝書記的安排，局紀委對項目部辦公室其他人員進行了調(diào)查，證實了謝書華的判斷，是孫玲玲有意為之，目的是搞臭柳萬鋒。

孫玲玲為什么要這樣做？她為什么要誣陷柳萬鋒？

圍繞這兩個問題，局紀委展開了秘密調(diào)查，很快查清了宮利民與孫玲玲的非法關系，并且查清了宮利民誣陷柳萬鋒的事實。

謝書華把調(diào)查報告交給了副局長譚超雄。譚超雄看后，感到問題有點嚴重，把一公司總經(jīng)理魏明勝叫到了辦公室。

“老魏啊，你看了調(diào)查報告后，有什么感想？”譚超雄盯著魏明勝問道。

他需要一公司班子的態(tài)度，因為紅保城項目部歸一公司管，也由一公司處理。他要知道一公司是如何處理宮利民的。

魏明勝明確表態(tài)：“經(jīng)我們班子討論，決定免去宮利民項目經(jīng)理職務和孫玲玲辦公室主任職務，二人分別調(diào)離紅保城項目部。至于紅保城由誰來擔任項目經(jīng)理，大家有爭論，沒有最后定下來。我個人的意見是柳萬鋒。有的人擔心柳萬鋒年輕，工作經(jīng)驗不足，所以反對?！蔽好鲃僦懒f鋒在譚超雄心中的分量，他必須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聽完魏明勝的處理意見，譚超雄沉默了一會兒。

他對宮利民的處理決定沒有任何意見。宮利民畢竟是建工局的一名老同志，為企業(yè)也賺了一些錢，他的錯誤主要是擔心項目經(jīng)理位置不保，所以才出此陰招，做法不對，但可以理解，僅是免去項目經(jīng)理職務已經(jīng)充分考慮了這點，如果按照局里規(guī)定，隨意誣陷別人，至少要開除黨籍，留廠察看。

當然，有人擔心柳萬鋒不能勝任項目經(jīng)理是對的。對此，譚超雄也有點猶豫，從經(jīng)驗上來說，他的確不足，不如宮利民，人家畢竟搞過兩個大項目，有項目管理經(jīng)驗。但凡事有利有弊，如果我們過多地強調(diào)經(jīng)驗，十分不利人才的成長。從柳萬鋒成長軌跡來看，他做事沉穩(wěn)，考慮問題周到，當一個項目經(jīng)理應該問題不大。

譚超雄想了想，他認真地說道：“年輕人估計會有一些經(jīng)驗不足，但是我們不能以此為由拒絕使用青年人才。你知道，人才需要一個崗位、一個平臺，才能成長起來，對此，我們不要擔心，畢竟可以加以引導和培訓嘛，所以，我個人認為，柳萬鋒擔任紅保城項目經(jīng)理是合適的。至于宮利民和孫玲玲的處理決定，我沒有多少意見。我建議辦公室主任孫玲玲免了就免了，不要另行安排啦，按一般文員處理，一個年輕人不自重，必須給點教訓，不然不利成長。

“對于宮利民的安排，我建議不要調(diào)走，還是讓他留在紅保城，任紅保城項目部副經(jīng)理。他工作經(jīng)驗豐富，可以幫襯一下柳萬鋒。”其實，譚超雄還有一個想法沒有說出來，留一個對手在柳萬鋒身邊，可以牽制一下柳萬鋒。他很擔心年輕人不受約束犯錯誤，宮利民在身邊，柳萬鋒多多少少會有顧忌。

譚超雄的意見其實也就是局里的決定，一個項目部的人事安排本來輪不到局里管，但是紅保城不同，它是省標化工地，又是局重點建設項目，所以局里要插手，當然一個副局長表態(tài)足夠，對此，魏明勝清清楚楚。他回去后立即召開了全體班子會議，傳達了譚副局長的意見。

自然是一致通過譚副局長的決定。

一公司的決定很快在紅保城項目部做了傳達，對宮利民和孫玲玲免職的原因，文件只說工作原因，沒有細說，也是考慮到事件影響不大，造成的后果不嚴重，顧及二人的臉面，才作技術性處理。

宮利民的工作好安排，把辦公室挪一下就行。孫玲玲就有點不好安排了，調(diào)其他項目部竟沒有一家愿意接收，柳萬鋒想了想，算了，就在我們項目部呆著吧。

孫玲玲就繼續(xù)呆在紅保城。由于一時沒有合適的辦公室主任，柳萬鋒的意見是暫時讓她先管著。柳萬鋒現(xiàn)在是項目經(jīng)理，他的意見也就是項目部的決定。

柳萬鋒留孫玲玲，也是看她年輕，不懂事，身不由己。作為同是農(nóng)家出身的子弟，柳萬鋒很同情孫玲玲，深知沒關系、沒背景的農(nóng)家子弟找一份工作的艱難，從心理上很理解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所以柳萬鋒最終原諒了孫玲玲，愿意給她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

柳萬鋒的寬容讓孫玲玲感動不已。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柳萬鋒竟不計前嫌，依然相信她。她暗暗下決心，以后一定改正錯誤，用心幫助柳萬鋒。

從此，她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每天早早趕到辦公室，打掃衛(wèi)生，安排工作，很多事根本不用柳萬鋒操心，她就安排好了。

柳萬鋒暗想，孫玲玲還真是一個當辦公室主任的料，不過，像她這樣有污點的主任，肯定是不能用的，他必須要找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任辦公室主任，這是每個單位的鐵律。

他想到了對外招聘。外聘的人跟宮利民這些人沒有瓜葛，使用起來應該沒有問題。他的想法得到了一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大力支持，于是，項目部在商業(yè)中心貼了一個招聘啟事。

令柳萬鋒沒想到的是，這次招聘竟引來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他曾經(jīng)教過的學生羅春苗。

原來羅春苗大學畢業(yè)了，一直在找工作，她看到紅保城項目部的招聘啟事，趕了過來。

柳萬鋒看到羅春苗來了，驚喜萬分?，F(xiàn)在的羅春苗長高了，更加漂亮嫵媚了，也就是說更加出眾了。在眾多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見了她，因為她穿了件紅色外衣，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想不讓人發(fā)現(xiàn)都難。

柳萬鋒在她身后輕輕地碰了一下，羅春苗回頭立刻看到了她經(jīng)常在夢中遇見的柳哥，她高興得跳了起來：“柳哥，你也來應聘啊?！?/p>

柳萬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于是含混地說了一句：“是的，我下崗了，沒事做，想前來看看?！?/p>

羅春苗拉著他的手：“好啊，我們一起去報名?！?/p>

走到報名處，羅春苗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勁，工作人員看見柳萬鋒走了過來，竟個個緊張地站了起來，點頭致意：“柳總好，柳總，您請坐?！?/p>

大家都沒有心思搞招聘了，端茶的端茶的，搬凳的搬凳，都圍著柳萬鋒轉。

羅春苗有點不解地問道：“他就是一個應聘的，你們憑什么對他那么好啊？”羅春苗天真的表情引得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柳萬鋒不想再瞞了，告訴羅春苗他是這里的項目經(jīng)理。

?。?？柳哥是項目經(jīng)理了啊。羅春苗驚得張開了嘴巴，不過，她馬上平靜下來，誰說柳哥不能當項目經(jīng)理啊，他本來就可以當項目經(jīng)理，我們的柳哥以后還可以當更大的項目經(jīng)理。

只是現(xiàn)在的柳哥跟以前的柳哥完全不一樣了。

現(xiàn)在的柳哥經(jīng)過歲月的磨練，人變得更加成熟，更加穩(wěn)重，渾身上下散發(fā)一股逼人的男人味，這讓羅春苗心動不已。

有柳萬鋒的關心，羅春苗順利被錄取了。

能在柳萬鋒手下工作，羅春苗開心不已。她幾乎每天下班后，都會賴在柳萬鋒辦公室聊上一會兒。

柳萬鋒也很喜歡跟這個青春活潑的羅春苗聊天，有時聊著聊著，錯過了吃飯的時間，二人干脆一起到外面去吃最愛吃的熱干面。

二人親密的行為讓林梅如氣憤不已。她暗中跟蹤了幾次，似乎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情況，但心里始終不痛快。依照她以前的性格早就鬧翻了，但她現(xiàn)在有點不敢，從心理上她有點懼怕柳萬鋒了。

這時，有一個人給她出了一個主意，沒想到又在項目部掀起了一場大風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