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玉純
他們輕描淡寫的話語,是心心相印的表達,是一生相守的誓言,是不離不棄的承諾。不老的愛情就是,吵一輩子的架,生一輩子的氣,依然為你遮擋一輩子的風雨。
那個年代的海誓山盟
父親和母親的婚姻是那種老式的,媒妁之言,門當戶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
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從不叫對方的名字,也不像更老式的那種叫對方為“孩他爸”“孩他媽”。他們稱呼對方為“哎”,如果兩人離得近,就是小聲“哎”;如果離得遠,他們會“哎”上好幾遍,一遍比一遍大聲,直到對方聽到為止?!鞍ァ绷诉@么多年,他們從來沒有說過一個“愛”字,更別說什么海誓山盟了。但是,在我看來,他們一直在說著無聲的海誓山盟。
母親年輕時在戲臺上唱戲。一次,她們唱戲的很多人照了張合影。母親把照片拿回家,讓我們看。照片中有很多漂亮姑娘,父親卻盯著照片對我說:“要我看,這一群人里,你媽長得最好看!”其實,母親長相平常,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父親覺得她是最好看的。母親聽了父親的話,臉上露出幸福的紅暈。我覺得,父親的潛臺詞是,你在我眼中是最美的!
母親身材瘦小,干農(nóng)活不行。父親高大魁梧,是干農(nóng)活的好手。每到農(nóng)忙季節(jié),母親就有些慌。她割麥子總是趕不上趟,不一會兒,就被父親遠遠甩在后面了。父親見母親干得吃力,拿過她手中的鐮刀說:“你歇著吧,我來!”不管什么事,父親都得心應手,游刃有余。家里有重活累活,父親總是說:“你歇著吧,我來!”多年里,這句話不知被父親重復過多少次。在我看來,父親這句話的潛臺詞是,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受苦受累!
父親勤勞能干,他種草莓,西瓜,還種各種蔬菜,家里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每次他賺錢回來,都會興沖沖地對母親說:“哎!又給你賺錢了!”然后把錢塞給母親。母親把錢收起來,笑瞇瞇地說:“明年咱就能蓋大瓦房了!”我覺得父親的潛臺詞是,我會努力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母親很心疼父親,他是家里的頂梁柱,每天的活都特別累,所以母親總是把家里的好吃的留給父親。我小時候,母親經(jīng)常給父親“開小灶”。那時的雞蛋算是“高級營養(yǎng)品”,母親自己一個也舍不得吃,除了讓我吃幾個,都留給父親。父親回到家,母親總是說:“哎!快吃飯吧,好吃的都給你留著呢?!币灾劣诘搅爽F(xiàn)在,我給家里買了好吃的,都習慣說“給我爸買的”,好像父親天經(jīng)地義應該是受優(yōu)待的人。母親的那句“快吃飯吧,好吃的都給你留著呢”,潛臺詞應該是,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我要把最好的都留給你!
我不知道父親和母親對我解讀的他們的“潛臺詞”是否認可,我只知道這對“哎”了大半輩子的夫妻,也愛了大半輩子。他們平淡的話語,是一種別樣的海誓山盟。
那個年代的海誓山盟,好像都是這樣吧,不熱烈,不直接,卻有一種柔韌強大的力量。他們輕描淡寫的話語,是心心相印的表達,是一生相守的誓言,是不離不棄的承諾。
不老的愛情
看到一幅漫畫:一對老夫妻背對背,各自坐在長椅的一頭,顯然是剛剛吵過架,在慪氣。下雨了,老頭背對著老太太,卻伸長胳膊,把手中的傘遞到老太太頭上,任憑自己被淋濕。
畫面下面是一行文字:不老的愛情就是,吵一輩子的架,生一輩子的氣,依然為你遮擋一輩子的風雨。
我心中不由暖暖的,想起了老爸和老媽的婚姻。老爸和老媽的婚姻是媒妁之言,談不上什么感情基礎(chǔ)。我小時候,他們幾乎天天在吵架,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好幾次,我看到他們吵得實在厲害,以為他們第二天就會離婚。那個年代,離婚可是個驚天動地的大事。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我會不會成了沒人要的孩子,忍不住眼淚流濕了枕頭。第二天早上,我正在盤算,如果兩人離婚了,我咋辦。誰知,老媽早早做好了飯,招呼老爸說:“吃飯了,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紅薯粥?!崩蠇尩臉幼?,與吵架時判若兩人。老爸也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說句:“再切上點咸菜吃!”
這樣的情景見多了,我也習以為常了,有時任憑他們吵起來,我甚至能夠做到冷眼旁觀,坐山觀虎斗。
只有一次,忘了為什么,他們吵得太兇了。老爸把桌子掀翻,老媽把碗摔在地上。那時我剛上初中,正在叛逆期,經(jīng)常與父母對抗。我大聲哭喊著:“吵吧,吵吧!這個家我沒法呆了!”我想用離家出走嚇唬嚇唬他們。當然,我不敢走太遠,只在離家三里的小村里溜了一圈。老媽找到我時,我正在田埂上揪喇叭花。我對她說:“媽,你和我爸總吵架,要不然你們離婚吧!”老媽臉上露出無比驚異的表情:“離婚?你這孩子,瞎說啥呢!”本以為這次以后,他們會收斂一些,哪怕少吵一架呢??墒?,沒有。我再長大些,漸漸明白了,吵架也是他們交流的一種方式,他們從來沒想過因為吵架離婚。
直到那年,老爸被查出患上了冠心病,老媽一下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不整天氣鼓鼓的,“滿懷斗志”地去和他吵了。即使老爸急了,數(shù)落她:“我說你呀,一輩子做事不過腦子,整天糊里糊涂的?!崩蠇屢补怨缘芈犞€會細聲細氣地說:“行了,你別生氣了,我認錯還不行嗎?”從此,老爸一個人的戰(zhàn)爭,沒有了硝煙。兩個人之間,真的有了一種相濡以沫的味道。
老媽胃不好,老爸總是買上好的小米,幫她熬粥。聽說山里的小米好吃,老爸還悄悄騎上自行車,走了20多公里路,去山里買小米。老媽知道后,罵他:“你這老東西,不要命了,你不知道自己是個病人?”老爸嘿嘿一笑說:“人家醫(yī)生都說了,我這病是最輕的,一點不礙事,還讓我多鍛煉呢。”
我終于明白,老爸老媽之間是有愛情的。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可人老了,不僅僅是個伴,還依然有最美的愛情。人會老,愛情不會老。老年后,愛情會更加深厚濃情,像海一樣,一輩子的深情厚誼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