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立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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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是一個放牧的少年，那座山上還留有我少年放牧時的腳印。如果愿意，你可以下車去拍照?！痹揭败囆旭傇谒拇ㄊt霍縣的上、下羅科瑪鄉(xiāng)之間的山路上，剛從人群中掙脫出來的索達吉堪布（注：堪布，藏傳佛教稱謂，意為佛學教授）指著前方的山說。

陽光灑在青藏高原上，爬坡時，車開得很慢，一個牧民忽然看到車里的索達吉堪布，驚喜地雙手合十彎下身體，一陣小跑追到車旁，請求加持，不敢置信地重復著，“今天太吉祥了！今天太吉祥了！”

只要離開喇榮五明佛學院，索達吉堪布就隨時處于被旁觀和拉著簽名合影求加持的狀態(tài)中。“被旁觀是件很累的事?！边@位國內(nèi)最具影響力的藏傳佛教上師說。

讓他最放松的地方是待了近30年的佛學院。在這里，每天要處理的事情無數(shù)，但再忙再累也還能擠出時間看書，這是讓他很滿意的地方。在城市待太長時間后，“念誦經(jīng)文時，經(jīng)常會陷入迷糊的狀態(tài)。”在寺院里就不同，“念誦經(jīng)文時非常有歡喜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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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都到喇榮五明佛學院，大約700多千米，行程通常在12個小時左右。遇到天氣不好，云霧繚繞，盤至海拔3000多米時，車里通常只剩藏族司機的誦經(jīng)聲，其他人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這700多千米的山路，索達吉堪布一年至少往返十幾次——他常應(yīng)邀去國內(nèi)外各高校、企業(yè)做學術(shù)交流——隨著影響力與日俱增，他走在這條路上的次數(shù)也隨之增多。

他還常去監(jiān)獄給犯人講課，并和同門師兄慈誠羅珠堪布在幾所監(jiān)獄里建立了圖書館。他們甚至還參與過預(yù)防艾滋病的活動，因為附近的良山彝族有很多艾滋病患者，“作為出家人，有些事情我們參與可能不是很方便，但從長遠來看，現(xiàn)在不是該顧及這些的時候?！彼f。

他為貧困孩子建了兩所小學，一所中學。在他看來，如果自己當初沒讀過書，現(xiàn)在的命運會完全不同?！斑@些家境貧困的孩子，哪怕沒有考上高等學校的緣分，至少也應(yīng)該完成9年制的義務(wù)教育，多學一分知識，他們的人生就會多一種可能?！?/p>

這幾所學校的老師有一部分是志愿者。“堪布告訴我們，牧民家的孩子想學點兒東西非常不容易，要視這些孩子為自己的孩子。”從深圳到此當志愿者的龐老師說。

出家前，索達吉堪布就讀于甘孜師范學校，同學畢業(yè)后大多當了老師?！拔抑皇且路Q了，但還一直在教學。”他說，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講課?！懊刻烊绻麤]有講課就覺得這一天有點浪費了，哪怕有一個人聽課我也愿意講?！敝灰诜饘W院，除非極特殊情況，他每周都會講3次—4次課。

佛學院的規(guī)劃、建設(shè)大都是索達吉堪布負責。他為佛學院建了許多經(jīng)堂，這些經(jīng)堂全都當作教室，每個經(jīng)堂里也就擺放了一兩尊佛像?！敖逃龑Ψ鸾虂碚f是重中之重。我的上師法王晉美彭措就非常重視教育，我也希望能如上師一樣?！彼鬟_吉堪布說。和上師一樣，這是他的行事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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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佛學院大門幾百米后，抬頭就可見千余所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紅色僧房從山洼處向海拔4000多米的山頂輻射出去，漫山遍野的。誦經(jīng)聲透過音箱飄蕩在每一條路上。這里不僅是朝圣者，也是攝影愛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佛學院拉動了當?shù)亟?jīng)濟，但有關(guān)部門不甘于此，近幾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要求佛學院答應(yīng)搞旅游開發(fā)，均被拒絕?！叭绻u門票，就分不清楚是寺院還是旅游景點了。作為佛教道場，應(yīng)該保持清凈如法，給人們帶來精神上的滿足?！彼鬟_吉堪布說。

1980年，法王晉美彭措在這里建立了佛學院，當時的喇榮溝荒無人煙，起初只有32名學員。

1985年，甘孜師范學校未畢業(yè)的索達吉來到這里，依止法王晉美彭措座下，當時的佛學院有100多人。

2004年1月，法王晉美彭措圓寂。佛學院由15位堪布、活佛建立了“學院管理理事會”，實行輪值制，每5年一換。索達吉堪布今年初結(jié)束了5年的任期。但常住的漢族僧眾千余人，卻是從1987年開始一直由他主管。為了僧眾能有更好的學習、修行的環(huán)境和秩序，他會看企業(yè)管理方面的書籍，學習培養(yǎng)管理人才。

有著6000常住人口的佛學院，水、電這兩件事都讓管理者頭痛。在剛剛過去的冬天，色達電力局每天在早上5時—7時為沒有被國家電網(wǎng)覆蓋的佛學院送電兩個小時。晚上，上課的大經(jīng)堂要在柴油發(fā)電機的供給下才能保證正常用電。佛學院的水，主要依靠一個泉眼和附近東山上收集而得。但這兩個水源，冬春兩季出水量非常少，有時會斷流。這時候，索達吉堪布就會派佛學院配備的救火車，去色達郊區(qū)的河邊取水，給僧眾使用。

索達吉堪布說，他剛到佛學院時，條件比現(xiàn)在差太多，大約有10年左右的時間，都是在烈日暴風中聽聞佛法?！坝幸荒甓?，我們坐在外面的空地上學習，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地上凍得堅硬如鐵，沒有坐墊，大家都直接坐在冰地上，身上也沒有蓋的東西，一個個像雪人一樣。有時突然刮起狂風，書就被卷走了，我們得到處去找。這種情形經(jīng)常發(fā)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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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達吉堪布到佛學院將近30年，佛學院也從一片空地成長為世界上最大的佛學院。在此出家的人，有名校教授、醫(yī)生、律師、富二代、海歸博士，也有十幾歲就遠離紅塵的少年，還有先后看破紅塵，來此尋求人生終極答案的三口之家。

索達吉堪布說，他出家是為了繼續(xù)學習佛法。他從小就對佛法感興趣，上學時，老師在上面講課，他在下面看佛經(jīng)，經(jīng)常遭受批評。23歲離開學校前往佛學院時，他也不確定這條路究竟能走多遠?！奥犝f喇榮溝是個非常寂靜的山谷，我想，可能這輩子就待在那里了。離開爐霍縣城的時候，站在路邊看了很久，心想，今后再也看不到這么繁華的城市了?！彼€記得，那天下著很大的雪。

與30年前相比，上課方式也在發(fā)生變化。2006年，索達吉堪布建立了智悲佛網(wǎng)，開始在網(wǎng)上授課。他是內(nèi)地第一個用網(wǎng)絡(luò)講授藏傳佛法的僧人。近兩年，每次上課，世界各地同時在線聽他講法的人有近萬人。

出家近30年，他所做的事情，其實可以用一組數(shù)字簡單描述：翻譯藏文佛學論著98部;傳法教言與出版書籍1000余萬字;演講過的國內(nèi)外著名學府66所;傳講佛法28年，上課7000余節(jié);暢銷書6本，總銷量超過100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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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29日，索達吉堪布開通微博，至今粉絲超過150萬人。沒有特殊情況，每天發(fā)一條微博，忠實擁躉會等待他更新。他曾發(fā)過一條題為《請假條》的微博：“這幾天我要前往一個城市講法，因為那里沒有信號，故暫時無法發(fā)微博，特此請假幾天?！?/p>

微博的評論里，大量的人等待他回答各種問題——讓取名字的，請教怎么挽留感情的，問自己膽子太小怎么辦的……林林總總，他基本不回復，但如看到因貧窮上不起學尋求幫助的留言，他定會馬上調(diào)查情況，盡量給予幫助。“也有被騙的時候。”

他的電話上經(jīng)常會有幾百條未讀短信，一天接打上百個電話也是常事。因為太過勞累，他的肝臟和脊柱都出現(xiàn)了問題，常年吃藥。

2002年，他因為脊柱問題去廈門看病。醫(yī)生誤診，下發(fā)病危通知，告訴他最多只剩下幾個月時間可以活。他誰也沒告訴，回到佛學院處理后事，“我當時觀察過自己的心，很平靜，沒有恐懼。這種狀態(tài)讓我很欣慰——學了那么多年的佛法還是有效果的?！弊鳛橐粋€出家人，死亡是他經(jīng)常思考的問題，“那不過是一段旅途的結(jié)束，又一段旅程的開始”。后來發(fā)現(xiàn)是誤診，“也沒覺得很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