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梓婷
可親可敬的陳爺爺
文/高梓婷
我們家和陳爺爺?shù)慕Y(jié)交,得益于梁百章爺爺。百章爺爺愛好文學,談笑有鴻儒,與賈平凹、肖云儒都有往來。他與陳爺爺交往甚密,正是他向陳爺爺引薦了我的爸爸媽媽。
每年春節(jié)前夕,爸媽就會買好家鄉(xiāng)那邊的椽頭饃之類的土特產(chǎn),驅(qū)車前往西安拜訪陳爺爺。那時候我還小,不明白他們那般畢恭畢敬的緣由,對于爺爺何等的身份也是一概不知。只知道他是個作家,好像寫過《白鹿原》,大人們都讓他在這本書上簽名。
記得有次過年,我們?nèi)サ氖撬谧鲄f(xié)的房子,很小的套房,堆滿了書。他領我們?nèi)ダ锩婺莻€小書房看他練的字,案上放了很厚一沓寫好的字。當時小小的我,剛開始學習毛筆字和閱讀,覺得一個人能擁有這么多書,還能勤勤懇懇的練習書法,一定是很厲害的人。
陳爺爺?shù)谝淮蝸砥殉?,住在盛源酒店,爸媽就帶我過去。那個年代使用的還是膠卷相機,不知道誰把拍好照片的兩個膠卷拿給我玩,結(jié)果我把膠卷全部拆了出來,照片曝了光,都作廢了。“哈哈,不知道浪費了多少人的感情。”媽媽忍不住笑著說。
而如今盛源酒店也已不復存在。
那一次陳爺爺去我們家做客,當時我們一家三口蝸居在電影公司的宿舍樓上。爸爸把自己多年收藏的古董拿出來向爺爺展示,爺爺還在我爸珍藏的一箱子古錢幣里挑選了幾個自己喜歡的銅錢。
陳爺爺對我們家開辦紀念館非常欣賞,覺得做了一件造福后代的事。2007年林館開業(yè)的時候,他在百忙之中親臨現(xiàn)場。
在剪彩儀式的前一天晚上,爺爺提出想先安安靜靜地參觀一下林館。夜色中的林館亮了燈煞是好看,一大幫人簇擁著陳爺爺,媽媽向他做著詳細的解說,有人用手電筒照亮房頂屋脊的磚雕木刻給他看。我躲在一邊,看陳爺爺站在前面,仰著頭,很專注地看著,思索著。燈光映在他眼睛里,我呆呆地看著,也出了神。
臨走時,爺爺把我叫到跟前,拍拍我的腦袋說:“你爺爺和你爸媽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末了還叮囑我要多吃一些,長胖一點才好。
陳爺爺送過我媽媽一幅字:在河之濱。他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四個字就是取其之意。
“這一生怕是沒有人再寫這樣的字送給我。當時只覺誠惶誠恐……”媽媽回憶起來,這樣跟我講,眼眶都紅了。
“爺爺一定覺得你是個美麗的女子?!蔽倚χf。
陳爺爺有三大愛好:抽巴山雪茄,喝西鳳酒,看足球賽。有次和我爺爺一起去拜訪他,爺爺提出要為陳爺爺畫幅畫,就畫他抽雪茄的姿態(tài),回去就打了線稿,但之后因為諸多事情耽擱了下來。每次去爺爺畫室,都能看見那幅未完成的畫作:陳爺爺斜斜地坐著,手里夾著根燃著的雪茄,皺著眉頭望著遠處。
現(xiàn)在,畫還沒畫完,人卻已經(jīng)離去了。
每個人都是你生命中匆匆的過客,但他們總會或多或少的留下一些專屬的印記。你回憶起他們,總會有很多個瞬間的定格:參觀林館時夜色中他微笑的側(cè)臉,伏案寫字時緊簇的眉頭,他用一口老陜腔親切地叫著我爸媽的名字,總是慈祥地沖我笑笑,叮囑我好好吃飯,要像他孫子一樣吃成個小胖子……我能想起來的就這么多,可是它構(gòu)成了我對陳爺爺?shù)娜炕貞?。一個人,他總是離你太遠太遠,你就覺得不管他是否還在人世,他都永遠存在于那個位置,未曾離開。
之前看到一段話:在我們這里,一個人死去了,如果人們還記得他,他就還活著;如果人們逐漸將他淡忘,那他才算真正的死亡。
我想,也許我可以為這些即將枯竭的油燈做些什么,我希望我可以做些什么。我想去拜訪那些令人尊敬的老前輩們,聆聽他們的故事,記錄他們的想法,留住他們的智慧。人會離去,可是思想不會,靈魂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