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榮國
我眼中的陳忠實
文/李榮國
4月29日,我從上海乘火車剛回到家里,就在微信中看到了陳忠實先生病逝的噩耗。我心痛難受,一直淚眼模糊,中午飯也不想吃,站在陽臺上,默默為陳老點燃了一支中華煙,又燒了一張潔白的紙,才覺得內心安妥些。隨后便癡呆呆坐在藤椅上,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與陳老結識到現在那一幕幕難忘的情景……
記得早在1975年春天,我作為家鄉(xiāng)中學廣播室通訊組成員,有幸從《西安日報》上看到陳忠實先后發(fā)表的幾篇詩歌和散文,覺得寫得特別好。也就牢牢記住了他的大名。1983年開春,部隊選派我到《陜西日報》編輯部學習。一個星期天,報社附近的影劇院舉辦文學創(chuàng)作講座,我進去了,沒想到在臺上講話的正是陳忠實老師,這是我頭次見到他年輕的模樣。當年他正好41歲,雖然穿著樸素,但英俊灑脫,氣宇軒昂,一口地道的關中方言,字正腔圓,很富有感染力和說服力。他最后謙虛地說,自己是個農民岀身的草根作者,與大家相互學習交流一下寫作心得而已,算不上講課……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直覺告訴我,他是一位樸實忠厚、耿直熱心的好人。他將是我一生崇拜的偶像。
直到1994年6月底,我從北京返回西安休暑假,由陜西作協副主席高建群仁兄引領,我得以在陳主席辦公室與他相見。他得知我是正在軍藝文學系就讀的學員,立馬眼睛一亮,笑盈盈地說:“那你可不簡單,你們文學系在全國文壇都叫得很響呀。你好好努力會大有出息的?!彼€如數家珍,說起了徐懷中、李存葆、莫言、朱蘇進、朱向前、徐貴祥等人。我一下紅著臉說:“很慚愧,我是沾了參過戰(zhàn),立了功的光,只能寫點紀實文學而已,不會寫小說?!标愔飨瘏s深情地說:“那不要緊,真正把紀實文學寫得很感人也不容易。如果你想嘗試小說創(chuàng)作,正好過幾天作協要在丈八溝舉辦個小說創(chuàng)作研討會,你可以作為特邀代表參加?!蔽也缓靡馑嫉卣f:“那怕不太合適吧?”“能成,有啥不合適的!”陳主席當即對高建群說:“你就告訴創(chuàng)聯部,給他增加一個名額,這也算是擁軍嘛!”我感動地立馬起身站直,說了聲:“謝謝”,給陳主席敬了個莊嚴的軍禮。陳主席哈哈一笑,風趣地說:“你這禮太重咧,我擔當不起?!备呓ㄈ阂残Σ[瞇地說:“應該的,這是軍人最高的禮節(jié)?!迸R別時合影,陳主席說:“咱們還是坐下自然親切些,你穿一身軍裝,站著照顯得太嚴肅咧?!庇谑?,我調好焦距后,高建群兄幫我按下快門,為我與陳主席留下了這難忘的瞬間。
剛過了三天,我果然接到創(chuàng)聯部通知我參加會議的通知。我心里膽怯,提出可否讓在西安休假的同班學友陪同參會?后又經特許,我倆在風景優(yōu)美的丈八溝賓館參加了為期五天的小說創(chuàng)作研討會,收獲不少。期間,我和徐文生同學專門到陳主席房間拜訪請教,他很熱情地與我們交談起中國當下的文學現象和發(fā)展走向,并與我們合影留念。
五年過去了,愧疚的是,文生同學在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出了成果,愚鈍的我利用業(yè)余時間只寫出了十來篇散文,連一篇小說也沒寫成。卻陰差陽錯對攝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1999年6月,為慶祝新中國成立50周年,經陜西省攝影家協會和蘭州軍區(qū)政治部協商確定,將分別在蘭州和西安聯合舉辦我的個人攝影作品展覽。為了給這個展覽添彩,我心懷忐忑找到德高望重的陳忠實主席,想請他題詞。他驚訝地說:“沒想到你文學創(chuàng)作沒走出來,卻在攝影創(chuàng)作上弄出名堂,值得祝賀?!蔽倚呃⒌卣f:“實在對不住你,寫小說腦子開不了竅?!标惱蠋焻s誠懇地說:“這沒啥,人各有志,行行出狀元嘛。只是術業(yè)要專攻,才能有突破。你不妨在攝影文學方面多探索,走出一條創(chuàng)新之路?!彼Z重心長的話語,給了我極大的安慰和鼓勵。隨后,他就在作協院內高桂滋公館舊址的辦公室兼書房,揮毫為我寫下了“高原的風景——賀李榮國攝影作品展圓滿成功”的題字。當我把先生的題字裝裱好后,幾位搞書畫的內行都說這幅字寫得很有特色。于是,我便把其中的“李榮國攝影展”六個字放大噴繪制作成橫幅,掛在影展顯眼位置。
一晃過了十年,部隊有兩位領導知道我與陳主席熟悉,先后向我提出最好能讓陳主席給自己上高中的孩子即將出版的作文集上寫些鼓勵的文字。我是個耳根子軟、心腸熱的人,便答應試試看。其實,這是我等于給自己找了個非常大的難題。為此,我有兩三個月內心很糾結。那時我正趕上隨軍區(qū)幾支抗震救災醫(yī)療隊在四川重災區(qū)執(zhí)行任務。有次返回部隊,我在成都機場等候登機,看到煙酒柜臺里擺著四川什邡的雪茄香煙,靈機一動,就買了幾條品質不錯的雪茄帶回。我也知道陳主席身體欠佳,一般給人寫序和參加應酬之類的事都謝絕了。萬般無奈之下,當我征塵未洗拿著幾條雪茄香煙和一盒上好的東北山參及兩本樣書找到陳主席,他先是火氣十足地訓斥了我?guī)紫?,說自己這幾年都停止給人寫序寫評論了,更何況他根本不了解我們領導孩子的狀況。后來,當他得知我已在抗震救災一線堅持了兩個月,又是不得已才硬著頭皮來找他時,刀子嘴,豆腐心且充滿大愛與寬容的他答應給兩個文學后生各寫一段鼓勵的話。臨走時,他竟然滿懷溫情地說:“看把你在四川曬得黑成啥咧,我送你幅字,算是對你付出辛勞的慰問?!闭f著便從書桌旁取出一個裝著書作的大信封袋子。此時此刻,我受寵若驚,感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后來,兩位孩子都考入北京的名牌大學。其中一位領導女兒的書正式出版,并把陳主席的寄語鄭重印在扉頁上。她的父親文武兼?zhèn)洌备删?,豪爽大度,眾望所歸,已成為我軍西部戰(zhàn)區(qū)一員將軍。他父女倆知道陳老病逝的消息后,心情沉重。因在外地公務和學業(yè)繁忙,通過親屬代他們敬獻了花圈,以表悼念。
是啊,忠實先生在世時,不知幫助過多少人,也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我也是這眾多受惠者中的一員。古道熱腸,正直善良的陳忠實先生,您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