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東閣
音樂家劫夫的結(jié)局
文楊東閣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這首歌是歌劇《星星之火》第二幕“穿過密密的黑松林”中的唱段。后來歌劇停演,這首歌卻流傳下來,久唱不衰。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的作曲者是劫夫,當時任沈陽音樂學院院長。1957年,我就任共青團沈陽市委大學工作部部長,自此有了和劫夫謀面的機會。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風云突變。開頭幾年,劫夫為毛主席已發(fā)表的37首詩詞譜了曲,尤其是《沁園春·雪》膾炙人口??蓮?972年初起,無論廣播還是電視,卻突然再也聽不到劫夫創(chuàng)作的那些歌曲了。什么緣故?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出來說明。
然而,我是知道的。我時任沈陽市黨辦主任,自然知道內(nèi)部情況。
劫夫本名李云龍,1935年,因參加過抗日活動被迫流亡到青島,以繪畫和音樂為手段謀生,“劫夫”一名即從此起。1937年5月,24歲的他到了延安,1938年9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到“文革”前,劫夫擔任沈陽音樂學院院長、省文聯(lián)副主席、省音樂家協(xié)會主席。1966年3月,河北邢臺大地震,劫夫奉命前往參加救災活動,偶遇周恩來總理。周總理對劫夫說:“劫夫,我最佩服你的是‘大路上’(《我們走在大路上》),你的四段詞我都會唱?!闭f罷,周總理還真唱了幾句。
“文革”爆發(fā)后,劫夫像成千上萬的領(lǐng)導干部一樣,自然逃脫不了被紅衛(wèi)兵批斗、抄家的厄運。就在他危難之時,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當時本院的紅衛(wèi)兵分成兩派:一派是想打倒劫夫的;另一派是想保劫夫的。保他的這一派于1967年1月15日,派專人將劫夫送到北京藏了起來,同時向“中央文革”和周總理送信反映。
結(jié)果,1月31日,“中央文革”的戚本禹真的派秘書將劫夫轉(zhuǎn)移安排住到了北京航空學院。2月9日下午,戚本禹出面接見了劫夫和紅衛(wèi)兵代表,表示“中央文革”江青、康生與他戚本禹,都是同意“?!苯俜虻?,因為,他們認為,劫夫所作的歌曲《我們走在大路上》等,他們都熟悉,也都認為是符合革命文藝路線的。
這一來,劫夫總算脫了難,安然無恙回沈陽了。因受到中央要人的保護,劫夫?qū)θケ本┯辛税踩?。因此,在沈陽軍區(qū)的安排下,他于4月份又到了北京。
在京期間,他經(jīng)歷的第一件事就是受到了“中央文革”的重視,非正式地參與了“中央文革”文藝組的一些活動,同時寫下了那首當時全國億萬人都會唱的《祝福毛主席萬壽無疆》。
在北京的第二件事,便是和黃永勝一家的往來。劫夫1943年在八路軍晉察冀軍區(qū)第三軍分區(qū)時,任三分區(qū)“沖鋒劇社”的副社長。當時,三分區(qū)司令員是黃永勝。因此,劫夫與黃永勝便有了一種部屬關(guān)系。
1962年,劫夫去廣州開會,遇到了時任廣州軍區(qū)司令員的黃永勝。當黃永勝的夫人項輝芳得知劫夫是沈陽音樂學院的院長時,便讓劫夫?qū)⑺娜齼鹤狱S春躍招到沈陽音樂學院去學音樂。12歲的黃春躍到音樂學院后,劫夫讓他住到了自己家中。后來。項輝芳還讓黃春躍做了劫夫的干兒子。
有了這層關(guān)系,劫夫1967年在北京期間,便同當時也常住北京的黃永勝一家有了較多的往來。劫夫的夫人張洛與項輝芳甚至以姐妹相稱。
1968年初的一天,項輝芳告知張洛,葉群托她幫林豆豆找一個非干部子弟做對象。因此,問張洛能否在文藝界找找。因張在沈陽文聯(lián)工作,還真在文聯(lián)給找了一個小伙子。經(jīng)項輝芳與葉群先后“目測”合格后,葉群便讓項、張帶給林彪看??墒牵趺醋屃直肟囱?葉群便安排了一個由林彪接見革命音樂家劫夫的政治活動,讓那個小伙子冒充劫夫的隨行人員,一道參加接見。
這是劫夫惟一一次受到林彪接見。接見后,林彪還送了劫夫幾樣小禮物:兩本《毛主席語錄》、兩套毛澤東像章等。雖說事由“做媒”起,但受到“林副統(tǒng)帥”接見,畢竟是大事?;丶液?,夫婦倆連忙給林彪寫了一封感謝信。這封信,日后便以“效忠信”名目,成為劫夫的一樁罪行。
除此之外,劫夫還有個“投靠林彪集團”的問題。1971年9月下旬的一天,劫夫從收聽到的蒙古國電臺所播的消息中得知,中國有一架飛機在蒙古國境內(nèi)墜毀了,說中國內(nèi)部出了事。而劫夫注意到報上報道周恩來總理依然如故,他便判斷可能是毛澤東病危,已由林彪接了班。于是,他想提前創(chuàng)作一首慶祝林彪接班的歌。他在一張紙上寫出了《緊跟林主席向前進》的歌曲題目,正在思考時,張洛進來看見了說:你現(xiàn)在寫這個干什么?趕快別寫了。劫夫一聽,也就停止了寫作,將那寫了歌題的紙燒了。按理說,這是兩口子之間的事兒,無影無蹤,怎么日后卻被弄成了罪證呢?
1971年10月20日,劫夫夫婦被捕,關(guān)進了沈陽的“學習班”,進行審查。據(jù)張洛后來回憶,1972年春節(jié)左右的一天晚上,吃過飯后,她突然覺得腦袋里轟的一下,隨后,她便感到自己的頭蓋骨變得像木頭一樣了。她便問辦“班”的人,是不是給她吃了什么藥?反正,自那以后,她就控制不住了,什么都講。在那種情況下,劫夫兩口子之間的一些話,也被掏出來,并不奇怪。只是,劫夫兩口子當時不知道,在劫夫的所有問題中,為可能上臺的林彪所寫的《緊跟林主席向前進》一事,是導致他們長期受審的關(guān)鍵。
劫夫夫婦一直關(guān)到1976年12月中旬。12月16日,按上級通知要求,向劫夫傳達了有關(guān)粉碎“四人幫”的中央文件,并將文件交給他閱讀。他伏案竟日,夜不安枕。第二天中午12時許,劫夫因心臟病發(fā)作,不幸猝逝于“學習班”中,終年63歲。
1981年7月,在“第四屆長春音樂會”上,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主席呂驥公開說:“劫夫同志生前的后期有過錯誤,但他寫了不少好歌,有的可以說是我們音樂創(chuàng)作中的珍品?!睆拇?,被封禁了10年的劫夫的歌,又可以唱了。
1994年4月1日,遼寧暨全國文藝界等各方人士,在沈陽回龍崗公墓為劫夫舉行了隆重的骨灰安放儀式。4月3日,《人民日報》為此刊文《深深的懷念》,文章說:“人民送英靈,英靈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