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姚

柒柒若推薦：和他喜歡的姑娘交朋友，最后和姑娘成了閨蜜，而對他的那份心，也從藏在心底到最后沉入海底。說真的，這設(shè)定腦洞頗有點兒大，卻又讓人覺得這故事好真實。暗戀中的少女啊，都是沉浸在夢中的，自己的喜歡都管不了，卻還要一腔孤勇地去管他的歡喜。

一

認識麥冬大概是南方走過這二十年里、發(fā)生過的最狗血的事。

起因是遠在C市的陳城打來的電話。

和陳城從小就認識，熟悉到對方每個臉部表情的紋理走向、說話語氣代表了什么情緒、喜歡什么和不喜歡什么，南方比他自己還要清楚。心里朦朧的情愫并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jīng)壯大到很可怕的勢頭了。

陳城讓她那被試卷和參考書填滿了的單調(diào)青春蒙上了一層暖黃的色調(diào)，而他在過去、現(xiàn)在、也許甚至是很久以后的未來，都可能是自己重要的、與眾不同的存在。

可這一刻，那頭的人卻以十分輕松的語氣開口：“南方，幫我個忙吧?！?/p>

“又來，什么事？”

“是這樣，我一個朋友和你一個學(xué)校，暑假想留在學(xué)校準備英語考試，結(jié)果寢室要維修，讓她們都搬到老宿舍去。我朋友覺得老宿舍條件太差，又是男女混住不方便。你不是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嗎，能不能把你那兒騰出點地方來，讓她和你擠一擠？”

聽描述應(yīng)該是個女生，明明有些不自在，南方卻還是用風(fēng)淡云輕的語氣開玩笑般試探：“我為什么要幫她，她是你什么人啊，面子這么大?！?/p>

“拜托?！?/p>

“難道是女朋友？”說出來心是澀的，話音里卻還是醞釀出了滿滿的笑意。

“也不是，”男生似乎語氣一頓，“只是在追而已啦?！?/p>

只是在追而已。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南方的心被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填滿了。后來的她只是靜靜地聽著男生在另一頭回憶自己美麗的相遇。南方記不太清那些細節(jié)，大概是過年回家同學(xué)聚會時認識的，女生是同學(xué)的妹妹，比自己小兩屆，上的是南方所在的大學(xué)。打過幾次交道后陳城便對她表白了，女生還沒有答應(yīng)。

南方記得的是，最后陳城用半撒嬌半懇求的語氣說：“拜托，就當幫我一個大忙了?！?/p>

她聽見自己說：“那好吧?！?/p>

二

后來的一段時間，南方一直沉浸在失戀的低落里，直到一周以后和麥冬的第一次見面。麥冬是個很清爽的女生，頭發(fā)齊肩，留著齊劉海。個子瘦瘦小小的，笑起來很甜，看上去就讓人很有保護欲。

晚上陳城給南方打來電話。

此時麥冬去附近超市買東西去了，屋里就南方一個人，說話似乎沒什么顧忌：“看上去這么嫩，你也下得了手呢？”

那邊的人只是嬉皮笑臉地說：“老牛就該吃嫩草嘛?！?/p>

南方?jīng)]接話，陳城又自顧自地說：“這么嫩的姑娘，要是她少了一根頭發(fā)，哼哼！”

“我決定今晚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先拔她一根頭發(fā)試試。”

“和你開玩笑呢，”那邊的人笑道，“不過我是認真的，看在我們這么多年交情的分上，你幫我照顧好她，說不定今天的室友就是明天的嫂子?！?/p>

“滾?！?/p>

狹窄的空間里突然多了一個人，終究是讓人有些不自在，南方也收斂起平時大大咧咧隨心所欲的做派，早上八點以前和晚上十二點以后的動靜都是輕聲輕氣的。頭兩天對這種壓抑的方式卻尤其不適應(yīng)，心上仿佛蓋著一層厚重的云，一想起陳城為了麥冬拜托自己的口氣，情緒就更加陰郁起來。

可畢竟答應(yīng)了要好好照顧麥冬，即使一百個不樂意，南方還是在麥冬搬過來的周末準備為臨時室友的到來吃火鍋慶祝一下。

南方平時個性大大咧咧，自己在外面住了一年多也沒有開鍋。廚具都備齊了，做飯時麥冬拿著鍋準備去刷，沒過多久，還在冰箱前清理食材的南方就聽見里面?zhèn)鱽恚骸澳戏浇恪?/p>

“怎么了？”

“鍋起霉了。”

“哦?！?/p>

吃的是辣湯鍋。菜在冒著泡的辣湯鍋里翻滾著，已經(jīng)熟透的肥牛卷若隱若現(xiàn)。南方一邊吃著，一邊呼哧呼哧地哈氣：“夏天吃火鍋怎么會這么熱，等會兒，我把風(fēng)扇搬來?！?/p>

風(fēng)調(diào)了最大檔，吹過來的時候，火鍋的熱氣一股一股地往外散去。人的確涼爽了不少，倒霉的是吃完火鍋才發(fā)現(xiàn)風(fēng)扇也遭殃了。一打開，吹來一股股的風(fēng)，夾雜著火鍋的辛辣味。晚上睡覺的時候，南方熱得輾轉(zhuǎn)反側(cè)，想著一定得找人把壞了大半年的空調(diào)修一修了。

結(jié)果第二天回家就發(fā)生了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南方打開家門的時候，一股舒適的冷空氣迎面撲來，夾雜著淡淡食物的香氣。就在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門的時候，麥冬從廚房走了出來，像模像樣地圍著個圍裙，手里拿著鍋鏟，她笑瞇瞇地說：“姐，你回來了？”

南方看得目瞪口呆。

“再等十分鐘菜就炒好了?！?/p>

南方看那個身影轉(zhuǎn)身走進廚房，然后自己如同游魂一般進了洗手間洗臉，突然發(fā)現(xiàn)池子旁的水垢不見了。她愣了愣，又看看地板，是剛剛擦過的；打開馬桶蓋，一股新鮮的消毒水味傳來。

這時外面又傳來解釋的聲音：“姐，今天我在家里閑著沒事，就打掃了一下房間?？照{(diào)也找人修好了，風(fēng)扇我洗了，不過有點濕，可能得晾一天才能用?！?/p>

“哦，哦。”

三

本以為那天勤勞只是淺嘗輒止的禮尚往來，誰知道麥冬竟然很有毅力地堅持了半個月，即使是所謂情敵的饋贈，也讓南方心底有些潮濕的柔軟。

南方自己的廚藝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偶爾想做頓飯回報一下，卻又怕報答變成了報復(fù)，每天也只好做做洗碗倒垃圾等沒有技術(shù)含量的粗活。吃完飯的時候常常天還沒黑，她就會到樓下的花園里跑跑步，麥冬陪過她幾次，但大部分時間里都窩在家里看電視劇。

有一次電視劇里正好說到姐弟戀，廣告時間兩人自然而然也就聊到年齡的問題，然后南方這時才知道，自己竟然只比麥冬大五個月。

“那你讀書讀得真早?！丙湺凵窭餄M是崇拜。

“也不是，其實是中間跳了一級。”

“哇?！?/p>

南方笑，思緒沉浸在青澀溫暖的回憶里：“那時候跳級是因為喜歡的人……那人是我的學(xué)長，為了多見到他，我就拼命努力學(xué)習(xí)，然后纏著我爸讓他想辦法給我轉(zhuǎn)到了那個班?！?/p>

“后來就能天天見面了？”

南方點頭。

“那后來呢？”麥冬難得表現(xiàn)出了刨根問底的架勢，“有沒有在一起？”

“沒有啦?！?/p>

“是我認識的人，對不對？”

南方愣住了。

看著南方表情的變化，麥冬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我知道那個學(xué)長是誰?！?/p>

南方臉上一熱，想起陳城的臉，想起陳城那天在電話里甜蜜囑托的語氣，然后心臟強烈地跳動了起來。

面前的人問她：“是不是蘇嚴學(xué)長？”

“??？”

“記得高三有一次學(xué)校頒什么獎，獲一等獎的只有你和蘇嚴學(xué)長兩個人，當時你們站在主席臺，看上去超級般配。”

這都什么跟什么？

“后來聽說蘇嚴學(xué)長報了A大，你也跟著來了，我們就覺得你們之間肯定有些什么?！?/p>

“別胡說?！?/p>

“別狡辯了，”麥冬笑道，“這事我是外人，陳城可清楚得很呢。”

四

八月的暑氣沸騰了起來，某人戀愛的情緒似乎也漸漸在升溫。打電話的頻率增加了，每次麥冬在這邊溫柔甜蜜的回應(yīng)像是刺在南方心上的荊棘。陳城偶爾也會給南方打電話，永遠是一副肆無忌憚、賤氣四溢的樣子。南方想起麥冬的那句“陳城可清楚得很呢”， 準備開口說些什么，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況且，她現(xiàn)在有什么立場向他解釋呢。

陳城也會在電話里向南方抱怨：“你說追女生怎么會這么難呢？”

“還沒答應(yīng)？”

“是啊，”那邊道，“來，給哥我出點主意?！?/p>

“我倒是有個辦法，你用了后成功率至少會增加百分之七十?！?/p>

“哈，什么好辦法，快說快說。”

“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掙錢，然后去韓國整容，成為高富帥！”

“滾?！?/p>

也不是沒有旁敲側(cè)擊地表明過自己的心意，有一次陳城抱怨再這樣沒進展大概只能孤獨終老下去時，南方醞釀了好半天，才低聲說：“沒關(guān)系，不是還有我嗎，大不了以后我們湊合一下得了?！?/p>

結(jié)果，立馬換來那邊否定的聲音：“去去去，我才不破罐子破摔呢?！?/p>

南方想，如果他對和自己的關(guān)系是這樣的定義，那更沒有表白的必要了。

大概是因為有人陪伴，這個夏天顯得格外短暫。轉(zhuǎn)眼到了開學(xué)的日子，麥冬卻不想搬回寢室了。“南方姐，你就讓我住這里吧。我還得準備英語考試，寢室太吵，不太適合復(fù)習(xí)。我可以繼續(xù)睡客廳，然后房費水電平攤，好吧？”

南方對這件事有些猶豫，結(jié)果陳城那個單方面沉浸在熱戀中的男人又打來了電話，對南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差為未來的女友一哭二鬧了。最后她松口時，那邊的人來了句：“果然還是我們家南方最好了?！?/p>

“真惡心。”

五

確定在這里住下來的第二天，麥冬去超市里買了幾盆盆栽，綠色的植物擺在窗臺上，郁郁蔥蔥的，光是看著就感到充滿了生命力?？蛷d的茶幾上多了一個透明的玻璃花瓶，里面插了幾只新鮮的百合，清新的香氣充斥在狹小的空間里，滿滿的溫馨。

麥冬學(xué)過畫畫，她花了一個下午用A3的紙畫了張像模像樣的涂鴉，上面是一個南瓜和一個冬瓜，畫完后還得意洋洋地告訴南方：“冬瓜代表麥冬，南瓜代表南方，你看我們多有緣，都是瓜！”

南方：“……”

“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幾個月相處下來，南方內(nèi)心最初的排斥早已消散。她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刻散發(fā)著柔和的能量、開朗明媚大方的女孩，是個能給旁人帶來無限溫暖的人。

也是值得被喜歡的人。

知道麥冬最終接受了陳城的追求時，南方的心情反而沒那么難受了。

倒是麥冬，在確定人生第一場戀愛的那個晚上激動得睡不著，非得擠到南方的床上和她聊天：“南方姐，你有沒有覺得很神奇？”

“什么很神奇？”

“我第一次見到陳城的時候，他坐在那里蹺著個二郎腿，說話也很大聲，好像天大地大就我最大的樣子。我當時覺得這人有點欠揍，根本沒想到他以后會成為我男朋友?！?/p>

“是嗎?！蹦戏叫?。

“南方姐呢？”

“啊？”

“和喜歡的人第一次見面是什么樣子，還記得嗎？”

南方的腦海里很自然地浮現(xiàn)起陳城當年那張稚嫩的臉。是上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自己因為看《灌籃高手》迷戀上了籃球，每天傍晚都會在院子里玩一會兒。有次連續(xù)投籃十幾次也沒有進，連一直在隔壁球場活動的小男孩都看不下去了。對方走了過來，滿臉不屑的表情：“跟玩皮球似的，看我?！?/p>

說著，他用手中的籃球投了個完美的空心。

這么多年過去了，南方依然記得那個傍晚襯著火紅的夕陽、籃球落在地面時發(fā)出的重重的回聲。

兩個人一直聊天聊到了深夜，麥冬先睡著了，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南方心里的難過突然肆虐了起來，她抹了抹無聲無息滴下來的眼淚，最后往身邊的人靠了靠，輕輕抱住了對方。

六

像所有在戀愛中的小女人一樣，麥冬的心沉浸在如蜜糖般的快樂里，做家務(wù)的時候，嘴里也哼著輕快的調(diào)調(diào)。打電話的頻率越來越高，她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是有些顧忌，但依然無法掩飾里面那一抹少女的嬌羞。

因為陳城不在這個城市，麥冬戀愛的能量只好發(fā)揮在南方身上。就連很平常的坐在一起看電視劇，都需要挽著南方的胳膊，才能滿足心底那點關(guān)于甜蜜的愿望。

“南方姐，很久以前我把你當偶像呢?！?/p>

南方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她。

“就是那次高三頒獎的時候，你和蘇嚴站在一起，我當時覺得你簡直是人生贏家好嗎？”麥冬一邊說著，一邊陷入了冥想，“自己那么優(yōu)秀，又有個那么棒的緋聞男友，哈，我當時就是受了你的刺激才奮發(fā)圖強的?！?/p>

南方笑了。

“結(jié)果現(xiàn)在更受刺激了，你竟然才比我大半歲！”

“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換?！?/p>

“??？”

南方狀似不經(jīng)意的樣子：“如果可以，我寧愿……我寧愿要個真正的男朋友?！痹挼搅撕蟀刖淦鋵嵽D(zhuǎn)了個彎，原本那個念頭連在腦海里幻想的勇氣都沒有。只覺得已經(jīng)成了定局，有些事情，就該讓它永遠成為秘密。

后來，為了慶祝自己的初戀，麥冬在家里做了一頓大餐。那天南方在實習(xí)的公司加班，回來的時候比較晚，天已經(jīng)黑了，她想到在家里一直等自己回家開飯的麥冬，心里卻是暖暖的，一種久違的家的情緒涌了上來?；丶視r路過小區(qū)門口的夜市攤，想起麥冬喜歡吃辣，于是南方繞了段路去自己平時經(jīng)常光顧的小吃店，買了美味的辣炒海鮮。

到家的時候麥冬正在看電視，空氣里彌漫著菜香，她看著南方手里提著的餐盒，問：“買了什么好吃的？”

“炒海鮮，要不要嘗嘗?！?/p>

“當然要?！丙湺Φ?，“南方姐，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人生的路上總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意外，比如傍晚時興高采烈提著炒海鮮往家走的南方，怎樣也無法預(yù)料到兩小時后的自己會坐在搶救室的門口。醫(yī)生說是海鮮過敏，某種物質(zhì)導(dǎo)致病人呼吸道發(fā)生中度水腫，如果再晚來一點醫(yī)院，后果不堪設(shè)想。

南方坐在那里，來來回回地想著醫(yī)生的話，連手都在顫抖。

陳城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晚上他接到電話后便借了朋友的車趕來。他在的C城離南方在的地方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到醫(yī)院的時候，麥冬還沒有脫離危險。

大概是很久以后，他向南方走了過來。

“你是不是故意的？”

南方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他，眼睛還有些紅，沒明白他在說什么。

面前的人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表情陌生得讓人感覺仿佛從未認識過。

七

深秋的夜有些涼，南方一邊哭著跑出去的時候，腦海里還一遍一遍回響著陳城剛才說過的話和語音里的冰冷。

“你其實是因為嫉妒吧?！?/p>

“以前有女生和我走近，你就會不高興。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我，你覺得我會被她們搶走，你只顧自己怎么想，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p>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麥冬和我一確定情侶關(guān)系，就出現(xiàn)這種事情？”

“你要清楚，我和你只是普通朋友?！?/p>

“你實在是太可怕了?！?/p>

看，原來他都知道，都知道。

一路上，南方腦袋里空蕩蕩的，她不停地往前走著，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她只想快點逃跑，逃離那個人在的地方。

也不知道她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臉上干干的，風(fēng)吹在上面有些疼，眼睛似乎已經(jīng)流不出淚。突然間某個念頭似乎驚醒了她，想起了還在搶救室的麥冬，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難過又起了些波瀾。

最后，南方又折回了醫(yī)院。

麥冬這時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安安靜靜地躺在病房里。陳城就坐在她身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他似乎也察覺到南方的出現(xiàn)，只是不帶任何情緒地說了四個字：“她沒事了?！?/p>

南方最后是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坐了一夜，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大多數(shù)只是胡思亂想。等意識到麥冬真的沒事的時候，心痛的感覺才漸漸浮現(xiàn)了出來。每次一閉上眼睛，她就能想起陳城說起那些話時冷淡的表情，那一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魔鬼，殘酷地斬殺著、否定著那些只屬于的她的少女情懷。

那些她視若珍寶的東西。

早晨麥冬醒了，死里逃生的少女似乎并不覺得沉重：“真倒霉啊，竟然會出現(xiàn)這種事?！?/p>

南方抱歉地看著她，說：“對不起?！?/p>

“你說什么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丙湺Φ?，“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對海瓜子過敏，你怎么會知道?！?/p>

南方?jīng)]說話，余光里似乎看見陳城尷尬地笑了笑。

八

從那以后，南方和陳城似乎就生疏了起來。麥冬并沒有察覺出兩人隔閡的端倪，依舊嘻嘻哈哈地和南方傾訴戀愛中甜蜜的煩惱。每隔一兩個星期陳城會趕來和麥冬見面，頭幾次麥冬一直是準備叫上南方的，卻統(tǒng)統(tǒng)被南方婉拒。

每次拒絕的時候理由也很類似，南方擺出招牌式的輕松笑容：“你們小情侶吃飯，我這個燈泡多不好意思。”

一直到第二年麥冬生日，南方實在沒有理由推脫，才發(fā)生了事隔許久后三人的第一次齊聚。

坐在對面的陳城不停地說著有趣的話題，旁邊的麥冬很認真地側(cè)耳傾聽著，嘴角帶著幸福的笑。多時未見的陳城似乎又成熟了一點，收斂起曾經(jīng)的不羈和傲氣，變成了知分寸、懂進退的男人。

而此時的南方，卻覺得對方是那么陌生。

中途麥冬去上洗手間，飯桌上只剩下陳城和南方。空氣變得有些黏稠起來，南方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倒是陳城先打破了僵局。

“那天晚上的事，對不起?！?/p>

南方?jīng)]有說話。

陳城又說：“是我錯怪你了，當時我太緊張了，麥冬的情況很不好，我根本……”

南方打斷他，說：“沒關(guān)系?！?/p>

其實她并沒有怪陳城，她只是很難過，難過在那一刻陳城對她本能的質(zhì)問和懷疑。這也使她突然意識到，也許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陳城沒有做錯，他只是用一種尖銳的方式，喚醒了還沉浸在夢中的少女。

這時，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猶豫了很久才開口：“以前聽麥冬說，你告訴過她我和蘇嚴以前高中的時候是一對，可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話音在這里停頓了下來，心里的那個“你”怎么也說不出口，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xù)道，“為什么？”

對面的人明顯愣了愣，臉上似乎有些尷尬，良久才扯出一絲笑意：“哦，我們關(guān)系這么好，我原本是怕她誤會……你別介意?！?/p>

“你別介意”說得風(fēng)淡云輕。

其實南方還有很多話想問，卻最后一個字也沒說。心里一直忽明忽暗的火焰，在突如其來的寒流里，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時間不急不緩地往前走。

轉(zhuǎn)眼發(fā)生了許多事，比如南方大學(xué)畢業(yè)，留在了A大繼續(xù)讀研，比如麥冬下定決心放棄可能的保研機會，準備考去陳城所在的城市，為結(jié)束磨人的異地戀而開始了緊張的復(fù)習(xí)。

生活在繼續(xù)。南方依舊住在那家安頓了兩年的小公寓里，麥冬依舊是她最好的室友。麥冬和陳城的關(guān)系依舊親密。戀愛的時候，麥冬也會分配一點時間陪南方這個小伙伴，兩人漸漸成為彼此很重要的人。有時候回想起發(fā)生的一切，想起陳城對自己說過的話、自己為陳城做過的事，南方覺得自己挺傻的，可每當看到麥冬那張樂呵呵又無憂無慮的臉，心里就沒了脾氣。

所以，就這樣吧。

九

南方是在麥冬復(fù)習(xí)考研的時候?qū)W會做飯的。

麥冬準備得比較早，大約從早春開始，每次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南方裹著外套哆哆嗦嗦地從臥室里出來，便看見麥冬已經(jīng)筆挺地坐在小書桌前翻書了。確實是很辛苦的過程，甚至連做飯或下樓吃點便飯的時間都變得珍貴了起來，常常南方從學(xué)?；貋?，便看見堆在門口垃圾箱里的外賣飯盒。

于是那個周末她去了趟超市，按照計劃好的食譜買了些食材，然后在家里開工了起來。

鳳尾菇湯、青椒炒肉、冬菇菜心，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讓南方無語的是，鳳尾菇湯里面竟然有一股糊味，她正感慨著自己果然沒有做飯的天賦時，身邊的麥冬卻一邊贊嘆著好吃，一邊把碗底的菜吃了個干凈。

仿佛受到了鼓勵一般，于是每個周末南方都會做頓飯，小半年下來，倒是廚藝進步了不少。

這天兩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南方突然想起了什么，問身邊的人：“對了，以前陳城每個周末都往這邊跑，怎么最近這幾個月都沒怎么看他約你出去？”

“哦，”麥冬咬了口雞翅，“我說在準備考試，接下來這半年見面的機會可能少一些?！?/p>

南方點點頭，表示理解，想了想又問：“對于你考研這事，他怎么看？”

麥冬眨眨眼睛，很快樂的樣子：“他當然是全力支持我啊?！?/p>

可遺憾的是，麥冬最終未能如愿地考去陳城所在的C 城。

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當麥冬向電話里的陳城提起半個月后的研究生入學(xué)考試時，對方的反應(yīng)沒有意料之中的期待，而是綿長而令人焦灼的沉默。似乎猶豫了很久，對方才說：“麥冬，我想了很久，覺得如果只是因為我的話，你還是不要考過來了?！?/p>

“為什么？”麥冬問。

那邊停頓了很久，突然掛斷了電話。麥冬再打電話過去，已是無法接通。

然后，陳城這個人就如同從生活里消失了一般，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懵懵懂懂的麥冬早已沒有了復(fù)習(xí)的心思，晚上坐在沙發(fā)上時不時地發(fā)呆，偶爾也會歇斯底里地拉著南方，哭道：“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是不是我太黏他了，還是我為了他考研這件事情，給了他很多壓力？”

南方看著她，不知道該從何安慰。

在陳城失聯(lián)二十天、研究生考試前的那個周末，南方陪麥冬跑了趟C城。

三人出來見面的地方是當初麥冬和陳城談戀愛時常去的咖啡館。

麥冬坐在南方身邊，不停地哭著。面前的陳城醞釀了很久，才說了五個字：“麥冬，對不起?！?/p>

接著，他陸陸續(xù)續(xù)地說了很多——

“其實從你說要為了我考研來C城時，我心里壓力就很大?！?/p>

“我是喜歡過你，但是我們還太年輕了，未來有很多可能。”

“我不希望如果你以后不幸福，認為是我的責(zé)任?！?/p>

說了很多，大多是慈悲又殘忍的話，對面的麥冬一直委曲求全、一退再退。南方看著她懇切又卑微地向陳城挽回愛情的樣子，只覺得難受又心疼。那一刻，她仿佛透過麥冬看到了那個同樣懇切又卑微的自己，她想為這個可憐的女孩做些什么，卻無從下手。陳城還在說著，某個瞬間心里的悲傷向海嘯一樣涌了過來，她突然什么都聽不清了。

最后，一聲清亮的耳光聲讓一切戛然而止。

是南方。

十

讓南方頗為意外的是，年少時的流言一語成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的最后，她真的又遇見了蘇嚴。

說起來情節(jié)有些俗套。那年麥冬失戀后，情緒一直不太穩(wěn)定，南方照顧了一段時間后決定送麥冬回家?；貙W(xué)校的火車上，蘇嚴坐在南方的對面，那時的南方甚至都沒有認出他。

“那后來呢?！?/p>

“后來他就開始死纏爛打了唄?！?/p>

“哈，我早就知道，肯定從高中的時候他就偷偷在暗戀你！”麥冬笑著說。

“沒有的事?！?/p>

“你不說我自己去問他！”麥冬笑著，一邊朝廚房喊話，“蘇嚴哥，你說，你是不是高中的時候就看上了我們家南方姐呀？”

里面?zhèn)鱽淼ǖ穆曇簦骸笆前??！?/p>

那天晚上，兩年未見的舊友像很久以前那樣擠在南方的床上，準備說著屬于女人的悄悄話。

突然麥冬問：“姐，你以前是不是喜歡過陳城？”

聽到這么多年的心事第一次被人問出來，南方既沒有羞愧、也沒有抗拒，而是心平氣和地反問：“為什么這么問？”

“我覺得你應(yīng)該喜歡過他吧？”

“怎么看出來的？”

“你還記得最后那次我們一起對質(zhì)，你幫我打了他一耳光那事嗎？”麥冬頓了頓，“你突然哭了，哭得比我還兇，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p>

南方回想了一會兒，事情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可是心里還剩著余溫。她想起那場大哭，大概是她活過的歲月里哭得最慘烈的一次，哭得那樣撕心裂肺，心里所有壓抑著的委屈、不甘和痛恨終于在那一瞬間找到了宣泄的缺口。那時候的她簡直太傷心了，比知道陳城不喜歡她、不相信她那些事實時還要傷心。

在他傷害麥冬的那一刻，面前的人不再是她青春里一直瞻仰的美好少年，而是陌生自私善變的混蛋陳城。

于是所有關(guān)于喜歡的幻想，都成了偽命題。

甚至很久以后，南方還在為某個問題所困擾：到底是她當初喜歡的那個男生消失了，還是他一開始其實就根本不存在呢？

真是令人恍惚。

麥冬接著又說了另一件事：“去年我還和陳城出來吃過一次飯，聊了很多，也說起過你。”

“哦。”

“我問他有沒有喜歡過你，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嗎？”

南方?jīng)]有說話。

“他說很久以前喜歡過。”

“嗯?！?/p>

麥冬笑了笑：“算了，你都有蘇嚴哥了，我不該和你說起這些。”

南方只是道：“沒關(guān)系?！?/p>

那天晚上，麥冬像往常一樣抱著南方睡著了，窗外傳來了輕輕的蟬鳴。南方閉著眼睛，突然間聽到了耳邊有什么涌動的聲音。那聲音開始很小，漸漸地變得嘈雜喧囂起來，像一條時光的河，從自己身體里急速地穿過。她看到了那個年少的自己漸漸變成了現(xiàn)在的自己，一切漸漸模糊又漸漸清晰，最后焦距定格在麥冬輕輕呼吸的側(cè)臉上。

她笑了笑，終于沉沉地睡去。

編輯：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