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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蟲記

        2016-05-14 06:51:49唐健
        滇池 2016年5期
        關(guān)鍵詞:螞蚱蟋蟀蜘蛛

        唐健

        小引

        我要寫的,是一組有關(guān)昆蟲的故事。

        我不是昆蟲學(xué)家,也不是環(huán)保人士,因此,我不可能像法布爾那樣為眾多昆蟲正名和立傳,也無意于從所謂“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角度呼吁人們保護昆蟲。作為滇東北烏蒙山區(qū)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后裔,在我腳踩紅土,與草木稼禾同生共長的那些日子里,總有許多昆蟲相隨相伴,它們的音聲形貌一直在眼前縈繞,在心里流連,比如蜜蜂清亮的歌唱,蝴蝶輕盈的舞蹈,蟋蟀經(jīng)久不息的琴聲……它們就像我的伙伴和鄰居,甚至就是我自己,我曾經(jīng)是那樣地接近它們,了解它們。我很早就想寫寫它們的故事,寫寫我與它們之間的故事了,只因為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一再推遲,而我對于這些昆蟲的印象,也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心靈的疏離,不可避免地變得模糊和淡薄。然而,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夏天,有幾只蜜蜂神秘光臨我家的陽臺,又重新喚醒了我對這些小精靈的美好回憶。這些蜜蜂翻山涉水,穿越城市的重重阻礙,專程來為我母親種植在花盆里的南瓜花授粉,它們那久違的黑黃相間的靈巧身姿,還有那嗡嗡嗡的勞動號子,還是如此的熟悉和親切,散發(fā)著故鄉(xiāng)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和逝去的時光的味道。它們仿佛是神派遣的使者,前來提醒我、告誡我不要忘了故鄉(xiāng),忘了親人,忘了那些曾經(jīng)和我們共棲一方水土的微小而鮮活的生命。于是,我開始覺得,這些小小生靈的故事也并非無足輕重,也自有其趣味和意義在。

        我想到了一個詞語,叫做“命如螻蟻”。我以為,不僅僅那些小人物或失敗者才命如螻蟻,如果能足夠自知和謙卑,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人生天地間,從達官顯貴到平民百姓,從英雄豪杰到雞鳴狗盜之徒,和那些小小蟲子都是何其相似!佛說萬物有靈,眾生平等,是基于這樣一個基本的事實和判定:一切眾生皆“貪生畏死,愛親戀舊,知疼覺苦”,都難逃生老病死之苦、六道輪回之?dāng)?shù)。從這個意義上講,人和螻蟻并無差別,你看田地里揮汗勞作的農(nóng)夫,多像草叢中苦苦覓食的螞蟻,被毀壞了巢穴的蜂群,多像那些流離失所的災(zāi)民!而且因果輪回,焉知今世之人,不會變成來生之螻蟻,今生之螻蟻,不會化為來世之人,甚至擺脫輪回,直達涅槃之境?其實,我們不難找到機會,很直觀地看到人類的渺小和有限:比如夜深人靜之時,我們舉目四顧,但見天地茫茫、星漢燦爛,浩渺無邊,反觀自身,不過血肉之軀,微末如塵埃,豈敢妄稱萬物之靈!再比如,佇立

        大江之上,看江水奔流,一去不回,體味孔子“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慨嘆,當(dāng)會真正感受到生命短促易逝,匆匆數(shù)十年光陰,比之莊子所說的“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也沒有多少驕傲的資本和底氣!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我進而有了這樣的認(rèn)識:昆蟲的存在和消亡與我們都不無關(guān)系,甚至可以說,昆蟲的命運就是我們的命運,昆蟲的故事就是我們的故事!

        我預(yù)料得到,我的上述言論一定會遭到眾多的反對和批評,說我妄自菲薄,自甘下流,與螟蟲螻蟻為伍。他們還會列舉出各種事例和理由,證明人的“文明”與“高貴”,諸如人會用火啦、人會制造工具啦,人會生產(chǎn)種種物品啦,等等。的確,長期以來,人類利用自己靈活的雙手和發(fā)達的大腦,強勢擴張生存空間,大量奪取生活資源,毀滅草木,誅殺禽獸,甚至上天入地,貌似無所不能。而我要說,人類這些無與倫比的“豐功偉績”,不過是把自然界弱肉強食的生存哲學(xué)發(fā)揮到了極致而已,而且在擴張與征服的過程中,還喪失了動物世界許多固有的寶貴品質(zhì),比如真實、單純、知足、樂觀,生活簡單、行止有度,取而代之的是貪得無厭、享樂無度、嗜血好殺。特別是在這個物質(zhì)至上、信仰淪落的時代,我們對待同類尚且傲慢無禮、冷漠無情,自然更不會把那些早已被我們打敗的低等生命放在眼里了,輕視和傷害它們也就成了家常便飯。反過來,一個對其他生物大開殺戒、趕盡殺絕的人類,也注定是不能指望它對自己的同胞有多少寬容和憐憫之心的,這是人類自作的、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我覺得,人類所謂的文明與高貴特性,不在于對自然界的征服和對其他物種的奴役,如果是這樣,那統(tǒng)治了地球數(shù)千萬年之久的恐龍,豈不比我們強多了?既然上天賜予我們更多的能力和智慧,讓我們享有更優(yōu)越的生活,我們理當(dāng)貢獻出更多的寬容、愛和責(zé)任,以一顆公正仁慈之心,謹(jǐn)身節(jié)用、善待同類、憐惜弱小,為這個諸神眷顧的星球,營造出更多的和諧和美好。

        眾所周知,有這樣兩類人,他們不是“掃地怕傷螻蟻命”的佛門弟子,但他們并不漠視昆蟲,相反對昆蟲乃至其他生物懷有極大的興趣,甚至不乏好意和善舉。他們是科研人士和動物保護者。那些研究昆蟲的專家學(xué)者們,對昆蟲無疑是有興趣的,但這種興趣往往是物質(zhì)的、功利的,甚至充斥著暴力和血腥,研究昆蟲為人所用,用于生物制藥,用于害蟲防治,用于仿生學(xué)實驗……為此不惜將無數(shù)昆蟲開腸破肚、大卸八塊。像法布爾那樣有愛心和童心的昆蟲學(xué)家,實在是古今罕有,萬分難得!法布爾本人就曾反擊那些斥責(zé)過他的“學(xué)院派科學(xué)權(quán)威”說:你們是剖開昆蟲的肚子,我卻是活著研究它們;你們是在一種扭拽切剁的車間里操作,我則是在藍天之下,聽著蟬鳴音樂從事觀察;你們是強行將細(xì)胞和原生質(zhì)置于化學(xué)反應(yīng)劑之中,我就是在各種本能表現(xiàn)最突出的時候探究本能;你們傾心灌注的是死亡,我悉心觀察的是生命。至于動物保護者,他們中的確有很多熱愛動物的好心人,他們信奉萬物有靈的哲學(xué),謹(jǐn)遵圣人教誨,仁者愛人,慈心不殺,用心關(guān)愛、保護昆蟲以及各種動物,堅決抗議、阻止殘害動物的惡行。但也不可否認(rèn),一些動物保護思想和行為也是自私的、狹隘的,完全是以人為絕對中心的保護,目的是盡可能延長人類對有限的自然資源的控制與獨享。他們對一些瀕危動物加以保護,僅僅是因為這些動物的消亡會對我們的生活或生存不利,而決不是出于對它們的生存權(quán)利的維護和冷暖疾苦的關(guān)心。因此,國人對大熊貓之類珍稀動物國寶級的保護和貴賓級的迎來送往,并沒有能讓我看到真正的愛和高尚,我看到的仍然是自私、勢利,還有可笑的偽善。

        最后,我想很認(rèn)真地提出一個問題:“究竟什么是害蟲?”其實這個問題我們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成的答案,即凡是對我們生產(chǎn)、生活不利的昆蟲都是害蟲,如白蟻、蝗蟲、紅蜘蛛,反之,對人類有利的、最好還是“害蟲”克星的那些昆蟲就叫做“益蟲”,如蜜蜂、蚯蚓、七心瓢蟲。這不是上帝給出的答案,但似乎已經(jīng)約定俗成、天經(jīng)地義了。我不想追問這個答案的對與錯,我只是設(shè)想,如果昆蟲,以至整個動物界,也參照人類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來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的話,我想它們一定會眾口一詞地、大聲地回答:“人是害蟲,是最可惡最危險的害蟲!”面對這個回答,我不知道別人如何看待,反正我是口服心服!

        好了,既然我們命如螻蟻,既然我們是“害蟲”,那么,就讓我們和那些小小的昆蟲惺惺相惜、同病相憐吧;那么,就讓我開始它們,或者說我們的故事吧。

        蜜蜂

        母親在我家陽臺上的花盆里,種了兩棵南瓜。

        母親從鄉(xiāng)下老家來縣城跟我生活已有十多年了,但始終保持著一個農(nóng)民的勤勞和對農(nóng)業(yè)的熱愛。城里自然是無地可種的。母親從花店里買了若干花盆,從河灘上采集來肥沃的泥土,又想方設(shè)法弄來了多種作物的幼苗或種子,把我們家一個用防盜網(wǎng)圍成、不足十平方米的冰冷丑陋的陽臺,打造成了一個美麗的空中百草園,一年四季,園里草色青青、花木蔥郁。在花草叢中,母親還間雜種些小蔥、蒜苗、芫荽之類的綠色小菜,源源不斷地供給每天的飯桌。今年初夏的一天,母親在農(nóng)貿(mào)市場看到有人賣南瓜秧,就順便買了兩棵回來,種在一個花盆里。日日澆水、施肥、除草,在母親的用心照料下,南瓜長勢良好,長高、抽枝、散葉,不久,嫩綠的、布滿白色絨毛的藤蔓便攀上防盜網(wǎng),并不斷向前延伸,向四面伸展。兩個多月后,兩棵南瓜的長藤和闊葉已差不多覆蓋了整個防盜網(wǎng),郁郁蔥蔥,生機勃勃。不久,開出了第一朵金黃色的小花,緊接著就是第二朵,第三朵……南瓜終于開花了,就要結(jié)果了,我們一家人都高興不已。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花朵不斷長大、綻放,最后變蔫、變黑,直至干枯,那神奇的小南瓜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而新

        的花朵又前赴后繼地鉆出來,重復(fù)著沒有結(jié)果的可悲命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們一家人都迷惑不解。

        “蜜蜂!”有一天,母親在陽臺上恍然大悟地說:“是蜜蜂!沒有蜜蜂,南瓜是結(jié)不了果的!”母親的話,讓我想起了照壁山老家,想起了屋檐下的蜂巢,很多晴好的日子,總會看見大批后腿上粘著兩團金黃、粉紅或雪白花粉的蜜蜂,從遠處陸陸續(xù)續(xù)飛回來,一只一只爬進狹窄的蜂巢入口;想起了夏天的菜園,想起一架架蔥蘢的南瓜和黃瓜,在那些金燦燦的、富含花粉與蜜的花瓣上,成群的蜜蜂穿梭般飛舞,滿耳是嗚嗚的振翅聲和嗡嗡的蜂鳴聲……當(dāng)年,我只以為這些小家伙對花朵感興趣,要采集花粉去釀造香甜的蜜糖,根本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了它們,我們的花朵就只能空有短暫的美麗,卻結(jié)不出誘人的累累果實。南瓜不結(jié)果的原因總算是找到了,但我們?nèi)ツ睦镎覍つ切┥衿娴男【`呢?我們居住的城市雖然不大,但也算是高樓如林、車輛橫行,鋼鐵、水泥、電線和各種城市特有的聲息,像一道堅硬而冰冷的墻,把鄉(xiāng)村、泥土、草木和大量的禽獸昆蟲阻隔在外??粗切┙k麗開放又無果而終的南瓜花,我們在心里默默地想著蜜蜂的美、念著蜜蜂的好,幻想著有朝一日,成群的蜜蜂會從天而降,悄然光臨我們家的陽臺。

        “蜜蜂!”一個晴朗的中午,我坐在臨近陽臺的書房里看書,突然,窗外傳來一陣熟悉的嗡嗡聲,我不假思索便脫口大叫起來。推開窗戶,大約七八只蜜蜂的身影頓入眼簾:晶瑩如玉的翅膀,黃黑花紋的腰身,細(xì)密的絨毛,靈動的觸須,它們在花朵上不停地舞蹈著、歌唱著,一切都還是童年記憶中的樣子。我大喜過望,禁不住歡呼起來:“蜜蜂!蜜蜂!照壁山來的蜜蜂,你們快來看啊!”聽到我的叫聲,母親、妻子和女兒都從客廳里跑了出來,一齊擁在窗前,紛紛探頭向陽臺上張望,眼前這盼望已久卻又難以想象的情景,讓一家人又驚又喜。妻子滿臉笑容,雙眼晶亮。女兒高興得拍著手又笑又跳:“好啊,好啊!小蜜蜂來了!

        小蜜蜂來了!”母親頻頻點頭,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語地說:“蜜蜂,蜜蜂!是我們家養(yǎng)的那些蜜蜂!”雖然我們都知道,我們家很多年前喂養(yǎng)的那兩窩蜜蜂,歷經(jīng)一代代的衰老、死亡、分家、離散,如今早已消逝在照壁山老家的山水間,找不到一星半點蹤跡,但我們還是愿意相信,不,是真的相信,這幾只蜜蜂就來自老家,來自屋檐下那兩個老舊的蜂巢。如果不是老家的蜜蜂,不是“我們家”的蜜蜂,它們怎么會想到我們家這個鬧市中的陽臺,怎么會掛念著母親種在花盆里的兩株尋常的南瓜,怎么會愿意吃這么多的苦、冒這么大的險,翻山越嶺,渡江過河,突破高樓、公路、車流、人潮、密布的電網(wǎng)和強大的電磁波構(gòu)成的城市鐵障,專程來為那些焦急的南瓜花授粉,好讓它們生出可愛的南瓜寶寶?而且,你看他們工作得多么盡力、多么快樂啊,飛舞不息,歌唱不止,把一簇簇金粉般的新鮮的花粉,從這朵花送到那朵花。

        一連好多天,這些蜂蜜正午時分飛來,臨近黃昏才飛走。它們工作時,母親總是長時間站在窗前,滿懷柔情和疼愛,靜靜地看著它們,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兒孫一樣。有時,母親還會為它們準(zhǔn)備一碗清水或糖水,怕它們口渴或饑餓,可它們似乎從未享用過,也許是忙不過來吧?當(dāng)這些蜜蜂飛走時,母親的目光便追隨著它們而去,雖然它們小小的身影轉(zhuǎn)瞬就消失在一幢幢高樓后面,淹沒在步步逼近的暮色中,但老人的視線還是久久不愿收回來。不止一次,我聽到母親喃喃道:“這些小東西不容易??!大老遠跑來,當(dāng)天還要趕回去,刮風(fēng)下雨了咋辦?天黑了看不見咋辦?……”母親堅信,這些小東西從老家來,要回老家去。她也清楚地知道,這一來一去,就是一百多里路程!有幾次,我曾用望遠鏡跟蹤過這幾只蜜蜂回家的路線,我發(fā)現(xiàn),它們果然是朝著西北方,也就是我們的老家照壁山方向,匆匆飛去!

        幾天后,第一個小南瓜出現(xiàn)了,在一根瓜藤的中段,一朵開得特別旺盛的南瓜花下部,一夜之間膨脹成了一個玻璃球大小的青色果實,如同一個初生嬰兒,鮮嫩得要流出水來。此后一個多星期的日子,這些青嫩的小瓜接連不斷地冒出來,當(dāng)?shù)诎藗€小瓜誕生后,那些蜜蜂的蹤影便從我們家的陽臺上消失了。在母親的精心培育下,八個小南瓜茁壯成長,其中六個,長到半大時就被采摘煮食或送人了。剩下兩個,一個渾圓如磨盤,一個修長如冬瓜,它們被一直保留了下來,最后變成兩個布滿黃綠花紋的老南瓜,每個都有十來斤重。這兩個非凡的老南瓜,至今還靜靜地躺臥在我們家的陽臺上。在它們結(jié)實、鼓脹的身體內(nèi),必定貯存著大量熟透了的、飽滿的南瓜種子。

        我們曾有一個想法,要在陽臺上安放一個蜂箱,好讓那些遠道而來的蜜蜂在此安家落戶,不再受往來奔波之苦,但后來想想又放棄了。因為我們覺得,這片喧囂、灰暗、充滿了重重險阻的鋼筋水泥叢林,決不能給蜜蜂帶來健康、自由和豐富、干凈的蜜源,它們的家應(yīng)該在鄉(xiāng)間,在長滿莊稼的土地上,在花草豐美的山野間。今后的每個夏天,蜜蜂一定還會帶著它們不變的音樂與舞蹈,如期造訪我家開滿金色花朵的陽臺,而我們也會滿懷欣喜與感激,熱情歡迎它們的到來,就像歡迎那些偶爾來家做客的家鄉(xiāng)親朋。

        據(jù)說愛因斯坦曾說過:如果蜜蜂從地球上消失,人類將最多只能再存活四年。我不想考證這句話是否出自愛因斯坦之口,老實說,我也不關(guān)心蜜蜂消失后人類到底還能挺多久,我只想說,假如蜜蜂真的消失,那么,作為上帝的精美造物,蜜蜂消失之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和遺憾了!無需想象一個沒有蜜蜂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因為,即使是一個沒有蜜蜂的陽臺,也足以讓我感到寂寞和悲涼。

        螞蟻

        我家居住的院子中間,有一個大約半畝左右的花園,里邊生長著一些平滑的草皮和修剪得規(guī)規(guī)整整的綠化樹,周圍是一圈堅硬的水泥路面,是人行道也供車輛通行。在很長一段時期里,我對這個花園并沒有什么興趣,因此幾乎沒有刻意關(guān)注過它。我以為,那不過是一小片人造的、枯燥的風(fēng)景,先天缺乏山間草地那種天然的美和哺育眾多生命的生機。

        不久前的一天中午,我到這個花園邊曬曬太陽。時令已是初冬,室內(nèi)有些陰冷,而外面的陽光卻溫暖宜人。我就隨意地坐在花園邊的水泥凳子上曬太陽,并沒有特別留意些什么。突然,有一些黑色的小東西從我的腳下跑過,快捷、輕靈,悄無聲息?!拔浵仯 蔽以谛睦锇到辛艘宦?。對于螞蟻,我實在是太熟悉啦!小時候,在照壁山老家,幾乎隨時隨地可以見到這些通體漆黑、腰身修長、四肢纖細(xì)而又結(jié)實有力的小家伙,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活躍在屋檐下、草叢中、山路上、莊稼地里,奔走往來,尋覓、搬運食物,通風(fēng)報信或舉家遷居,仿佛一刻也停不下來。螞蟻的自食其力和勤勞苦干,和那些在土里刨食的村民何其相似!因此,在照壁山上,螞蟻得到了人們極大的同情和寬容,沒有人把它們當(dāng)成害蟲,也極少有人惡意傷害螞蟻,很多父母還以螞蟻為活教材,教育子女們說:“人不苦是不行的!你們看看那些螞蟻子,每天從早到晚,忙個不歇氣,苦得黑黑瘦瘦的。不苦不累,哪里得來吃?”因此,螞蟻給我的印象,一直是很正面也很親切的,它們的確很像我那些為了生存,在土地上奔波一生的父老鄉(xiāng)親。然而,到了城里讀書、生活以后,我就很少見到螞蟻了,只是偶爾到郊外游玩時,才有機會一見它們熟悉的、勤勞如故的身影。此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和留意過,在喧嚷、污濁、危險的鬧市中,在一個小小的人造花園里,居然也會有螞蟻的棲身之地!

        我開始懷著極大的熱情與興趣,觀看起眼前這些螞蟻來。它們的身形體態(tài),和我童年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差別,還是那種毫無雜質(zhì)的黑,還是那樣的小巧有力,還是那樣忙忙碌碌、風(fēng)風(fēng)火火。它們從何而來?來自我的老家嗎?不大可能,它們不像蜜蜂,擁有神奇的翅膀,它們那么小的身子,那么細(xì)碎的腳步,何年何

        月,才能跨越那一道道山關(guān)水隘?它們來自其他什么地方嗎?也不大可能吧!院子外面,就是一條條車龍滾滾的公路和人流如潮的街道,還有一座座冷硬的高樓,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電線,哪里有它們的來路和去路?莫非,它們就誕生在這個院子里,誕生在這個生氣微弱的花園中?如此看來,即使微末如螞蟻,上帝也不會吝惜賜予它們生存的機會。然而,就是在這個院子里,這個花園中,它們也時時處在危險之中,沉重的車輪和冷漠的腳掌隨時會要了它們的小命,在我的面前,在我身邊不遠的地方,我就看見許多具螞蟻的尸體,它們被碾壓成黑乎乎的一小團,混雜于塵埃草屑之中。有一只受了傷的螞蟻,拖著后肢在地上一遍遍的轉(zhuǎn)圈,好像在呼救,但聽不到一點聲音(在我印象中,螞蟻不管多高興或多悲傷,從來不出聲,這種無聲的承受和忍耐,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幸好有幾個同伴趕來,拖拽或者說是攙扶著它走了。相信這樣的生死悲劇,每天、每時都在發(fā)生,但活著的螞蟻不會畏縮,為了活下去,它們必須繼續(xù)奔走!它們一只一只地從我腳下穿梭往來,有的已經(jīng)成年,有的幼小如芝麻,它們?nèi)夹袆又瑒谧髦?,沒有一只偷懶和怠工的。它們大多都朝著一個方向快步前行,頭上的觸須不停地晃動,顯然是在搜尋食物;有一些螞蟻豎起身子,前肢奇怪的擺動,好像是在向遠方的同伴發(fā)送某種信號,比如說:找到一只大蟲子啦,快來幫忙呀!這不,幾只螞蟻果然逮到一條肥大的綠色蟲子,前拉后推身下抬,齊心協(xié)力往草叢中挪動,任那“大蟲”如何掙扎反抗,一個也不肯放松。一只中等身材的螞蟻,不知從哪兒找到一具比它差不多大十倍的螞蚱的軀殼,半拖半抬著從我腳下疾馳而過,那種超常的力氣,那種奔跑的速度,讓我想到了力大無窮、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杰或大力士。我在設(shè)想,如果螞蟻長到我們?nèi)祟愡@么大,那它們該能舉起多重的物體,該會跑得多快?。?/p>

        說到螞蟻的強大有力,我想起了兩個故事。一個故事是希羅多德告訴我們的,他在《歷史》的上卷中,寫到印度北部的沙漠中,生活著一種奇特的螞蟻。這種螞蟻比狗略小但比狐貍大,它們在沙漠里挖掘洞穴,把大量的沙子拋出洞外,而這些沙子中富含黃金。當(dāng)?shù)氐挠《热司蜁s著駱駝,帶著口袋,來取這種金沙。但它們必須在正午最炎熱的時候來,此時那些可怕的螞蟻正在洞穴里乘涼。這些印度人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沙子裝滿口袋,并趕著駱駝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據(jù)說,那些螞蟻會嗅出人們的行蹤并追趕過來,它們的速度看來是世界上任何動物也趕不上的,它們一旦集合起來,那就誰也不可能逃掉。還有一個故事,在不少資料上(包括一些電影里)都可以看到,說的是南美亞馬遜河流域有一種行軍蟻,顏色褐紅,體形修長強健,口器銳利,它們可以聚集成長達 10公里,寬達 5公里的龐大蟻群,變成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超級大殺器。據(jù)說這些兇殘的殺手結(jié)成大群橫行森林時,一路上大開殺戒、雞犬不留,即使是豹子、蟒蛇碰到了也會變成累累白骨。

        聽完這兩個故事,的確容易讓我們對螞蟻產(chǎn)生“強大”和“恐怖”的感覺。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希羅多德的許多歷史故事,都帶有很強烈的神話色彩,不少故事則是道聽途說、未經(jīng)考證的傳聞。更有學(xué)者指出,這種大螞蟻挖掘出金沙的故事,不過是西方人對東方世界荒誕的“黃金夢”的一部分。退一萬步想,即使真有那種比狐貍還大,奔跑得比任何動物都快的螞蟻,它們辛辛苦苦挖出來的金沙,還不是被狡猾的人類輕易竊取、不勞而獲了嗎?再說那些行軍蟻吧,它們的確能夠組成很大的隊形并且頗具攻擊力,但那不過是它們一種定期遷居的行為,而且由于行動非常緩慢,它們只會吃掉沿途的昆蟲、蜥蜴之類的小動物。偶爾也有大型動物被行軍蟻殺死,但那多半是些被人類圈養(yǎng)起來,無路可逃的畜生。步子夠大,或者速度夠快的動物,都可以跟行軍蟻泰然相處,更不用說自稱萬物之靈的人了。

        說到底,在充滿心機詭計、掌握著大量殺人兇器的人類面前,螞蟻始終是絕對的弱者,很多時候,不過是些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而已,我們經(jīng)常會聽到一些以螞蟻作比喻的狂妄話語,比如說:“要收拾你就像弄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的確,跟人類相比,螞蟻實在是太弱小了,即使是那些傳說中的超級大螞蟻或龐大的行軍蟻群,也絲毫沒能撼動過人類統(tǒng)治世界的權(quán)威。如果人們能像我照壁山的父老鄉(xiāng)親那樣,把螞蟻視為和自己一樣卑微、勤苦的勞動者,并加以同情與憐惜,那對于螞蟻和我們?nèi)祟愖陨?,也許都會是一種更為客觀、更為公正的認(rèn)識和態(tài)度。

        螞蚱

        好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童年時經(jīng)歷過的一幕情景:春天一個晴朗的日子,我趕著牛羊到村子西邊的山坡上放牧。天清云淡,陽光明媚,滿山的紅杜鵑開得如火如霞。杜鵑花樹也不是很密集和整齊,其間星星點點散布著無數(shù)塊草地,隔年的老草已枯槁泛黑,新生的嫩草綠中透黃,一頭青色的牛和幾只黑色的山羊在草地上埋頭吃草。“嗤嗤嗤……”隨著一陣強勁而急促的飛行聲響起,我看到一只肥大的螞蚱從我腳邊的草叢中猛地飛出來,快速扇動的、綠底黑斑的前翅和粉紅透明的后翅閃閃發(fā)光,它強壯有力的后腿向后伸直,渾圓的腹部微微下墜,在空中劃過一條不規(guī)則的、富有質(zhì)感的弧線后,降落在一大株茂盛的杜鵑花樹上,花枝輕輕一顫,便完全淹沒或者說融合在火紅的花朵和嫩綠的葉片之中了。滿坡的景物和色彩,都因這只突然出現(xiàn)又匆匆隱沒的螞蚱而鮮活起來、生動起來,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我的感官也因此變得異常靈醒,我感覺到了一種五彩斑斕、生鮮活潑的美。這樣的場景,也許就只發(fā)生過一次,或者類似的還有過幾次,在其他的一些日子,在另外的一些草坡上,它們給予我的驚心動魄的美,是我童年生活中關(guān)于美的最寶貴的記憶之一。

        真的,我人生中最難忘的美的經(jīng)驗之一,居然和螞蚱,也就是人們普遍痛恨的蝗蟲(照壁山人把蝗蟲稱為螞蚱)有關(guān)!這也許就是多年來,我一直把螞蚱視為一種充滿力量與美感的靈物,而沒有把它們當(dāng)作討厭的害蟲的原因。

        螞蚱在照壁山上有大量的存在和廣泛的分布,它們種類繁多,顏色各異,大小不一,或嗖嗖飛行,或連續(xù)跳躍,隨時隨地可以看到它們活力無限的身姿。它們有著很強的適應(yīng)性和頑強的生命力,身形體態(tài)和膚色都可以隨著周圍環(huán)境而改變,比如我前面提到的那一種,它們生活在春天的花草叢中,前翅便是青草和嫩葉的綠色,后翅是花朵的粉紅色,身上的少許黑點和褐色的斑紋,則接近那些裸露的山石和泥土的顏色。盛夏的菜園里,我們可以見到一種通體翠綠的螞蚱,體型比蟋蟀略大,連后翅都是青一色的綠,只有腳上的小齒泛著些淡黃或暗紅。到了八九月份,飛行在成熟的玉米林里的螞蚱,一只只都穿上了灰白或黃褐色的外衣,顯得老成、莊重而又身手矯健。還有那些散布在荒山野地的無數(shù)種螞蚱,我不能一一說出它們的名字,也不能詳細(xì)描述它們的面貌和色彩,但它們都有著螞蚱家族共有的許多特征,比如前翅鋼硬,后翅柔韌,后肢強壯,跳躍有力,飛行強勁。螞蚱的這些鮮明特征,可能正是它們的美之所在,我覺得,這是一種干脆簡潔的美,一種強健有力的美,很像武俠小說中那些緊身裝束、飛檐走壁,行動干凈利落的俠客。

        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未必能從螞蚱身上感受到那種獨特的力和美,但他們對螞蚱也說不上多反感和厭恨。雖然螞蚱也會損害莊稼,不過只是零星啃食,破壞有限,更多的時候,它們都是在野草雜木間覓食,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影響不大,因此人們也就忽略了它們的影響,容忍了它們的存在。反過來,這種有意無意的寬容,無形中又給螞蚱留出了大片的生存空間,使它們生路寬廣,能夠安定從容的生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相對固定的生活方式,同時也保持了適度的種群數(shù)量。多年來,照壁山上從未出現(xiàn)過那種鋪天蓋地、泛濫成災(zāi)的蝗群,原因大概正于此吧。

        在這個人類稱霸、物質(zhì)萬能的世界上,我對螞蚱的喜歡和鄉(xiāng)親們對螞蚱的容忍,自然是不合時宜的異數(shù),是與人們普遍的審美趣味和是非觀念背道而馳的。對此我絲毫不感到奇怪,我很清楚,世人對自己同類的“竊鉤”之罪都決不寬恕,更別提那些膽敢動我們“奶酪”的蝗蟲了。我也知道,古往今來,有太多人類斗蝗、滅蝗的故事,其中一些還被傳為“美談”。

        《貞觀政要》載:貞觀二年,京城長安大旱,蝗蟲四起。唐太宗視察災(zāi)情時,看到有蝗蟲在禾苗上面,便捉了幾只念念有詞道:“百姓把糧食當(dāng)作身家性命,而你吃了它,這是害了百姓。百姓有罪,那些罪過全部在我身上,你如果真的有靈的話,你就吃我的心吧,不要再降罪百姓了?!睂⒁滔氯r,周圍的人忙勸道:“恐怕吃了要生病的!不能吃??!”太宗說道:“我真希望它把給百姓的災(zāi)難移給我一個人!為什么要逃避疾病呢?”說完馬上就把它吞了。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唐太宗吞蝗”的故事。

        半個多世紀(jì)后,唐朝又出現(xiàn)了一個捕蝗英雄,此人姓姚名崇,是鼎鼎大名的三朝名相。開元初,山東蝗蟲成災(zāi),百姓因有敬畏,不敢捕殺,當(dāng)?shù)毓賳T亦多有顧忌而反對捕蝗。姚崇上奏,引《詩經(jīng)》及漢光武詔書,證明蝗蟲是可以捕殺的。但當(dāng)時的玄宗皇帝與太宗不同,他認(rèn)為,蝗是天災(zāi),是由于德政不修所致,如果捕殺,豈不是背道而馳嗎?姚崇力請再三,玄宗終被說服。于是派遣御史嚴(yán)令督促、指揮百姓焚埋蝗蟲。結(jié)果頗見成效,捕蝗不計其數(shù)。

        可以看出,即使是在圣君賢相都上陣捕蝗的大唐時代,朝野上下也還普遍相信萬物有靈和上天有好生之德,姚崇能成為捕蝗英雄,只因他是當(dāng)時為數(shù)不多的“唯物主義者”之一。生吞蝗蟲的唐太宗,也認(rèn)為蝗蟲是“有靈”的,只不過表示愿意一人承擔(dān)報復(fù)后果而已,其姿態(tài)不可謂不高。可是到了明朝農(nóng)學(xué)家徐光啟那里,蝗蟲不僅成了十足的害蟲,還成了可口的美味,人人得而誅之,人人得而食之。徐光啟有一項獨一無二的研究成果,他在其著名的《除蝗疏》中指出,蝗蟲乃蝦子所化,蝦產(chǎn)卵于河湖之濱的水草上,氣候潮濕仍為蝦,天旱則化為蝗蟲。所以蝗蟲與蝦有著類似的身姿體貌,也有著共同的鮮美滋味。除蝗之關(guān)鍵,一要去除水草,二要大量捕食。捕多了人吃不完,還可以用來喂牲口,據(jù)說用蝗蟲所養(yǎng)的鴨子和豬,都極其肥大。我想,中國人烹食蝗蟲的傳統(tǒng),多半是從此君開始的,很多人不是還把螞蚱稱為“飛蝦”嗎?

        千百年來,人們就是這樣仇視著、殺戮著,吞食著螞蚱,然而盡管如此,螞蚱的種族還是得以延續(xù)下來,而且丁口興旺、遍布全球。這足以說明,天地化育出螞蚱這種精巧、美麗的昆蟲,是要讓它們長久、快樂地生活下去的,人類無權(quán)也不能最終決定它們的去留。它們有多彩的翅膀就該自由飛翔,它們有強健的腿腳就該盡情舞蹈,它們長著細(xì)密鋒利的牙齒,正適宜啃食甜蜜多汁的植物,而這些植物都是神許給它們的,早在有人類之前,它們就已經(jīng)是大片青草綠禾的主人了。后起的人類強行將螞蚱定為害蟲并加以除滅,是典型的人類特權(quán)、霸權(quán)思維在自然界的表現(xiàn)。不過我們可以想象到,并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一個最終的結(jié)局:有朝一日,這顆藍色的星球上已不再有人的蹤跡,但小小的螞蚱可能還在,眾多卑微而頑強的小生命也還在。試問彼時的茫茫原野、郁郁嘉禾,究竟是誰家的天下?

        蝴蝶

        和蜜蜂一樣,蝴蝶也是典型的素食主義者和花中仙子,它們把一生中大量的時間都耗費在鮮花叢中,花朵既是它們的食物來源,也是它們的生活現(xiàn)場,是它們美麗生命的重要依托。我不能想象,如果沒有花朵,蜜蜂和蝴蝶的一生將如何度過!然而,蝴蝶和蜜蜂又是如此的不同:蜜蜂精心筑巢,辛勤采花,釀造花蜜,時時處于緊張忙碌之中。蝴蝶則四海為家,隨遇而安,來去自如,了無牽掛?!肚f子》云: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虛而遨游者也。能建房、釀蜜的蜜蜂顯然是巧者、智者,所以一生勞碌憂心不已,蝴蝶無疑屬于“無所求”之輩,但我不敢說它們“無能”,或許是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呢!如果說,蜜蜂是躬耕田畝的農(nóng)夫,那蝴蝶就是遨游江湖的游俠,這樣比喻沒有任何高下、優(yōu)劣的評判,人各有志,人各有命,昆蟲亦如此。

        在我的故鄉(xiāng)老家,歷來可見大大小小的蜂巢,有野蜂建造于樹枝和崖壁上的,也有家蜂筑于房前屋后的蜂箱內(nèi)的,都很精密細(xì)致,住起來一定很舒適、安全。但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一處蝴蝶的巢穴,無論是在野外還是在村莊里。我們看到蝴蝶,多數(shù)是在各種花朵的世界里,它們要么翩翩起舞,要么靜靜歇息,以它們的靈動與絢麗,與身邊的花潮融為一體?!皟和弊咦伏S蝶,飛入菜花無處尋”,這樣的情景我一點也不陌生,因為當(dāng)年,我們經(jīng)常在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李花之下,或金黃的油菜花地邊,用目光、心思和腳步去追逐過那些五彩的精靈,好像是要占有,實際上只是深深的欣賞這種超凡的美。結(jié)果往往也是花鮮蝶絢,我們分不清哪是蝴蝶般的花朵,哪是花朵般的蝴蝶。耶穌基督說過,野地里的百合花,它也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和穿戴講究的野百合一樣,蝴蝶的一身彩衣,也是來自上帝的恩賜,那新鮮的、活生生的美只合遠觀而不可褻玩。有時候,我們會看見蝴蝶在低空飛行,通常是成雙成對的,也有單獨一只的,極少有成群結(jié)隊的。它們穿著繽紛絢爛的衣裳,輕盈地飛著,悠閑自在,顧盼流連,似乎從不急著覓食,也不急著趕路。因此,“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這樣的問題,對于蝴蝶來說是不存在的,茫茫大地、片片花海,哪里都是它們的來處和去處。我們也很少看到蝴蝶進食,也許是因為很少的食物就可以維持它們的美麗和快樂吧。當(dāng)我們看到一只蝴蝶把纖細(xì)的針管插入花蕊,并伴著觸須的微顫和翅膀的輕扇時,我們寧愿相信這只是它們的另一種舞蹈,而不是真的在吮吸花蜜,或者,這不過只是一種進食的優(yōu)雅儀式,就像藐姑射之山上那些“神人”吸風(fēng)飲露一樣。

        說到莊周夢蝶,大家可能都不陌生?!肚f子

        ·齊物論》篇有個寓言,說從前莊周夢見自己變成一只蝴蝶,翩翩起舞,悠閑自在,全然忘記了自己原是莊周。忽然醒來,自己分明又是莊周。不知道是莊周做夢化為蝴蝶?還是蝴蝶夢中變成莊周?對此我無意作深奧的哲學(xué)上的解讀,我想說的仍然是蝴蝶。以莊子的性情志向,夢中化蝶是不奇怪的,因為蝴蝶天然具有莊子所追求的那種逍遙和超然氣質(zhì),而現(xiàn)實中曾為漆園吏,生活貧窮困頓的莊子卻難言瀟灑,只能在夢中尋得短暫的安慰和解脫?!毒劳ㄑ浴分杏袀€故事,說莊子前生,原是混沌初分時一個白蝴蝶,天一生水,二生木,木榮花茂,那白蝴蝶采百花之精,奪日月之秀,得了氣候,長生不死,翅如車輪。后游于瑤池,偷采蟠桃花蕊,被王母娘娘位下守花的青鸞啄死。其神不散,托生于世,做了莊周。這個美麗的傳說,對莊子的蝴蝶夢做了一個浪漫、有趣的解說,較之于“物化”、“輪回”之類的哲學(xué)意味,更加讓我喜歡。

        由于蝴蝶的灑脫不羈和喜歡雙飛雙棲的特性,人們又常常把它們視為自由、忠貞愛情的象征。所以,梁祝的愛情理想,最后是以梁?;癁閮芍缓?、比翼雙飛而得以實現(xiàn)的。其實,在很長的歷史時期,由于種種束縛和禁忌,中國的青年男女都不敢和不能去追求平等、自由和兩情相悅的愛情,梁祝式的愛情悲劇,一直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斷上演著。好在人們并未因此喪失對愛的向往和對美的想象,以一個化蝶雙飛結(jié)局,去盡量淡化那沉重的悲劇色彩,去略以慰藉人們受困和受傷的心。因此,盡管梁?;墓适逻^于虛幻,但它卻又是如此的美好和有意義。在這里,蝴蝶再次扮演了一個光彩四射的角色,它們這次是以愛情守護者和自由捍衛(wèi)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的,比之于莊周夢中那個逍遙、飄逸的精靈,顯得更有神性的尊嚴(yán)和人性的溫暖。

        蝴蝶就是如此的絕美和靈異,曾寄托過人們多少高貴和良好的人生理想。然而,在污濁、冷酷的現(xiàn)實世界里,它們還是不可避免地成了奴役和殺戮的對象。但與螞蚱因吃稼禾而被人類認(rèn)定為害蟲不同,蝴蝶的悲劇,則正在于它們非凡的美麗。也許是源于“金屋藏嬌”的猥瑣心理,人類,特別是中國人,喜歡把一些稀奇的、美好的東西圈占起來、囚禁起來,以便于滿足過度膨脹的獵奇之心和占有欲望,比如收集奇花異木,比如建園林,比如養(yǎng)寵物,這其中,就包括對蝴蝶的囚禁。三年前的夏天,我和家人曾經(jīng)游覽過云南境內(nèi)幾個著名的景區(qū)。在大理的蝴蝶泉邊,我們看到了一汪清凈的泉水和那棵橫跨水面的大樹,也許來的不是時候,傳說中萬千彩蝶漫飛舞,以及蝴蝶在大合歡樹上結(jié)成長串的奇觀并無緣得見。不過我所見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些蝴蝶,確也是色彩絢爛、舞姿翩躚,和故鄉(xiāng)那些蝴蝶一樣,它們也是自由的、快樂的。然而在西雙版納,我卻意外地見到了大量蝴蝶。它們被圈養(yǎng)在一個叫“蝴蝶園”的大棚子里,供游客觀賞、拍照,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被圈養(yǎng)的蝴蝶。雖然大棚里有人工種植的花草,陽光也可以透過上面的大網(wǎng)照進來,但畢竟是個狹窄、封閉的空間,與囚室無異。囚禁于其間的蝴蝶,動作遲滯,觸須無神,它們也飛行,也舞蹈,偶爾還會停在人們的身上,而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情非得已,甚至有被迫表演的成分,就像它們的鄰居、那些演馬戲的野獸和飛鳥一樣。在參觀馬戲表演的時候,看到狗熊被人用鐵鏈鎖著、鞭子威嚇著直立而行時,我十歲的女兒忍不住哭了,她說:“狗熊不是這樣走路的!你看它們的后腳那么短,那么短!”其實,在參觀蝴蝶園的時候,我也很想大聲地說:“蝴蝶不是這樣生活的!它們靈巧、秀美的翅膀,只屬于寬廣無邊的大自然!”更可悲的是,在蝴蝶園的一個大展廳里,我們還看到了成百上千個蝴蝶標(biāo)本!后來我了解到,類似的蝴蝶園,在世界各地還有很多,其實蝴蝶泉邊就有一個,只是我當(dāng)時沒有注意到而已。至于蝴蝶標(biāo)本,它們差不多是數(shù)量最多的一種昆蟲標(biāo)本了,人們妄圖通過這扁平、干枯的標(biāo)本,長久地留住蝴蝶的美。

        其實,蝴蝶之所以美麗,完全是因為它們的自由與靈動。莊周一定不會夢到自己變成囚籠中的蝴蝶,梁山伯與祝英臺也絕對不愿化為兩具“美麗”的蝴蝶標(biāo)本。蝴蝶超凡脫俗、生動鮮活的美,只存在于廣闊的原野和茫茫的花海之中,存在于無拘無束的蝴蝶身上。

        蟋蟀

        我曾在系列散文《照壁山紀(jì)事》中,對照壁山的夏夜有過這樣的描述:照壁山的夜晚是寧靜的,但靜中有動;唯其有動,更顯其靜。所謂靜中有動,是指那些從夜空中傳來的各種聲音和響動,由于它們的天然與和諧,不僅不顯得吵鬧,反而有一種“鳥鳴山更幽”的神奇效果。這些聲音,有零零星星、有氣無力的狗吠,有似笑非笑的鳥鳴,有木門開合的“吱呀”聲,有豬緩慢而均勻的酣聲,有牛一遍又一遍的反芻聲……“其實,在這一切動靜之中,還喧囂著或者說是潛伏著一種更加嘈雜、更加執(zhí)著的聲音,只因為它們?nèi)胍购笠恢背掷m(xù)不斷,而且夜夜如此,人們都習(xí)以為常進而就聽而不聞了。這種聲音,在一些多水的地方,是青蛙們的共鳴;在照壁山上,則主要是蟋蟀的合唱。我靜下心來,特別留意聽了一陣,果然,以蟋蟀為首的各種小蟲的叫聲唧唧喳喳,高低錯落,此起彼伏,如水流,如潮涌?!保ㄕ浴墩毡谏郊o(jì)事》)

        的確,蟋蟀是鄉(xiāng)村夏夜大合唱的絕對主角,它們數(shù)量眾多,精力充沛,歌聲清脆、高亢,且聲聲不斷,徹夜不休。這是一種充滿生命活力與快樂情緒的歌聲,在它的主導(dǎo)之下,螞蚱的彈腿聲、蚊蚋的嗡嗡聲,還有一些不知名小蟲的微弱鳴叫,全都顯得黯然失色、似有似無。盛夏時節(jié),草木蔥郁,天氣溫?zé)?,蟋蟀們正朝氣蓬勃,加之食物充足,心情愉快,因而便引吭高歌,歌唱無憂無慮的生活,歌唱富饒而慷慨的大自然。蟋蟀就是如此的樂觀、知足和富有感恩之心,相形之下,我們?nèi)祟悈s總是患得患失、怨天尤人,何曾對自己的生活這樣滿意過,禮贊過?“唧唧唧,唧唧唧……”這音色清亮、感情飽滿的歡歌急如機杼聲,于是便被人賦予了催促織布的含義,就像布谷鳥的“布谷”聲被寄寓了催播的意思一樣,因此蟋蟀又得了“促織”之名。事實上,蟋蟀從來只為自己、為生養(yǎng)它們的大地歌唱,正如法布爾所說:這個離群索居的家伙(蟋蟀)首先是為自己歌唱。因為對生活有熱情,它就歌唱沐浴它的太陽,歌唱養(yǎng)育它的草地,歌唱蔭護它的平靜的居所。生活幸福是驅(qū)使它撫琴歡歌的頭一個原因。所謂“不解繅絲替人織,強來出口促衣裘”只是我們的自以為是罷了。不過,如果我們從蟋蟀的歌聲中不僅感覺到了美,還能領(lǐng)悟到珍惜光陰、努力干活的道理,倒也不失為好事一樁,“促織鳴,懶婦驚”,倘真能如此,可謂善莫大焉!

        進入秋季,蟋蟀的歌唱便進入高潮。這個時節(jié),蟋蟀變得更加成熟健壯,它們用以彈奏發(fā)聲的翅翼也愈加豐滿,因此歌聲(其實也可稱為琴聲)較之夏節(jié)就更為響亮和厚重。加上立秋之后,許多昆蟲陸續(xù)衰老以至死去,比如蟬和多數(shù)螞蚱,入夜的合唱,慢慢就變成了蟋蟀的獨唱。所以,秋天的夜晚,如果我們用心傾聽,當(dāng)能更清晰、更充分地欣賞到蟋蟀的美妙樂曲。然而,因為秋天的“收藏”性質(zhì)和蕭瑟景象,也因為中國人特有的悲秋情懷,秋天的蟋蟀就變成了“寒蛩”,它們原本中氣十足的歌唱,也隨之地變成了哀鳴甚至悲泣,于是就有了韋應(yīng)物“寒蛩悲洞房,好鳥無遺音”的凄涼、黃遵憲“露濕寒蛩寂,枝搖暗鵲驚”的冷寂,于是就有了岳飛《小重山》中的郁悶惆悵,于是也就有了張隨《蟋蟀鳴西堂賦》中那種驚心動魄的悲愁。不錯,對于絕大多數(shù)蟋蟀來說,秋天的到來確實意味著來日無多,因為它們的一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月光景,但它們悲傷了嗎?它們絕望了嗎?沒有!這些黑色的小精靈,它們遠沒有我們?nèi)祟惸敲吹亩喑钌聘泻拓澤滤?,它們是為快樂和歌唱而生的,生命不息,快樂依舊;生命不息,歌唱不止!如此達觀知命的生活態(tài)度,會不會讓熱衷于“傷春”和“悲秋”的我們感到慚愧呢?

        及至寒冬將至,在野外就幾乎見不到蟋蟀的蹤跡,也聽不到它們的歌聲了,當(dāng)然,在一些四季溫?zé)岬牡胤?,以及一些反常的暖冬,肯定也是有例外的。在照壁山區(qū),十月“小陽春”天氣一過,蟋蟀就會在野地里絕跡,但在當(dāng)陽的墻根下和室內(nèi)的窗臺上、火塘邊,偶爾還會見到它們孤單而親切的身影,它們應(yīng)該就是《詩經(jīng)·唐風(fēng)》中說的“蟋蟀在堂 ,歲聿其莫”的那種蟋蟀,以及《豳風(fēng)·七月》中“十月蟋蟀 ,入我床下”的那種蟋蟀。我在前面用了“親切”一詞來形容它們,是要對這些小家伙表示敬意和歡迎。它們能挺住霜凍冰雪的侵襲而存活下來,必定是少之又少的強者和勇者,令人肅然起敬;它們主動靠近人類,說明它們信任我們,相信我們會給予它們可貴的溫暖,面對如此單純可愛的小客人,我們怎么能不熱情歡迎?況且,這些小生命也不是只知取暖而不思付出,在某個金色的黃昏,抑或萬籟俱寂的深夜,如果從墻角或床下傳來幾聲熟悉的“唧唧”聲,那該是多么令人欣喜和感動的美好與溫暖?英國詩人濟慈在《蟈蟈和蛐蛐》中動情地寫道:大地的詩歌呀,從來沒有停息 /在寂寞的冬天夜晚,當(dāng)嚴(yán)霜凝成 /一片寧靜,從爐邊就彈起了 /蛐蛐的歌兒,在逐漸升高的暖氣 /昏昏欲睡中,人們感到那聲音 /仿佛就是蟈蟈在草茸茸的山上鳴叫。狄更斯在《爐邊蟋蟀》里,也生動地形容過蟋蟀的歌聲:“像一顆顆星星在屋外的黑暗中閃爍。歌聲到最高昂時,音調(diào)里便會出現(xiàn)微弱的、難以描述的震顫。”在這兩個英國人的詩文里,那些火爐邊的蟋蟀,根本不像是來尋找溫暖的避難者,更像是來送溫暖的小天使。

        春天里的大部分日子,蟋蟀的世界都是寂寞的,因為那些經(jīng)冬的蟋蟀卵,尚在冰冷的泥土中靜靜萌發(fā),它們在默默地積蓄著力量,默默地孕育生成優(yōu)良的歌唱基因,期待著在一個草木繁茂、陽光熱烈的日子脫殼而出,從此開始一段歌聲不斷的、美麗的生命歷程……

        蟋蟀的歌聲如此美妙動聽,自然也難逃被圈養(yǎng)的命運。法布爾在寫蟋蟀的篇章里,曾有過這樣的記載:聽說希臘人喜歡將蟋蟀養(yǎng)在籠子里,以便隨時隨地聽到它的歌聲。對于這個傳聞,法布爾是表示懷疑的。但如果他了解到中國人對養(yǎng)蟋蟀的狂熱嗜好,不知會是怎樣的痛惜和吃驚!據(jù)考證,中國養(yǎng)蟋蟀的歷史,至少已有一千多年了,而且玩家甚眾,從南到北,從宮廷到民間,均不乏賞玩者,儼然形成了中國獨有的“蟋蟀文化”。然而這種“文化”并不文明也不高雅,因為它不是源于欣賞蟋蟀的歌聲,而主要是利用蟋蟀來相互打斗,供人開心取樂,和古羅馬人斗獸、西班牙人斗牛和一些南美人斗雞一樣,乃是人類嗜血好殺本性的一種極端表現(xiàn)。一對健康、漂亮的雄性蟋蟀,在人們設(shè)下的戰(zhàn)場上拼得殘肢斷須、頭破血流,甚至肚破腸裂、死于非命,勝利者慘勝,敗亡者棄尸塵埃。圍觀的人則加油鼓勁,興奮異常,絲毫不以蟋蟀的安危生死為念。這就是我們“蟋蟀文化”的本來面目,再多冠冕堂皇的標(biāo)簽都不能掩蓋其丑陋和殘忍?;仡櫄v史,我看到,迷戀斗獸的羅馬帝國終歸覆滅,中國亦出現(xiàn)過誤國誤民的“蟋蟀宰相”。玩物喪志,玩火自焚,那些醉心于玩弄蟋蟀的人們,是不是該醒醒了呢?

        蜘蛛

        以我有限的認(rèn)識判斷,蜘蛛是唯一會織網(wǎng)的昆蟲,至少在照壁山上,沒有其他任何一種昆蟲掌握這門神奇技藝。在老家的村莊和野外,一年四季,房檐下,墻角邊,大樹下,莊稼地里,以及任何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都可以見到蜘蛛和它們編織成的網(wǎng)。這些蜘蛛,大多數(shù)呈灰黑色,渾身豎立著金色或白色的硬毛,腹部滾圓,八足,兩螯,復(fù)眼,典型的蜘蛛形象,與螃蟹有些相似,不知遠古時期,蜘蛛和螃蟹是不是近親?這類蜘蛛的絲線雪白晶瑩,織出的網(wǎng)精致細(xì)密,通常以八卦形排列展開,它們四處散布,是最多最常見的蜘蛛網(wǎng)。有一種蜘蛛腹部長而肥大,全身上下布滿像蜜蜂那種黃黑相間的條紋,只在夏秋之際出現(xiàn),只在野外織網(wǎng),我們稱之為花蜘蛛,學(xué)名應(yīng)該是金蛛。它們的網(wǎng)也是金黃色的,面積和網(wǎng)間空隙都比較大,但韌性十足,甚至可以網(wǎng)到螞蚱和甲蟲。還有一些蜘蛛,體形較小,顏色灰黑或褐紅,快速奔走于田間地頭,我從未見過它們吐絲織網(wǎng),不過在一些土塊間和莊稼根部,不時也會出現(xiàn)一些小小的、灰白色的蜘蛛網(wǎng),那會是它們的作品嗎?那種顏色褐紅的,應(yīng)該就是惡名在外的紅蜘蛛了,不過在照壁山上,它們并未給農(nóng)作物造成過什么破壞,因此,人們

        像對待螞蚱那樣,忽略或者說寬容了它們。當(dāng)然,我們也聽說蜘蛛多有毒,但在照壁山上,從來沒有聽說過誰曾被蜘蛛咬傷中毒的。

        我們看到蜘蛛的時候,它們通常都在織網(wǎng):或者是剛找到一個支點,正抽絲布線,準(zhǔn)備編織一張新網(wǎng);或者圍繞著一個中心,上下左右往來不息,一圈圈擴大著網(wǎng)的面積;或者在一張破損的網(wǎng)上穿梭忙碌,進行著不屈不撓的修補工作。它們并不急于捕食,因為它們的獵物會自投羅網(wǎng),正如一首詩寫的那樣:一絲一縷辛苦抽,忙碌本為生計謀。自私不慎落法網(wǎng),偏偏爾成階下囚。它們更不急于進食,因為它們胃口極小,用餐秀氣,據(jù)說它們一個月只吃一到兩餐就行了,最長可以絕食達兩個月。最讓蜘蛛操心勞力的,還是它們的網(wǎng)。雖說那網(wǎng)對于蜘蛛的獵物來說是有力的、危險的,但在強大的自然力和人力面前,它們又是那樣的脆弱和不堪一擊,一陣大風(fēng),一場雨水,一只小鳥的翅膀,都可能讓它們變得支離破碎,更別提人類有意無意的致命破壞了。小時候,我們也曾毀壞過不少蜘蛛網(wǎng),很多時候是無意闖入蜘蛛的領(lǐng)地,用頭或身子把整張網(wǎng)撞壞。有時也會用竹竿或木棍,故意搗毀蜘蛛的家,無論多大多密實的網(wǎng),只需輕輕一捅,再轉(zhuǎn)上幾圈,頃刻間便蕩然無存了,如今想想,這種惡意的破壞和傷害,真是一種罪過!好在蜘蛛是如此的堅強和執(zhí)著,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用它們生命的絲線,讓破網(wǎng)復(fù)原或另建新家,不出一天,在原先的廢墟之上或不遠的地方,又會出現(xiàn)一張精編細(xì)織、完美無缺的網(wǎng)。

        蜘蛛貌似丑惡的外表,還有吐絲織網(wǎng)并用以捕食的獨特生活方式,難免會讓一些人感到討厭或懼怕,甚至懷疑它們心性兇殘,長于計謀。因此,蜘蛛經(jīng)常被“妖魔化”,《西游記》中的蜘蛛精狠毒而淫蕩,許多電影,特別是西方電影中的蜘蛛形象也是恐怖萬分。其實,蜘蛛外貌的丑陋與兇惡,只是我們?nèi)祟悓徝烙^出的問題,與蜘蛛何干?天地不仁,與萬物為芻狗,在公正無私的大自然面前,自詡?cè)f物之靈的人類,并不會比蜘蛛多出一分的善和美。至于說到織網(wǎng),我們?nèi)祟惒耪嬲强椌W(wǎng)、用網(wǎng)的高手,而且我們的網(wǎng)絡(luò)

        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有電網(wǎng)、路網(wǎng)、火力網(wǎng)等有形之網(wǎng),有法網(wǎng)、情網(wǎng)、關(guān)系網(wǎng)等無形之網(wǎng),更有互聯(lián)網(wǎng)、局域網(wǎng)等新潮的電腦網(wǎng)絡(luò)。但我以為,編織這些網(wǎng)的人并不比蜘蛛更光明正大,生活于這些網(wǎng)中的人也并不比蜘蛛更真實和高尚。蜘蛛用于織網(wǎng)的絲線,出自于它們的身體,它們是活的,有溫度的,可以說,蜘蛛是在用生命來織網(wǎng)。蜘蛛的網(wǎng),也不僅僅只是一種捕獵工具,更是它們賴以棲居的家園,它們的一生幾乎都是在網(wǎng)上度過的。不錯,大多數(shù)蜘蛛都是通過網(wǎng)來獲取食物的,可這有什么錯呢?作為一種捕食方式,它和生物界其他種種主動或被動的捕食方式一樣,不過是一種生存的必要手段而已。我們必須承認(rèn)這樣的事實:蜘蛛,包括自然界其他生物,捕食都只是為了基本的生存,絕對沒有花樣翻新的“飲食文化”,沒有貪得無厭的濫捕濫殺,沒有處心積慮的暗殺陰謀,更沒有以殺為樂的扭曲嗜好。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覺得蜘蛛丑陋兇狠,我們害怕蜘蛛的網(wǎng)和毒液,對蜘蛛也未必不是好事。因為,假如蜘蛛外表像蝴蝶一樣美麗,歌聲像蟋蟀一樣動聽,那么它們一定會被人類成群捕獲和囚禁,不得不在冰冷、狹小的籠子里度過余生;如果它們的絲線像蠶絲一樣堅韌和保暖,那它們一定會像蠶一樣被普遍飼養(yǎng),成為人類高級衣料的無償供應(yīng)者,說不定已經(jīng)在古老而漫長的絲綢之路上寫下了它們的名字;如果它們的肉味道像螃蟹一樣鮮美,就如同螞蚱的味道像蝦子一樣鮮美,那么它們一定會頻頻成為人們的桌上美餐,佐酒佳肴。魯迅就說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也一定有人吃過。不過不好吃,所以后人便不吃了。聽說近年來有一些地區(qū),比如柬埔寨素昆地區(qū)已開始以蜘蛛為菜肴了,也聽說一些國家,比如俄羅斯已開始研究蛛網(wǎng)的用途了,但我想,這應(yīng)該只是稀有的特例和個案吧,不可能大范圍效仿和廣泛推廣的。至少,我目前了解到的事實是,蜘蛛以其丑惡(我們認(rèn)為)、有毒得以大量存活下來,而且成為昆蟲世界中少有的長壽者,平均壽命在一兩年,比蝴蝶、蟋蟀

        之類長多了,聽說南美有一種巨大的食鳥蛛,竟能活二三十年之久!不管怎么說,這都堪稱一種了不起的生存智慧了,讓我想起了《莊子》中那棵大而無用的樹和那些畸形而有睿智的人。我還想到蜘蛛網(wǎng)獨特的八卦形構(gòu)造,莫不是也受到了“道”的某種啟示?如果說蝴蝶身上擁有道家所向往的那種逍遙和灑脫,那么蜘蛛的生命歷程就生動地證明了老莊“無用之用”的哲學(xué)命題。事實上,無論就心性品行,還是就生活態(tài)度而言,自然界的任何一種昆蟲,甚至也包括任何其他物種,都遠比我們?nèi)祟惛皫子诘馈?,更接近于神,因為,它們的簡單、樸實、快樂與天真,道法自然,渾然天成,是神所喜愛并樂于祝福的,而在人類社會,除了孩子們身上還能找到一些外,在成人世界已幾乎喪失殆盡了!

        寫到這里,作為人類,作為一個成人,我有些慚愧和悲哀。我暫停寫作,在書房里徘徊走動,茫然四顧。無意之間,我看到天花板的一個角落里,赫然懸掛著一張灰白的蜘蛛網(wǎng),它只有巴掌那么大,呈三角形,顯得還很完整。然而,織就這張網(wǎng)的蜘蛛?yún)s蹤影全無。它們當(dāng)初從何處來?如今又到哪里去了?可以肯定的只是,有一只,或者幾只蜘蛛曾經(jīng)來過,帶著它們不變的“丑惡”容貌,牽引著它們不變的血肉之線編織了這張網(wǎng)。雖然看不大清楚,但我相信,這張網(wǎng)上必定也繪著神秘的八卦圖案。

        甲蟲

        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會看見一種圓溜溜的小蟲子在空中飛著或在地上歇著,顯得很輕巧,也很安靜。它們的身子只有一粒黃豆那么大,半圓形,狀如一個倒扣著的袖珍小碗,所以我們都叫它木碗蟲。它們的翅膀堅硬光滑,淡黃或深紅的底色,左右兩側(cè)各有三個黑點,接合處靠近頸部的地方有一個更大的黑點,如同七顆黑亮的小星星,因此它們又叫七星瓢蟲,還有叫花大姐、花大娘的,顯然,這些命名都是源自于它們獨特的、美麗的外表。至今還記得小學(xué)語文課本里的一段話:七星瓢蟲愛吃蚜蟲。赤眼蜂能消滅螟蟲。七星瓢蟲和赤眼蜂也是莊稼的好朋友。但我們喜歡七星瓢蟲,并非因為它們是莊稼的好朋友,事實上,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它們吃蚜蟲,甚至都不知道蚜蟲長什么樣子。我們喜歡看到它們展開小巧的翅膀在空中緩慢飛行,喜歡看到它們靜靜地停落在葉子上、石頭上和我們的身上,喜歡它們身上那七顆獨一無二的星宿。它們總是不慌不忙、慢慢悠悠的,以至于很容易就能逮到一只兩只,但即使被逮到了它們也還是不慌不忙,不叫喚,也不掙扎,依舊快樂地晃動著觸角,好像它們確信不會有危險似的。的確,我們很快就會放了它們,然后看著它們慢慢飛走。誰愿意傷害這些穿著漂亮衣服的、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呢?傳說七星瓢蟲很愛家,看到它們的時候,你只需說:花大娘,花大娘,你家房子著火了,你的孩子要睡覺了,等等之類家里有急事的話,它們馬上就會飛回家去了。我沒有試過,但我寧愿相信這個美麗的傳說是真的。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這種秀氣、溫婉的小蟲兒,竟然是甲蟲家族的一員。它和我們通常印象中那種強悍有力的甲蟲,比如天牛、蜣螂之類,實在是相差太遠啦!

        下面我就接著說說天牛吧。我們稱天牛為青牛郎,一直這么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和七星瓢蟲截然不同,天牛長得五大三粗,威猛有力。它們的身子呈圓柱形,常見的體色有黑、黃和鋼藍,上面散布有白色的斑點或條紋。腿腳有力,鎧甲堅固,上腭和下巴都很強壯。頭上一對長而硬的觸角,比它們的身子還長。在我的記憶中,天牛多出現(xiàn)在夏秋兩季,而且只喜歡呆在樹上,特別是核桃樹、梨樹和白楊樹,偶爾飛行,多限于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聽說天牛是十足的害蟲,我們也看見過它們在樹干上鉆出的洞,但從來沒有一棵樹死在它們手下,所以我們也不恨它們,也不想消滅它們。在照壁山上,許多被世人公認(rèn)的害蟲都沒有給我們造成多大的損害,因而總能得到村民們的寬恕和容忍,并得以保全種族、自由生活。事實上,我們還有點喜歡天牛,但又有點怕它們。我們喜歡它們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喜歡它們光亮的盔甲,喜歡它們強勁有力的飛行。有時候,我們真想逮一兩頭天牛來玩,越大越壯的越想要,特別是黃底白斑、足有拇指粗那種。但心里又挺害怕的,因為它們不像七星瓢蟲那樣小巧玲瓏、溫柔可人,它們?nèi)蔽溲b,力大如牛(我們覺得),尤其是那兩扇如鐮刀般鋒利的嘴巴,還有令人心悸的“吱吱”聲,每每令我們望而卻步,最后只能站在樹下“望牛興嘆”。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天牛乖乖地做了我們的俘虜和玩具,它們威猛健美的形象必然大打折扣,因此也就不那么美好了,不那么好玩了。

        說到蜣螂,很多人都會感到陌生,但說到屎殼螂,大家就比較熟悉了,但隨即也就會感到骯臟了,惡心了。不錯,印象中的蜣螂,全身烏黑,面目猙獰,而且似乎老是推著一個圓形糞球,忙忙碌碌地奔走著。而在古埃及人眼中,它們卻是神圣的、可敬畏的,在他們看來,蜣螂每天迎著東方第一縷陽光從土里鉆出,它是太陽神的化身、靈魂的代表,象征著復(fù)活和永生。法布爾在《昆蟲記》中寫道:從前埃及人想象這個圓球是地球的模型,蜣螂的動作與天上星球的運轉(zhuǎn)相合。他們認(rèn)為這種甲蟲是很神圣的,所以叫它“神圣的甲蟲”。古埃及人甚至將蜣螂作為護身符,以蜣螂為造型的壁畫、雕塑和飾物比比皆是。在照壁山上,人們對于蜣螂的形象說不上厭惡,但也沒有什么神圣可言,不過,對于它們的勤勞還是認(rèn)可的,一如對蜜蜂和螞蟻辛勤勞動、自食其力的認(rèn)可,在勞動人民眼里,勤勞始終是一種美德,這是很自然的。確實,蜣螂是甲蟲家族中的勞動能手和大力士,它們每天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地負(fù)重而行,一門心思收集食物、搬運食物、貯存食物,它們的吃苦耐勞、堅毅執(zhí)著,令人感動,值得學(xué)習(xí)!我們看到,在荒地里,在草叢中,在山路上,一只蜣螂推著一個越滾越大的糞球,腳踏實地向前挺進,不管前面有多大險阻也不退縮,即使前面是陡直的山坡,它們也會把圓球奮力推上去,滑下來,又推上去,再滑下,再推上去,如是反復(fù),就像西西弗斯推巨石上山一樣。但與西西弗斯無休無止的悲劇不同,蜣螂歷盡千辛萬苦,最后總能把它們的食物搬運

        回家,并賴以養(yǎng)家糊口,延續(xù)種族。如此誠實而又高尚的勞動,何臟之有?

        有一種甲蟲渾身金黃油亮,毫無雜色,體型比七星瓢蟲大得多,但比天牛要小,它們鎧甲的質(zhì)地和硬度,看起來也介于前兩者之間。它們多見于溫暖的夏夜,像飛蛾一樣,喜光,因此常常穿過門窗,登堂入室。它們飛行的時候,翅膀在燈光下金光閃閃,并發(fā)出蜜蜂般的嗡嗡聲。它們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叫黃殼蟲,顯然得名于一身金黃色的甲衣。但我更喜歡它們的另一個溫馨的、詩意的名字——妹妹蟲。不知道是誰給它們?nèi)×诉@個好聽的名字,但確實是名符其實。它們飛行速度很慢,落地后動作也很遲緩,這一點跟七星瓢蟲很相似,因此和七星瓢蟲一樣,它們也很容易被抓住。在兒童玩具缺乏的鄉(xiāng)村里,這樣的“活寶”無疑是小弟弟小妹妹們所喜愛的。大家會把它們捧在手心里,或者放在面前的地上,像撓癢癢一樣,用手指甲輕輕地搔它們的黃金甲,它們好像也很舒服似的,靜靜地呆著不動,偶爾緩緩地向前爬行幾步。當(dāng)然,最后它們還是要飛走的,心滿意足的孩子們一般也不會為難它們。這些金色的小精靈,就這樣在夏天的夜晚光臨一戶戶人家,與孩子們親近、玩耍后又悄然離去,就像是上帝派來的小天使,它們的使命就是給“妹妹”們送來歡樂與驚喜,雖然來去匆匆,然而卻無比美好。

        甲蟲有一個非常古老和龐大的家族,它們的種類及數(shù)量都很多很多,即使在照壁山上,它們也遠不止我寫到的這些,比如有一種渾身翠綠的小甲蟲,喜歡生活在樹葉上和草叢里,還有一種甲蟲軀體油黑閃亮,卻長著一個鮮紅的腦袋,可能是天牛的一種吧,因為對它們了解不多,也就難以一一講述它們的故事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都是上帝創(chuàng)造并養(yǎng)活的小精靈,和我寫到的那幾種甲蟲,乃至照壁山上其他各種昆蟲一樣,它們也都是真實的、可愛的、完美的,它們的故事也一定會很精彩。

        責(zé)任編輯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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