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聰慧勤勞,樸實善良,街坊鄰居都親切地叫媽媽“小阿姨”(老上海話里母親那邊的朋友一律叫“阿姨”)??傆性S多鄰居、熟友喜歡找我媽媽談事,說心里話;媽媽在物質(zhì)方面很愿意幫助別人,在老房子客堂間的公共爐灶旁,鄰居做飯臨時急用雞蛋、菜蔬、油鹽醬醋之類的東西,媽媽從不吝嗇,總是大度地幫送別人。尤其是她熱情好客,凡是到我家做過客的人,都會對我母親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情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因為媽媽的好口碑,讓熟識的很多人都愿意親近她。我們做兒女的,因此也受到很多源自于媽媽友人的恩惠。
媽媽現(xiàn)在已到了耄耋之年,我們家早已搬離了老城,媽媽昔時的老朋友、老同事、老鄰居凋零。媽媽的處事方式如故,總是熱情地招待她的老友。只是媽媽的觀念還保留了物質(zhì)匱乏年代的痕跡,時常買回很多魚肉菜蔬瓜果,從口感、營養(yǎng)、衛(wèi)生、經(jīng)濟角度看都是劃不來的。
有一次有兩個多年不見的老街坊來拜訪媽媽。早飯后,媽媽就開始張羅開了,吩咐我們?nèi)ベI各種蔬菜。她則從儲藏間取出臘肉,又挽起袖子,從冰柜里拽出那只4斤重的大青魚。
午飯時,桌上擺滿了魚和肉,媽媽一個勁兒往老友碗里夾菜,鼓勵說:“你們飯量大,我做的米飯香著呢,多吃點”,兩位客人躲閃不掉母親的熱情攻擊,碗里的菜堆成尖兒。在母親的一再鼓勵下,兩位老街坊每人一連吃下了兩大碗飯。但是,當(dāng)我母親以“詭辯”的理由給他們盛上第三碗飯時,他們知道自己“上當(dāng)”了。當(dāng)他倆艱難地把第三碗飯也塞進肚子里,肚皮已脹得連松了兩次褲帶。最后,兩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肉湯又?jǐn)[在了他倆的面前,母親又說起養(yǎng)生經(jīng):“吃肉不喝湯,等于打了一次霜?!?/p>
兩位客人滿懷恐懼地盯著那兩碗雞肉湯,但是,媽媽那種真誠的、勢不可當(dāng)?shù)臒崆樽阋該敉怂麄z懇求的目光。兩位客人只好再次以頑強的毅力把那兩碗鮮美的雞肉湯給干掉了。這時,我看到,他們已經(jīng)被脹得完全不能動彈了。所以,當(dāng)兩瓣鮮紅的西瓜塞到他們的手里時,可憐的兩位客人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見了此景,我只得硬著頭皮把他們拉下飯桌,從我母親那強大的熱情中解救了出來。
但是,僅僅因為兩瓣沒吃完的西瓜,過后我的母親還忐忑不安地抱怨說客人沒有吃好,而這種愧疚的心情一直叨嘮好幾天。
母親這種待客的熱情,絕對是來自那個年代,來自純潔、善良、美好的心靈。更令人感動的是,這種熱情,從來沒有因為物質(zhì)匱乏、生活艱難和遭遇挫折而有所改變。老人家還有多少老友來訪、來住?這是彌足珍貴的友誼,我們應(yīng)該感動、應(yīng)該欣慰。我們的孝,就是讓媽媽開心舒暢。
我無意中遇到那兩位老街坊,他們一見面,就夸起我母親的熱情好客,雖然幾年過去了,但他們還深深地懷念那次幾乎被撐破肚皮的美好感受。 (責(zé)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