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參加過東北抗日義勇軍,這是我們一家人的驕傲。記得小時候,親友相見常常提起那段往事。
去年,在紀念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的時候,我更加想念已經(jīng)離世40多年的爺爺,因為當年他曾經(jīng)抱定“寧死不當亡國奴”的信念,參加過東北抗日義勇軍并且擔任過團長,與日本侵略者進行過殊死搏斗。
我的老家在遼寧省新民市,距東北重鎮(zhèn)沈陽(曾被稱為“奉天”)只有100多公里,是日本鬼子最早侵入的地方之一。
算起來,爺爺參加東北抗日義勇軍時已經(jīng)年過30歲了,也早過了容易沖動的年齡。那時,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作為家中長子的爺爺,負有很重的家庭責任,他完全應該守在家中,照顧一家老小和比較殷實的家產(chǎn)。但一種強烈的愛國情懷驅(qū)使他毅然拋家舍業(yè),加入到抗日的洪流中 。為了表達寧死不當亡國奴的決心,爺爺寫下七言絕句以明志。
他拉起一支幾百人的隊伍,投奔到東北抗日義勇軍某軍軍長潘世賢的名下。潘世賢聽說爺爺是講武堂畢業(yè)且文武雙全,當即給爺爺授予一個團長的頭銜,并讓爺爺繼續(xù)擴大隊伍。為了團結更多的人抗戰(zhàn),爺爺自號“平東洋”,周邊有很多人響應,紛紛聚集到“平東洋”的旗下?!捌綎|洋”的綽號,一時間在十里八鄉(xiāng)非常響亮。隨后,爺爺便帶著這支完全由東北農(nóng)民臨時組成、沒有任何作戰(zhàn)經(jīng)驗、武器裝備也極差的抗日隊伍,與日軍作戰(zhàn),也打死過少量日本鬼子。他們先后經(jīng)歷過四次戰(zhàn)斗,在最后一次戰(zhàn)斗中隊伍被打散了,爺爺千辛萬苦拉起的這支抗日武裝也只存在了幾個月。
抗日失敗后,爺爺無比失望地潛回家中。但日本鬼子和漢奸聽說他曾經(jīng)組織過抗日,便到家里來抓他。幸虧爺爺身手靈活越墻而逃,才躲過這場劫難。此后多年,爺爺孤身一人到千里之外的黑龍江避難,有家難回。一家老小的生活很快便陷入困境,有一段時間,甚至到了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程度,奶奶不得不靠借貸度日。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爺爺勤事農(nóng)耕、廣置田產(chǎn),想以此彌補對家庭的虧欠,因為他那幾年的所作所為,加重了劃定家庭成分的砝碼,他自己也被戴上“富農(nóng)分子”的帽子,讓爺爺背上了至死也不能卸下的精神負擔。
爺爺?shù)目谷战?jīng)歷也曾被別有用心的人舉報了:有人認為爺爺曾經(jīng)拉起過隊伍,手中可能還會有槍,說不定會有命案。爺爺坦然接受了5個月的各種審查。第一次審查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但到了“文革”期間,爺爺再次被關了兩個多月才放回家。1968年正月十八,爺爺在貧病交加中去世,托人從木材加工廠買些下腳料拼湊了一副薄棺材,草草下葬。但爺爺至死都沒有為當年參加抗日而后悔過,就是在經(jīng)歷磨難之時,他也沒有向兒孫們表露過悲觀絕望的情緒。
為了查證爺爺參加抗日的歷史,我家里人曾經(jīng)多方打聽過義勇軍軍長潘世賢的下落,以證明確有其人。我也曾在有關圖書和網(wǎng)上查找過,均無結果。也許,這個人早已殉國了,也許,這個人就沒有成事,很快就像流星一樣在天際劃過了。此后,我也釋然了:這種查找本身沒有什么意義,爺爺已經(jīng)去世多年,我們既不想邀功又不想領賞,政府也不可能為爺爺補發(fā)個什么勛章,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爺爺?shù)倪@段歷史,早已淹沒在歷史的云煙中了,即使他的后代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我舊事重提,是想告慰早已作古的爺爺:您也曾勇赴國難、無私報國,您的家國情懷,也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作為您的后代,我為您驕傲!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