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北京話說,我小時候就是個“沒開竅”的小男孩,很典型。媽媽后來說:“舒乙小時候上幼兒園完全是走形式,終日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呆若木雞。最后,畢業(yè)時,幼兒園很不好意思地也給他發(fā)了一份結業(yè)書,是坐‘紅椅子的(意思是排名倒數第一)?!?/p>
上小學也是如此,當時為了掩蓋我們的真實身份,不被日本人注意,我們都改了名隨母姓。我改名“胡小逸”。有一天,老師發(fā)考卷,念到我這兒,一聲“胡小兔”,全班頓時哄堂大笑,老師自己也狂笑不止。我竟然在寫“逸”時,忘了走之底,自稱“小兔”。
考試成績順其自然
抗戰(zhàn)后期,我到了重慶北碚,在那兒一共住了6年,從8歲到14歲,在北碚朝陽小學念書,直至小學畢業(yè)。
我入校之后,依然愚鈍,每次考試成績均屬下等。父親昵稱我為“傻小子”。但他認為我一切正常,不必擔憂。他經常仔細地觀察我,在我的各種日常行為中找出許多有趣而可愛的細節(jié),還詳細地講給他的朋友聽。媽媽則不然,常常在課余費勁地輔導我練習用注音符號拼音,但我全然不知四音為何物,媽媽一臉苦笑。
這樣,熬到了四年級,我的名次居然一點一點前進,進入了前幾名,還當了班長,得來全不費功夫,好像什么特別的事也沒發(fā)生似的。
那個時候,學校里已經有學生會,實行學生自治,即使小學也要實行。一來二去,我竟然當選全校的學生會主席。
父親認為這一切都極有趣,他買了一只鴨子,教我送給級任老師,鄭重地寫了一張條子,說“奉上肥鴨一只”,還簽了自己的名。他可能覺得這個學校的氣氛不錯,又自然,又活潑,傻小子竟然當上了學生會主席,好玩好玩。
順其自然,這大概是父親的兒童教育觀的最核心的東西,和這個觀點相反則是“拔苗助長”,愣把大人的意志強加到孩子的頭上。其實,不管多笨多傻的孩子,也有他自己的愛好和專長,這幾乎是天生的。順其自然就是要順這些與生俱來的專長和愛好,不逆著它,讓它自然發(fā)展,走到哪兒算哪兒。這樣做因為饒有興趣,小孩會自己專心地做下去,成績得來全不費功夫。
讓孩子在玩耍中成長
不是戲稱我是“傻小子”嗎,不是覺得好玩嗎,父親索性不過問我的功課如何,也不要求考100分,更不要求門門都得100分。相反,他一旦發(fā)現我對什么有了點興趣,便馬上跑來幫助我、輔導我、鼓勵我。
比如說畫畫。有一段時間,我突然對齊白石有了興趣。原因是媽媽由北平帶了兩張齊老先生的畫到重慶北碚。其中一張畫的是一群小雛雞,是一張齊白石的精品。還有一張是由兩小幅斗方裱在一起的,一方蟹,一方蝦,也是齊白石的拿手題材。在旁聽父親對朋友們講解中,我不知不覺愛上了畫小雞和畫蝦蟹,完全是模仿,居然還有點像。父親大為得意,來了客人,他會大叫:“傻小子,把你的小雞拿來看看!”他本來十分反對讓小孩子當著客人的面背唐詩的那些做法,可是,傻小子自己畫小雞,在他看來,這是孩子自己的興趣,是天性的流露,非??少F,值得鼓勵。
有一次,重慶開了一次大的紀念集會,為父親慶賀45歲生日和紀念他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20周年。他由重慶抱回一個大的紀念冊頁,上面全是他的作家朋友和畫家朋友為他作的題詞和繪畫。他一時興起,突然當眾讓我也在上面畫一頁小雞,讓一個8歲的小孩同那些大作家、大畫家并列,這是我和母親以及全體在座的客人都始料不及的,都大感驚訝和奇怪。
夏天,父親晚上乘涼時,給我們全家講過美國小說,大概是白天他念英文,晚上用他自己的方式再給我們轉述。那時,他對戰(zhàn)爭題材的小說特別有興趣,寫完了《火葬》,正在醞釀寫《四世同堂》。父親帶我上過公眾澡堂子,一個大池,熱氣騰騰,男人們在里面邊泡邊聊,非常熱鬧。
就這樣,我在父親不是教育的教育下,漸漸開了竅。小學畢業(yè)了,我考上了重慶南開中學,由倒數第一變成正數第一。
(摘自《中華家教》)( 責編 小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