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艷
“一個男人,要走過多少路,才能被稱為男人”?讀過《光榮與夢想》之后,我聽鮑勃·迪倫的歌。這是“Blowing In The Wind”中的第一句。
當(dāng)時就想,對一個女人而言,何嘗不是這樣。要行過多少山水,經(jīng)歷多少人與事,才能成其為女人?
時間的流沙,依次而下?!杜c點》這本集子,是一段和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書、那些路……彼此互證的光陰。
一個人身邊有什么樣的人,就會有什么樣的世界。我身邊的朋友幫助我注重精神素質(zhì)的真正提升,提醒我有所關(guān)注,有所憂思,有所堅持,有所不取;給我?guī)硇闹枪廨x和靈魂激蕩,帶來品境的高闊、襟懷的遼遠、性靈的明媚,讓我相信這世間至珍貴的,是真性情和真情意。
真正有力量的書會對我們的審美進行奇異再造,使我們對周遭世界產(chǎn)生更直接的感覺。因為那些書不是一行行字,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這些生命讓我得以打開一扇扇窗,見到各美其美、美美與共。閱讀過程也是不斷自省的過程,“知書籍之多而所見者寡,則不敢以一得而自喜”。
社會的樣貌在于我們選擇的視角。長途跋涉,在行走中逐步體知自己的局限,從而一點點開闊,也在行走中逐步返璞歸真,尋回那種渾不吝的自在。角度漸多,偏見漸少。
南宋古琴演奏家郭楚望有言:“水流任急境常靜,花落雖頻意自閑?!痹谏哪硞€階段需要某種熱鬧。那時候,飽脹的生命力需要向外奔突。但隨著年歲增長,生命愈發(fā)精神化,開始懂得,知曉自己在時間和空間中的維度,比任何外在的東西更具有價值。
我們的本質(zhì)屬于時間。選擇如何填充時間,就是選擇了如何填充生命。
翻看過去的文字,有青澀、矯情。但更多時候,還是為自己有勇氣記錄下一步步走來的腳印感到欣慰,更為自己一路行來,選擇與這些人、這些事物共同度過而喜樂。
得于心,形于言,粲然在紙而成章。文字沒有辦法抵抗時間,卻可以留駐時間。沉淀下歲月中的美好和閱人知事過程中的思索。
如果沒有留下文字,所發(fā)生過的一切終將靜默如謎。
有人問,一個女子讀這么多書,經(jīng)歷這么多,最終還不是要回一座平凡的城,打一份平凡的工,嫁為人婦,廳堂廚房。何苦折騰?
是的,真實的生活并沒有許多輕盈,更包括妥協(xié)、忘卻、滯重,以及局促的肉身限制。
但讀這么多書,經(jīng)歷這么多人和事,讓我們得以修煉性情,鍛造自身的強大和靈性,以及骨子里的純粹氣質(zhì),明白什么是個體安身立命、生死不渝的價值,在雜質(zhì)中懂得沉淀,在雜念中懂得取舍,從而更謙卑,更懂得珍惜美好之物。不管外在世界如何沸揚,能夠擁有自己活潑而安靜的內(nèi)心,努力保持生命隨時的豐盈與善意。
我們不免要接納生活的凡俗瑣碎。但同樣的平凡日子,可以有不一樣的豐富和詩意。即便是面對差強人意的現(xiàn)實,依然能夠領(lǐng)略有缺陷的美。
歲月侵蝕,依然可以執(zhí)著頑固,可以擁有“醉花宜晝,醉雪宜夜”的心境,擁有“晴耕雨讀”的美感。
這是一種相信,是基于對人世的深情。
今日相樂,皆當(dāng)歡喜。
(《與點:我的時光之書》,湖南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