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

一

老奶奶居住在茶香鎮(zhèn)草鞋巷的老房子里。自從老爺爺過世后，老奶奶就一個人生活。

每天，老奶奶不做針線活的時候，就挎著竹籃去早市買菜，回來便翻翻老爺爺過去積攢的報紙打發(fā)時間。

老爺爺在的時候喜歡讀報紙，泡一壺茶坐在院子里，讀到有趣或者生氣的事情就跟老奶奶念叨念叨。老奶奶翻著舊舊的報紙，想起了老爺爺，不由得傷心起來。每年冬天，老奶奶生爐子的時候，老爺爺就會把報紙卷成一個喇叭狀的筒子，對著爐子里的蜂窩煤吹啊吹，不一會兒就吹出藍色的火焰來。望著老爺爺被煤煙熏黑的大花臉，老奶奶笑彎了腰。

是啊，老爺爺走了，他走的時候也是春天，正是燕子來的時候，可是老爺爺沒看到燕子們回家。二

夏天，小孫子回來過暑假。小孫子又長高了，去年用粉筆在門框上畫的線，他早都冒出一截兒了。老奶奶望著虎頭虎腦的小孫子心里樂開了花。

小孫子一到鎮(zhèn)子就像脫韁的野馬，跟鄰居的孩子們?nèi)鰵g地玩耍，摸魚、粘知了、掏鳥窩……沒幾天就曬黑了。

這一天，小孫子突然看見奶奶桌子上堆的舊報紙?！昂俸?，來折紙吧！”小孫子說著就拿出一張報紙。折什么呢？還是折飛機吧，手工課上剛學(xué)過的。老木桌子上的這疊報紙，舊舊的，泛起茶色，有些殘破，邊角卷起來了。舊報紙家族就這樣一天天待在一起，無聊極了。

“哈，瞧瞧這些沒用的報紙！”桌子上的熱水瓶子時常冷嘲熱諷。

“對啊，再不收拾，桌子老兄的半張臉都快被遮完啦！”茶缸也插著腰說。

“可不是嗎，這些都是過時的新聞，誰還看呀？”一旁的杯子說。

舊報紙們聽到桌子上這些鄰居們的議論，傷心極了。它們大多是晚報的副刊，包括旅游、美食、美文等內(nèi)容，都是老爺爺喜歡讀的。老爺爺一張張撫摸著它們時，它們感覺心里暖暖的。

報紙們知道，對于一張舊報紙來說，它們已經(jīng)不可能再有什么作用了，只能慢慢老去……最可怕的是，那些夜里出來活動的老鼠時常會欺負它們，還咬得它們哇哇大叫。當(dāng)然，報紙的哭聲，沒有人聽見。

但是，報紙里有一張彩版的報紙，雖然泛起黃色，但看起來還是很新。它叫小彩，喜歡讀家族里的所有文字。有一天，它從報紙里讀到了關(guān)于外面的世界的故事，感覺那些文字變成了它無形的翅膀，真想去外面的世界闖蕩闖蕩??！三

這一天，小孫子順手拿起的報紙剛好是小彩。因為它是彩色的，紙張比別的報紙好些，看起來更適合折紙。不一會兒，小孫子就折出一架彩色的飛機。小孫子舉起紙飛機，高興地在屋子里跑來跑去。

當(dāng)小彩在小孫子的手上折來折去的時候，它感覺自己有了另一種生命，而不再是一張普通的紙。哦，對了，它此刻就是一架飛機呀?！罢l說我們舊報紙沒用呢！”小彩心里賭氣地說。

當(dāng)小彩瞬間從小孫子的手上魔術(shù)師般變成一架飛機時，老木桌子上的器皿都驚呆了。老報紙家族的所有成員都羨慕起來。

“飛呀——飛呀——轟——”小孫子在院子里跑啊跑啊，手上的紙飛機飛起又落下。小彩第一次發(fā)現(xiàn)飛的感覺如此奇妙，它變得輕盈，就像院子里的紅蜻蜓一樣。

飛機“嗖”一聲飛過院墻，順著風(fēng)向街巷飛去。

“乖孫子，該寫作業(yè)了……再不聽話就告訴你爸爸……”這時候，小孫子剛要去撿飛出去的紙飛機，被老奶奶叫住了，只能乖乖地回到屋子里寫作業(yè)。四

起風(fēng)了，變成飛機的小彩，在風(fēng)中沒有目的地飛翔著。一會兒，風(fēng)停了，小彩落在街巷旁的垃圾箱邊。

“哼，又是一張沒用的廢紙！”蹲在一旁的墨綠色垃圾箱不屑地撇撇嘴說。

“我還可以用呢！”小彩大聲地沖垃圾箱說，可是沒有人撿起它。

這時候，從巷子口走來一個哼著歌的粉刷匠。粉刷匠剛好經(jīng)過巷子，他扛著粉刷工具，提著水桶，要去對面的巷子粉刷。

“嗨，報紙呀，剛好給我折個帽子?！狈鬯⒔逞矍耙涣?，他撿起了有點皺的小彩。他叫小強，干活總喜歡哼著歡樂的《粉刷歌》。

小彩感覺身體又有了變化，他在小強大大的滿是涂料的手上，瞬間又變成了一頂彩色的帽子。小強戴起帽子，歡快地朝巷子的另一頭走去。

小彩這時感覺自己就像圣誕老人的帽子。他們路過熱鬧的商店、面包房、花園、斑馬線……小彩一路走一路看，別提有多高興了。

一個上午，因為有了小彩這頂又遮陽又防護的帽子，小強的粉刷工作很順利，沒過多久，一面墻壁就被粉刷得像雪一樣潔白?？墒切〔誓?，它的身上落滿了斑斑點點的涂料，還有一點兒癢。

粉刷匠的粉刷工作結(jié)束后，他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休息，打起盹來，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xiāng)，他頭頂上的帽子掉在地上。

這時候，小彩感覺困倦極了，身上還有一股涂料的味道。不知什么時候，又起風(fēng)了。五

小彩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街道邊的花園旁。太陽還是火辣辣地照著，晃得它睜不開眼睛。還沒等它回過神來，一雙大手把它撿起扔進垃圾車里。哦，這是一位環(huán)衛(wèi)工人，他負責(zé)這一地段的衛(wèi)生。他騎著三輪車，一路打掃，掃完一段道路就又蹬起車子離開。

小彩被隨意丟在車箱里，還好，垃圾不算多。小彩跟其他飲料瓶子、廢紙、果皮擠在一起。

“我們要被運往廢品收購站?！币粋€可樂瓶子說。

“我可不想去！”小彩緊張極了，“我不想變成紙漿，我還要去更遠的地方旅行?！?/p>

車里小彩奮力掙扎著，它推開瓶子，來到最上面找機會離開。

環(huán)衛(wèi)工人一路奮力蹬車，經(jīng)過好多街道。在一次轉(zhuǎn)彎的時候，車子晃了一下，小彩就順利地晃出了車子。

就這樣，小彩又一次跟隨風(fēng)流浪，它一會兒搭乘一輛大卡車，一會兒又貼在大巴車的玻璃上飛。

小彩還遇見了馬戲團的海報。“嗨，你好！”海報們貼在墻上，熱情地向小彩打招呼。海報們邀請小彩觀看馬戲團的表演，但是小彩可沒時間停下來。它告別了海報，又借著風(fēng)繼續(xù)飛。不知道飛了多久，小彩來到了河邊。

一個姑娘憂郁地坐在河邊柳樹下的長椅上，望著遠方發(fā)呆。小彩順著風(fēng)飛到了姑娘的腳下。姑娘撿起了小彩，她把小彩折成了一只小紙船。姑娘還在小彩的身上寫下了幾句悄悄話：“載著我滿滿的思念，漂到遠方吧！”姑娘把紙船輕輕放進河里。小彩讀著姑娘寫下的話，覺得心里很甜蜜。

星星亮了，月亮升起來了。小彩突然想起了草鞋巷的老奶奶、小孫子，還有舊報紙家族。但這一刻，作為一只小紙船的小彩更激動了，覺得有一股力量推著自己，有個聲音在召喚著它向遠方駛?cè)ァ?/p>

小彩的旅行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