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喀嚓嚓,荒漠里的列車,蒙著獨一無二的面紗。
你夢境的底部,發(fā)出啞默的喉音。
大地,被撕扯得漫無邊際。
一個、十個、一百個……昂首問天的風車,逐漸撒成氣勢非凡的陣隊,因為無涯的浩大,使失去橢圓面孔的天空,緩緩卷起了腰身。
她尋不到,蚌最初的一滴清淚。
一只流連翩遷于塵世的蝶,模擬了兩只觸角的犀利閃電,無法模擬讓天地默默折疊的設計。一支悲喜至泣的針,遁入零度。
以秒的名字。
誰,是西部地域的解謎者?青藻,唼喋,你吐畢一串串融化的水泡后,問,列車何時駛?cè)敫瓯跒?/p>
一截銅雕般的裸巖之灰黃,使她手表的圓盤,一剎那,發(fā)生了嚴重的塌方。
鱗光閃爍的乘客,陷入沉睡的凹面。
2
戈壁灘,祁連山下的銀鑰扣。
一株倒下的胡楊,一個腰墜重物的守閽者,只露出一半老邁的眼睛。
她不敢回首,關(guān)內(nèi),一株樹的根須能拆解九十九座碧波環(huán)繞的王國高聳的蔚藍色門闕,釋放發(fā)酵的倒影里,畫眉、黃鶯、百靈與云雀醇香的歌劇。
焰,遁入空氣的褶皺后。
為見證流布的愛,老婦人手捂的燭火,燒痛了三月的長坂,燒痛了拔腳歡宴的車前子幽暗搖曳的舞影。
她不敢噙,一朵。
故鄉(xiāng)修煉成黃金的泥巴。
你搖頭于沙的背脊?擺尾于沙丘的腹腔?
除了地老,天荒。
昨夜,嘉峪關(guān)送客的風車,都劇烈旋轉(zhuǎn)著虛無,大漠上密植黑森森的孤獨。
3
像恍若一千絲火狐尾的拋物線,緩緩盤卷著游移不定的沙丘,是一些腐殖物的氣息。
像,涂畫她一生甘苦廝磨的扇面,在夕陽失足跌墜的子夜,被死亡的夢魘,捻成一縷絕美的線。
登臺人的粉與墨,大泣與狂喜,早成為一份隔世的奢侈。
像一聲吁嘆:重軍圍困。
身陷絕境。
一粒沙,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擴充成黑暗環(huán)繞的宮殿,成泡,囚禁她向八方迸裂的左心室。急旋的銀河系,陡然縮成一個原點,一個無法分割至小的微。
一縷香失去了裊裊,在洪荒到來之前,逃亡的,是胡楊最后一滴干涸的淚。
你被移入了,暗。
生命短暫的游尺,丈量不出死亡的深壑。
4
凹面鏡的飛升,在尾骨的痛失蹤之后。
魚渴望,裹一襲大海的蔚藍色披風,歷盡了360度的悲歡,她才鑲嵌眼中的珠,才懂得彌足珍貴的生。
水從青澀到黯黑,幽昧里的火,永遠噙著舞蹈的焰。
像一個腳注:蚌中取珠。
亙古未有的啞默里,為了見證愛,沙丘下矮小的精靈,才取出萬家的燈火。
穿透了前身,來世,你從被榮辱之鞭抽打的輪輻中,取出一顆磨礪千年的心。
你從虛空里,取出一盞燈,微燈裹住一個蜷伏的嬰兒。你看見驚濤駭浪后的寧靜燭臺,你聽見斷崖向下跌墜,血紅的桃花吱吱啼叫,向上燒灼。
是我久等的,下一個輪回的渡口嗎?
5
東方葬禮的不銹鋼大門才緩緩啟動,西方已鍛造了十萬火把,我愛。
倒懸的鑰扣。
神啊,讓我的鱗片,閃原始人窯口的火弧。
死亡的流沙,豁的一聲,拔出它們的肋骨,在無人注目的秒針尖上,舉行了振聾發(fā)聵的盛典。
歷盡劫難的大地的文彩,不僅僅是一個祈使句。
故鄉(xiāng)的一棵小山楂樹,不會被神,無緣無故擺上黃土崖。
孕藏一萬種色彩的大陸板塊,究竟由多少瘦小的詞根,才筑成它的腹藏錦繡?
從古木參天的森林,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一直到虛幻的沙漠,到裸露的死神背上的黃沙,難道不是又一個喉音深沉的昭示?或者,又一個大氣層預設的謎題?
祭奠荒漠的酒里,一位吞吞吐吐的老者,腰間叮當亂響,
是否,懸掛一把巨大的銀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