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有善相人者a，所言無遺策，聞于國。莊王見而問焉。對曰：“臣非能相人也，能觀人之友也。觀布衣也，其友皆孝悌純謹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必日榮矣，所謂吉人也。觀事君者也，其友皆誠信有行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職日進，此所謂吉臣也。觀人主也，其朝臣多賢，左右多忠，主有失，皆交爭證諫，如此者，國日安，主日尊，天下日服。此所謂吉主也。臣非能相人也，能觀人之友也?！?莊王善之，于是疾收士，日夜不懈，遂霸天下。

（《呂氏春秋·貴當》）

注釋：

a 荊：楚國的別稱。

大意：

楚國有個善于看相的人，所言從無失算，國內(nèi)聞名。楚莊王召見他詢問此事，他回答說：“我并非善于看相，而是能夠觀察人的朋友。觀察平民，如果他的朋友都孝順父母、兄弟和睦、純厚恭謹、敬畏政令，像這樣的平民，家庭必然一天比一天富足，自己必然一天比一天顯達，這就是所謂的吉人。觀察侍奉君主的臣子，如果他的朋友都誠實守信、德行高尚、喜做善事，像這樣的臣子，侍奉君主會一天比一天有所增益，官職會一天比一天晉升，這就是所謂的吉臣。觀察君主，如果朝廷官員大多賢能，身邊的侍從大多忠誠，君主有過失，他們都爭著直言進諫，像這樣的君主，國家會一天比一天安定，君主會一天比一天尊貴，天下百姓也會一天比一天敬服他，這就是所謂的吉主。我并不能給人看相，只是能觀察人的朋友啊。”莊王認為他說得很好，從此極力訪求賢士，日夜不懈，終于稱霸天下。

【解讀】

相人者的“觀友知人”法，首先強調(diào)社交環(huán)境對個人品行的潛移默化，推進至良臣交游的一般適用性準則，最后點出君臣關(guān)系對朝政乃至國家尊嚴的重大影響，層層深化，令人信服。

擇友之道，孔子在《論語》中曾多次提起，比較著名的原則有：“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保ā墩撜Z·季氏》）大意是：有益的朋友有三種，有害的朋友有三種：與正直的人交朋友，與誠實的人交朋友，與見多識廣的人交朋友，是有益的；與玩弄手腕的人交朋友，與阿諛奉承的人交朋友，與花言巧語的人交朋友，是有害的?！犊鬃蛹艺Z》中，孔子對弟子子夏、子貢日后的德行做出了預判：子夏會“日益”，子貢則會“日損”，因為子夏喜歡跟高尚的人交往，而子貢喜好和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益友損友，日夜熏染，最終結(jié)果，可想而知。所謂“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這里，孔子也提到了觀察“君”不可得，則觀察“其所使”的方法。一方面，諍臣環(huán)繞，是政治清明最重要的表征之一；另一方面，有所作為的領(lǐng)導者，會主動尋訪這類好進“苦口良藥”之人，以預見國之遠憂，糾正己之近失。只是決策者需要時刻提醒自己，萬不可僅僅用“直士”撐起“開明”表象，而應(yīng)該予以他們真正的尊重。（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