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雯
職稱是衡量專業(yè)技術人員水平的“刻度”,也可謂一個人的價值實現(xiàn)的“刻度”。雖然它“生不帶來”,但活著時如影隨形,死后也常常拿來“陪葬”!當一位專業(yè)技術人員蓋棺論定的時候,生平介紹或悼詞中是絕不會忘卻其職稱的!除非,它卑微得不值一提,不足以替人臉上“貼金”!
眾所周知,專業(yè)技術職稱是有嚴格的等級的,就如同官場森嚴的級別和等級一樣。從低級(如助教、實習研究員)、中級(如講師、助理研究員)到高級(包括副教授、副研究員等副高職稱,以及教授、研究員等正高職稱),每升一級,就如同自己的人生邁過了一道坎,登上了一層樓。在人們的心目中,只有上升到一定的職級,才代表人生站上了一定的高度。
自然,如同官場結構一樣,職稱的結構也呈現(xiàn)典型的金字塔形,即低級職稱人數(shù)眾多,而越往上,則比例越小,人數(shù)越少。這樣的結構必然導致一個局面,即申請更高一級的職稱,一般都是僧多粥少,需要經過極其慘烈的“淘汰賽”。
無論是誰,若要更上一層樓,必須沖破重圍,脫穎而出。而能否沖破重圍,晉升更高一級的職稱,不僅關系到能否獲得一定的職位,而且事關專業(yè)研究人員的水平、資格、地位、榮譽和尊嚴,事關人生潛能和價值的實現(xiàn)程度,事關人生的幸福指數(shù)和快樂生活。如果一位高校教師,或者一名科研單位的研究人員,終生沒有能夠晉升“正高”職稱,那么,往往會被人認為水平有限,事業(yè)不成功,人生有遺憾。至于其收入水平、生活質量、幸福指數(shù),往往也不容樂觀。
也正因為職稱沉甸甸的分量,因而許多人將之視為自己的生命線,有人甚至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在知識分子聚集扎堆的地方,特別是在高等院校、研究機構,每年都會上演各種各樣的職稱悲喜劇——如果該單位足夠“規(guī)范”,領導愿意每年都進行職稱評定的話。平時自視清高、驕傲處世、道貌岸然、羞于求人的知識分子,這時候難免不再“淡定”,有時甚至“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偽造成果者有之,編造材料者有之,找靠山者有之,拉關系者有之,拜選票者有之,拉幫結派者有之,搞陰謀詭計者有之,低聲下氣者有之,臉紅脖子粗者有之,紅眼抹淚者有之,氣得生病者有之,恨不能殺人者有之,真的自絕于世者也有之……這個時候,知識分子平常引以為傲的人生態(tài)度、處世原則,都被悄無聲息地扔到爪哇國里去了。
當然,職稱之爭,爭的核心還是赤裸裸的利益。畢竟,評上更高級的職稱,意味著更高的榮譽、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機會,更意味著工資、津貼、住房、醫(yī)療等直接的經濟利益。
二十世紀90年代,某省屬高校曾經有一個精明過人的副教授,以先知先覺的行動,做了一筆合算的職稱“買賣”,令我們這些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的窮小子“目瞪口呆”,心靈深處受到極大的觸動。那個時候,他所在的那所普通高校評定職稱,比的主要不是論文,而是專著,大部頭、沉甸甸的專著。因為發(fā)表過論文的人實在太多,過于稀松平常,無法一較高下,而專著呢,在當時還是與“著書立說”相聯(lián)系的,顯得既“厚”且“重”??墒牵敃r國家和知識分子都很貧窮,專著的出版極其困難,普通人連想都不敢想。因為,當時出版社的書號是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有計劃供給的,數(shù)量有限,出版社尚未“市場化”,內容審查比較嚴格,普通人的“專著”顯然得不到特殊照顧。此外,限于每月幾百大洋的收入,自費出版幾近天方夜譚,因為要榨干有限的生活費,嚴重影響生活質量,至少一家老小都不能同意。因此,普通學者即使絞盡腦汁寫成了大作,也很難獲得面世的機會。
不過,這個精明過人的副教授運籌帷幄,以書呆子難以想像的大無畏勇氣、普通人難以承受的“巨額投資”,果斷地出手“運作”了。他以超乎尋常的速度,通過“剪刀加糨糊”的方式,編寫了兩部勉強看得過去的“專著”,然后不惜重金,與書商合作購買了書號,每部自印了十多本“樣書”。雖然印數(shù)只有區(qū)區(qū)十幾本,根本不可能上市銷售,但對于職稱評審來說則足夠了。如此一來,該君的成果明顯更加“厚重”,在若干競爭者中遙遙領先。以如此勢不可擋之勢參評教授職稱,結果順風順水,如愿以償。
從副教授到教授,或許直接的工資增長幅度有限,然而,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好處”卻出人意料、層出不窮:獎金、津貼上了新臺階,住房醫(yī)療適用新的標準,申報項目更加有說服力,有資格指導博士研究生,提拔重用機會更多,社會地位水漲船高……哪怕是只簡單地算經濟賬,該君的收獲也十分可觀。當時購買書號、印刷書稿的成本,與隨之源源不斷涌來的“利潤”相比,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眼見人家賺得盆滿缽滿、青云直上,洞悉內幕的書呆子們才恍然大悟,悟出其中的妙味??上В鹊酱蠹叶济靼走^來,躍躍欲試,想移植其成功經驗、大干一場時,這條道上已經擁擠不堪了。夢想在擁擠不堪的道路上淘金,概率就相當于坐等天上掉餡餅啦!
正因為職稱具有相當豐富的“內涵”,具有相當高的“含金量”,因而廣大知識分子即使有心超脫,恐怕也不得不“入鄉(xiāng)隨俗”,不懈地“為職稱而戰(zhàn)”。于是,在不同的單位,圍繞著職稱評定,上演了無數(shù)跌宕起伏的人間悲喜劇。在這場職稱戰(zhàn)中,由于知識分子處于被審、被評、被決定的被動地位,基本喪失了自主權和主動權,經常得看評委們的人品和臉色,因而就不得不低聲下氣、忍氣吞聲,有些修養(yǎng)不過關的,難免斯文掃地,干出些齷齪不堪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