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丞

當(dāng)卡利通知單鳴小孩兒沒有回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他吃過晚飯就要上飛機了，時間沒剩下多少。

單鳴想不通沈長澤能跑哪兒去，五六千米的路程很快就能回去。正好這邊訓(xùn)練結(jié)束了，他讓那伙親衛(wèi)軍的士官帶隊回基地，自己則走小孩兒回去必走的山路，打算去找找他。

走了一段路，單鳴就聽到幾聲慘叫，聲音很小，應(yīng)該是從很遠的地方發(fā)出來的。他把那輛轟轟作響的山地摩托扔到一邊，掏出槍步行。他身上沒帶什么重武器，就一把勃朗寧手槍和總帶在身上的軍刀，但這里離基地很近，他不太擔(dān)心碰到什么危險。

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森林里的光線越來越暗，他循著聲音過去，但走了沒多久，聲音就不見了。沒有聲音的指引，單鳴只能朝記憶中的方向走，并時時觀察著周圍的草木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聲音雖然不見了，但很快地，單鳴發(fā)現(xiàn)了其他可以引路的東西。

前方昏暗的樹林里，有什么東西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看來那個方向必定是有人了，也許是手電的光芒，雖然他知道獵鷹和五龍已經(jīng)潛伏在附近尋找吉姆的蹤跡，但是他們絕對不會弄出亮光來，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如果這么白癡他們早就死了，所以對方多半是敵人，他必須更加小心才行。

越是靠近，那金光越明顯，單鳴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光，并不是很亮，有點兒柔和的、淡淡的金色，但是光暈很大。最為奇怪的是，照明設(shè)備總是中心最亮，向四周擴散開來的光線離中心越遠則越暗，不能完全說這團光違背了這個常理，只是它的“中心”面積未免太大了，而這么大的光源，四射出去的光暈范圍卻很小，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這團光就好像一個核特別大的芒果。

單鳴匍匐著往前爬，不管是什么東西，敢在他們“游隼”的家門口找事兒，絕對不能放過。

靠近之后，單鳴看到了草地上的一只手，他認得這只手，手很白，手指粗短，指甲爛糟糟的很難看，是五龍的手。

他心一沉，估計五龍已經(jīng)死了。

單鳴瞇起眼睛，瞄準那團淡淡的金光，“砰”地放了一槍。他原是想把照明設(shè)備打掉，然后隱藏在黑暗中，再伺機行動，可槍響之后，竟傳來一陣怒叫，緊接著那團金光就以可怕的速度朝他移動過來。

單鳴有些傻眼，他做夢也沒想到照明設(shè)備會動?？僧?dāng)那一團金光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時候，他震驚了。

一個……不，一只人形的直立行走的怪物，一眼望過去身上全是淡金色鱗片，每片都有半個雞蛋大小，一直武裝到脖子，臉上也散落著一些鱗片，頭頂上有兩個金色的如同鹿茸般的角，耳朵尖長，手腳呈粗長鋒利的爪狀，背后晃蕩著淡金色的肉翅，以及一條甩來甩去的足有手臂粗的尾巴。

七年前的噩夢一下子浮現(xiàn)在單鳴眼前。

那只身長兩米、直立行走、有鱗有角、有翅有尾、通體灰黑，卻長著人類的臉的怪物，擁有極端可怕的力量和速度，把那些悍勇的雇傭兵像紙片一樣一個個撕碎。普通的子彈穿不透那怪物的身體，他身上的鱗片就像堅硬的鎧甲，阻擋了他們大部分的進攻，短短幾分鐘之內(nèi)，十七個人就死在眼前。他們從未碰到過如此瘋狂的情景，在戰(zhàn)場上最可怕的不是面對比己方多數(shù)倍的敵人，而是面對一個未知。

最后他的養(yǎng)父林強，當(dāng)年“游隼”的老大，為了剩下的幾個活口，抱著炸藥跳到了那怪物的身上，和那怪物同歸于盡。

那件事給“游隼”的幸存者們留下了終身難以磨滅的陰影，尤其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養(yǎng)父由一個強悍勇猛的雇傭兵瞬間變成碎肉塊的單鳴。

從那以后“游隼”再也不踏足天啟，單鳴萬萬沒有想到，他還會再碰到這只怪物，就在他們傭兵基地的家門口！

單鳴抑制著對這怪物的恐懼，“砰砰砰”連開三槍，槍槍照著那怪物的胸口打。那怪物被打得退了幾步，然后又朝他撲過來，毫發(fā)無傷。

當(dāng)那怪物靠近他的時候，他看到了這個身量矮小的怪物的臉，那是三年來夜夜跟他睡一張床，早上給他擠牙膏，晚上給他端洗腳水的他撿來的兒子——沈長澤！

那張精致稚嫩的臉就被包裹在那變態(tài)的金鱗里，眼睛一片血紅。

單鳴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世界遍地炸響警鐘。他終于明白……他終于明白唐汀之為什么非要得到這個小孩兒不可！他身上冷汗狂流，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xiàn)在的心情。七年來讓他一直深為恐懼的怪物，居然就被他當(dāng)寵物養(yǎng)在自己的臥榻上！

沈長澤的動作極快，撲上來就一口咬住了單鳴橫刀擋住脖子的胳膊，利爪直接朝單鳴的腦袋抓去。

那速度根本不該是一個八歲小孩兒的，甚至不該是一個人類的！

單鳴使勁往后仰脖子，利用身高的優(yōu)勢逃過被利爪穿腦的命運，他強忍著劇痛，被沈長澤咬住的手一松，軍刀凌空換手，狠狠地朝沈長澤的眼睛扎去，可是揮刀的時候他猶豫了，盡管雙目血紅，神情瘋狂，那張熟悉的、稚嫩的臉，確實是沈長澤。

就這一猶豫間，沈長澤已經(jīng)打掉了他的軍刀，利爪依然想去抓他的腦袋。

單鳴崩起右臂的肌肉，狠狠地一震，企圖把沈長澤的牙齒甩掉，如果是人類，這一下絕對能帶掉滿口牙，可他的動作在這個怪物面前，只是讓怪物的利齒插得更深。

單鳴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踢向沈長澤的小腿骨，這玩意兒就算全身武裝著鱗片，小腿骨也是脂肪墊最薄的地方，不信他不疼！

果然，這一擊產(chǎn)生了作用。盡管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但論格斗技巧孩子和單鳴差遠了，小腿骨這一下子立刻讓他停下動作，往后跳開。

單鳴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右手臂的關(guān)節(jié)脫臼了，耷拉在身側(cè)。單鳴不敢耽擱，就地一個打滾，撿起軍刀，然后猛地朝他右側(cè)攻擊。

沈長澤意識到他的意圖，張開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齒，兇狠地咆哮著，大有單鳴敢上來就一口咬死他的架勢。

單鳴踢開他迎面而來的利爪，順勢一下用胯骨撞擊他的前胸，然后用刀把猛擊他的頭部。

這一下下去腦殼都該裂開了，單鳴賭的就是這玩意兒頭上沒有鱗，沒想到孩子只是后退了好幾步，甩了甩迸出血花的腦袋，反而更加憤怒、更加兇猛地撲了上來。

單鳴只能再用軍刀去擋，沒想到沈長澤竟然一口咬住了軍刀，利爪如閃電般一下子扣住了單鳴的脖子。

單鳴被掐得臉立刻漲紅了，那只馬上就要送他上路的手，來自一個八歲的孩子，可他竟然掙脫不開！

他后悔自己竟然手軟，如果剛才那一刀扎下去，他絕對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他就不信這玩意兒眼睛也帶防彈的。

可是……他白養(yǎng)這玩意兒三年，一刀扎死了，他不是虧大了？！

真是倒了血霉！

他張開嘴，拼盡全部的力氣低吼了一聲：“沈長澤！”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脖子上的手勁兒竟然松了一下。

單鳴得以喘氣，眼看有戲，扯著嗓子喊：“沈長澤！沈長澤！”

沈長澤血紅的眼睛里終于慢慢閃現(xiàn)出一絲清明，在意識恢復(fù)過來的瞬間，首先映入他眼簾的就是單鳴青紫的臉。

他有些奇怪地叫了一聲：“爸爸？”然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兩人同時栽倒在地，剛才還兇狠如野獸的小怪物，此時卻閉著眼睛暈倒在他身上。單鳴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著繁星點綴的星空，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他慢慢撐起身，看著孩子身上的淡金色鱗甲的光芒越來越暗，身體的奇異特征也一點點消退了下去，刀槍不入的硬鱗又變回了細嫩的皮膚。懷里的人那張稚氣而無防備的臉，讓單鳴根本無法將他和剛才險些弄死自己的怪物聯(lián)系到一起，他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揉了揉孩子的肩膀，果然是胳膊被卸了，他摸索著關(guān)節(jié)，“咔”地一下把孩子的胳膊按了回去。孩子低叫了一聲，身子一抖，但沒醒。

單鳴從地上爬起來，翻開草叢，首先看到了地上的五龍，他蹲下來摸了摸五龍，剛斷氣不久。五龍不遠處，是胸前被撕了一個大洞的吉姆的尸體，內(nèi)臟爭先恐后地噴了出來，流淌了一地。

遠處的基地火光通明，必定是有人聽到剛才的槍聲，趕來察看。

單鳴從吉姆身旁搜出了消音步槍，在吉姆身上多補了幾槍，又用軍刀劃了幾下，造成是軍刀和子彈弄出這樣的傷口的假象。

情況緊急，其實弄得不太像，至少瞞不過佩爾的眼睛，幸好一向惡心吉姆的佩爾也不會要他的尸體。

做完這些之后，基地的人也過來了，喬伯帶的頭，就連說要出去做任務(wù)的卡利都跟了過來看熱鬧。

他們一看到現(xiàn)場，基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卡利看著倒在草叢里身上沾血的沈長澤：“小孩兒沒事兒吧？”

“沒事，嚇暈了。”單鳴眼神陰沉地看著沈長澤，心里五味雜陳。

沈長澤暈過去之后，就怎么叫都不醒。

單鳴讓佩爾來給他看看，佩爾看完之后說孩子驚嚇過度，但也不該睡這么長時間，可是身體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三天之后沈長澤終于醒了過來，醒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個翻身，從原來睡著的位置用力滾了出去，結(jié)果一下子掉到床下。他驚恐地坐起來，這才徹底清醒。

單鳴正上網(wǎng)呢，起身蹲到他面前，瞇著眼睛打量著他：“醒了？”

孩子一把揪住單鳴的衣襟，低聲道：“爸爸？”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基地：“吉姆呢？五龍呢？”

單鳴挑了挑眉：“你不記得了？”

孩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就記得吉姆想掐死他，然后他就暈過去了。于是他照實說了：“他掐我脖子，我昏過去了?！?/p>

“你只記得這些？”

孩子點點頭：“還有什么？爸爸你來救我了嗎？”

單鳴看他是真的不記得了，就點點頭：“嗯，五龍死了?！闭f完，把他拎到了床上。

孩子眼神有些暗淡，啞聲道：“吉姆呢？他死了嗎？”

“死了?！?/p>

孩子松了口氣，眼中迸出兇狠的光芒：“真希望我能親手殺了他?！?/p>

“你想親手殺了他？”

“嗯，他是個大壞蛋，他殺了五龍，他還摸我的臉，惡心死了?！焙⒆酉肫鹂偰昧闶扯核奈妪?，心里有些難受。

單鳴很想告訴他吉姆就是他親手殺的。

孩子喝了口水：“爸爸，我當(dāng)時刺到他了，只是……我有點兒猶豫，不過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猶豫的?！?/p>

單鳴本來有好多問題想問小孩兒，但是他這副完全失憶的模樣，實在打擊他的好奇心。除了他之外，這里沒有人知道孩子是個什么玩意兒，甚至連這孩子本人都不知道，他自己守著這么個秘密，真是憋得難受。

不過，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很多問題也得到了解答。比如，三年前他在緬甸原始森林里撿到沈長澤的時候，那三頭狼身上的詭異痕跡是怎么造成的；比如，為什么一個五歲小孩兒能在那里活蹦亂跳；再比如，為什么天啟特種兵翻過邊境一路追著他們跑到緬甸最南端。因為這小子是個怪物，一個殺戮的武器。

七年前在天啟碰到的那只跟他同樣的東西，已經(jīng)讓“游隼”幾乎團滅，這只還未成年的怪物，也差點兒把他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雇傭兵活活掐死。這種怪物與生俱來的體能上的優(yōu)勢，是物種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就像一只猴子再怎么鍛煉，也永遠不會擁有老虎的力量和速度。

他現(xiàn)在甚至無法確定，沈長澤究竟是不是人類。

說他是，那副樣子實在跟人類相去甚遠；說他不是，三年來他一直跟一個普通的人類小孩兒沒有任何差別。

他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雖然根據(jù)唐汀之的研究領(lǐng)域，他不是沒考慮過生物基因改造的可能，但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任何基因改造，不提成功率有多低，至少就他所知，所有都是不可逆的。從來沒聽說把一個人變成了怪物，這個怪物還能在人類形態(tài)和怪物形態(tài)之間切換的，這已經(jīng)超越了現(xiàn)代科學(xué)的范疇，變得神乎其神。

難怪唐汀之那么迫切地要得到他，這是任何一個國家政府都不會放棄的寶貝。

而且這種怪物必然不止沈長澤一個，也許在天啟，還有很多……

一想到這個，單鳴就背脊發(fā)涼。如果是這樣的東西，想要越過層層壁壘取一個國家元首的首級，豈不是輕而易舉？難怪目前為止他沒有聽到任何這方面的消息，這樣的怪物如果被世人所知，絕對會造成巨大的恐慌。這也是當(dāng)年“游隼”活下來的人，對那怪物三緘其口的原因，他們生怕天啟政府根據(jù)線索查到他們身上。

但是，既然這事兒已經(jīng)讓他攤上了，他必須去調(diào)查個明白。

“爸爸，爸爸?！焙⒆咏辛怂脦茁?，終于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嗯？”

“我肚子好餓?！?/p>

單鳴打了個電話，讓食堂的人送飯過來。

孩子吃了平時飯量三倍的東西，才把肚子填飽。

單鳴就坐在旁邊，若有所思地看著沈長澤，他打算提取一點兒血樣去做化驗。不過第一他得去補習(xí)一些生物學(xué)知識，第二得背著佩爾，稍微有點兒麻煩。

孩子吃完之后，就見單鳴審視地看著他，心里有點兒發(fā)毛，小聲說：“爸爸，明天我會去鍛煉的?！?/p>

“嗯，明天你的訓(xùn)練量要增加?！?/p>

“又要增加？兩個月前才增加過?！?/p>

“要增加。”單鳴心想，你這小怪物絕對累不死，我還擔(dān)心什么。

單鳴繼續(xù)去網(wǎng)上搜資料，想看看能不能搜到些捕風(fēng)捉影的東西，說不定里面就有重要信息。

單鳴把沈長澤的訓(xùn)練強度提升了三分之一，如果一個人跑五千米已經(jīng)累得不行，別說是再增加兩千米了，哪怕是再加兩百米，對人的身體和意志都是極大的挑戰(zhàn)。所以孩子早上跑完之后幾乎是爬著回來的，根本沒有力氣吃飯。

單鳴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直哼哼的小孩兒，毫不留情道：“給你十分鐘吃飯，十分鐘休息，然后到射擊場集合?！?/p>

孩子有氣無力地叫道：“一下子增加三分之一，我受不了這個強度。爸爸，你太過分了?！?/p>

“受不了你也得受，戰(zhàn)場上你也可以討價還價嗎？”

孩子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我好累，我就是不動，你是故意的，你看到我不累你就難受?！边@三年來不斷提升的訓(xùn)練強度，讓孩子明白，一旦他表現(xiàn)出能適應(yīng)這個強度了，單鳴就會逼著他進入下一個程度的訓(xùn)練，所以就算他能適應(yīng)他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沒想到就是這樣，單鳴居然在短短時間內(nèi)就增加了三分之一的訓(xùn)練，他實在是扛不下來了，太欺負人！

單鳴踩著他的背：“如果你不想吃飯，那接下來的三天都別吃了?！?/p>

孩子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撐著地面想爬起來，但單鳴那只腳仿佛有千斤重，他身體根本動不了。他伸出手想去抓單鳴的腳踝，單鳴一腳踢開他的手，然后繼續(xù)踩在他背上，鄙夷道：“嬌滴滴的像個什么樣子。”

孩子不服氣：“我沒有嬌滴滴，我已經(jīng)長大了！你……你放開我，我去吃飯！”

“晚了，現(xiàn)在你別想吃了，如果你想要食物，”單鳴抽出腰間的軍刀在他眼前晃了晃，用力踩著他的背，狠狠地碾了幾下，孩子疼得直抽氣，“就自己去找?！?/p>

“你渾蛋！你沒人性！”

孩子能明顯感覺到，自從他醒過來之后，單鳴對他的態(tài)度愈發(fā)嚴厲了。以前單鳴心情好了，還能讓他玩會兒電腦，吃點兒零食，做一點兒普通孩子會做的事，但現(xiàn)在單鳴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一股冰冷的審視，好像時時都想用目光把他貫穿，讓孩子非常不舒服。

單鳴一腳把他踢了出去，手里的瘋狗戰(zhàn)術(shù)刀跟著甩了出去，穩(wěn)穩(wěn)插進孩子眼前的泥土里。那刀鋒離他的臉不過兩三厘米，再近一點兒他鼻子就沒了。

單鳴道：“撿起來?！?/p>

孩子握著刀柄，支撐著酸痛的身體，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接下來的三天你在基地外面生活，刀把里面有常備藥品、凈水片、驅(qū)蟲劑、火柴和鹽。你只有這把刀，怎么找到水和吃的，是你自己的問題，不管你走多遠，三天之后必須按時回來。”

孩子擦掉臉上的汗，大聲道：“你以為你不給我吃飯我就會餓死嗎？我一定會活得好好地回來！”

單鳴點了支煙叼在嘴里，瞇著眼睛看著他：“等你活著回來，我送你一樣禮物?！?/p>

孩子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往基地大門走。

單鳴回屋里準備了幾樣?xùn)|西，和孩子保持了一千多米的距離，跟在了他身后。

雖然他覺得孩子不像在騙他，但他仍然想驗證一下，這小子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是不是真的變身之后就發(fā)飆，醒來之后就失憶。

三年來的朝夕相處，單鳴自認為對孩子的了解很深，至少他知道沈長澤天生對威脅自己生命的東西有感知，所以他不能離小孩兒太近。但是現(xiàn)在看來，他所不知道的關(guān)于這個孩子的事情還很多很多，他急于想弄明白。一個人背負著這樣一個秘密，心里實在不好受，畢竟殺死自己的養(yǎng)父的，就是跟沈長澤一樣的生物。他不敢告訴虎鯊或者艾爾，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對待這個小孩兒。

單鳴就這么在孩子后面跟了三天。暗中觀察的途中，他感到這個孩子真的長大了。

以前那個碰到點兒驚嚇就大呼小叫、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兒，如今已經(jīng)變得沉著冷靜。他用一把軍刀狩獵樹林里的野兔野貓，剝皮抽筋的時候臉上沒有半絲恐懼和猶豫；因為找不到水源，孩子在忍受了一天饑渴之后，第二天就在樹葉間搜集晨露；晚上睡覺的時候找好掩護地形，抱著刀入眠，單鳴用小石子制造動靜，孩子立刻就能跳起來防備。

如果給他足夠的裝備，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單鳴看著自己三年來的教育成果，不禁感到欣慰。他本來就是想把沈長澤培養(yǎng)成一個能為他賣命的雇傭兵，他覺得當(dāng)雇傭兵挺好的，來錢快、自在、刺激，他覺得沈長澤能接受他的養(yǎng)育，應(yīng)該感激涕零。

看來再過不久，就可以帶他出任務(wù)了……

孩子輕輕松松地在森林里度過了三天，第三天早晨準時回到了基地。

單鳴先他一步回去，在門口等著他。

沈長澤提著那把對他來說太長的軍刀，不慌不忙地回到他們的宿舍，得意地看了單鳴一眼。

單鳴斜靠在門框上：“怎么樣？”

孩子把刀還給他，撇了撇嘴：“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單鳴詫異道：“你知道我跟著你？”

“知道。”

“不可能，你怎么會知道？”單鳴不相信，他和沈長澤一直保持著一千米到兩千米的距離，這個距離即使是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他也有自信不被對方發(fā)現(xiàn)，他不可能在追蹤一個小孩兒的時候露馬腳。

孩子認真地看著他：“爸爸，別人也許我發(fā)現(xiàn)不了，但是你在我周圍，我一定知道的。你有特別的味道，你在我附近，周圍是不一樣的……”孩子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不一樣的感覺，就是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知道爸爸就在周圍，雖然看不見，可是爸爸一定在周圍。

他肯定地說：“我就是知道你跟著我?！?/p>

單鳴蹲下身，仔細打量著他，雖然聽上去很詭異，不過想到這小子能變身成那種滿身金鱗的怪物然后又變回來了，一切不可思議的事在這個面前都不值一提，說不定那種怪物天生就是直覺出眾呢，動物的直覺本來就比人類敏銳很多。

沈長澤伸出小手：“禮物呢？”

單鳴愣了愣。

“禮物，你又要說話不算話嗎，你說我回來就給我禮物的?！?/p>

單鳴今天回來，發(fā)現(xiàn)他訂的東西到貨了，于是拍了拍孩子的腦袋：“進來。”

孩子一進屋就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了下去，然后就開始說：“爸爸，你怎么又把隔夜的水放在水壺里不倒出來，茶葉也是，喝不完要倒掉，杯子會有茶漬的。在屋里吃完飯你又不讓人來收拾碗筷，你那么怕蚊子，還要在屋里放招蚊子的東西。還有襪子不要扔在床頭，你怎么就不嫌臟呢……”孩子真沒想到他三天沒回來屋里就這么亂，一邊像個小大人一樣嘆氣，一邊把襪子扔進桶里，碗筷倒進水槽泡著，動作麻利地在兩分鐘之內(nèi)把該規(guī)整的東西都規(guī)整好了。

單鳴一邊拆郵包一邊說：“就你事兒多?！?/p>

孩子叫道：“我不給你收拾你要罵我，給你收拾你又嫌我事兒多，爸爸你可真難養(yǎng)活，難怪你只能做雇傭兵，除了這個你什么都不會?！?/p>

“嘿，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吃多了？是不是再餓你幾天你才高興？你這些都是從哪兒學(xué)的？”

孩子嘟囔一句：“餓肚子早就威脅不了我了?！彼睦镞€為單鳴隨便給他增加訓(xùn)練量而生悶氣呢，腦袋里一直想怎么找單鳴不痛快。

單鳴白了他一眼：“過來?！?/p>

孩子跑了過去，有些期待地看著那個盒子。

單鳴打開盒子，里面躺著一把改裝過的D80虎牙格斗軍刀。

孩子的眼睛瞬間迸射出興奮的光芒，他伸手拿出軍刀，小臉笑成了一朵花：“是虎牙啊，是虎牙啊！”

單鳴根據(jù)沈長澤的體形和習(xí)慣，特意從冷鋼公司定做了一把D80虎牙，全長三十厘米，短小精悍，非常適合小孩子劈砍和刺。這把刀經(jīng)過特殊改裝，刀刃采用金屬強塑，表面經(jīng)過碳素黑化處理，強度可以達到撬開一輛汽車的外殼。刀鋒上除了虎牙標志性的鋸齒外，還有加固過的肉眼看不清的鋸齒狀刀刃，可以增加破切能力，血槽采取現(xiàn)代化的多空槽斷續(xù)式樣，這樣方便小孩子刺進去后快速地拔出來。手柄是采用高仿棉布纖維狀外形，添加顆粒防滑。亮黑的刀身配上手感極好的手柄，虎牙特有的齒槽彰顯著它的兇狠和凌厲，這是一把任何男人都夢想擁有的軍刀。

單鳴拍拍他的腦袋：“按你的五短身材做的，就算以后你長大了，用順手了也可以一直用下去?！彼噶酥傅度校厦孢€刻了沈長澤姓氏的拼音“shen”。

這是孩子的第一把屬于自己的軍刀，以前他總是看著單鳴收藏的軍刀眼紅，現(xiàn)在他終于擁有一把自己的軍刀了！

孩子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試了試劈砍和穿刺，任何動作都順手得不敢想象，確實是專門為他打造的。

沈長澤一下子跳到了單鳴身上：“謝謝爸爸！謝謝爸爸！爸爸你真好！”

“嗯？怎么又好了？不是沒人性的渾蛋了？”單鳴低笑著說。

孩子抱著他的頭，狠狠地親了下他的臉頰：“爸爸雖然是沒人性的渾蛋，但是有時候也很好。”

單鳴冷哼道：“好好練習(xí)，等你能上戰(zhàn)場的時候，我會給你屬于你自己的槍?！闭f完，單鳴把他從自己身上扔了下去，“滾蛋?！?/p>

孩子拿著刀興奮地沖了出去。

單鳴看著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種感覺跟他以前的想法截然相反，好像是……不希望他長大。

第六章 最年輕的傭兵

從那以后，單鳴以每個季度為頻率不斷增加著沈長澤的訓(xùn)練量。傭兵團時常組織各種各樣的實戰(zhàn)練習(xí)，這種練習(xí)雖然不能算是玩真的，但都是真槍實彈，存在很高的危險性，至少沿線布的雷、警戒網(wǎng)、陷阱都能輕易要人的命。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這個孩子不僅體魄已經(jīng)超越成年人，對于危險更是有著超乎尋常的直覺，這種直覺在作戰(zhàn)中是救命的武器。

傭兵團里的人對小孩兒都有特殊的感情，就好像大家眼看著一條小狗慢慢長大，越來越厲害，曾經(jīng)喂過他狗糧、給他洗過澡、帶他遛過彎的，多少會有些參與其中的自豪感。不接任務(wù)的時候，很多人在基地都是閑得發(fā)慌的，所以傭兵團里幾乎每個人都為孩子的成長做出過貢獻。而傭兵團也從一開始大批招進新人時的不穩(wěn)定、互相不信任走到了今天的團結(jié)和默契，這其中沈長澤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可以說孩子的成長，伴隨著新的“游隼”的成長。

這天，“游隼”的基地迎來一個大客戶。

哥倫比亞的內(nèi)閣成員尼奧長期充當(dāng)著各個傭兵組織的掮客，他和美國一些政商名流以及黑道都有著深厚的關(guān)系，幾乎哥倫比亞以北的國家的生意都是他介紹的，尤其以美國的生意最多。雖然美國是個出產(chǎn)雇傭兵的大國——那些退役美軍除了殺人什么都不會，但國家都鼓勵他們往外走，免得給自己國家造成安全隱患，所以很多黑白兩道的人，更愿意雇傭外國人。

通常情況下，虎鯊是不會同意客戶親自跑到他們基地來的，但尼奧的面子比較大，和他們生意往來多，彼此之間存在信任，于是在尼奧的再三要求下，虎鯊?fù)饬四莻€客戶的要求——親自到基地挑選貼身保鏢。

這一次的雇主是美國著名的軍火公司——杰森奧塔利，而他們要保護的對象，是此次負責(zé)和尼加利亞政府簽署一筆價值十六億美金的軍火合同并負責(zé)交貨的公司高層，名叫比爾·奧賴斯。尼加利亞反政府叛軍必定要破壞這次簽約，殺了奧賴斯是最有效、最具威嚇力的方法。

鑒于之前負責(zé)簽約的一個高層已經(jīng)在有重重保鏢的情況下在酒店門外被殺死，公司覺得自己提供的保鏢能力不足，于是決定尋找雇傭兵，通過尼奧，他們找到了“游隼”。

當(dāng)尼奧帶著奧賴斯以及一大堆保鏢從“黑鷹”直升機上下來的時候，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這個臨危受命的奧賴斯先生有多么擔(dān)心他的人身安全。

奧賴斯戒備地看了看這個現(xiàn)代化軍營，保鏢把他團團圍在中間，不給狙擊手留任何空隙。

艾爾挑了挑眉：“奧賴斯先生，這個基地很安全?！?/p>

奧賴斯擦了擦汗：“進屋說吧?！?/p>

艾爾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他領(lǐng)進了屋。

進屋之后他明顯放松了一些，他懇切地對艾爾說：“莫瑞先生，久仰您帶領(lǐng)的傭兵團的大名，尼奧向我承諾你們一定會保證我的安全直到交易結(jié)束，我把我的性命交托到你們手上了?！眾W賴斯一邊說，一邊狐疑地看了一眼站在單鳴身邊的沈長澤，大概是想不通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小孩兒。

艾爾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奧賴斯先生，請您放心，我們將為您的安全賭上我們的生命和名譽?！?/p>

“那么我來說說情況吧，首先……”

“不不不，”艾爾擺了擺手，“這個可以一會兒再說，我想我們還是先談?wù)剝r錢吧。我們談生意是這樣一個規(guī)矩，先談攏一個價格底數(shù)，您同意這個價格，我們再往下談，然后根據(jù)您描述的任務(wù)難度，適當(dāng)增加?！?/p>

奧賴斯點點頭：“這個尼奧已經(jīng)和我說了，請您放心，公司為了此次交易的成功所愿意付出的代價，一定會讓您滿意?！?/p>

艾爾露出帥氣如好萊塢明星般耀眼的笑容，在場的虎鯊和單鳴都感覺到眼前這個臃腫的軍火商在艾爾眼里已經(jīng)變成一大塊肥豬肉。

離軍火交易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奧賴斯一直住在市中心的豪華酒店。這家酒店是杰森奧塔利公司的財產(chǎn)，秘密總統(tǒng)套房有唯一專屬的電梯，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驗證，房間的墻壁有半米厚，炮彈都炸不開，所有玻璃均為雙層防彈玻璃，可以說是一個無死角的完美壁壘?？杉词故沁@樣，尼加利亞反政府軍依然把前一個交易負責(zé)人炸死在酒店大門口——用自己的身體當(dāng)炸彈。

這些反政府軍有著堅定不移的信仰，非常不好對付。而“游隼”的任務(wù)就是保護奧賴斯直至交易結(jié)束。

奧賴斯認為他應(yīng)該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酒店套房里，這樣就能安全，但這些專業(yè)的雇傭兵都嗤之以鼻。最堅固的壁壘往往是從內(nèi)部擊潰的，一個月的時間太長，誰知道這期間會發(fā)生什么不可預(yù)知的事情，叛軍也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動。如果是“游隼”，他們有很多法子從水泥籠子里取一個人的腦袋，只有奧賴斯這樣的外行，才會認為這個套房無堅不摧。

再說，奧賴斯不可能一輩子不離開酒店，至少簽約的那天他必須露面，去港口發(fā)貨也需要他本人親自到場，這期間伏擊的好機會，多不勝數(shù)。

被艾爾這么一分析，奧賴斯的臉色變得特別難看。

下期預(yù)告：接了一筆大單，但誰出這個任務(wù)卻成了大家討論的焦點。而虎鯊手一指，竟指向了沈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