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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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隱老人鄒福保別集稿本捃錄
□徐鋼城
Excerpt of Anthology of Unprinted Works of Zou Fubao
Xu Gangcheng
ZOU Fubao won the second place at the palace examinations at the fifth year of the reign of Guangxu and second place winner of Suzhou in the end of Qing Dynasty.He once served for the Imperial Academy and supervised Imperial Examinations at Jiangxi and Fujian Province.He was an outstanding poet and educator.He was also a famous bibliophile who was proficient in bibliography of editions.
蘇州向稱人文淵藪衣冠風雅,自古科闈興盛,即以清代為例,區(qū)區(qū)一府之郡,便有二十六名狀元中式,幾乎占整個王朝一百一十二名狀元總數(shù)的四分之一弱。綿延不絕的才子佳士如長河奔流,其中不乏經(jīng)國胞民的棟梁忠臣,更多則是彪炳儒林的飽學耆宿,鄒福保就是后者的典型范例。鄒福保,字詠春,號蕓巢,晚號巢隱老人,蘇州府元和縣人。清咸豐二年九月十一日(1852年10月23日)生,天賦異稟,八歲能詩,目下數(shù)行。光緒五年(1879年)鄉(xiāng)試中舉,十二年(1886年)會試取貢,殿試欽賜一甲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十八年(1892年)起任副主考官,歷典江西、福建鄉(xiāng)試,提拔李瑞清、劉廷深、胡思敬等知名學者才俊,并相交甚深。二十二年(1896年)擢升翰林院侍講,并充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撤闈后聽聞母病,立刻投牒回籍,母親去世,鄒哀悔泣極,服孝守廬墓,直至二十八年(1902年)回京,次年補原官。因目睹時局日非,痛感文學侍從無濟于民,遂注重研究經(jīng)世之學,終以清廷朝政腐敗江河日下,心灰意冷萌生去意,于三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1907年11月2日)稱疾解組歸隱林下。遯居蘇州后,凡利民之事均盡心擔當、殃民之事則竭力阻止,先后主持籌辦自治、諮議等局,并任蘇州紫陽書院末任掌院,蘇州師范學堂監(jiān)督、學務處議長,月俸三百分文不取,又總教江蘇存古學堂詞章科,教書育人獎掖桃李。江蘇巡撫陳夔龍專向清廷上疏,贊其“亮節(jié)清風,三吳人望”,舉薦“耆儒碩學,優(yōu)照褒許”。辛亥鼎革后,賦閑在家閉門養(yǎng)疴,不再過問世事,每日焚香凈幾吟誦遣懷。老來唯一癖好便是搜羅善本,常去寓廬附近的玄妙觀和護龍街古書鋪訪書,藏書積至十萬余卷。民國四年六月十日(1915年7月21日)因病卒于家中,葬吳縣木瀆西跨塘塘頭村。
鄒福保生平著述,鐫印者有《徹香堂經(jīng)史論》(不分卷)、《讀書燈》(二卷)、《文鑰》(不分卷)(以上三種均為江蘇存古學堂鉛印本)、《詠春時文》(不分卷)(光緒十三年石印本)、《江蘇校士館變法課藝》(四卷)《續(xù)集》(二卷)(光緒二十一年镕鑄書齋石印本)、《宋范文正忠宣二公全集》(前者四十八卷、后者二十五卷)(宣統(tǒng)二年歲寒堂刻本),稿抄者有:《癸甲郵傳印存》(不分卷)、《紳范》(不分卷)、《儒家口頭禪》(不分卷)、《褒孝文編》(不分卷)、《墨林群玉》(不分卷)(以上為蘇州圖書館藏)、《徹香堂詩集》(不分卷)(以上為上海圖書館藏),但其本人詩文別集存世者寥寥。筆者在檢點蘇州博物館藏書時,獲睹鄒氏別集稿本數(shù)種,頗具價值,現(xiàn)分別擇要紹介如下。
此種毛裝一冊,開本26.0×16.2厘米,書衣為淺黃地纏枝暈邊波斯菊紋洋紙(系英格蘭利物浦Harvie Bros公司出品),左上角貼有深灰色題簽,墨筆楷署:“青霞仙館古今體詩初稿”,下有小字:“詩一”,書衣右下角并鈐有“春華堂”白方印。稿紙系特制紅綠雙色套印毛邊紙,版框17.0×11.9厘米,每半葉十行,滿行二十一字,計二百一十格。版心上下分別套綠楷署鐫印“青霞仙館叢稿”、“古吳鄒氏本”,版框四周套紅篆署鐫印“適紙兒白似粉墻適格兒綠似蓮房適邊兒紅似海棠有甚么李杜的詩句有甚么燕許的文章卻寫不盡千行又萬行半池墨藻隨春長五色筆花和夢香人道是連篇的錦繡琳瑯誰知蕓碧巢先生洊戲在詞場”。卷前無序跋,書中有鄒氏墨筆刪改,卷尾有《游石公山,即題〈暴二尹式昭石公小景圖〉》、《游洞庭西山贈暴方子二尹,用易實甫詩韻》二詩,暴式昭為清代著名廉吏,其赴蘇州府吳縣西山任職太湖巡檢司,時在光緒十一年。鄒福保與葉昌熾、王同愈、莫棠出游西山,曾和暴氏有一面之緣,而鄒氏高中榜眼時在光緒十二年,由此亦可定是編創(chuàng)作時間之下限。
此稿纂詩142韻273首,撰寫時間從同治十三年(1874年)至光緒十二年(1886年)。其間鄒福保從《甲戌食餼》、《乙亥秋試和徐少懷先生金緒韻》時“雄劍鳴秋志未灰,獨攜駿骨上金臺”的姑蘇秀才,經(jīng)《己卯以優(yōu)貢捷秋闈志喜》、《庚辰禮部覆試欽定一等一名恭紀》中“奪得金臺第一來,居然聲價走春雷”的江南孝廉,到《丙戌春闈報捷志喜》、《廷試以第二人及第謝恩恭紀》日“五色祥云藹禁城,瑤階鵠立聽宣名?!钡囊患装裱?,身份地位不斷發(fā)生變化,人生正處在意氣風發(fā)的上升期,正如《擬岑參〈凱歌〉》:“十年征戍憶家鄉(xiāng),此日歸來壯志償。丈夫斗大黃金印,覓取封侯在戰(zhàn)場”。江南的溫山軟水亦是他喜愛的題材,《金陵懷古》、《桃塢歌》、《吳宮辭》諸長詩、《虎阜口占》4首、《惠山紀游》10首、《石湖櫂歌》30首組歌等俱是。《藝圃觀荷口占》描寫了明代文震孟園邸的美景:“滿溪蓮葉碧于煙,一柄花開態(tài)已妍。酒熟茶香詩夢醒,晚蟬又噪夕陽天”《滬游即事》則反映了新興都會上海的奇幻璀璨:“燈火分明不夜城,樓臺十里畫圖成。繁華到此真如夢,誰會饑寒遍海瀛”。為官都下后,客寓城南繩匠胡同時創(chuàng)作的《冬夜》:“斗室塵囂遠,蕭然得古歡。風從今夜暴,月較故鄉(xiāng)寒。書趁殘檠讀,衣猶弱線看。人生須立志,振策在長安”,思念親人故土的《寄家書》:“九衢獵獵朔風寒,笑遣詞臣作冷官。玉骨冰心何所似,好隨窗竹報平安”。當然,全集洋溢的基調依然是詩人的幽懷雅致,像《雜興》:“容易秋風又一年,破閑權作散神仙。湖山如此休辜負,笠澤扁舟鄧尉箯”、《春陰》:“春陰又到海棠時,悄下湘簾怕燕知。鎮(zhèn)日幽居聊自遣,一爐香篆一編詩”。集中又頗多白描式的集錦組詩,如《端午四詠:賜壽縷、如意圓、避兵符、奉圣中》、(《懷杜閣》、《白公祠》、《仰蘇臺》、《生公石》)、(《紙閣》、《蘆簾》、《繩床》、《竹爐》)、(《風帽》、《火碗》、《棉襖》、《湯婆》)、(《千里鏡》、《時鳴鐘》、《電氣燈》、《開花炮》)、(《曝書》、《寫經(jīng)》、《曬衣》、《穿針》)、(《日晷》、《電線》、《零車》、《風燈》)等,雖為練筆之作,但不乏佳制,茲舉《湯婆》為例:“問名宜伴竹夫人,爭奈炎涼未許親。翡翠衾中寒度夜,芙蓉帳底暖生春。偶圓蘭夢初承愛,強抱冰心不解顰。翻嘆床頭情易割,欲收覆水愧無因?!?/p>
青霞仙館古今體詩初稿
此種毛裝一冊,開本26.2×16.3厘米,書衣為牙白色席紋熟宣,左上角有墨筆楷署:“青霞仙館散體文”,下又有小字:“文一”,書衣右下角鈐有“詠春叢稿”白方印。稿紙有兩種:分別為套紅、套綠印毛邊紙,行款格式與一相同,惟版匡四周無篆署題詩。卷前粘貼序跋手稿兩篇,章鈺《青霞仙館文集敘》書于“算鶴量鯨室”綠格稿紙上(一紙),中有:“先生未遇之先,其處境之艱、為學之勤…既遇之后,有志于朝章國故、不欲以名士名者…信可謂拔乎流俗者矣。故其為文也,不必規(guī)《史》、《漢》之面目,就八家之繩墨,有真識、有真氣,衡乎事理之平、燭乎事物之變。存稿不多,攬其精要,足以獨往獨來長留天地間”,并稱鄒福保歷官京華時“目擊達官貴人以欺罔事主、以奔走取人,輒私憂竊嘆悄然動容。酒酣耳熱,于外侮之乘、世變之亟,意氣激發(fā)甚至拍案大叫不能已”,落款署:“乙未仲冬長洲章鈺”,并鈐“小人有章”朱豎長、“鈺印”白方、“茗理”白方。張一麐《青霞仙館散體文后敘》書于劉鶚摹古雙鉤“張”字仿古箋上(二紙),其云:“吾吳經(jīng)史詞章經(jīng)濟之學聞于海內(nèi),而獨不以宗派名。世之言古文者曰桐城曰陽湖,吾吳若韓文懿、彭尺木諸公亦皆卓然成家,而不立標幟,猶之亭林、紅豆,兼綜眾長獨開風氣,渾渾然與天下公之,不喜領異標新掊擊異己…道光以后通儒必推馮先生校邠,校邠為文亦不信義法之說,以為文之佳者,隨其平奇濃淡短長高下而無不佳…我世丈蕓巢先生以文雄于時,其不立宗派,蓋亦諸老先生之遺風。其為文黝然以光、悱然以思,固不獨文之工,而亦亮特之才、肫摯之性有以致之也。集中應答論說之文居多,雖小小立言,莫不有至趣存焉”,落款署:“乙未季冬元和張一麐”,并鈐“張一麐”白方、“張”朱方。正文首A面右下角鈐有:“元和鄒氏世寶”白豎長印,每篇后均有曹允源墨筆評語,卷后粘貼諸家尺牘三通,其中曹允源函書于紅色朱絲欄箋上,曰:“大著諷誦數(shù)四,氣勢浩瀚,胸襟清曠,遠效廬陵近抗青門。承命評點字句,閑略貢一得,用副雅意,幸方家酌定”;李瑞清函書于紅色素面箋上,曰:“瑞清以空虛之質,經(jīng)學行能無可錄算,夫子不以無似,而示以平日所撰述,且命之序,慚皇內(nèi)懼不稱,未敢卒卒下筆,竊愿略息慮,當竭思撰上。巨制特然無所依附,又不故作奇奧語,自然古俊,誠為后學正軌。近世桐城家自稱正宗,設律苛酷似廷尉,天下向然從風,似小兒學語牙牙,應聲不能自宣其意,可笑也”。
青霞仙館散體文
此卷收文31篇,其中序跋15篇、論說3篇、擬古5篇、紀傳3篇、籌賑1篇、尺牘4通,撰寫時間從光緒十四年(1888年)至二十二年(1896年)。個中尤以懷念亡父音容笑貌的《徹香堂記》最為感人,情深處直追歸有光《項脊軒志》。如:“三四歲時,隨先大夫寢,偶至夜分,先大夫抱坐絮被中,呼而語之曰:讀書讀書,遂口授古文中《陋室銘》、《桃李園序》、《桃花源記》諸篇,小子于朦朧中隨口順念,未幾睡去,數(shù)夕以后竟亦成誦”,“十四應童試不利、十七又不利…一衿未博,里黨戚族有姍笑者,加以家境中落世態(tài)炎涼,先大夫悶悶不樂。小子屏息悚懼,不敢觸怒,惟讀書則先大夫氣稍平”,當鄒福保冬夜篝燈誦讀時,“小子未睡,先大夫往往不肯早睡,或秉燭攜果餌湯茗之類,至書齋曰:毋饑渴為也。因自誦曰:不是一番寒徹骨,安得梅花撲鼻香。此二語閱數(shù)夕必一念,或一夕念數(shù)遍,蓋憐惜策勵之意,隱隱流溢于口沫間?!薄ⅰ靶∽忧镩澦拇蜗碌?,先大夫每太息唏噓、甚至垂淚…春闈復兩次額溢被遺,迨丙戌始幸捷歸,先大夫喜而誡小子曰:汝今日受特恩得官,異日當以不欺人為第一義”,父親去世后的思念之痛“先大夫之聲欬音容邈乎不可復睹,不知九原中起居何如、涼燠安否?泉臺渺渺,定省無從…清夜念及,淚下如綆…追溯當初寒窗夜讀情景,穆然想見先大夫之昕夕提撕于庭訓間也”,可謂無一字一句不從至情至性中流出。《磨磨齋籌筆》則描繪了一個不屑奔走長揖于王公貴人門下、亦不愛與清流名士空談誤國的自己,驕傲地宣稱:“余獨以湫漻寂寞,自全其為冷淡生涯也”。此外,《壬辰科經(jīng)策精華錄序》、《江西鄉(xiāng)試錄后序》、《福建鄉(xiāng)試錄后序》等篇,記錄了鄒福保擔任同考官并親自批閱試卷的贛閩鄉(xiāng)試,都是文采斐揚求賢至誠的馨逸佳作。近代著名書法家、教育學家李瑞清,就是光緒十九年(1893年)鄒福保在江西鄉(xiāng)試中慧眼相中的英才,故李一直對鄒氏執(zhí)弟子禮,恭敬有加。
此種毛裝一冊,開本30.2×16.5厘米,書衣為黑地黃線連續(xù)幾何卐字紋圖案洋紙,略有破損。左上角貼有白綿紙題簽,墨筆楷署:“聽秋閣詩存蕓巢自署”,下又有小字:“詩三”,并鈐“聽秋閣”朱橢圓印。稿紙系素面連史紙,無版匡欄線,每半葉十行,滿行二十一字,雙行小字字數(shù)同。書中《金臺雜感》組詩大題下有“甲辰”,可知創(chuàng)作于光緒三十年(1904年)。卷尾有鄒氏過錄其門生沈修撰《金臺雜感后序》,中有:“約軫二旨,搴英七言,漢心唐顏,蕓巢先生詩是已。其年甲辰也,則靖甫鉅創(chuàng)、飾工承平時焉;其地金臺也,則軒裾畢臻、聲祿所藪壤也;其名雜感也,則澤之行吟、猶勝婦泣州將陸沈、孰更囚對焉;其數(shù)二十四也、三十二也,則悼信風之瀕闌、行閱荼牡、憬卦象之方半、更端咸恒焉”,又有:“凡郭之游仙、顏之歸心、陶之閑情、揚之解嘲,畢以帡隸焉。尋雜家之學,固合儒墨名法,而不專一能詩之命名可測矣”云云。《諸家題詞附》中,張上和詩題云:“快讀蕓巢先生都門雜感,少陵憤時之作也,語多隱諷,詩人忠厚之遺”、張采田詩題云:“蕓巢先生出示金臺雜感詩,先后兩冊,都五十六首,蓋甲辰宦京之所作也。傷離念亂觸而為言,以每飯不忘之志,抒匪風下泉之思,直與浣花翁相視而笑,洵一代詩史也”、朱雋瀛詩題云:“詠春夫子名臣襟抱、詩史才華,境飽閱乎滄桑、詞工吟夫香草。甲辰秋為金臺雜感詩,后先兩帙,凡五十六章,抒雪白于心情,咳皆成玉;書云藍而淡雅,韻恍流金”。
聽秋閣詩存
此編分成兩部分,前者50韻89首,題名各異;后者總題《金臺雜感》,凡56首。由沈修后序及諸家詩題,知《金臺雜感》最初草稿系兩冊,其一24首、其二32首。鄒福保最崇拜的詩人是杜甫,他曾撰詩贊頌:“孑身天寶辭離時,憂國吟成百卷詩。冷落秋風茅屋感,浮沈舊雨草堂資。鄜州渺渺家千里,吳郡年年酒一巵。七里山塘花似錦,漫愁幕客鬢成絲”,故此組詩多效少陵體律,抒發(fā)憂國哀民的黍離之悲和出世逃避的自我麻醉,如:“千秋青史記分明,說著英雄涕泗橫。醉尉呵來亭下宿,故侯歸去路旁耕。冰山一倒曾何用,鐵案重翻太不平。聞道淮南雞犬逝,公卿身后亦無名”。鄒氏后將其重新釐定工錄,加上其他唱酬題贈詠懷諸篇什,合為《聽秋閣詩存》一帙,并對集中得意之作,于詩題上方加蓋硃圈戳記,除《金臺雜感》外,尚有16韻,其中不乏清麗可人的小品,如《野望》:“桃紅柳綠菜花黃,麥熟莼肥豆莢香。正是江鄉(xiāng)好風景,扁舟翦水過斜陽”;又有嫻靜空靈的《偶得》:“元鶴吟高秋,滿身壓松翠。開懷抱明月,陶然此一醉”;充滿佛道寂滅蕭散之氣的作品亦比比皆是,如《題雨田和尚小景》之四:“琉璃燈下古袈裟,七寶莊嚴靜不嘩。讀盡珠林參妙偈,又隨清夢到梅花”。另外,根據(jù)《娛圃落成詩以紀之》、《娛圃即事》、《隅圃即事》等篇,可知鄒福保宅邸名曰娛圃(亦作隅圃),其中建筑有茶香榭、梵韻樓、青霞仙館、琴鳥歸舟齋、聽秋閣、磨磨齋、揖穗拜芝師萼友蓀之室、懶云草堂、壺天精舍、小安樂窩、徹香堂、十玲瓏山館、晚花盦等,其間廣植蠟梅桂花石榴林檎芭蕉玉蘭。又據(jù)詩中雙行小字注解“迆西為寶積寺”,則鄒府就在蘇州市中心塔倪巷內(nèi)10號(今已不存)。書中首葉鈐有“娛圃主人”白豎長印。
十玲瓏山館文集
此種毛裝一冊,開本26.3×16.3厘米,書衣為紅色開化紙,左上角貼有淺黃色直地勾云紋綾錦題簽,墨筆楷署:“十玲瓏山館文集”,下又有小字:“文四”。稿紙與一相同。卷前共計有各家序跋手稿五篇,分別為余杭褚成博、江都于其慶、平江吳蔭培、吳縣孔昭晉、吳縣張茂炯撰,書于各色箋紙上,由鄒福保粘貼冊中。其中于其慶序有:“自余識蕓巢于今垂三十年,蕓巢少時工為制舉之文,大江南北翕然稱之…通籍以后,僦居城南,衡宇相望,乃始得讀其駢儷之文,知其澤于古者既厚,而又運之以精思、行之以浩氣,蓋骎骎乎遠規(guī)漢魏、近揖齊梁,冶萬形于一爐、極作者之能事矣。已而所學益進,其于為文亦益進…于是乃盡棄其少作,壹肆力于古文辭,蓋公之文至是凡三變”、“往歲丁酉奉母家居,迄壬寅秋仲服闕還朝,又數(shù)年于茲矣。此十年間凡得文若干首,大而朝章國故天下利病之源;細而家遲瑣屑日用飲食之爭,茍得之于書,則必于文乎見之”,吳蔭培敘則云:“蕓公前輩仆畏友也,同官京師十余年,暇輒過從,以道義相切磨…然酒酣耳熱,偶與二三知己上下古今,縱談當世利病,往往仰天歌呼、慷慨不能自已,又何其悲也!而公以可歌可泣可憂可樂之情,一一達之于文字,胸中浩然有不可磨滅之氣,而學問之充積、經(jīng)濟之發(fā)抒,時時流溢于筆墨間。觀集中諸作,精實宏博指陳不窮,可知公之所造,即可知公之為人矣”。
此冊合計收文44篇,有進呈折子、官友書札、詩文序跋、書畫贊題、雜說箴言、壽序祭文,撰寫時間從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至三十二年(1906年),其中《召對恭紀》是光緒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1905年11月18日),鄒福保在紫禁城勤政殿東暖閣被清德宗及慈禧太后召見記錄,個中問答耐人玩味,如:“上問:翰林院進書否?奏:今日進書先進農(nóng)務、理化兩門…太后云:很不容易,書須翻譯,奏:外國新出各書皆須翻譯出來,乃可編輯,頗為費事”、“太后云:我中國可以有為,總在用人。奏:臣看大局頗可有為,但使用人得當,我中國必有自強之一日”、“太后問:江蘇民教如何?奏:江蘇民教相安,江蘇地方洋人到得早,為日已久,民間視之不以為奇,故頗相安。庚子年北方拳教鬧事,南方卻安靜…要教案少,全在官吏平日與之聯(lián)絡,則有事之時可化為無事?,F(xiàn)在外交要緊,若外交辦得好,然后內(nèi)政可以從容整頓”、“太后問:爾在家讀書么?奏:在家讀經(jīng)讀史讀周秦漢晉唐宋以來之古文,此乃我中國精華所在,即西人所謂國粹也。天經(jīng)地義皆從此出,萬不可廢?,F(xiàn)在學堂培養(yǎng)人才,斷斷不宜輕視經(jīng)史。若但講新學、襲取皮毛,此種人才恐不足為國家用”。另外,《云山別墅看牡丹記》、《東坡先生生日神弦辭并序》、《題乾隆朝徐潤亭宗伯以烜〈謁陵賦〉進呈冊子》、《題徐貞盦侍郎所書〈溫公史論〉卷》、《禱雪文》、《賀雪釋詞》、《雜說六篇》均有何乃瑩、吳蔭培、朱祖謀等圈點評贊,硃墨斑斕,書中尚鈐有“褚成博”白方、“遠師涑水近效湘鄉(xiāng)”朱方、“于齊慶印”朱方、“穎芝氏”朱豎長、“康侯”朱方、“廷對第九”朱豎長、“吳縣張茂炯印”白方印。
十玲瓏山館詩存
此種毛裝一冊,開本26.3×16.3厘米,書衣為淺紫色洋紙,左上角貼有白色高麗發(fā)箋題簽,墨筆楷署在:“十玲瓏山館詩集”,下又有小字:“詩四”,并鈐有“蕓巢萬?!敝觳灰?guī)則豎長、“青霞仙館”朱豎長印,書衣右下角另鈐“鄒氏梵韻樓印”朱豎長印。稿紙與一相同,卷端大題作:“十玲瓏山館詩存”,次行署:“旅京集壬寅始”,作者題名:“元和鄒福保蕓巢父”,并鈐有“懷香適艷”白豎長、“吳中鄒大”白方印。卷前有鄒福保過錄光緒三十三年春仲應山左邵佐《十玲瓏山館詩集敘》,中稱:“鄒君詠春得異石十枚,拂拭而視之,洞者竅者皴者削者倚者植者突者窪者劍者壁者峰者陀者如獅如象如鸞如伏虎如羅漢如女子鬟如武士介而胄,怪奇不可狀,乃為題志而供焉,顏其室曰十玲瓏山館,因以名其集,而以旅京隸之。《旅京集》者,始壬寅及近作也…大抵流連光景之作,少而感時撫事,君國之念、悲憫之懷溢于楮墨聲響之外…君之詩,由放翁訴浣花,而取材甚富,蓋亦泛覽于諸家,特以杜、陸為宗主耳。東坡言:杜公詩外大有事在,夫學問經(jīng)濟志操,士大夫行身之大綱也,讀君詩者,宜以此參之”。卷前又有麟孝舫(號竹攸生)題七絕詩廿首七律詩二首、張采田題七律詩一首,均為手稿,分別書于“松華齋”仿古箋和“蕓蘭閣”紅色信箋上。
此集共錄詩156韻449首,葉二十九B面粘貼一紙條,上墨署:“自《正月三日宴于月簃》歸卷五起”,可見鄒氏曾有意將是集分成兩卷刊刻,然最終未克付諸剞劂。撰寫時間從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至三十三年(1907年),為鄒氏服喪期滿返京后所作,多系翰林院僚友間招飲游宴和韻之章,又有贈別感懷函謝悼亡諸篇什,寫時事動蕩者有《書生》:“警報傳聞十日前,戈船橫海到南天。重洋鷸蚌爭何已,華夏蜩螗事可憐。險著須防棋局破,酣歌多向酒爐眠。書生獨披澄清志,蒿目滄江總惘然”,寫壯志未酬者有《寒色》:“接天寒色上林端,黃葉蕭蕭雁語酸。遼海云陰兵甲銹,燕臺風緊酒杯干。詩多雋語傳名易,官到閑居濟變難。太息床頭雄劍在,年年幞被臥長安”,寫憂國之思者有《偶成》:“身世窮通不皺眉,只愁危廈有誰支?年來一掬憂時淚,灑與滄江白鷺知”,寫賦性狷介者有《春風》:“蠅頭蝸角微名利,惹得人間抵死爭。惟有春風雙燕子,花開花落不關情”。冊中末篇《報道》可為全卷定一基調:“思家望闕杜陵詩,吊古傷今庾信詞。夔府沈吟秋興后,江關漂泊暮年時。迢迢細雨蘼蕪夢,嫋嫋晚風楊柳枝。報道莼鱸已端整,江南煙水慰相思”。
倩溝詩家集
此種線裝五冊,開本28.6×16.2厘米,書衣均為蠟箋,顏色依次為磁青、赭石(兩冊)、嬌黃、豆綠,左上角貼有題簽(有白色棉連紙、土黃色開化箋兩種),墨筆楷署:“倩溝詩家集男紹樸謹錄”,并分別標明:“辛亥”、“壬子上”、“壬子下”、“癸丑”、“甲寅”,首冊下又有小字:“詩六”,書衣鈐有“老當益壯”白方印。稿紙與二相同,首冊卷前粘貼有民國元年五月夏至日曹福元題五律長詩手稿,書于朱絲欄箋紙上,落款署:“右倩溝詩家辛壬兩集題詞,錄奉蕓巢有道先生吟壇郢削,歲陽在元黓陰在困敦皋月日長至綺園散花使者書于吳閶闔門西皋伯通宅畔之邃盦”,并鈐有“邃翰氏”朱豎長、“跌宕文史”白方印。次冊卷前粘貼民國元年五月十六日吳縣曹元弼《倩溝詩家集題辭》手稿,書于紅色信箋上,其曰:“倩溝詩辛壬集者,前輩煊絲先生感時傷亂無可奈何、而發(fā)之嘯歌以當痛哭者也。其深識遠慮,當舉國醉夢之時,早知禍至之無日,同周嫠之恤緯、哀有君而無臣。及事變猝起…先生獨毅然以一身擔萬世之名教、存人道于幾希,所拳拳不忘者君、所怵惕惻隱不忍漠視者民、所違眾而獨抱者道,一意孤行纏綿固結,郁積磅礴而震發(fā)于詩,其心苦故其辭危、其義正故其氣壯、其情真故其言之感人也…先生之詩沈痛類《騷》、超曠類莊,其歸一也”,落款署:“時在元黓陰在困敦之年仲皋之月既望越翼日新羅仙吏丹水生題于復禮堂”,并鈐有“早春獨步之軒”白豎長印。三冊卷前粘貼有民國元年吳梅題五律詩手稿,書于上海女中學堂仿制姚鐘葆繪“水空天遠”山水箋上,詩題為:“讀蕓巢外伯舅壬子近稿率題四十言”,落款署:“侄婿吳梅呈稿”,并鈐有“吳梅”界邊白方印。
此種共撰詩518韻1141首,撰寫時間從清宣統(tǒng)三年(1911年)至民國三年(1914年),皆為鄒福保退食歸隱后之作,時間跨度長達四年,期間經(jīng)歷了朝代更替的鼎革巨變,集中尤以民國元年創(chuàng)作最為旺盛,計235韻452首,即便是多病纏身的民國三年亦有69韻170首,平均下來幾乎每天一首,可見其撰述之勤勉。首冊、末冊有惲炳如硃筆圈點評論,二冊有綠筆圈點,書中另有鄒氏墨筆小字校改。詩集內(nèi)容以與地方官員、鄉(xiāng)紳遺老間唱酬居多;兼以社會劇烈動蕩,又如實記錄了很多當時的重大事件;外加讀書觀畫、感懷紀事諸詩,洋洋灑灑紛繁萬象,可謂是二十世紀初大時代的鮮活縮影,如《恭讀辛亥九月九日諭旨感賦五律四章》、《讀臘月二十五日諭旨感賦》、《隆裕皇太后賓天挽辭》、《題〈元和陸相國比翼南旋圖〉》、《重修寒山寺落成漫賦》、《七月十六夜彌羅寶閣火》、《讀〈宋遺民錄〉》、《吳中七歌》、《吳門新樂府》(選舉票、提燈會、文明劇、自由婚、鴉片禁、驢馬場)、《聞城中將遍燃電燈,詩以志慨》等詩。此時的鄒福保更顯豁達,遁入佛老中以求清靜,如《自壽詩》:“萬事何妨作達觀,居然親手制桐棺。他年兜率天中去,遺蛻憑人冷眼看”、《每坐窗前,聽紹樸朝讀四書古文家訓等夜誦各種詩詞,亂世衰年借此遣日,聊記一詩》:“兒時滋味耳中來,愁里心花忽賺開。一樹蠟梅落黃雪,不知門外有塵?!薄ⅰ稄慕瘛罚骸澳陙眄汈W漸成霜,看罷春花看夕陽。高臥但尋林下樂,從今不到是非場”、《不算》:“不要錢,不算清。清莫清于無營營,雪月相輝映,此心終夜明”;每日沉潛在青燈黃卷中撿樂趣,如《偶得》:“看了梅花看杏花,玉蘭一樹白無瑕。幽齋盡日春光足,自起攤書喚煮茶。”、《幽居》:“好鳥隔窗催,吟詩讀畫來。泉香春茗熟,雨細石榴開?;⒏仿犵娙?,蠡湖放棹回。呼兒看柱礎,綠長幾層苔?!?、《詩規(guī)》:“風雨重陽憶滿城,吳江楓冷好詩成。從來惜墨如金者,只句流傳便著名?!?、《即事》:“擁書自詡百城開,帶草迎風滿砌栽。仿佛江淹鑿山壁,室中斑駁長青苔?!薄ⅰ澳廴蛰p陰花半開,偶移小榻傍林隈。古人書卷隨身帶,好趁香風補讀來?!?、《雨》:“蕭齋無客共盤桓,積雨空林生夏寒。抄罷殘書酌杯酒,靜中扶病倚闌干”、《自信》:“橫覽千年史,文章忌諱無。天容遺老在,世作散人呼。野菊霜前傲,寒松雪后孤。平生聊自信,出處不糊涂?!标P于本集的命名,自有兩詩可證,《除夕編近年詩稿自題于后》:“半是靈均半是拾遺,辛壬癸甲四年詩。自憐嘔出心肝后,埋在空山世不知?!薄ⅰ端梧嵥贤砟曜蕴査夹?,又題曰本穴世界,皆隱語也。余師其意,署別號者四,用以寄托,戲綴一絕》:“我生遺老是煊絲,世界依然具注時。新覺道人何所戀,自家珍重倩溝詩?!睍辛礅j有“倩溝詩家”白方、“一肚皮不合時宜”朱方、“曲近花陰筆硯香”朱方印。
倩溝詩家集
此種毛裝二冊,開本30.0×16.5厘米,書衣為藍灰色磁青紙,左上角貼有淡橙色橫地魚鱗紋洋紙題簽,墨筆楷署:“懶云草堂文存”,下又分別有小字:“文五”、“文六”,并鈐有“吳中丁新皎公羽”朱方,書衣右下角另鈐“巢云六十后作”朱方印。稿紙兼有一、二用箋,夾雜裝訂,卷前無序跋。
此書輯文79篇,其中序跋題記47篇、尺牘祭文32篇,撰寫時間從光緒廿一年(1895年)至民國四年(1915年)。集內(nèi)書函多為致江蘇省市地方官員陳夔龍、程德全、瑞升、曹福元、何剛德、毛慶蕃、左孝同等者,如《上蘇撫陳中丞辭籌辦處總理書》、《呈瑞中丞辭嘉獎書》、《上程中丞請查賑水災書辛亥七月十四日》、《致左方伯請辦急振書辛亥七月十九日》、《敬勸吳人助振啟》等,尤以致江蘇巡撫程德全的《籌振策略辛亥八月》,針對1911年蘇州府遭受特大洪澇災害、田畝絕收民生凋敝的慘狀,緊急提議籌賑建言,凡治標策六、治標余策五、治本策五、治本中之治本策四,洋洋灑灑數(shù)千言,并親手硃筆圈劃、墨筆增補,急公憂民之心惓惓畢見。而鄒氏為自己輯纂諸書所作序跋,頗有以往目錄未見者,如《呼寐盦集說自序》、《晚花盦評古錄自序》、《壺天別錄自序》、《留雪軒隱書自序》、《小安樂窩寤言集自序》、《燕居志自序》、《殘明文剩自序》、《鄒氏家訓自序》、《口頭禪后序》、《日知錄之余序》、《詩林十詠自序》等,因原作已不可見,全賴有此序跋原稿留存,方得管窺原書面目。像《棘闈真本自序》里記其科考經(jīng)歷:“憶曩年十九歲,在庚午始赴省試,歷癸酉乙亥丙子,至二十八歲己卯而后登鄉(xiāng)薦,五踏槐黃,為諸生者蓋十年;自二十九歲庚辰始應會試,歷癸未至三十五歲丙戌而后通籍…以每科三場、每場三日核計之,前后八科,在矮屋中局促支床作灶、磨墨剪燭,禁受上雨旁風,聽明遠樓頭夜深更鼓者,實已閱七十有二日,風檐滋味備嘗之矣”,并對八股取士的僵死體制頗有微辭:“士當貧賤未遇之初,往往視春秋榜為身家性命,至不憚千里饑渴勞苦以求…雖然,士既貧矣賤矣,舍此一途別無可以進身之路,得則舉世榮之、不得則舉世辱之,慮世態(tài)之炎涼,又安得不苦心銳力以冀倖于萬一。國家設立科目以奔走天下,豪杰應之者雖有奇才異能,亦不得不束縛以就有司之繩尺,功令所在群焉俯首從之,勢使然也”;又如《書林輯要自序》中寫其愛書雅癖:“余性嗜古,凡世人所貪者,皆無欲于其間,一惟書之是好也…三十五通籍在朝,暇日即命巾車詣琉璃廠,縱觀選購以為常。每歲正月,廠中百物匯,書尤夥,幾于無日不往游,游則不顧他物專顧書,輒有見所未見者。其間使贛使閩試竣后,招其地之書估來,與交易,所得不少。假旋游滬游揚游浙,無不時時購取”,《宣元紀學自序》亦有:“余抱嗜書之癖,自就傅以至通籍、自通籍以至告歸,數(shù)十年中,足跡每至一處,必造書肆、觀架上簡冊,遇有未見之書及精刊舊本,雖囊底羞澀,必勉購數(shù)種以返,即殘本之可取者亦收之。以此年復一年,積書幾至十萬卷,可謂貧兒暴富矣!其心乎愛之而力有未逮失之交臂者,寢夢中猶時時記憶”,鄒氏對于人生不同階段的讀書境界,有頗富哲理的詩意總結:“嘗謂人生讀書若觀月然: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
另外,上冊中有鄒氏摯友朱祖謀批校題跋,《李穀宜〈紹聞雜述〉序》為墨筆圈改,并跋曰:“文成而法自立,蜿蜒起伏尺幅千里,不圖于是題得之巨觀也。孝臧跋”;《題〈吳中惠氏四世傳經(jīng)圖〉后》為墨筆圈點,并跋曰:“語長心重、有功世道之文,孝臧。是作足當一‘峻’字,臧再注”。書中并鈐有“臣鄒福?!卑追?、“詠春”朱方、“詠春”小白方印。
懶云草堂文存
巢隱護龍集
此種毛裝一冊,開本30.5×17.5厘米,書衣為米色直地凸印蛺蝶撲花連續(xù)紋半透明洋紙,破損嚴重。左上角有墨筆楷署:“巢隱護龍集乙卯”。稿紙與二同,卷前無序跋,卷端亦無大題,然其《擬自名詩稿曰〈護龍集〉題二十字》:“護龍街畔士,猶有護龍詩。莫道神龍蟄,無人肯護持”,道盡遺老心中悲涼凄苦。
此帙共計存詩64韻147首,撰寫時間為民國四年(1915年),是鄒福保最后的詩集。此時的蕓巢先生,自稱“庭前有花木可觀,架上有精刊舊本可讀,門外有二三好友可以來譚,盤中有新鮮蔬筍可以佐餐,出城有虎阜留園可以游賞,城內(nèi)之滄浪獅林亦堪眺覽”,已經(jīng)到了“視世間之得失順逆皆適然,遇之無足介意”的通達釋懷境界,像《贈雨田和尚》:“紅塵世界異空山,說法雖勞石總頑。關住柴門牢閉口,花開花落任閑閑”、《戲書》:“人愁家計我不愁,自嘆我家似磨墨。墨雖一年短一年,磨未完時已漆黑”、《憫世六言詩》:“多少讀書種子,幾人志在圣賢?始信古今文字,不過紙上煙云”諸作在在皆是。但由于多病纏身,創(chuàng)作數(shù)量明顯下降(長詩僅4首),且集中多《病吟》、《松江張聞遠至,因病未晤》、《四嬋娟歌,用孟東野題戲作以遣病魔》、《病中追紀舊恩》、《病甚,有勸余日以雛雞煮飲其汁者,余心憫之、而未能止之也,爰賦三百字》、《述病詩,次章懷松如弟》等抱恙之作。漸感來日無多的鄒氏,在《巢隱里居呻吟語》組詩的詩題中寫道:“詩中有近事、有以往事、有期望將來事。曰里居者:與在京朝時無涉也;曰呻吟者:垂絕之哀鳴也;曰語者:言不文也,非敢表暴行誼,聊紀實以示我后人而已”,又如《惓惓》:“拳拳一寸心,奄奄一身病。病苦心自安,盡道得正命”、《雨》:“一雨驚詩夢,風吹響未停。似隨清漏滴,傳與病人聽。蕉硯明朝洗,藜床此夕醒。倘逢晴后健,新漲看芳汀”。雖然生命之火行將燃盡,可詩人的豪情與自信卻絲毫不減,卷尾的《搖筆》允當孤傲絕唱:“搖筆來何速,詩成自賞音。未為工拙計,時作短長吟。硬語擎天柱,諧聲擲地金。旁人翻嘆羨,病里雜仙心”。
另外,集中《三月望日天平雅集》等詩,記載了1905年4月28日,范仲淹后裔范端信邀請陸潤庠、鄒福保、吳蔭培、鄒嘉來、朱祖謀、潘灝芬、丁懷棨、邱瑞麟諸賢,仿香山九老之典合為吳中九老,同游蘇州西郊的天平山,宴集于范氏別業(yè)高義園,飲酒賦詩,觀賞其所藏范文正公畫像、范文正公墨跡《麥舟圖》、唐宋制誥、北宋郭熙《武夷山卷》、范少參公遺墨及清朝御書諸件。座中陸潤庠為蘇州末代狀元、鄒福保為蘇州末代榜眼、吳蔭培為蘇州末代探花,三鼎甲聚集一堂堪稱后無來者,加上鄒嘉來曾任總理衙門章京、外務部尚書、外務大臣,是清末洋務運動的重要幕后推手和實際操盤者,朱祖謀為晚清四大詞家之一,如此級別的文會雅集亦可謂一時之盛。
自祭文
此種曾經(jīng)石印出版過,斯乃稿本,業(yè)已改裱成經(jīng)折裝一冊,蟲蛀嚴重,開本34.0×22.0厘米,前后護板皆為金絲楠木,首開扉葉貼有紅地灑綠紙題簽,上有墨筆楷署:“巢隱自祭文”,并鈐有“蕓碧巢白”朱豎長印。正文以墨筆行楷,工書于黃色簾紋連史紙上,共計五開十對葉,每葉29.5×14.0厘米,六行,滿行二十二至二十四字,卷端大題:“自祭文”,其開頭曰:“惟宣統(tǒng)辛亥后四年乙卯四月乙巳朔越十有二日丙辰,元和巢隱老人行年六十有四,病次謹具清茗一甌、薄粥一盂,預致祭與將死未死之我曰…”,全篇落筆自信一氣呵成,擘劃沉重結體遒厚,布局疏密有致,氣韻沖淡渾樸,令人難以相信是出自將逝衰翁的絕筆,是文書于1905年5月25日。首開右下角鈐有“吳中丁新皎公羽”朱方、末開左下角鈐有“巢云六十后作”朱方印。
正文后尚有九開十八對葉,均為諸家親筆題辭題跋,首開為鄒福保自題七絕:“人間富貴盡煙云,曠達淵明自祭文。略把一生心事寫,抵他才鬼唱秋墳”,并鈐“臣鄒福?!毙“追?;次為葉昌熾題七絕詩二首,落款署:“乙卯清和望日惸叟贅筆,時年六十有七”,并鈐“奇觚庼”白方、“幢主”白豎長印。對葉為朱祖謀題詞一闕,落款署:“《南鄉(xiāng)子》寫奉巢隱先生一笑,彊邨倚聲”,并鈐“小放下闇”朱方。二至三開為沈玉麟題七絕詩五首,詩題云:“字字從心坎中流出,是天壤間有數(shù)之至文,緣裻先生言之矣,率成五絕,錄請蕓巢先生大教”,落款署:“乙卯夏五海昌沈玉麟,時年七十六”,并鈐“玉麟”白方、“旭初”朱方印。四開為惲炳孫題五律詩二首,詩題為:“五月初九日蕓巢老兄病少間,約余敘談甚樂,并出示《自祭文》及各詩,謹題二律以申配仰,敬乞教正”,落款署:“澹翁弟惲炳孫呈稿,時年六十有二”,并鈐“南田后裔”白方、“澹翁”朱方、“五芝老人”白方印。五開為秦綬章題七絕詩二首,落款署:“佩鶴弟綬章呈稿”;對葉為曹允源題七絕詩一首,落款署:“蕓巢同年效淵明,作《自祭文》,氣壯而神旺,實嘉徵也。文后自題一絕,率步原韻,以廣其意。復盦”,并鈐“允源”白方。六至七開為曹元恒、曹福元、曹元弼昆季題跋,其中曹福元跋中有:“此文公四月十二日病中所作,元氣精光絲毫無間…乃至五月二十八日卯刻,公竟超然歸真,嗚呼噫嘻,公無憾矣!公千古矣!”,落款署:“歲在乙卯夏六月十日同譜弟曹福元和淚叩再跋”。八開為鄒鐘霖題跋,落款署:“侄鐘霖謹跋”;對葉為葉德輝題七絕詩一首,落款署:“丙辰初冬百耐仁兄出示尊公蕓巢先生《自祭文》,率題一律,同里葉德輝”,并鈐“德輝之印”白方印。末開為葉德輝題七絕詩八首,詩題分別為《補和蕓巢先生癸丑自挽詩同韻四首》、《補和甲寅自挽詩同韻四首》,落款署:“德輝,時丙辰初冬”,并鈐“麗樓”界邊白方印。
自祭文
此外,冊頁中尚夾附四家手稿(未托裱),其一為曹福元致鄒福保函,書于義源盛朱絲欄箋上(一紙),函云:“虞山之游,往還六日,歸又展墓,今早始客趨問興居,知正在靜攝,不欲驚動。奉手示并長歌代話,無異面譚。祝公平安,早圖暢敘?!渡胍髡Z》即《正氣歌》也,疾風板蕩,留此以表歲寒,愿共寶之”,落款署:“弟邃盦頓首十一日”。其二為曹允源《題蕓巢同年〈里中呻吟語〉》,書于榮寶齋黃絲欄箋上(三紙),中有:“乙卯初夏,蕓巢同年杜門養(yǎng)疴,同人時往存問…蕓老乃成長歌一首代答…又出示《里中呻吟語》七絕十八首,則皆掛冠后自述生平、感近事而成詠”、“蕓老之詩皆傷心之言也,蕓老之疾皆傷心之詩之所致也”,落款署:“吳縣曹允源”,并鈐“曹允源印”白豎長印。其三為徐豐燾題跋,隸書于素面毛太紙上(二紙),贊曰:“唯吾蕓巢師,丁義熙之末造、抱淵明之曠懷,耿耿孤忠拳拳晚節(jié)。讀《自祭文》一編,平時忠君愛國之忱,溢于楮墨也”,落款署:“乙卯夏時宣尼生日心喪弟子徐豐燾淚跋”。其四為徐浣塵題七絕詩十首,書于雙鉤摹刻明文徵明大字“乙卯”仿古箋上(五紙),詩題分別為《奉挽詠春世丈夢奠之游,即依《自祭文》書后詩均》、《依詠春先生癸丑自挽詩原均,成挽詩四首》、《再依詠春先生甲寅自挽均,成挽詩四首》,落款署:“愚侄徐浣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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