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萬斌(河南大學 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開封 47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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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關令》與漢初之政治地理建構
梁萬斌
(河南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開封475001)
【摘要】政治地理學在西方學界日益成為一門顯學,在中國則方興未艾。漢代政區(qū)的復原研究,為進一步探討漢代的政治地理奠定了基礎,但由于文獻記載的闕如,這一工作始終未有進展。湖北江陵張家山漢墓出土的大批竹簡的整理完成,為這一工作的推進提供了重要的史料依據(jù),尤其是其中的《津關令》。由于是漢廷實施地域控制的產(chǎn)物,《津關令》集中反映了漢初政治地理的諸多面相。本文依據(jù)《津關令》,結合傳世文獻的記載,復原了漢初帝國東西部之間的關、津、塞,確定了漢初關中與關外的地域界線。在此基礎上,進而復原了漢初由“關中核心區(qū)”、“關外直轄地”和“關外王國”所組成的圈層型政治地理建構。在漢與諸侯“共天下”的形勢之下,漢廷建都關中,欲以關中制御關東。為此,不僅在帝國東西部之間設有關、津,而且利用其間的山河險阻構筑了一道自南向北的塞,由此將帝國的疆域分為區(qū)別對待的“關中核心區(qū)”、“關外直轄地”和“關外王國”,以之為依托,層層實施朝廷的地域控制措施,確立了一種特定政治形勢下的帝國秩序。
【關鍵詞】漢初《津關令》政治地理
按照史籍記載,賈誼和晁錯都曾提到漢初帝國東西部之間建有“備山東諸侯”的關和塞,①參見《漢書》卷四九《爰盎晁錯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296頁;賈誼撰,閻振益、鐘夏校注:《新書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13頁。但對其具體的情況則并不清楚。“關東”和“關西”或“關中”和“關外”或“山東”和“山西”是戰(zhàn)國秦漢時期的兩個重要地域。許多學者曾撰文討論過這兩大地域,②參見勞幹:《關于“關東”及“關西”的討論》,《古代中國的歷史與文化》(上冊),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傅樂成:《漢代的山西與山東》,《漢唐史論集》,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77年;邢義田:《試釋漢代的關東、關西與山東、山西》及其補正,《秦漢史論稿》,臺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但對其分野依舊不能定讞。在《禹貢》中,有“九州制”和“五服制”兩種地理區(qū)劃方案。③詳見周振鶴:《中國歷史上兩種基本政治地理格局的分析》,《歷史地理》第20輯,2004年。我們很難斷定這兩種地理區(qū)劃方案是否曾影響了漢帝國的政治地理建構,但在漢初的帝國政治地理區(qū)劃中,除了以郡縣為主的政區(qū)外,還存在以都城為中心,由內及外、由近及遠的圈層型政治區(qū),只是依靠已有的傳世文獻,很難對這種圈層型政治區(qū)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張家山漢簡的出現(xiàn),使人對上述問題作進一步認識有了新的史料依據(jù)。在我看來,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之《津關令》是漢廷實施地域控制的產(chǎn)物,集中反映了漢初政治地理的諸多面相。本文的目的即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依據(jù)《津關令》及其他文獻記載,復原漢初帝國東西部之間“備山東諸侯”的關、津、塞的具體地理分布,進而確定漢初“關中”與“關外”的地域界線;然后以之為基礎,進一步探討漢廷是如何在特定的政治形勢與復雜多樣的地理環(huán)境之下,建構其政治地理的。④陳偉先生曾敏銳地指出:“西漢初期的國家結構形態(tài),較為復雜而具有過渡性。從大處著眼,當時國內的情形,分作三個層次,即: (1)京師所在的關中地區(qū),(2)關外郡,(3)諸侯王國。諸侯王國分封時是作為王朝的藩衛(wèi),卻大多走向反叛。關外郡直轄于王朝,為京師屏障。在這種政治地理格局中,關中周遭的津關,尤其是通往關東地區(qū)的要塞,在溝通內外的同時,又是分隔彼此的壁壘。”(詳見陳偉:《張家山漢簡〈津關令〉涉馬諸令研究》,《考古學報》2003年第1期)本文的研究深受這一卓見的啟發(fā)。但是如果依據(jù)《津關令》復原漢初之政治地理,則涉及一個實際的問題,即對其中“塞”及“塞之津關”的準確理解。在這一問題上,陳偉和楊建先生認為,《津關令》中的“塞”是指防范異族的“邊塞”,而“塞之津關”則是與“內地津關”相對的“邊塞津關”。(請參楊建:《西漢初期津關制度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67頁;陳偉:《張家山漢簡〈津關令〉“越塞闌關”諸令考釋》,卜憲群、楊振紅主編:《簡牘研究》(2006),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在我看來,《津關令》中所謂的“塞”及“塞之津關”實際上主要是指漢初帝國東西部之間意在“備山東諸侯”的津、關和塞。詳見本文第二部分“漢初‘備山東諸侯’的關、津、塞”。同時也希望這一探索能從政治地理的視角,對漢初的政治史有更為清晰而深入的認識。再者,此前有學者深入研究了漢武帝元鼎年間的“廣關”。①辛德勇:《漢武帝“廣關”與西漢前期地域控制的變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8年第2期。元鼎年間的“廣關”實際上是武帝在新的形勢下,對漢初的政治地理的一次重大調整。本文對漢初政治地理的探索,或許對進一步認識元鼎年間“廣關”這一重要事件的背景亦有一定的補充作用。
《漢書》卷一下《高帝紀下》:
五年冬十月,漢王追項羽至陽夏南止軍,與齊王信、魏相國越期會擊楚,至固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壍而守。謂張良曰:“諸侯不從,奈何?”良對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天下,可立致也?!庇谑菨h王發(fā)使使韓信、彭越。至,皆引兵來。②《漢書》卷一下《高帝紀下》,第49、51~52頁。
可見,楚漢相爭,如果沒有韓信、彭越、英布等人的支持,漢不一定能勝楚,而這些乘勢崛起于民間的豪杰之所以最終支持劉邦滅楚,則是為了在功成之后,能割地而王,與劉邦“共天下”?!陡叩奂o下》接云:
春正月,……下令曰:“楚地已定,……齊王信習楚風俗,更立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魏相國建城侯彭越勤勞魏民,……其以魏故地王之,號曰梁王,都定陶。”……于是諸侯上疏曰:“楚王韓信、韓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吳芮、趙王張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地分已定,而位號比擬,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昧死再拜上皇帝尊號?!雹邸稘h書》卷一下《高帝紀下》,第49、51~52頁。
可見,也正是在滅楚之后,當劉邦如約兌現(xiàn)了封他們?yōu)橥?,所謂“地分已定”后,這些人才向他“拜上皇帝尊號”,承認了他的共主地位。
漢初分封異姓諸王,本為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但由此造成了漢與諸侯“共天下”的政治局面:漢僅直轄二十四郡,而七個異姓王國則占去了帝國東部的絕大部分。④參見周振鶴:《西漢政區(qū)地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8~9頁。后來,漢廷雖逐個翦滅了異姓諸王,但是在“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⑤《漢書》卷十四《諸侯王表》,第393頁。的現(xiàn)實與教訓面前,又不得不封同姓子弟為王,以鎮(zhèn)撫距離京師較遠的東部“六國故土”,屏藩中央。不過,漢廷對同姓諸王,尤其是對血緣關系較為疏遠的同姓王,依舊心存防范。《史記》卷一〇六《吳王濞列傳》:
上患吳、會稽輕悍,無壯王以填之,諸子少,乃立濞于沛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謂曰:“若狀有反相?!毙莫毣?,業(yè)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漢后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若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濞頓首曰:“不敢?!雹蕖妒酚洝肪硪哗柫秴峭蹂袀鳌罚本?中華書局,1959年,第2821頁。
在呂后主政時期,由于大力扶持外戚勢力,還激起了劉氏諸王的嚴重不滿。齊哀王弟劉章借酒以歌言志:“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⑦《漢書》卷三八《高五王傳》,第1992、1994頁。結果,呂后方死,齊王就率先聯(lián)合山東諸王,欲以誅諸呂之名興兵叛亂:
于是齊王遺諸侯王書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莸郾?,高后用事,春秋高,聽諸呂擅廢帝更立,又殺三趙王,滅梁、趙、燕,以王諸呂,分齊國為四。忠臣進諫,上惑亂不聽。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諸侯。今諸呂又擅自尊官,聚兵嚴威,劫列侯忠臣,矯制以令天下,宗廟以危。寡人帥兵入誅不當為王者?!雹唷稘h書》卷三八《高五王傳》,第1992、1994頁。
由此可以想見,呂后時期中央與東部諸侯之間關系的緊張。總之,不論是在高祖時漢與異姓諸王的關系,還是在高后時中央與劉氏諸王的關系,都處于極為緊張的狀態(tài),甚至勢若敵國,這在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賊律》中亦有極為清楚的體現(xiàn):
以城邑亭障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障,諸侯人來攻盜,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之,及謀反者,皆一一要(腰)斬。其父母、妻子、同產(chǎn),無少長皆棄市。其坐謀反者,能偏(徧)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二二①彭浩、陳偉、工藤元男主編:《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88頁。
另外,漢帝國建立后,朝廷本欲以洛陽為都。②《史記》卷八《高祖本紀》:“天下大定。高祖都洛陽,諸侯皆臣屬?!钡?80頁。洛陽位于關東的伊洛平原,曾是西周的東都,號稱“成周”,周室東遷以后,又長為王都所在,自然有作為國都的優(yōu)勢。但是,不久之后,帝國君臣卻做出了棄洛陽西都關中的決定?!妒酚洝肪砭啪拧秳⒕词鍖O通列傳》:
婁敬說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眾渚丛?“……及周之衰也,分而為兩,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德薄也,而形勢弱也?!曳蚯氐乇簧綆Ш?,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雹邸妒酚洝肪砭啪拧秳⒕词鍖O通列傳》,第2715~2716頁。
又《史記》卷五五《留侯世家》:
劉敬說高帝曰:“都關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東人,多勸上都雒陽:“雒陽東有成皋,西有殽黽,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绷艉钤?“雒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shù)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夫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劉敬說是也?!庇谑歉叩奂慈振{,西都關中。④《史記》卷五五《留侯世家》,第2043~2044頁。
可見,在與東部諸侯“共天下”的形勢下,漢廷棄洛陽西都關中,除了伊洛平原與關中相比“形勢弱”等因素外,還有“以關中制御關東”的意圖:“夫與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入關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睆埩紕t說得更為明白:“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那么朝廷在西都關中后,又是通過怎樣的措施與途徑來實現(xiàn)以關中制御關東、鞏固帝國統(tǒng)治的呢?
賈誼曾說:“所謂建武關、函谷、臨晉關者,大抵為備山東諸侯也?!雹葙Z誼撰,閻振益、鐘夏校注:《新書校注》,第113頁。晁錯在朝廷的對策中亦說:
今陛下……肉刑不用,罪人亡帑。非謗不治,鑄錢者除。通關去塞,不孽諸侯……⑥《漢書》卷四九《爰盎晁錯傳》,第2296頁。
這里提到了文帝即位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重要政策措施,其中之一便是“通關去塞,不孽諸侯”。⑦所謂“通關去塞”,張晏認為是指:“文帝十二年,除關不用傳。”對于“不孽諸侯”,應劭注曰:“接之以禮,不以庶孽畜之?!比绱緞t認為:“孽,疑也。去關禁,明無疑于諸侯。”顏師古認為:“應說是?!?見《漢書》卷四九《爰盎晁錯傳》注,第2297頁)我認為應以如淳的解釋為是。但不論怎樣,此處的“關”和“塞”所針對的對象則是東部的諸侯,這是明確無疑的。這說明為了“不孽諸侯”,朝廷在“通關”的同時,還有“去塞”的舉措。因此,綜合賈誼與晁錯所說可知:在漢初,漢廷與東部諸侯“共天下”的特定政治形勢下,為“備山東諸侯”,不僅“建武關、函谷、臨晉關”等關,還構筑了塞。
那么這些“備山東諸侯”的關、塞的具體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1980年代,湖北江陵張家山漢墓出土的竹簡《二年律令·津關令》對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新的史料依據(jù)。我們先看下面這則令:
議,禁民毋得私買馬以出扜關、鄖關、函谷[關]、武關及諸河塞津關。其買騎、輕車馬、吏乘、置傳馬者,縣各以所買五〇六名匹數(shù)告買所內史、郡守,內史、郡守各以馬所補名為久久馬,為致告津關,津關謹以藉(籍)、久案閱,出。諸乘私馬入而復以出,若出而當復入者,五〇七津關謹以傳案出入之。詐偽出馬,馬當復入不復入,皆以馬賈(價)訛過平令論,及賞捕告者。津關吏卒、吏卒乘塞者智(知),弗告劾,五一〇與同罪;弗智(知),皆贖耐?!び芬月?,制曰:可。五一一⑧《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第316~317頁。
這則令明確規(guī)定“禁民毋得私買馬以出扜關、鄖關、函谷[關]、武關及諸河塞津關”。如前分析,在漢初,帝國的主要威脅除了外部的匈奴,還有東部的諸侯。馬是非常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但匈奴并不缺馬,真正缺馬的是諸侯國所在的關東地區(qū),因為關東地區(qū)基本不產(chǎn)馬;而且賈誼在論及漢初朝廷禁馬出關的政策時亦說:“所為禁游宦諸侯及無得出馬關者,豈不曰諸侯得眾則權益重,其國眾車騎則力益多,故明為之法,無資諸侯?!雹佟缎聲Wⅰ罚?13頁。因此,這則令防范的對象應是東部的諸侯而不是匈奴。這在該令接下來的內容中也有清楚的反映:“其買騎、輕車馬、吏乘、置傳馬者,縣各以所買五〇六名匹數(shù)告買所內史、郡守,內史、郡守各以馬所補名為久久馬,為致告津關,津關謹以藉(籍)、久案閱,出?!绷钗闹懈鞣N買馬的人“買騎、輕車馬、吏乘、置傳馬者”顯然是漢之吏民,而非匈奴。買馬者所在的“縣各以所買名匹數(shù)”告“買所內史、郡守”,內史、郡守又“各以馬所補名為久久馬,為致告津關,津關謹以藉〔籍)、久案閱,出?!眱仁肥顷P中京畿的長官,買馬者又都是漢之吏民,說明該令是禁止馬匹從關中非法流入帝國關外的郡、國地區(qū)。這就進一步證明,這則令防范的對象是關外的郡和諸侯國,重點自然是對漢廷有嚴重威脅的諸侯國。而該令接下來的“津關吏卒、吏卒乘塞者智(知),弗告劾,五一〇與同罪;弗智(知),皆贖耐?!痹圃苿t印證了前述晁錯之言:漢初“備山東諸侯”的防范設施除了關,實際上還有塞,否則何來“吏卒乘塞者”?
因此,綜上分析,這則令中的“扜關、鄖關、函谷[關]、武關及諸河塞津關”這些津、關、塞應是前述賈誼和晁錯提到的“備山東諸侯”的關和塞。那么這些關、塞的具體地理分布又是怎樣的呢?
扜關,即《漢書·地理志》巴郡魚腹縣之江關,在今重慶奉節(jié)東。②以下關于《津關令》中出現(xiàn)的扜關、鄖關、武關、函谷關、臨晉關的具體位置,均據(jù)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釋文修訂本),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83、84頁。《津關令》簡五一八:“相國上南郡守書言,云夢附竇園一所在朐忍界中,佐(?)、徒治園者出人(入)扜關,故巫為傳,今不得,請以園印為傳,扜關聽?!雹邸抖曷闪钆c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第321頁??梢姡瑨G關控制著由巴蜀進入江漢平原的通道。鄖關,即《漢書·地理志》漢中郡長利縣之鄖關,在今湖北鄖縣東北?!妒酚洝肪硪欢拧敦浿沉袀鳌?“南陽西通武關、鄖關?!雹堋妒酚洝肪硪欢拧敦浿沉袀鳌罚?269頁??梢姡y關控制著從漢中到南陽、襄樊盆地的交通。武關,即《漢書·地理志》弘農(nóng)郡商縣之武關,商縣在今陜西商州東,關在其東南?!都狻窇吭?“武關,秦南關,通南陽?!雹荨妒酚洝肪砹肚厥蓟时炯o》應劭注,第249頁。武關控制著從關中到南陽的通道。函谷關,即《漢書·地理志》弘農(nóng)郡弘農(nóng)縣之“故秦函谷關”,在今河南靈寶西南。函谷關控制著京師長安通往關東地區(qū)的最主要通道——函谷關道。綜上可知,扜關、鄖關、武關、函谷關自南向北依次分布在漢帝國東西部之間由巫山、大巴山、秦嶺東段、崤山等山脈形成的渝東北、鄂西、陜東南、豫西山地間的交通要道之處。
《史記》卷八八《蒙恬列傳》:“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將三十萬眾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余里?!雹蕖妒酚洝肪戆税恕睹商窳袀鳌?,第2565頁。又《漢書》卷九四下《匈奴傳下》:“起塞以來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雹摺稘h書》卷九四下《匈奴傳下》,第3804頁。可見,充分利用地形,尤其是天然的山川險阻,是秦漢時期修筑塞的一般方法。如前考述,扜關、鄖關、武關、函谷關恰好就分布在由巫山、大巴山、秦嶺東段、崤山等山脈形成的渝東北、鄂西、陜東南、豫西山地之間。因此,“備山東諸侯”的扜關至函谷關段的塞正是通過充分利用帝國東西部之間山脈的天然險阻及其間的扜關、鄖關、武關、函谷關等關隘修筑的。
那么函谷關以北的塞又是怎樣的呢?前引《津關令》中的“諸河塞津關”具體又指什么呢?
我們知道,函谷關控制著京師長安通往關東地區(qū)最主要的通道——函谷關道,是拱衛(wèi)關中最主要的關隘。依據(jù)對漢函谷關的研究,⑧參見關治中:《函谷關考證——關中要塞研究之二》,《渭南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 1998年第6期。另參《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地理卷》之“函谷關條”(李潤田撰),上海: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第161頁。函谷關筑關墻北與黃河相連,南與秦嶺余脈相接。黃河是函谷關以北屏障關中的重要天塹?!妒酚洝肪砹濉秾O子吳起列傳》:“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吳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雹佟妒酚洝肪砹濉秾O子吳起列傳》,第2166頁。陜晉間黃河的天塹作用于此可見一斑。因此,從函谷關至北部陰山下西安陽段的黃河就成了漢廷繼豫西山地接著向北繼續(xù)修筑塞防的主要屏障,②據(jù)周振鶴師考證,漢初西北角邊界到達西安陽附近。參周振鶴:《〈二年律令·秩律〉的歷史地理意義》,《學術月刊》2003年第1期。所謂“因河為塞”。因此,我認為,前引《津關令》中的“諸河塞津關”具體就是指設在函谷關至陰山下的黃河的易渡之處的臨晉關等津關,③《漢書》卷三四《韓信傳》:“遂進兵擊魏。魏盛兵蒲坂,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度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缶度軍,襲安邑?!笨梢姡瑥年P中除了自臨晉關可渡河到關東外,在黃河上還有諸如夏陽等可渡之處,也即其他的津或津關。另外,在令文“禁民毋得私買馬以出扜關、鄖關、函谷[關]、武關及諸河塞津關”沒有出現(xiàn)臨晉關,很可能是因為臨晉關本身是“津關”,已包括在了“諸河塞津關”之中的緣故。對此亦有學者指出,請參王子今、劉華祝:《說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津關令〉所見五關》,《中國歷史文物》2003年第1期。因為是“因河為塞”,所以概稱為“諸河塞津關”。
綜上分析,可以得到如下的結論:在與東部諸侯“共天下”的政治形勢下,漢廷充分利用帝國東西部之間的山河險阻,構筑了一道從帝國南部的巫山山脈,自南向北,直至北部陰山下西安陽一帶“備山東諸侯”的關、津、塞。④請參本文“漢初‘備山東諸侯’的關塞及關中、關外示意圖”。正如胡三省解釋關、津說:“關,往來必由之要處;津,濟度必由之要處。”⑤《資治通鑒》卷二六六“梁太祖開平元年十一月”條胡三省注,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8687頁。扜關、鄖關、武關、函谷關及“諸河塞津關”,憑借山河險阻扼守帝國東西部之間的交通要道,拱衛(wèi)著京畿關中。
在《津關令》中,不但頻繁出現(xiàn)“關中”和“關外”,而且明確把“關中”和“關外”相對應。例如:
又:相國上中大夫書,請中大夫、謁者、郎中、執(zhí)盾、執(zhí)戟家在關外者,得私買馬關中。有縣官致上中大夫、郎中,中大夫、郎中為書告津關,來復傳,五〇四津關謹閱出入。馬當復入不入,以令論?!は鄧⒂芬月?。·制曰:可。五〇五⑦《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第313、315、310頁。
這樣的例子在《津關令》中還有很多,這里不再一一列舉。
我們知道,在古代中國,尤其是經(jīng)濟重心未曾南移以前,“山西”與“山東”或“關西”與“關東”或“關中”與“關外”是東西對峙的兩大重要地域。對其分野,有時可能并沒有明確的界線,但是《津關令》是朝廷的律令,那么從律令執(zhí)行、落實的層面看,《津關令》中的“關中”和“關外”就必須要有明確的地域界線。⑧對此,邢義田先生亦曾指出,見邢義田:《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讀記》,《燕京學報》2003年第15期。否則,如何在法律的層面界定非法出入“關中”的行為?既然如此,那么《津關令》中“關中”和“關外”的地域界線又在哪里呢?
如前考述,在漢初,漢廷利用帝國東西部之間的山河險阻,構建了一道從帝國南部巫山山脈,自南向北,直至帝國北部陰山下西安陽一帶的關塞,以之來防范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從關中流入關外。在《津關令》中有一則令是對“越塞”行為的進一步補充,使我們對塞的具體情況有了更為清楚的認識:
□、相國、御史請緣關塞縣道群盜、盜賊及亡人越關垣、離(籬)格(落)、塹、封、刊,出入塞界,吏卒追逐者得隨出入服跡窮追捕。令四九四將吏為吏卒出入者名籍,伍以閱具,上籍副縣廷。事已,得道出入所出人(入),盈五日不反(返),伍人弗言將吏,將吏弗劾,皆以越塞令論之。四九五⑨《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第313、315、310頁。
“關垣”指關墻,“離(籬)格(落)”似指籬笆,“塹”指掘地為限,“封”指積土為界,“刊”指斫木為界。①《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第310~311頁。這說明,為了禁止“群盜、盜賊及亡人”非法出入關塞,由“關垣、離(籬)格(落)、塹、封、刊”構成了明確的“塞界”。由此可以肯定,為防范關中的人員及重要戰(zhàn)略物資流入關外,前述帝國東西部之間“備山東諸侯”的關塞,同樣應由“關垣、離(籬)格(落)、塹、封、刊”或者類似的東西構成了“塞界”,而正是這一“塞界”,把帝國的疆域分成了有著明確地域界線的“關中”和“關外”。②請參本文“漢初‘備山東諸侯’的關塞及關中、關外示意圖”。唯其如此,作為朝廷律令的《津關令》才能在實際執(zhí)行的層面具有可行性。
綜上分析,盡管“山西”與“山東”或“關西”與“關東”或“關中”與“關外”有時可能僅是泛指,并沒有明確的地域界線,但是在漢與東部諸侯“共天下”的特定時期,為防范關中的人員及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流入關外,漢初的關中和關外則由“關垣、離(籬)格(落)、塹、封、刊”等構成了明確的地域界線。據(jù)此地域界線亦可知,漢初的關中不僅包括渭河谷地,實際上還包括周圍的巴、蜀、隴西、北地和上郡等地區(qū)。而這正好與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對廣義關中地域的記載相吻合:“關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南則巴蜀……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故關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③《史記》卷一二九《貨殖列傳》,第3261~3262頁。如果關中僅指渭河谷地,顯然不可能占到帝國版圖的“三分之一”。
《漢書》卷一四《諸侯王表》:
漢興之初,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啟九國。自雁門以東,盡遼陽,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轉,度河、濟,漸于海,為齊、趙。穀、泗以往,奄有龜、蒙,為梁、楚。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波漢之陽,亙九嶷,為長沙。諸侯比境,周帀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④《漢書》卷一四《諸侯王表》,第393~394頁;另見《史記》卷一七《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第801~802頁。
可見,按《諸侯王表》,在高帝末年翦除異姓諸王的塵埃落定之后,“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在這十五郡之外則是“周帀三垂,外接胡越”的諸侯王國。不過,我們并不能就此認為,漢初帝國的政治地理格局僅僅是由漢廷直轄的郡與諸侯王國所構成。下面我們對此問題作進一步分析。
由于在高帝十一年漢廷曾有以東郡、潁川二郡分益梁、淮陽二國之舉,所以《諸侯王表》所記或有誤。據(jù)譚其驤等學者的研究,高帝末年,漢廷直轄的十五郡為內史、北地、上郡、隴西、漢中、巴郡、蜀郡、廣漢、云中、上黨、河東、河內、河南、南陽、南郡。⑤關于高帝末年漢廷直轄之十五郡問題,全祖望、齊召南、錢大昕、王國維、譚其驤均有考證。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公布以后,晏昌貴又依據(jù)此新材料,對這一問題進行了研究。晏氏最終的結論是:“高帝末年的十五郡當以譚其驤先生說為正”。以上諸說的詳細情況,請參晏昌貴:《〈二年律令·秩律〉與漢初政區(qū)地理》,《歷史地理》第21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如前考述,在漢初,漢廷通過帝國東西部之間的關塞,把帝國的疆域分為具有明確地域界線的“關中”和“關外”,那么漢初的關中大體就是指這十五直轄郡中的內史、北地、上郡、隴西、漢中、巴郡、蜀郡、廣漢、云中九郡之地;而所謂的“關外”,則除了諸侯王國,還有漢廷直轄的上黨、河東、河內、河南、南陽、南郡等郡。①按《二年律令·秩律》,則截至呂后二年東郡和潁川郡可能復歸漢廷直轄。所以,如以呂后二年為斷,則漢廷直轄的關外郡可能還有潁川和東郡。我們知道,朝廷對其直轄諸郡的政策和對關外諸王國的政策是完全不同的,也即朝廷對其直轄地區(qū)和諸侯王國是區(qū)別對待的;除此之外,《津關令》的一些令也清楚地表明:盡管關外的上黨、河東、河內、河南、南陽、南郡等郡也是朝廷的直轄郡,但是與內史、北地、上郡、隴西、漢中、巴郡、蜀郡、廣漢、云中等關中諸郡的地位卻并不相同,也處于區(qū)別對待之中。例如,《津關令》簡五〇九:
相國議,關外郡買計獻馬者,守各以匹數(shù)告買所內史、郡守,內史、郡守謹籍馬職(識)物、齒、高,移其守,及為致告津關,津關案閱。②《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第318頁。
因此,依據(jù)朝廷對這些地區(qū)的區(qū)別對待以及關中是京師所在地,我們不妨把關中諸郡稱為“關中核心區(qū)”,關外漢廷直轄的諸郡和諸侯王國分別稱為“關外直轄地”和“關外王國”。如此,漢初的政治地理格局就不僅僅是簡單的“漢郡與王國”并行的格局,而是由“關中核心區(qū)”、“關外直轄地”和“關外王國”這三大政治區(qū)與帝國外圍的匈奴等異族政權或政治勢力構成的,類似于《禹貢》“五服制”的圈層型政治地理格局。這一政治地理格局的形成,是漢初特定的政治形勢與帝國復雜的地理環(huán)境共同作用的結果。下面就此問題稍作申述。
由前面的考述可知,漢廷之所以棄洛陽西都關中,是因為關中的地理條件較為優(yōu)越,同時也是為了憑借這種地理優(yōu)勢,“以關中制御關東”。為此,充分利用關中與其周圍的巴、蜀、隴西、北地等地區(qū)的地緣關系及帝國東西部之間的山河險阻構建了“關中核心區(qū)”。
漢廷直轄的上黨、河東、河內、河南、南陽、南郡等關外諸郡,不僅在地理上南北相連,而且位于“關中核心區(qū)”和“關外王國”之間。這樣的空間布局,一方面在“關中核心區(qū)”與“關外王國”之間形成了一個軍事緩沖區(qū),另一方面則使?jié)h廷完全控制了扜關、鄖關、武關、函谷關、臨晉關這些帝國東西部之間最為關鍵的戰(zhàn)略要塞和交通要沖,進一步強化了使其屏障關中的作用。④參見本文“漢初之政治地理格局”示意圖。另外,我們知道,漢廷建都關中,關中盡管是形勝之地,但位置偏西,而且帝國東西部之間的山河險阻雖然有利于關中京畿的安全,但這些自然阻隔同樣也給漢廷對遙遠而遼闊的東部地區(qū)的控制帶來了不便,所謂“關河懸遠,兵不赴急”,尤其不利于對東部諸侯的控制,所以這些關外直轄之地同時也是制御關外王國的戰(zhàn)略要地。例如,河南郡的洛陽自西周以來就是鎮(zhèn)撫東方的重鎮(zhèn)。《史記》卷六十《三王世家》:“閎且立為王時,其母病,武帝自臨問之。曰:‘子當為王,欲安所置之?’……王夫人曰:‘愿置之洛陽?!涞墼?‘洛陽有武庫、敖倉,天下沖阸,漢國之大都也。先帝以來,無子王于洛陽者。去洛陽,余盡可。’”⑤《史記》卷六十《三王世家》,第2115頁。于此亦可見漢廷以“關外直轄地”制御距離京師較遠且有山河阻隔的東部地區(qū)的良苦用心。
就漢初的外部形勢而言,南方的“百越”和北方的匈奴是帝國主要的外部威脅。而關外王國則大多位于與匈奴和越人這兩大異族勢力首當其沖的地方,所謂“諸侯比境,周帀三垂,外接胡越”。⑥《漢書》卷一四《諸侯王表》,第394頁??梢姡@樣的空間布局,除了讓關外王國鎮(zhèn)撫距離京師較遠的東部地區(qū)外,顯然還有讓其抵御胡、越異族入侵的用意。
綜上分析,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構建“關中核心區(qū)”是為了依托關中制御關東,而把關外之疆土再分為“關外直轄地”和“關外王國”實際上一方面是利用“關外直轄地”屏障關中和更好地制御“關外王國”,另一方面則是利用“關外王國”來抵御匈奴、越人的入侵和鎮(zhèn)撫距離京師較遠的東土。這就表明:在漢廷與東部諸侯“共天下”的特定政治形勢下,漢廷充分利用帝國東西部之間的山河險阻構筑關塞,其意圖乃是將帝國的疆域分為區(qū)別對待的“關中核心區(qū)”、“關外直轄地”和“關外王國”,以之為依托,層層實施朝廷的地域控制措施。而這些不同政治區(qū)的形成過程,實際上也是朝廷在特定的政治形勢下,充分利用帝國的地理條件,建構帝國政治地理的過程。盡管受制于帝國實際的地形及其他因素的限制,漢初建構的這種政治地理不可能完全像《禹貢》“五服制”所描述的那種理想狀態(tài),但這種以京師為中心,由近及遠,由內及外建構區(qū)別對待的圈層型政治區(qū)的做法,還是相當契合地體現(xiàn)了《禹貢》“五服制”建構天下政治秩序的理念。在我看來,如果說以郡縣為主的政區(qū)劃分主要是為了帝國的日常行政管理,那么這種類似于“五服制”的以都城為中心由內及外、由近及遠的圈層型政治地理格局的形成則是出于地域控制的目的,致力于特定形勢下帝國“天下秩序”的確立。這不免令人懷疑:是否《禹貢》的兩種地理區(qū)劃方案確曾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帝國的政治地理建構?
本文依據(jù)《津關令》,結合其他文獻記載探討了漢初的政治地理建構。蹤跡史實,漢廷構建的“關中核心區(qū)”、“關外直轄地”及“關外王國”這些政治區(qū)在漢初特定的政治形勢下,對確立漢帝國的秩序,穩(wěn)定帝國的統(tǒng)治產(chǎn)生了重要的作用,但隨著形勢的變化也對帝國的政治產(chǎn)生了深刻的負面影響,而這則是接下來的研究要重點探討的問題,并期待由此而進一步揭示這一時期地理與政治之間的深層關系。
[責任編輯陳文彬]
跨越空間的文化
The Decrees for Ferries and Passe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arly Western Han Dynasty's Political Geography
LIANG Wan-bin
(Research Center of China Ancient History,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Abstract:Political geography in the Western academia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discipline,while it is just unfolding in China.The recreation of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s of the Han Dynasty laid a foundation for further study on the political geography of the Han Dynasty,but due to the lack of documents,this work has not been progressed.The sorting out of the bamboo slips unearthed from the Han tomb of Jiangling in Hubei provides an important historical basis for promoting this work.Among those bamboo slips,The Decrees for Ferries and Passes,as the product of the Han court controlling regions,reflects many aspects of the political geography of the early Han Dynasty.Based on The Decrees,combining with the ancient literature records,the paper is dedicated to recreating the ferries,the passes and the great wall betwe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of the Han empire,and to defining the geographical boundaries between Guanzhong and Guanwai,thus reconstructing concentric circles of early Han Dynasty's political geography,which were consisted of Guanzhong core area that was ruled directly by the Han court and the feudal kingdoms' area.It is argued in this paper that under the situation that the Han court and the feudal kingdoms confronted each other,the former established its capital at Guanzhong to command Guandong thereafter.It is for this reason that the Han court not only founded the ferries and the passes but also built the great wall by virtue of the mountains and the Yellow River barriers betwe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of the Han empire.By such means the Han territory was divided into three different areas as mentioned before,through which the Han court exerted a control over the regions and established order throughout the empire.
Key words:early Western Han Dynasty; The Decrees for Ferries and Passes; Political Geography
[作者簡介]梁萬斌,歷史學博士,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