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很多個清晨，兩歲的女兒還在睡夢中時，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床前，俯下身，安靜地注視著她。她的眉毛淡淡的，有與我一樣的單眼皮，鼻子挺而小巧，雙唇在睡夢中吮吸著，好像在做著一個幸福的吃奶夢。她的頭發(fā)也和我一樣是黃褐色的，柔軟卷曲，因為翻滾已經(jīng)亂蓬蓬的了，這反而使她看上去愈發(fā)地嬌羞可愛。我忍不住，俯下身去，給她一個溫柔的吻。

這樣的轉(zhuǎn)變，讓我驚訝。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母親，可是而今，我自認(rèn)為可以為女兒付出所有我能夠付出的東西：時間、金錢、健康、事業(yè)。

看到她在，我就心安，好像她就是我的整個世界。我甚至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些墮落了，那些出國啊進(jìn)修啊旅行啊之類的光鮮的理想，此刻在我心里，都變得無足輕重。

只要女兒在我的身邊，我就可以窩在家里好幾天不出門而不覺得枯燥乏味。她給了我無限新鮮刺激的靈感之源，每一天都會給予我生命的啟發(fā)。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一片璀璨的花海。我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她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優(yōu)秀的孩子。

我沉溺在與她在一起的甜蜜時光，外面的風(fēng)雨和功名利祿都與我無關(guān)。我不關(guān)心世界，我只關(guān)心她。我成為一個昔日自己嘲笑的沒有出息的家庭主婦，只除了看書寫作的時候，我還與別的女人有些微精神上的區(qū)別。

可是，我對自己這樣的改變一點(diǎn)都不難過。女兒的一個微笑，就可以將我所有的煩惱輕松化解。

記得一次去公園里玩耍，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我跟愛人產(chǎn)生了分歧，一路上我倆都沉默不語。女兒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這樣沉悶的空氣，一路上不停地抬頭看我，而且，是微笑著看我。那樣純凈的、不沾染任何世俗塵埃的天使一樣的微笑，立刻讓我的心軟了。我想我有什么理由，不給她快樂的、童話一樣的世界呢？

是的，女兒一定與我一樣有一顆敏感的心，想到這一點(diǎn)，我更加希望未來的她不會有我那樣陰郁的童年，不管我在外面怎樣辛苦地奔波，我都不想將不快樂的情緒傳染給她，讓她本就敏感的心，變得更加脆弱。

如果沒有女兒，或許我永遠(yuǎn)都是一個任性、自私的女孩，盡管我已經(jīng)有了衰老的容顏，可是我的心卻始終沒有成長。我縮在童年的殼里，不肯長大，不肯面對這個真實的充滿風(fēng)雨的世界。就像而今的女兒，稍不如意，便哼哼唧唧地提醒家人給予她關(guān)愛與呵護(hù)。她長到兩歲，我才忽然間有了母性的柔軟，并對母親這個角色有了深刻的認(rèn)知。我想：如今的我在外人的眼里一定溫柔善良。我不再是一個驕橫的女孩，而是一個溫柔的母親。

我們養(yǎng)育孩子，不是為了繁衍物種，也不是為了老有所依，而是因為那小小的人兒是降臨世間的天使，照亮成人內(nèi)心最美好柔軟的那個角落，并讓我們成為所希冀的理想中的自己。

是的，我理想中的自己，就是和她一起像個孩子一樣傻笑，陪她翻書，看那些畫書里的小動物們，怎樣經(jīng)歷著有意思的人生。至于外面的世界是大雨如注，還是漫天飛雪，皆與我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