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華

劉云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這天，他在墻上看到一則小廣告，大意是房東是個老人，招人同住，無需房租，唯一的要求是空閑時間陪老人聊聊天，緊急情況下打一下120。這讓劉云不由得怦然心動，他立刻撥打了廣告上留的聯(lián)系電話，對方約他過去面談。

劉云趕過去一看，房子外觀看起來雖有些陳舊，但離劉云上班的地方很近。劉云上樓敲了敲門，只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p>

劉云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套兩居室。這時，只聽房間里傳來一陣咳嗽聲。劉云走了進去，頓時一股怪味撲鼻而來，只見床上躺著一個老頭，房間里雜亂不堪，地上還有些嘔吐物。

劉云說：“老人家，您不要緊吧？我是約好來談租房子的事的?！?/p>

老人虛弱地說，自己是老毛病犯了。劉云關(guān)心地問：“那您需要吃藥嗎？藥在哪兒？”

老人猶豫了一下說：“我吃中藥，你會煎嗎？”劉云點點頭，他很快煎好了藥，吹涼了端給老人喝。待老人喝完了藥，他又把藥碗洗了，把地上的嘔吐物拖干凈了，然后對老人說：“老人家，您好好休息，租房子的事，咱們改天再談吧?！崩先撕貞?yīng)了一聲。

剛走到樓梯口，劉云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小伙子，房子我決定租給你了?！被仡^一看，那老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追了出來，聲音洪亮，臉上完全沒有剛才的病容。

劉云不解地問：“老人家，您剛才……”

老人把劉云讓進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沒病，我是故意弄成這樣的。來租房子的人基本都是你這樣的年輕人，我只是想看看他們會不會嫌棄老人。結(jié)果，大多數(shù)人一看這場面就嚇跑了，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滿意的。”

劉云哭笑不得，不過他覺得這老人挺有意思，于是爽快地和老人約定，搬過來同住。老人姓伍，劉云就叫他伍伯。伍伯是個退休工人，無兒無女，老伴前幾年去世了。

搬過來后，劉云每天下班回來，就陪伍伯看看電視，聊聊天。相處一段時間后，他發(fā)現(xiàn)伍伯脾氣隨和，只是腿腳不大方便，上下樓梯有些吃力。

這天，劉云回來時，看見伍伯正在擺弄象棋。伍伯一見到他，高興地說：“來來來，你會下棋嗎？和我下一盤?！眲⒃撇缓靡馑嫉卣f：“下倒是會下，就是下得很爛?！?/p>

伍伯連連擺手：“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也下得不好。下棋是我最大的愛好，之前一直是老伴陪我下的，后來老伴走了，就沒人和我下了。你就陪我走一盤吧。”

兩人的棋藝都不怎么高明，也算是旗鼓相當，殺得難分難解。伍伯興致很高，贏了手舞足蹈，開心得像個孩子。下完棋，他還高興地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請劉云喝。當晚，兩人邊喝邊聊，一直聊到深夜。

從那以后，劉云每天一下班就往家趕，因為他怕伍伯等得著急。更重要的是，每次遠遠地看見伍伯家窗口的燈光，心里總是暖暖的，讓他有了家的感覺。

這天，劉云從外地出差回來，又在墻上看到了伍伯貼的招租廣告，內(nèi)容幾乎和上次一模一樣，只是加了一條：限年輕女性。劉云非常意外，趕回家一看，客廳里堆滿了行李，顯然有人剛剛搬來。

劉云忙問伍伯怎么回事，伍伯說：“這幾天你不在，我一個人挺孤單的，尋思著再多找一個人，三個人一起住，不是更熱鬧？”

劉云心里有些不高興，這么點地方，三個人怎么?。?/p>

正在這時，一個姑娘從房間里出來了，熱情地說：“大哥，你回來啦，不好意思，也沒和你打招呼就搬來了。本來聽說還有一個人同住，我有些擔心，可是伍伯一個勁地夸你，現(xiàn)在看到你本人，我更放心了。你的東西不用動，我把那個儲物間收拾一下，就能住了?！?/p>

看著姑娘那張熱情的臉，劉云心里的那點不痛快頓時煙消云散：“歡迎歡迎，我東西少，有張單人床睡覺就行了，還是我去住儲物間吧?！闭f著，就動手搬東西。

就這樣，三個人住在了一起。姑娘名叫李靜，來自一個小縣城。相處久了，劉云覺得李靜很不錯，李靜對他也有好感，兩人就談起了戀愛。在這個茫茫的大都市里，能這么容易地找到自己心儀的對象，劉云覺得非常幸運。直到有一天，伍伯多喝了兩杯，得意地對他說：“怎么樣，我給你找的這個姑娘不錯吧？當初，我可是完全按照你找對象的標準來面試的?！彼@才明白伍伯的苦心，對伍伯不由得又多了份感激。

這天，劉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李靜的電話，說是伍伯摔倒了，已經(jīng)送到了醫(yī)院。劉云立刻趕到醫(yī)院，只見伍伯臉色蒼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劉云和李靜輪流請假，盡心盡力地照顧了伍伯一周。伍伯出院時，醫(yī)生告訴劉云，伍伯的情況不太樂觀，今后可能會癱瘓。劉云不禁暗暗擔心。

眼看快過年了，劉云和李靜商量著回家去拜見父母，準備結(jié)婚。這時，伍伯拿出一張協(xié)議，對兩人說：“我們相處這么久了，彼此都很了解了。你們對我很好，我也把你們當自己的孩子看。我這個病，今后需要人照顧。我無兒無女，也沒什么財產(chǎn)，只有這套房子。如果你們同意給我養(yǎng)老送終，我死后，這房子就留給你們?！?/p>

劉云看了看李靜，發(fā)現(xiàn)李靜的眼里閃過了一絲猶豫。伍伯也看出來了，說：“這么大的事，你們當然得回家商量。這樣吧，我等到正月初十，到時你們給我回個話?！?/p>

兩人先到了男方家。見兒子帶回了女朋友，劉云的父母當然高興，病床上的老祖母更是開心得合不攏嘴。說起伍伯的事，父親說：“原本這事我們不大愿意，可人家對你們那么好，這事我們也不好反對。只是你們今后又得上班，又得照顧病人，可有苦頭吃了?！?/p>

劉云看了看老祖母：“今后我們回來得少了，你們……”母親嘆了口氣說：“我們這么多年都熬過來了，還能維持些日子?！?/p>

等到了女方家，劉云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李靜的父親癱瘓在床多年，全靠李靜的母親照顧。果然，李靜的母親一聽就不樂意了：“你們知道照顧一個癱瘓病人有多難嗎？這些年照顧你爸，我已經(jīng)精疲力竭。何況我們只有李靜這么一個女兒，今后還想和女兒女婿住在一起有個照應(yīng)呢。你們再找個癱瘓老人，誰來照顧我們呢？這事我堅決不同意?！?/p>

兩人在家住了幾天，可李靜母親的思想工作一直做不通。后來，劉云的老祖母病重住院，兩人又回去照顧了幾天。直到正月十五，兩人才回到城里。到了伍伯家，卻發(fā)現(xiàn)屋子上了鎖，已經(jīng)人去樓空。后來居委會的一個老太太拿著鑰匙來開了門，告訴他們：“伍伯已經(jīng)辦了以房養(yǎng)老，搬去養(yǎng)老院住了。這房子已經(jīng)抵押出去了，你們快把東西搬走吧?！?/p>

劉云這才想起之前伍伯說的初十這個時間?？磥砦椴缬袦蕚?，怕他們?yōu)殡y，所以就去了養(yǎng)老院。

老太太又拿出一個盒子交給劉云，劉云接過來一看，是那盒象棋，里面還有一個信封。劉云打開信封，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五千元的存折和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這錢是我的一點心意，就當作你們結(jié)婚的賀禮，密碼是我們第一次下棋的日期。”

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李靜“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劉云摟著她的肩說：“咱們還年輕，好好努力，今后有能力了，就把伍伯從養(yǎng)老院接出來，把爸媽也接來，咱一大家子住在一起?！?/p>

李靜淚眼模糊地看著他：“真的會有這一天嗎？”

劉云堅定地點點頭說：“一定會有這一天的！走，咱們先看看伍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