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傳統(tǒng)的翻譯理論注重譯本的忠實,強調與原作對等,而譯者本人則被看做是翻譯機器、仆人。隨著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譯者開始得到學界的關注。本文以張愛玲譯作《老人與?!窞檠芯繉ο螅捎脤嵗治龅姆椒?,從文本選擇,翻譯目的,翻譯策略幾個方面著手,探究文學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
關鍵詞:譯者主體性; 文學翻譯; 《老人與?!?/p>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4--02
一、引言
文學翻譯,包括小說、戲劇、詩歌、散文,是翻譯的重要形式。不同于非文學翻譯,文學作品的譯者多是作家,其本身的創(chuàng)作意識決定了他們在翻譯過程中主觀意識的發(fā)揮。楊武能對文學翻譯的譯者曾作如下分析:“文學翻譯的主體同樣是人,也即作家、翻譯家和讀者;原著和譯本,都不過是他們之間進行思想和感情交流的工具或載體,都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的客體。而在這整個創(chuàng)作性的活動中,翻譯家無疑處于中心地位,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1]?;诖?,本文以張愛玲翻譯的《老人與?!窞槔?,通過分析譯者主體性對翻譯文本選擇、翻譯目的及翻譯策略的影響,探究文學翻譯中譯者主體性的體現。
二、譯者主體性
主體性是主體的一種內在能動性,它作用于主體的對象性客體,是主體意識的外化。在翻譯理論研究的歷史長河中,作者中心論和原作中心論一直占據主導地位,是否以原作為中心,忠實地再現原文是評判譯作好壞的主要標準。20世紀70年代,翻譯研究“文化轉向”被提出,人們對翻譯有了重新的認識,翻譯研究者開始把譯者放在主要的地位研究。在文學翻譯中,如何定義主體性呢?學者查明建和田雨將其定義為“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性”[2]。譯者的主體性受其主體意識的操縱,中國翻譯學者許鈞認為,“所謂譯者主體意識,指的是在翻譯過程中體現的一種自覺的人格意識及其在翻譯過程中的一種創(chuàng)造意識”[3]??梢?,譯者主體性貫穿于翻譯進行的整個過程中。
三、張愛玲譯本《老人與?!分凶g者主體性的體現
(一)關于《老人與?!芳捌渥g本
《老人與?!肥敲绹骷覛W內斯特·米勒·海明威的一部中篇小說。這部作品講述了老漁人山蒂亞戈與大魚的抗爭經歷。主人公山蒂亞戈連著84天都沒有捕到魚,在第85天,他將船駛往大海深處,終于釣到了一條大馬林魚。山蒂亞戈與大魚搏斗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才將大魚殺死。在返程的途中,大群鯊魚前來襲擊,最后老人拖著僅剩的魚骨架回到了岸上。在這部作品中,海明威用凝結簡練的語言描述了一個簡單而又驚心動魄的故事,塑造了一位在困難面前敢于抗爭、永不放棄的“硬漢”形象。
張愛玲的譯本是《老人與?!返牡谝粋€中譯本。海明威因其簡潔凝練的文筆,被冠以“文壇硬漢”之稱。作為中國杰出的女性作家,張愛玲有著強烈的女性意識。在翻譯這部作品時,譯者張愛玲發(fā)揮怎樣的主體性?本文將從翻譯文本選擇、翻譯目的及翻譯策略三個方面分析探討其主體性的體現。
(二)譯者主體性在文本選擇上的體現
在人類幾千年的文明史中,優(yōu)秀的作品很多,譯者站在其特定的立場,有目的地選擇翻譯文本,這本身就帶有主觀能動性。張愛玲選擇翻譯《老人與?!愤@部作品,首先就體現了她的個人意愿。張愛玲在序言中寫到:“捕鯨、獵獅,各種危險性的活動,我對于這一切完全不感興趣。所以我自己也覺得詫異,我會這樣喜歡《老人與?!?。這是我所看到的國外書籍里最摯愛的一本”[4]1。張愛玲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對原作的喜愛。而且,海明威電報似得語言與張愛玲一貫推崇的“平淡自然”的風格也很相近。所以,張愛玲翻譯《老人與海》這部作品并不是偶然。
(三)譯者主體性在翻譯目的上的體現
同一部作品可能有不同的譯者,在尊重原作的前提下,不同的譯者因所處的環(huán)境和個人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對作品會有不同的理解,所以他們往往在翻譯的過程中加入自己的印記,以達到自己預期的翻譯目的。
張愛玲在談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時曾說:“我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壯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角,是一種強烈的對照,但它的刺激性還是大于啟發(fā)性。蒼涼之所以有更深長的回味,就是因為像蔥綠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5]。在張愛玲的筆下,蒼涼是生命的外衣,生命本身是悲哀的,人類無法抗拒外界的力量。海明威筆下的《老人與?!肥且徊勘瘎≈髁x作品,更是英雄主義頌歌。在這部譯作的序言中,張愛玲寫到:“海明威最常用的主題是毅力。他給毅力下的定義是:在緊張狀態(tài)下的從容。書中有許多句子貌似平淡,而是充滿了生命的心酸,我不知道青年朋友們是否能夠體會到”[4]2。所以她的譯作更突出表現山蒂亞戈在命運面前所感到的迷惘和無助,深化了原作悲傷、蒼涼的主題,從而淡化了原作的英雄主義氣概。
(四)譯者主體性在翻譯策略上的體現
從解讀原作開始,到翻譯過程中措辭的選擇以及句子的組合,都能夠體現譯者的主觀能動性。下面選取張愛玲譯本《老人與海》中的幾處譯文,與吳勞、海觀和余光中的譯本作對比,分析其主觀能動性在翻譯策略上的顯現。
例1:He clubbed desperately at what he could only feel and hear and he felt something seize the club and it was gone.
張譯:他絕望地用木棒亂打,目標也看不見,不能夠感受到,聽得見,他覺得有一樣東西攫取他的木棒,木棒沒有了。
吳譯:他看不清目標,只能感受到,聽到,就不顧死活地揮棍打去。他感到什么東西攫住了棍子,它就此丟了。
海譯:凡是他能感受到的,聽到的,他不顧一切地用棍棒劈去。他覺得有什么東西抓住了他那根棍,隨著棍就丟了。
例2:The bird went higher in the air and circled again, his wings motionless. Then he dove and the old man saw flying fish spurt out of the water and sail desperately over the surface.
張譯:那鳥在空中飛得更高些,又盤旋起來,翅膀一動也不動。然后它突然下降,老人看見飛魚從水中噴射出來,絕望地在水面上掠過。
吳譯:軍艦鳥在空中飛得高些了,又盤旋起來,翅膀紋絲不動。他隨即猛然俯沖下來,老人看見飛魚從海里躍出,在海面上拼命地掠去。
海譯:老鷹在天空里越飛越高,還在打著轉兒,可是翅膀一動不動。然后它忽然俯沖下來,老頭兒看見一條飛魚從水面躍出,從水面上拼命地飛過去。
“desperately”一詞有兩層含義:一層是絕望地;另一層是不顧一切地,拼命地。在張愛玲看來,老漁人與大馬哈魚頑強搏斗了三天,好不容易捕到它,卻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鯊魚。老人用僅剩下的力氣擊退了它們,隨后又有成群結隊的鯊魚游來。在這茫茫的大海上,他孤身一人,筋疲力盡,身子僵硬,傷口疼痛,已經完全使不出力了。這樣的境況引起了張愛玲內心的蒼涼感。生命如此心酸,人類無法操控自己的命運。在這種情感的驅使下,張愛玲取了“絕望地”這層含義,來強調老漁人的無助和幻滅感。
例3:“Get to work, old man,” he said. He took a very small drink of the water. “There is very much slave work to be done now that the fight is over.”
張譯:“動手做起來吧,老頭子,”他說。他稍稍喝了一點水?!艾F在戰(zhàn)斗完結了,還有許多苦工要做?!?/p>
海譯:“動手干活吧,老家伙,”他說。他喝了一點水?!罢屉m然打完,還有好多辛苦的活兒得干呢?!?/p>
吳譯:“動手干活吧,老頭兒,”他說。他喝了很少的一口水?!皯?zhàn)斗既然結束了,就有好多辛苦的活兒要干呢?!?/p>
從以上例句中發(fā)現,吳勞與海觀在翻譯老人的自言自語時,都用了“呢”、“啦”、“吶”等語氣助詞。這些詞表明了山蒂亞戈不怕困難、不服輸的樂觀態(tài)度。再看張愛玲的翻譯,平靜的陳述語氣傳達的是老人無奈的悲涼感覺。在吳勞與海觀的譯本中,“slave work”均被譯成了“辛苦的活兒”,而張愛玲譯本中則直接翻譯成了“苦工”,蒼涼的感覺隨之而來。
例4:“They beat me, Manolin,” he said. “They truly beat me.”
張譯:“他們打敗了我,馬諾林,”他說,“他們確實打敗了我?!?/p>
余譯:“他們打垮了我,馬諾林,”他說,“他們真的把我打垮了?!?/p>
不同于余光中譯本中的“打垮”,在張愛玲的譯本中,譯者毫不避諱地將“beat”譯成了“打敗”一詞?!按驍 辈粌H是一種肉體上的屈服,也是一種精神上的屈服,而“打垮”在很多語境里僅僅是一種肉體上的屈服。余光中將其譯為“打垮”是為了突出老人永不服輸的男子漢氣質,表現老人在困難面前不屈服的精神。而在張愛玲的譯本中,直接使用了“打敗”一詞。在張愛玲看來,蒼涼才是人生的真實面貌,面對命運,普通人的抗爭、懷疑、失敗、屈服,其結果也只是一個“蒼涼的手勢”[6]。
四、結語
翻譯活動不僅是一種社會活動,也是一種心理活動,譯者在整個翻譯過程中,具有主觀能動性。譯者對于原文的整體把握和行文風格,直接決定了譯本的面貌,并且在譯作中深深烙下個人的烙印。本文以張愛玲翻譯的《老人與海》為例,分析了譯者主體性對文本選擇、翻譯目的及翻譯策略的影響,從而論證了譯者主體性在文學翻譯中的體現。同時,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也有一定的限制,譯者與原文作者、譯文讀者之間的關系制約著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只有在三者的互動過程中,譯者主體性才能得到最好的體現。
參考文獻:
[1]楊武能. 翻譯、接受與再創(chuàng)造的循環(huán): 文學翻譯斷想之一[M]. 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 2002:5.
[2]查明建,田雨.論譯者主體性——從譯者文化地位的邊緣化談起[J]. 中國翻譯, 2003(1):19-24.
[3]許鈞. “創(chuàng)造性叛逆”和譯者主體性的確立[J]. 中國翻譯,2003, (1):6-11.
[4]海明威. 老人與海[M]. 張愛玲, 譯. 北京: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5:3.
[5]張愛玲. 張愛玲散文全篇[M]. 杭州: 浙江文藝出版社, 1992:113.
[6]張愛玲. 金鎖記[M] //張愛玲. 張愛玲全集. 北京: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2: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