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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早已把我忘記,才會對我如此絕情,絕情的推開我,留我一人凄涼,我以為再多的愛也回不到從前。誰曾想,再見的那一刻,你已知曉我是誰,也想和我一起賞月共團圓,只是一切的身不由己,只能曲終人散。
一
初秋,落葉滿地。
芳雀將庵門口的落葉清掃干凈,隨后將掃帚抱在懷里往庵里頭走,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那人喊她:“芳雀?!?/p>
芳雀微微有些怔愣,轉(zhuǎn)過身便看見黃子靖一身白衣立在遠處。他的身后是黃燦燦的銀杏樹,銀杏葉飄飄搖搖的落了下來,沾在他的衣角處分外好看。
芳雀朝著那人微微笑,良久才俯身行禮道:“老爺找我?”
黃子靖匆匆?guī)撞阶呱锨皝?,未言一字便將她摟到懷里說:“芳雀,我終于找到你了,我來接你回家?!?/p>
芳雀身子僵了一瞬,隨后說:“老爺莫非糊涂了,當初是您送我過來的,哪里來的找到一說?。”
黃子靖將她摟的緊了一些:“不,你是我的芳雀,我尋了這許多年的芳雀?!?/p>
芳雀笑了笑道:“看來我同芳雀姑娘真是像,足以以假亂真,讓老爺親自來接了。”
黃子靖皺了皺眉:“亂說,你就是芳雀?!?/p>
芳雀回到黃府的時候,夕陽微斜。黃府上下皆是白縵繞梁,也是此時她才知,黃老夫人三個月前去世,黃子靖為表孝意,三個月來都未撤了這白布。
時隔三年,重回舊地,芳雀到底有些恍惚。
二
芳雀是被人賣進黃府的,那個時候她不叫芳雀,叫芳雀的那個人是黃少爺黃子靖的心上人。她叫筱芳,是城里醉仙樓的伶人。
那個時候,黃少爺拼了命的找一個叫芳雀的姑娘,那姑娘的畫像貼滿了整個都城。鴇娘覺得她長得實在是像,又恰巧黃府重金買姑娘入府,仔細一算計,便給她吃了迷藥,她醒來的時候 ,已經(jīng)身在黃府,身邊陪著的只有一個叫小瑜的侍女。
她同好幾個姑娘被歸置在后院,姑娘們長得都很像,都像那個畫像上的芳雀。
黃子靖第一次召見她們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心底都是歡喜的,芳雀也是。黃子靖將她們一個一個看了過去,輪到她時,頓了許久,才去看了下一個。最終,她被留了下來,黃子靖改了她的名字,叫她芳雀。
芳雀記得,黃子靖第一次來她院子的時候,穿了一身青玉色的長袍,腰間配了條白玉色的繡花腰帶,白玉冠箍起長發(fā),他走的近了的時候,芳雀甚至看見了他袖口紋的薔薇花。
她俯身行禮,眼角都不敢抬。那人也不顧她,徑自坐到了院里的石桌上,問的第一句話便讓她發(fā)窘。
那人問她:“可曾有過男人?”
她愣了愣,搖了搖頭,那人才讓她起了身,坐到了他身側(cè)。
芳雀不敢抬頭看他,又覺得微微有些尷尬,便倒了茶水遞過去。黃子靖接了茶碗問她:“你可知我為何買人入府?”
芳雀彎了彎唇角緩聲答道:“應該是為了找那個叫芳雀的姑娘。”
黃子靖將茶杯往桌上一擱,語氣中含了一絲冷冽:“我買你們?nèi)敫?,確實是為了尋她。你是當中與她長得最像的,可我知道你不是,因為芳雀即便再怎么落魄也不會委身青樓?!?/p>
芳雀緊緊盯著放在桌上的茶杯,許是看的時間長了,眼眶有些紅,手也微微抖。良久才說:“是,即便現(xiàn)在頂了芳雀姑娘的名字,奴婢也是知道自個兒身份的?!?/p>
黃子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頓了頓才說:“少夫人因病不能生育,我之所以留下你就是為了給黃家傳宗接代的,因為想著此事并非什么好事,便用尋找芳雀打了幌子,你明白了?”
芳雀訝異之余,微微松了口氣道:“芳雀知道。”
黃子靖隨后大致跟她交代了一些該注意的事情,便自行走了,只是臨走的時候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仿佛要看出另一個人的樣子一般。
夜深露重,芳雀了無睡意,便想起了家中被抄的那一日。
芳雀的確是芳雀,戶部尚書芳朗的幺女。她起先想著,陰差陽錯進了黃府是上天的眷顧,若是有機會她是想和黃子靖相認的。她想告訴他,她跋涉千里歷盡萬險就是想來找他,讓他知道她還活著。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找到機會跟他說,就被黃子靖一番話硬生生的打碎了好夢。
芳雀和黃子靖青梅竹馬,一個尚書之女,一個將軍之子。人人都說的天作之合,人人都羨的錦繡鴛鴦。
然而,好景不長,在七年前有人一紙狀書將戶部尚書告到了皇帝跟前,說他心懷不軌,企圖挑撥三皇子殺了皇帝謀朝篡位。好在三皇子長念圣恩,及時阻止勸告才未曾讓其得逞,只是其心可誅,其族當滅。
芳雀那日同黃子靖從學堂回到府里便瞧見一片破敗的光景,院中血染枯草,瓦縫添寒。她被瞧見她的士兵抓了回去。芳雀在密閉的空間里想著逝去的爹娘,無助之余不可抑制的想著黃子靖,她記得分別的時候黃子靖還跟她說:“明天我來尋你,將那只雀刻完?!?/p>
她從衣兜里拿出那只只刻了一半的小雀,眼淚吧嗒的砸在小雀的頭上,她想她和黃子靖大抵再也沒有明天了。
三
芳雀那晚便在回憶中迷迷糊糊的睡去,次日清晨,小瑜來喊她,說黃夫人召見。
芳雀迅速起身收拾妝容,斜光穿戶的時候,她看到了老夫人。印象中的老人同七年前變了不少,越發(fā)的雍容,只是依舊冷著一張臉。
黃子靖便在她一旁坐著,眉眼間全是恭敬,芳雀心中悶笑,黃子靖從小就是個怕娘的。
老夫人盯著她看了半晌道:“想必子靖跟你說過了,生完孩子便離開黃府,你可有異議?”
芳雀有些驚異,抬頭看向黃子靖,那人沖她點了點頭。她看向老夫人,唇角彎彎道:“芳雀不敢?!?/p>
在安置了芳雀之后,老夫人許是覺得后繼有人了便放了權(quán),黃少爺變成了黃老爺,因而黃子靖便突然忙了起來。
黃子靖是在她拜見老夫人的一個月之后才來她的院子的,彼時初春,她捧了大把的薔薇花籽灑滿了整個院里,黃子靖站在門口看著她笑,她就突然想起一句話:“郎艷獨絕,世無其二?!?/p>
黃子靖之后便一直在她院子里歇著,大多時間不說話,處理著府中的事,偶爾問她一兩句話。
芳雀是在第三個月的時候被查出有了身孕的,查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個月的身孕了。黃老夫人冷著一張臉問她身子不適為何不早說,她低著頭請罪說:“是芳雀疏忽?!?/p>
其實一開始不舒服的時候她就請大夫看過了,大夫說只是脾胃不適,想來應該是大夫那里出了錯。
芳雀有了身孕之后,黃子靖就離開了院子,芳雀一時有些不適應,便捧了話本子整夜整夜的讀,身子慢慢的也弱了下來。
小瑜心疼她,便不讓她讀,芳雀沒了話本子,夜里依舊睡不著,就想從前的事。
芳雀當年被充盈到邊疆做軍妓,一路走一路逃,逃不走就會被毒打一頓,她卻像魔怔了一樣不斷的逃。好在,看守他的兵士里有一個曾受過她爹的恩惠,看不慣她這么糟踐自己,搭上了自己的命,助她逃了出來。
接著又是一路流離,討飯做工,有時候餓的狠了,甚至會起偷的心思。幸運的是,人世間大多數(shù)人還是善良的,她便靠著這些善意,一路流浪回了都城。
然而有人善良便有人貪惡,在都城,她被人欺騙之后賣進了醉仙樓。樓里的鴇娘逼著她接客,她不接,就會被打,只是比起從前要好許多。
后來機緣巧合,發(fā)現(xiàn)她有了不得的琴藝,便將她安置在了堂前撫琴,給了她個婢女叫小瑜,她想著堂前有屏風遮擋無人來擾,便也不再折騰。
只是鴇娘在看到黃子靖在城中到處貼著的畫像起了心思,芳雀掙得自然沒有賣的多,貪心一上來,也不管芳雀樂不樂意,便將她弄暈賣了進去。
芳雀后來想,好在是賣進了黃府。
四
芳雀回過神的時候,天邊已經(jīng)露了白,她仍舊了無睡意,便著了衣服出了屋門。
幾個月前種的薔薇花此時也含了苞,她便借著月色賞花。 她這一看便看到了日出山頭,小瑜招呼她用了早飯,便讓她去歇息。她由于一晚沒睡,現(xiàn)下確實有些困,只是剛剛躺下,院里便迎來了不速之客。
夫人帶著一副安胎藥前來看她,表情清淡看不出喜樂。她趕忙行禮問好,這是她入府來第一次看見夫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夫人喝著茶水同她說話:“子靖怕我心里不好受,一直不讓我來看你,你別介意。”
芳雀忙說不會,接著夫人便同她絮絮叨叨說著瑣事,她因為沒睡困得緊,并且孕期又嗜睡,因而整個人都有些昏沉。
黃老夫人進門的時候她幾乎是被從夢中吵醒的,黃老夫人瞧著她的樣子頓時生了氣,茶杯重重一摔,她也顧不上有了身孕慌忙跪下。
黃老夫人冷眼看著她:“本想著玉兒來看你會不會為難你,就過來看看,卻不想倒是你在敷衍玉兒,怎么?剛剛有了身孕,就嬌氣了?”
芳雀忙磕頭賠罪,黃子靖許是也接到了消息,踏著最后一個字進了屋。芳雀抬頭看他,卻見他一心一意瞧著夫人,眼中全是擔憂:“不是讓你不要過來嗎?”
芳雀不知道為何自己就突然掉了眼淚,黃老夫人顯然也被她突然掉的眼淚弄得一驚,倒是旁邊的夫人扶起她,說了幾句好話,黃老夫人也沒再計較下去,這件事便過去了。
五
芳雀是在雪天生下孩子的,生產(chǎn)的過程并不順利,足足折騰了大半夜,直到她筋疲力盡,孩子才不情不愿悠悠然的落了地。
黃子靖陪著老夫人和夫人都坐在外間等著,整個過程一言不發(fā),臉色卻不好的厲害,直到屋內(nèi)大喊:“生了,是個男孩?!彼潘闪艘豢跉?,之后吩咐下人好生照顧,便因為府里的事出了門。
黃老夫人倒因為這個小孫子歡喜的合不攏嘴,笑意盈盈的讓平日里伺候的人都有些訝異。
芳雀從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過黃子靖,疼痛從各處襲來,她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因著孩子太小需要母乳,芳雀便沒有立即被趕出府,她抱著孩子逗弄,心底涼涼的。小瑜有些不忍的跟她說:“姑娘你求求老爺吧,孩子怎么能離了娘呢,你求他讓你留下來?!狈既笡]有說話,只是想她若是留了下來,夫人怎么會放心呢。
黃子靖在一個月圓之夜前來看她,她正抱著孩子跟他說話,黃子靖的到來嚇了她一跳。黃子靖扶住她欲行禮的身子,戳了戳孩子的臉跟她說:“芳雀,辛苦你了?!?/p>
芳雀在怔愣之中被黃子靖攬到了懷里,那天晚上的黃子靖眼里全是溫柔,同她說了許多話。說他在找芳雀的路上遇見各種各樣的人,說他會一直找下去,說他相信芳雀還沒有死,一定還在等她。
芳雀的視線慢慢模糊,她輕輕的抓住黃子靖的手說:“老爺,如果芳雀真的是芳雀呢?”
黃子靖愣神的看他,頓了頓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良久才說:“你是筱芳,我記得的,真的芳雀我怎會認不出呢?”
芳雀笑了笑道:“芳雀說了蠢話,老爺莫在意。”
黃子靖沒有搭話,頓了頓跟她說:“過幾日便將孩子送過去吧,你養(yǎng)養(yǎng)身子,也該出府了?!?/p>
芳雀點了點頭,送黃子靖出了院門。
第二日清早的時候,芳雀偷偷出了府,憑著記憶找到了曾經(jīng)的芳府,只是如今已是荒草雜生。
她在府門口的角落里,尋到了一棵紅柳,芳雀算了算大概也種了有十多年了。從前的小樹苗如今已經(jīng)柳絮飄搖,蔭蔽一方了。
芳雀帶了水袋,蹲下身子細細的給它澆水,想起來種它的時候,黃子靖跟她說:“等到柳葉搖落,枝干如蓋時,大概就是我娶你的時候?!?/p>
芳雀想,紅柳終于枝繁葉茂,而那個說要娶她的少年不僅娶了別人,也認不出她了。
六
芳雀本該是在孩子半歲后便出府的,只是孩子仿佛黏她黏的厲害,七個多月的時候才送去了夫人的房里。夫人心善,便讓她多呆一段時間,等到一歲多時再出去,芳雀自是感激不盡。
孩子一歲生辰過了半個月的時候,夫人有事離家,將孩子留給芳雀照顧,芳雀自是喜上眉梢。
只是夫人回來的那一日出了事,孩子開始不斷的嘔吐,臉色發(fā)白,氣若游絲。夫人回來看到這樣的孩子嚇壞了,趕忙差人請了大夫,只是大夫的診斷結(jié)果讓人一驚,他說孩子中了毒。
芳雀如聞驚雷,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她:“芳雀,你怎么下得去手?”
芳雀搖著頭否認,她說:“那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會呢?”
黃子靖進門來就看見幾乎淚流滿面的芳雀,他的臉色陰沉至極,芳雀甚至看見了他握緊了的拳頭,卻意外的沒有聽見他說任何責備的話。
黃老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趕來,臉色不好的厲害,瞧了孩子一眼,轉(zhuǎn)過身就扇了芳雀一巴掌:“真是下賤的東西,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你給我滾出黃府!”
黃老夫人雷霆震怒,芳雀除了賠罪別無他法。
孩子因為毒中的淺,及時救治保住了命。黃子靖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找芳雀,芳雀坐在床榻的角落,抱著被子淚流不止。
她拉著黃子靖的衣袖說:“你信我啊,那是我的孩子啊。”
黃子靖拉住她的手說:“明日你便出府吧,去后山的庵里,孩子的事,我不追究了,你好自為之。”
黃子靖的話說的淡然,芳雀卻覺得字字扎心,她以為這個人會信她的,可是她忘了,在他心里她根本就不是芳雀,他怎會信她?
庵里一住就是三年,她怎么也沒想過黃子靖還能回來尋她。黃子靖許是因為認出了她,待她極好。即便她多次開口否認,黃子靖依舊一如既往,樂此不疲。
她生的孩子娶了名字叫黃無恙,因那時候中了毒,身子一直不好,黃老夫人便求了個保平安的名字做了大名,小名便叫錚兒。
三年不見,孩子長得白白嫩嫩,安靜的叫她姨娘,禮貌而生疏。芳雀抬手抱他,他也不鬧,抱著芳雀的脖子,問她能不能一直陪他玩。
芳雀的眼淚滴落下來砸在孩子衣領(lǐng)里,孩子縮了一下,親了親她表示安慰。
芳雀想,這樣的日子,就算要她放棄壽命來換,她也在所不惜,可,世上哪有那樣好的事呢?
七
夫人是在傍晚找上門來的,提了一壺酒,要與她一醉方休,芳雀笑著應了。
酒過三巡的時候,夫人問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芳雀愣了愣干了手中酒,直言道不知夫人是何意?
夫人摩擦著手中的酒杯,頓了良久才說:“你脖子后面有個月牙形胎記的吧?”
芳雀一愣,揚手摸了摸道:“是有的?!?/p>
夫人說:“那么,你還覺得黃子靖一直沒有認出來你嗎?我都知道你的胎記,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芳雀呆呆的扭過頭看她,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她問:“夫人何意?”
夫人倒也坦誠:“要你離開。”
芳雀拿起酒壺灌了幾口酒:“府中人都知道我是芳雀對嗎?”
夫人笑笑:“那是自然,起初我是不知道的,無意間聽見老爺和老夫人的對話才知道。我陪他那么久,走過他最失落的日子,你憑什么呢?什么都不做就得了萬千寵愛?”
芳雀笑笑:“所以錚兒中毒也是你做的?”
夫人喝了手中那杯酒點頭道:“芳雀,若他真的愛你,怎會騙你?若是真的想尋一個人,怎么會這許多年遍尋不見?錚兒身子弱,他找你回來不過為了再生個孩子罷了?!?/p>
芳雀不記得夫人是什么時候走的,只覺得酒涼心涼,就連記憶中的黃子靖也是涼的。
第二日醒的時候,黃子靖正坐在窗邊看書,斜光穿戶映在他身上恍若仙人。黃子靖聽見她的動靜轉(zhuǎn)身看她,語氣溫柔:“怎么還學著別人喝酒了?知道難受了吧?”
芳雀笑著看他:“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啦。”黃子靖勾勾她的鼻子,像小時候一樣,芳雀問他:“子靖,你是什么時候認出我的呢?”
黃子靖微微僵了一下,隨后道:“你離開的那段日子才查出來的,很抱歉,讓你受了很多苦,以后不會了?!?/p>
芳雀將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很久之后,說了句:“嗯”。
八
芳雀是在正月被查出有了身孕的,黃子靖歡喜的表情溢于言表,芳雀看著他每日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心卻是涼的。
她想起來夫人說,黃子靖找她回來便是為了生孩子的,她突然有些不甘。
芳雀是當著黃子靖的面喝下去那碗藥的,黃子靖以為是安胎的,卻在看見她衣物上布滿血色的時候變了臉色。
黃子靖匆忙查人請了大夫,孩子卻早已掉了。黃子靖紅著眼眶派人徹查卻被芳雀攔住了,她說:“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想生你的孩子了?!?/p>
黃子靖看著她愣了半晌,差退了所有人,抖著聲音問她:“你怎么能這樣呢?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呢?”
芳雀突然就想到了那年錚兒中毒的時候,黃府沒有人信她,所有人都問:“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是,她怎么忍心呢?可是黃子靖,你又是怎么忍心的呢?
芳雀看著面前悲傷的不能自已的人,心底成灰。他難過,從來不會因為她。
黃子靖去書房呆了好幾個晚上,而后在一個雨夜來了芳雀的屋子,芳雀看著他笑,他嘆了口氣抱著她安了眠。
黃子靖醒來的時候芳雀便不在了,他尋了一整個黃府,都沒找見人。微微焦急中,有人說在芳府舊址發(fā)現(xiàn)了芳雀的身影,黃子靖不等那人說完便趕了過去。
芳雀穿著鮮紅的嫁衣,三尺白綾吊在了紅柳上,她面容腫脹,瞧起來一點都不好看。
黃子靖雙腿有些不穩(wěn)的走過去,他緊緊的盯著芳雀的臉,黃府的人將人從樹上放下來,黃子靖一言不發(fā),手微微抖的將人接過來。
他將芳雀的發(fā)絲撫平,眼淚吧嗒的掉在芳雀的臉上,卻沒有聲音。淚眼模糊中瞧見芳雀攥在手中的紙,他打開的時候有些看不清,良久才緩過來。上面寫了三行話:
子靖:
天地為證,紅柳為媒,我將自己嫁給你。
從前你騙我的事我原諒你,所以你會記我一輩子的吧?
黃子靖眼前越來越模糊,他將紙捏成一團,終于抑制不住的號啕大哭。
芳雀葬后的一個月里,黃子靖都沒有出過門,他捏著不知從哪里找到的刻了一半的小雀發(fā)呆,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仿佛都沒了關(guān)系。
夫人找來的時候,黃子靖意外的讓她進了屋,夫人看著他破敗的面容,說了聲:“是玉兒錯了?!?/p>
黃子靖頓了很久才說:“你知道我為何找她又不認她,留她又不寵她嗎?”
夫人搖頭,黃子靖嘆了口氣:“我慢慢說與你聽?!?/p>
黃子靖從芳雀失蹤便開始尋她,前幾年都是失望而歸,就在他以為芳雀已經(jīng)死了的時候,突然傳來消息,說芳雀就在城內(nèi)。
找芳雀的人很多,官府的,想領(lǐng)賞的,也有許多心懷不軌的。黃子靖想自然是有人暗中盯著他的,索性就把事情放在了臺面上,倘若運氣不好找不到芳雀也可以得到消息,倘若找到了裝作沒找到就好了。
黃子靖很幸運,他幾乎沒有費什么力氣就找到了芳雀,那個時候他幾乎是欣喜若狂的,可是到處有人盯著,他不能認。
倘若黃老夫人不知道的話,黃子靖大抵是可以寵著芳雀的,只是黃老夫人精明如斯,一眼也瞧出來了。本來倆人青梅竹馬,早有婚約,黃老夫人也該幫著的。
只是,找到芳雀的過程中也得到了消息,比如芳雀是被送去當軍妓的,盡管后來逃了回來,卻到底是去了的。而黃老夫人,卻對軍妓恨之入骨。
黃子靖的父親是大將軍,常年出征在外,在黃子靖五歲的時候,黃將軍從邊疆帶回來一個女子,經(jīng)查證是個軍妓。黃老夫人心痛難忍,雖知道夫納多妾,可到底看不慣一個軍妓,便使了些手段打壓。那女子承受不得自盡身亡,黃將軍怒不可遏,撇下一句:“我沒有你這樣的妻”便去了邊關(guān),次年馬革裹尸還。
黃老夫人心痛難耐,恨透了那個女子,自然也恨透了軍妓。起初是不愿意讓黃子靖留下芳雀的,自然也不愿意讓芳雀給黃家傳宗接代。
許是黃子靖便在黃老夫人跟前跪求了三日,最后說:“若娘真的不肯答應,那興許黃家真要斷子絕孫。”黃老夫人才松了口。
黃子靖以為,老夫人去世,調(diào)查芳雀的人也越來越少,便把她接了回來??墒?,到底也沒保住她。
九
夫人聽完后一言不發(fā),黃子靖說:“芳雀比我長一歲,幼時替我挨過父親的罵,挨過先生的打,五歲的時候母親因為父親的事情緒激動,想讓我同她一起死一了百了,而她替我挨了一刀。”
夫人抬頭看他,黃子靖說:“娶你是想借著你們張家的勢力查清楚芳家的案子,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怪你?!?/p>
夫人走上前將頭擱在他膝上:“老爺,我會幫你?!?/p>
黃子靖說:“我這輩子只記芳雀一人,你尋個日子改嫁吧,莫要拒絕,我決定了的?!?/p>
黃府似乎一朝破敗,老夫人去世,夫人改嫁,獨留下一個黃老爺和一個小少爺。
小少爺六歲的時候,有人向皇上進言,當年尚書芳朗一案破綻重重,望能立案重審。同年秋,該案件真相大白,芳尚書沉冤得雪,追謚靖節(jié)先生,賞后輩銀兩若干,田地若干。
只是,茫茫人海哪里還找得到芳朗的后輩,到底不過一句造化弄人。